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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又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繁华几多皆虚像


    九幽正哄着沐心慈。两人正在角落里搂搂抱抱,忽听背后一个娇弱弱的声音——


    “九幽公子……”泫然欲泣啊!


    沐心慈垮了脸,九幽后背一凉——糟。


    红儿来找九幽,喊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只盯着自己的鞋儿瞅——鞋面破了洞洞,脚趾头都磨破了。不待九幽安排,金钗找了一双鞋给红儿,把红儿牵远些,省得惹了沐心慈不高兴。红儿眼巴巴的看着九幽,失望可怜。


    沐心慈不理九幽。夜里躺在床上想想又觉自己实在“心胸狭隘”啊。不过一个路人女子对九幽有意思,她就这样不开心,上一世,她二十年做李睿的皇后,不曾对九幽多看一眼,九幽的心里,会是如何难过呢……


    这样想着,心头那些怒火怨怼瞬间都散了去。这份感情里,比起九幽为她受的苦,她这点醋实在吃得不够格。


    沐心慈找到九幽,从他背后抱住他,头枕在他颈窝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麒麟草味道。


    “心慈?”


    哼,才不回答你咧!


    沐心慈一口轻轻咬住他脖子。忽然想起什么。“你身子的毒性被你用药压制了?和你亲热这么久,我都没中毒而死。”


    九幽把沐心慈落在怀里,看看林子里一众人正围坐在篝火旁,嘻嘻哈哈的说笑,怀里抱着他思慕一生的女人,这样平静恬淡的生活,让他觉得不真实。


    九幽埋在沐心慈的耳畔,鼻尖感受着她细滑的肌肤和耳际绒绒的碎发。好想停下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心慈……”


    “嗯,咋了?”


    “……”


    “说话呀,九幽公子?”沐心慈蹭了蹭。“睡着了?”


    九幽忽把沐心慈按到在地上,不安分起来,吻住她的唇……


    沐心慈近来总算是把九幽的真面目看清楚了!外表这么高冷,骨子里根本就是个……


    “登-徒浪子!”沐心慈嗔怪。


    远处那俩武将秦江怀和张朝远在讲些战场上遇到的有趣事情,金钗、蝶衣笑作一团,笑声远远传来。众人哪知道,他们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正和她的“男宠”公子在林子干坏事呢。


    一阵折腾,九幽总算停了火。林梢月儿挂着,照着那林子里的依偎的一双人。


    “……心慈……”


    “嗯。怎么?”欲言又止的作甚。


    “你会爱我多久?”


    好幼稚的问题。


    “得看你表现。”沐心慈随口道。


    九幽捧起沐心慈的脸,月光照亮她的眼睛,脸颊上蹭了些尘灰——刚刚二人亲热缠绵不小心在地上给蹭的。


    九幽擦去她脸颊上的尘灰。


    “我是认真的,告诉我,我想知道。”


    沐心慈亲了他温凉的唇一口。


    “只要你还存在这世上,我便会爱你……”


    “如果我不见呢。”


    “我会找你,只要你还活着,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


    她说话从不曾假,说出口便会做到。九幽把沐心慈揉进怀里。若他死了,她是不是就不会爱他了。是了,她是这么说过……


    终于,一行人总算走到了庆林城。红儿被金钗打发走,不劳九幽开口。红儿不愿意,可金钗何许人也,这小姑娘哪是她对手。几句话堵得她没法儿再找借口留下。


    红儿泪眼汪汪的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期期艾艾的走了。


    “你蒙着脸都这么招桃花,要摘了面纱,岂不是要祸国殃民了。”沐心慈调侃九幽。


    “若真能祸国殃民,这天下早已是我的了。”


    半遮面比光明正大的放着更引人遐思。


    沐心慈摘掉九幽的面纱。“你若不戴面纱,只怕那几个老匹夫就得被你吓死了。”陈国质子成了皇后的师傅兼男宠兼侍卫,然后回宫发现还有一个陈国质子……


    走到庆林城,天气已放晴。他们走的是官道,道路宽阔,城中一派繁华、欣欣向荣,沐心慈心情高兴得很!


    大燕国的现状竟比她料想的好这么许多,看着百姓安居乐业,心头竟也如此快乐。“忧百姓之忧,乐百姓之乐,王道也。”沐心慈早知道这句话,而今才真正体会到其中含义。


    “娘娘,咱们大燕国泰民安,顺应天道,必将成为九州之主!”内阁学士老匹夫郑嵐道。


    沐心慈点点头。一路走来,看的都是繁华景象。金钗和蝶衣两个丫头都兴奋得紧,趁着路过的丁点儿时间买了胭脂水粉、珠钗什么的,揣在怀里。


    一行人在街道上徒步走着,忽前面乱乱的奔来一群人!


    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狼狈不堪,俨然难民乞丐。


    “娘娘小心。”金钗惊呼,赶紧去拉沐心慈。不过她倒是多虑了,有九幽在,他会比她更快的保护好沐心慈。


    “这、这是!”郑嵐吓得咋舌。


    “是流民!”秦江怀紧了紧手中的剑。他本以为是刺客!“娘娘,末将去抓个人来问问。”


    秦江怀拉个衣不蔽体的瘦弱老头。


    “老者,你们这是往何处去?”


    那老头被吓得不轻,直哆嗦。“听说皇、皇后娘娘要来城里了,知府大人让我们赶快出城、不准我们在城里碍眼……”


    老头急急忙忙抽出手,颤巍巍拄着拐杖疾走。“你别挡我路啊!快让开!官兵来啦……快跑啊!”


    秦江怀急忙让开,大批难民逃窜,果然后面一队拿着棍棒、大刀的官差衙役凶暴的驱赶着!“快走快走!滚远些!”跑得慢被打趴下了,破烂的衣裳露出青紫交加的皮肤,血痕斑斑,一片哀嚎求饶声,好凄惨!


    “饶命啊……别打了……”


    “啊!别打了……”


    “……”


    “快起来滚远些!下贱穷胚子!”官差一边咒骂,一边暴打。“污了皇后娘娘的眼睛,诛你们九族!!”一棒下去,那饿得骨瘦如柴的妇女当场昏死过去。


    沐心慈大怒,两三步蹿到那为首的官差面前,一把揪住那官差的衣襟!“让他们立刻住手!!”


    那官差头子震了一震,扬手提棒就要向沐心慈打来。“哪儿的野丫头,敢管官差办事!你不想要命了!耽误了接皇后娘娘凤驾,看你狗头!”被九幽一颗石子打在手腕,“哎哟”一声痛呼,有被狠扇了一嘴巴。


    “让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九幽把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官差踩在地上。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沐心慈怒。“说!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是、是我们知府老爷,皇后娘娘要下江州私访,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沐心慈气得嘴唇发抖。


    “秦副将军、张副将军!”


    “末将在!”


    秦江怀、张朝远会意,拔剑上前制止官差追打难民。沐心慈赶到前面,九幽功夫好,带着沐心慈去官道两旁的偏僻巷落查看一番,惊住了!


    饿殍遍地,弃尸无人收!有的是爷孙相依而死,有的是母子相依,或者孤独一人、客死他乡荒野。


    每一个人都是一条生命啊,有父母、有亲人的人啊……


    沐心慈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反胃,九幽把沐心慈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她再看这残忍的画面。


    沐心慈这才知道,原来一路走来,街上那一派繁华欣荣都是做戏,特意做来给她看的!


    角落里饿死、病死的流民摞得如山高。都是从江州水灾逃来的难民。


    庆林不发粮救济也就罢了,竟然还这样驱赶追打,费尽心思在官道上布置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切只为让她看见大燕的繁华,只为欺骗她谋得升官?!


    这次私访本是秘密进行,这庆林的官竟是知道!


    “带我去你们大人的府上!”


    官差头子早被吓傻、打傻了。


    庆林知府衙门,孙良正在内堂和师爷商量如何表现,在大燕皇后面前挣表现、升官儿。谁不知道,如今大燕真正的皇家是沐家,真正的“皇帝”是燕后沐心慈。


    忽听堂前手下一阵哀嚎。“老爷、老爷,您快出来啊……”


    孙良一阵怒火。“你嚎命呐,啊?!”蹿出门,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见他手下官差头子飞来砸在他身上,痛得他七荤八素的。孙良一阵骂。“哪个不怕死的敢谋害朝廷命官!!本官关你进大牢大刑伺候!”


    “你便是孙良?!”秦江怀一把扯过孙良的,扔到沐心慈面前。


    孙良嘴里还在提劲骂骂咧咧,趴地上抬起头,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个年轻女子,周身散发这不容挑衅、亵渎的气势,顿时心头一个怀疑划过。再一看她身后的几人,那两个丫头应该是婢女,还有几个男人,那,那那那不是内阁学士郑嵐老匹夫吗?!


    孙良心头凉了透。“你、你你是皇后娘娘……?”


    金钗上前。“孙大人说对了。”


    孙良当即傻了。“卑职、卑职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本来提着刀,冲上来要与沐心慈一行干架的官差衙役都傻了!刀哐啷掉地,一同拜服下去,惊恐大喊,“娘娘千岁、千千岁……”


    ☆、第52章 取舍之间寸肠断


    “本宫问你,城中的难民可是你下令驱赶的!”


    “皇、皇后娘娘,卑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娘娘赎罪。”


    “为何不开仓救济反而还要驱赶追打,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这、这三年不是旱灾就是水灾,粮仓短缺,不过卑职马上下令开仓,全部都放、全部都放啊……”


    完了完了,这下他摊上大祸事了!


    “郑大人!”


    “臣在。”郑嵐上前,恭敬道。


    “这昏官交给你处置!务必把他身后的脉脉络络给本宫清理干净了!”清官背后可能没有任何人,但一个昏官身后,必定牵扯着更多昏官,或大或小!


    “谨遵懿旨!”


    “娘娘、皇后娘娘……”孙良哀嚎。


    沐心慈留下郑嵐与秦江怀处理庆林的事,匆匆往江州洛河赶去。庆林道江州一路,流民一批又一批,路旁到处是饿殍或者落单的难民,饿得奄奄一息。一路上连草根都被啃光了。其惨状不堪多形容。


    沐心慈只觉心头闷闷的痛。


    沐心慈一行到江州洛河时大雨已停,艳阳高照。但城镇、田地洪涝灾害严重,百姓流离失所,饿死不少人,牲口动物死尸也四处可见。州官通过关系得知皇后要来私访,卷了铺盖跑路,各项情况处理不及时,城中瘟疫肆虐,好不容易逃过洪水的百姓,还是没能逃过瘟疫。有的村庄全村不剩一个活人,尽数死在瘟疫中。又有西凉刺客刺杀,沐心慈一行遇险,好在九幽和秦江怀、张朝远都是高手,只是一行人失散了,沐心慈身旁只有九幽和金钗。金钗为沐心慈挡了一刀,刀伤不严重,但却不小心染上了瘟疫。


    “娘娘,你……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


    金钗全身脱水,面露死气,右脸颊上三年前留下的疤痕还剩浅浅一道。沐心慈那肯同意丢下她,却被九幽一掌打昏了带走了。


    金钗看着沐心慈远走,心里百味陈杂。她从没有向沐心慈坦白过,而沐心慈也从没有逼问过她,她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说实话、再信任人。金钗从没有想过,会选择为除了家人之外的人,舍弃自己生命。


    “统领,这还个活的!”


    金钗睁眼,入目的是个青年男子,眉目刚硬。他身上穿的是完真族的服饰。糟了,是追杀他们的人!


    那男子见是个漂亮的姑娘,正是皇后身边的那个,眼一眯。


    “带走!”


    ……


    沐心慈与众人会和之后,立刻调派士兵去寻金钗,却找不到人。


    “回禀皇后娘娘,到处都找了,就是找不到金钗姑娘。”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找!”


    沐心慈想起与金钗初见时,正是她刚回到这个世界的那天。她与其余四个婢女向她跪下行礼叫她二小姐,一路从沐家又回到皇宫。一同去赵国,闯西凉,生死几回。


    又过去几日,必须回宫了。


    “娘娘,还是先行回燕京吧,属下留下找金钗姑娘。”张朝远留下,沐心慈不得不回宫。这次西凉来刺颇为蹊跷。西凉才被大燕收拾过,暗理说不会这么愚蠢的再来惹她,西凉国不知如今是何状况。斗于翌被逼无奈奋起夺位,年前即位成了西凉皇帝。


    沐心慈回宫之后,查问了西凉情况,得知,西凉国内竟另起了一波叛乱,为首的竟是打着西凉大皇子的旗号,极力反对斗于翌。但并不见大皇子斗于澶露面。


    西凉内乱,于大燕并无坏处,只是那在江州偷袭他们的完真杀手实在怪异。斗于翌此刻刚即位,不会有那闲心来刺杀偷袭,恐怕还是那所谓的“斗于澶”……


    九幽最近很嗜睡,从前他是半夜上她屋顶呆着,守着她,后来他是在她榻上呆着守着她,现在……


    “喂,醒醒,用了早膳再睡,可好?”沐心慈摇摇九幽。


    九幽睡得很沉,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只有心口在缓慢的呼吸起伏。沐心慈凑近他脸仔细看,整齐的睫毛根根分明。食指从他的眉心一直划过鼻梁、唇、下巴……停在他喉结上。


    沐心慈脸蓦地一红。总觉得他的喉结比脸更性感,指腹忍不住反复停留摩挲。九幽还不见醒,沐心慈飞快的低下头在上头亲吻了一下,轻轻锤他胸膛。


    “相公?”“九幽官人?”又唤了两声。


    九幽还是没反应。沐心慈急了。莫不是……心头一沉。


    念头刚划过心头,沐心慈忽然被九幽搂住,翻身压在她身上。


    “啊。”吓了一跳。


    “精神那么好,是在邀请我么?”九幽楼着沐心慈的腰,那里可是她软肋啊。她怕痒!沐心慈忍不住笑,九幽得寸进尺。“娘子陛下,为夫饿了。”


    “那快起来吃早膳呐!”


    九幽一口咬上她的下巴。“……”


    “……我不是早膳!”


    “胜似早膳……”


    “……”


    寝殿里,两人互吃各自“早膳”,沐心慈似笑似泣的声音,殿外本来打算伺候的蝶衣几个宫婢,立刻红着脸甩开两腿跑了老远。


    皇后娘娘和他的师父又在干见不得人的事了。最近宫内记载帝王妃嫔私生活的彤史女官可犯了难,皇宫易主,这,这皇后和她师父的那些事,要不要记录呢……


    哎哟,我的天。


    ……


    陇上老人扬言找到了解咒的方法,但打死不说!


    “不若本宫给圣人封个国师、昭告天下,风风光光的行走各地,如何?”沐心慈笑道。


    “别想再用这招吓我!哼!你要是把我活着的消息散布出去,我就死也不说解咒方法,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鱼死网破!鱼死!网破……”


    丫的,学聪明了啊!


    “圣人莫不是根本没有找到方法,糊弄本宫吧。”沐心慈吹吹指甲的灰,瞥了他一眼。


    陇上老人眼睛一慌,沐心慈看出几许心虚。呵,果然是撒谎。


    陇上老人讪讪地凑近沐心慈,推了推她胳膊,讨好。


    “丫头真聪明……”


    “哼!本宫还是给你封个国师做做吧。”沐心慈斜眼看了他一眼。


    “别啊仙女皇后娘娘千岁,”陇上老人忽想起什么,凑近悄悄对沐心慈耳语,“我知道一个比摄魂咒更厉害的秘密,你一定会对老儿感恩戴德!是关于你老相好儿的!我告诉你,你就别在拿昭告天下来威胁我了,好不好?啊?”陇上老人双眼扬起真诚的目光,期盼的望着沐心慈。


    “说来听听……”


    陇上老人“我有把握你会满意”的笑。


    “我知道你在担心九幽那小子会消失,我们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消失是必然的……不过……”


    “不过如何!”


    陇上老人疑神疑鬼的四处瞄了瞄,生怕别人听见,附在沐心慈耳旁。


    “老儿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本漫不经心的沐心慈一下子打起十二分精神。


    “快说!”


    拢上老人贼眉鼠眼四下看了看,那小子耳朵可灵,并且这方法有违天道,实在大恶,是以老人很心虚,凑在沐心慈耳边唧唧歪歪的小声说……


    沐心慈惊大了眼睛……


    两人都没发现,就在不远处的花树下,苏昱正冷淡的看着他们两人。苏昱武功高,把他们的话都听在耳朵里,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陇上老人走后,沐心慈一直心绪不宁,脑海里那张熟悉的脸,不知是九幽还是苏昱,但她确定,心里那个人,是九幽……


    “怎么了?”九幽摸着沐心慈的脸。见她失魂落魄。“金钗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他以为沐心慈在担忧金钗。


    “嗯。”


    两人同塌而眠,已有夫妻之实,沐心慈没有做任何避子措施,若有了孩子,以她现在皇后的身份,那可尴尬。各项准备已经完全,彻底的改朝换代,不远。沐心慈打算在这个夏天就彻底扶正沐家为皇室。


    沐心慈想到的事,九幽自然是想到的。每次亲热后,他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喂了她吃了避子的药。沐心慈一点不知道,九幽“毒公子”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


    苏昱回到青莲宫。红缨觉得他神色不对,脸色苍白如纸,上前询问。


    “殿下……”


    苏昱想起偷听到的谈话内容,眼神木讷的看了红缨一眼,忽呕出一口鲜血,滴在他白色的衣裳上,格外刺目。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苏昱昏倒过去,再醒来时,满屋子宫女都哭成了泪人。


    “殿下!”


    “殿下你醒了!”


    “药,快把药端来!”红缨赶紧吩咐另一个宫女。


    苏昱通常都不要人服侍他喝药,是以都是自己端着喝。苏昱端着药汁,药味浓重极苦。


    这根本不是什么补身子的药,而是压制他身体毒性的药,为的,是能够与沐心慈靠近、亲近,为的,是能和九幽一样。这药对身子伤害极大,是以在心绪激动不稳的时候,时常呕血。


    苏昱又想起刚才拢上老人与沐心慈的谈话……


    苏昱摔了药碗,药汁溅了一地。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殿下……”


    苏昱又呕出几口血,宫女们都吓坏了。御医不肯多照拂他们,看苏昱这样子,定是病得严重。红缨急得直掉泪,想着办法。对了,皇后娘娘心地纯善,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红缨跑出青莲宫,去找沐心慈。


    ☆、第53章 只当一双并蒂莲


    昭阳宫,沐心慈刚看完东朝武帝留下的一卷亲笔书卷,记载的是用兵、用人之道,便听殿外一阵喧哗,似是高求与哪个宫女发生了争执。


    “奴婢要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宫女竟喊上了。


    高求见宫女喊上了,猜想定已惊扰了皇后,吓得急忙进来告罪求恕。“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青莲宫陈国王子的婢女要见娘娘,老奴怎么拦都拦不住,惊扰了娘娘,老奴罪该万死。”


    高求吓得手心冒冷汗,跪下。沐心慈最不喜在看书卷的时候有人来吵闹。


    外头红缨还在嘤嘤哭着求见皇后。


    “让她进来。”沐心慈发话。


    高求擦了满头冷汗,赶紧出殿去,对红缨低哼了声说道“进去吧。”那个“进”字还是种颇不满的口吻。


    红缨一股脑进去殿里,朝沐心慈一曲双腿跪下,眼泪啪啪的掉,磕头。“娘娘、我们王子受了伤,呕了好几口血,求娘娘救救他吧、救救他吧!”额头着地,磕得两声闷响。


    沐心慈正提笔写字,听见“呕了好几口血”手一抖,墨汁脏了宣纸。


    “是生了什么病?”


    红缨磕头撞得头晕,只顾着流眼泪,说得不清不楚。“奴婢也不知道,殿下近来精神就有些恹恹,刚刚突然吐了好多血,衣裳都浸透了。”


    沐心慈见红缨已经急傻了,急忙下令招了御医去青莲宫,自己带着张真、金钗等宫女太监们匆匆往青莲宫赶。


    张真一路上都低着头。沐心慈瞥了他一眼。尽管张真在尽力掩饰内心,可沐心慈还是看出了他眉目间的急色。猜想他大约在担心,若苏昱死了,那可就不好办了,另外,恐怕也在怀疑是不是她沐心慈做的。


    没错,张真此刻内心有些焦躁。莫不是沐心慈这次想除去苏昱,然后让那个“九幽”取而代之?若真是如此,就难办了。上回九幽才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个男人是定不会任他摆布带回天蝉国!与内心已经非常成熟、沉稳的九幽相比,苏昱明显更容易掌握。


    质子的待遇总归是不好的,沐心慈很明白,所以才会亲自来看他,以免下头人得令不好好办事。他是二十年前的九幽,想到这一点,沐心慈就不能任他受苦受罪。


    沐心慈到青莲宫的时候,苏昱已经昏迷在榻。十来个随侍宫女个个六神无主,跪在榻前哭,见沐心慈来个个都亮了眼睛,似看见了救星,急忙退到一边让沐心慈到榻边看她们殿下。


    “苏昱王子。”沐心慈轻轻唤了一声。


    苏昱紧闭着眼睛,白皙的皮肤,淡色的唇,沾染上鲜红的血。沐心慈本想用手帕擦去他唇边的血迹,但想起他的血液有毒,不能随意碰,便就没擦。


    想起前世,九幽身体带毒的秘密最开始也是隐藏着的,他还是苏昱的时候,这个秘密藏得很好,没有人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不光风言风语不好,更会被人当做怪物一样远离、甚至被当做祸害除掉……


    沐心慈看着苏昱和九幽一模一样的脸,孤寂的躺在异国他乡的冷宫榻上,心里有淡淡的疼。


    御医若是来诊治,必是会发现他身体的不同……


    沐心慈思量着。


    “娘娘,刘御医来了。”高求轻声在沐心慈耳边禀告。


    沐心慈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宣他进来吧。”


    高求摇着公公式的步子,去宣了刘御医进殿来。


    “臣,参见皇后娘娘。”刘御医拜了礼。


    沐心慈让他起身,赶快给苏昱看看,见刘御医就要伸手去碰苏昱,沐心慈赶紧开口。“刘御医不必看了,就用悬丝诊脉,瞧瞧便是了。”


    刘御医愣了愣,不知道沐心慈是什么意思,揣度着,大约是看的是陈国王子,所以不用这么精确的诊治,随意看看便可?


    刘御医将红线缠在苏昱手腕上,把了红线诊脉,又问询了青莲宫服侍苏昱的陈国宫女,对沐心慈禀告。“陈王子其它并无大碍,只是心有郁结,伤了心肺,所以才会呕血。老臣开上三幅药,煎了服下便可。”


    “有劳刘御医。”


    就缠了红线把了个脉,其它的也没细瞧,刘御医其实也是连猜带蒙,说了个万能病症,开的,也是“万能药”,都是些个强身健体、促进睡眠脾胃的药,多吃少吃都只有益处无害处。至于能否治好这个陈王子的病,他到不十分担心。瞧着皇后的意思,怕也没有想要用心治这陈王子。刘御医把沐心慈心思揣摩得细,提了药箱子下去了。


    “你们好生照顾好你们殿下,若是有需要的东西,找张真置办便可。”沐心慈对红缨说完,转头吩咐张真,“青莲宫的用度以后便交给你来管理吧。”


    张真自是巴不得,一脸平静的跪下答了是。沐心慈已经知道了张真与苏昱的干系。交给别的人管,还不如交给他吧。


    沐心慈说着走了。红缨见沐心慈突然对苏昱不上心了,本还在着急,但又听,说把青莲宫的事交给张真,一下子又放心不少。红缨红肿的眼睛望向张真。张真对她淡淡一笑,露出一线白牙。红缨红着脸低下头去。


    沐心慈没有回瑶华宫,而是去了“浣剑邬”。九幽如今已经住到宫里,以沐心慈师傅的身份。沐心慈把洗芜宫改名“浣剑邬”,给了九幽。九幽也叫青漱,如今宫里都晓得,跟着沐心慈的说法,叫“九幽公子”,明着里是叫公子、是沐心慈的师父,但实际上他是沐心慈的谁,宫人们都知道,不敢声张、胡说八道。


    九幽正在练剑。沐心慈不让他久带人皮面具,说是带多了对皮肤不好。九幽一向不会与沐心慈计较这些琐碎,于是便没再带人皮面具,改用面纱遮面。宫里的人都道是他脸上受伤了伤破了相,有了缺陷,所以才遮着面纱,时有些猜测、惋惜。


    沐心慈刚刚走进浣剑邬,便闻到风中有淡淡的麒麟草味道,不仔细是一点闻不出来。她与九幽相伴多年,对他身上味道自然是熟悉得很。果然,穿过前院,走到后园中,远远便看见九幽在荷塘边练飞虹剑。荷塘莲叶已展开了鲜嫩的荷叶,时有红蜻蜓上下追逐。


    九幽穿着淡色的衣裳,从天而落,淡色身影从荷塘上掠过,轻点了荷叶尖尖的小角,直直飞过来一下子就落在沐心慈面前。


    “好灵巧!”沐心慈由衷感叹。个子这么高大,长手长脚的,在空中飞来舞去,衣袂飘飘的,竟如此清秀脱俗。


    九幽蒙着面纱,看不清他表情。


    九幽右手握成拳,伸到沐心慈面前。沐心慈盯着他手疑惑,低头凑近仔细看着他的手上有什么猫腻。


    “怎么?”


    九幽猛地松开松握的拳头,飞出一只惊慌失措的红蜻蜓,正好撞了沐心慈的额头,吓了她一跳!


    “哎呀、你讨厌!”


    沐心慈生气的凝了眉,见九幽面纱半遮着脸,一双星眸笑意星星点点,望着她,像是一束阳光流淌进她心头,温暖的,温柔的。本来就没多少的气立刻化成甜甜的甘泉,在五脏六腑里温柔的穿梭。沐心慈将他的大手双手握住,看了看他刺绣了暗纹的衣袖。“你穿淡色的衣裳比穿黑衣裳好看。”


    九幽轻笑了声。


    “怎的不说话?”沐心慈问。


    身后立刻有宫女殷勤替九幽禀告:“皇后娘娘,公子昨日着了风寒,伤了嗓子。”


    金钗一巴掌掴在那宫女脸上。“娘娘没问话,谁让你多嘴的!没个规矩!”


    那宫女本因着九幽对她颇为和善,也常有人说她长得像皇后娘娘,在浣剑邬众宫女里一向有着些优越感,总觉着九幽对她是不同的,怎知一时嘴惹了祸,挨了训。宫女捂着脸泪眼汪汪的瞥了一眼九幽公子,可平日和善的九幽公子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为她说话,伤心的低下头去。


    “金钗,不必如此严肃,本宫说过,浣剑邬的人不必受宫规约束。”不必受宫规约束,为的是不让九幽见了别人叩拜。九幽这样的男子,让他对别人俯首,沐心慈觉得是对他的一种辱没。虽然与九幽已经相伴许多年,但沐心慈觉得,真正的了解他,确实在重生之后,他的内心、他的个性、他的喜怒哀乐,她才真正的了解了。


    沐心慈与九幽在浣剑邬里粘了一下午,九幽教她练剑、制毒、解毒,九幽弹了首琴曲,沐心慈大为赞叹,她是从来不晓得九幽竟弹得一手好琴。过去的二十年,他隐藏了所有,名字、容颜、他的琴、他的身份,甘心在她身边只做个杀手,甘心做她的工具任她利用,何其难得,她又何其的有幸。


    沐心慈早屏退了下人,伸手摘取九幽的面纱。高挺的鼻子,不薄不厚的唇,见她对着他发痴,微微勾了唇角,笑了。沐心慈摸着他的脸,眼里有些湿润,轻轻埋在他怀里。“如果你没有遇到我,没有爱上我,或许你会活得很好,有妻子,有子女,幸福的生活。我给了你很多的痛苦,是不是?”


    九幽声音有些嘶哑,却仿佛因着这嘶哑多了分浑厚男子嗓音的性感。


    “嗯……”


    沐心慈眼睛一黯。


    “但这痛苦,我甘之如饴。再何况世上没有如果,遇见你了,我便没了别的路可选,只能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沐心慈嗤之以鼻,“你是布了几十年的局,只看我步步落入你的圈套吧。”


    九幽轻笑一声,点了点沐心慈鼻子。“竟被你看穿了。”


    沐心慈又与九幽静静呆了一会儿,眼看已月上柳梢头,沐心慈这些日子都是繁忙得紧,又是水患治水、救灾开仓,又是镇压乱党,虽有朝中大臣出主意,但也都需她点头,琐碎得紧。今日看起来竟是出奇的闲。


    其实不然,沐心慈一直缠着九幽没走,是因为心里藏着事,一直寻思机会、话述,却一直没能说出口。是关于苏昱的。白日里为了不让苏昱体质的秘密扩散开,为他招来祸端,便只让刘御医随意诊治诊治,想着的,便是让九幽帮着去看看。九幽会医术,而且和苏昱又是几乎一样的体质,定能看得准确,可来了浣剑邬,想着又怕说出口伤害了九幽,让他以为她对苏昱有着别样的心思,是以一直说不出口让他去瞧苏昱。


    眼看就要就寝了,沐心慈有些着急。若再拖下去,苏昱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歇息吧,明日一早你可又得和朝上的老匹夫们周旋了。”九幽拉着沐心慈坐到榻上。


    沐心慈欲言又止。


    “心慈可是有事?”


    “我……我想请你去看看苏昱,他似乎身体不大对。”


    “你连着两日没来见我,今日一来,却不是因为想我……“


    九幽笑,沐心慈觉着他眼睛有些晦涩黯然,连忙解释。“你可不要误会,我对他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只是他也算是你的一部分,所以才……不想让他受难。”


    九幽看着地面,不答话。


    “真的,你相信我。”


    九幽面色淡得冷漠疏离,起身背对沐心慈。


    沐心慈急了,拉住九幽的胳膊。“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我……”虽然已有夫妻之实,可要说那个“爱”字,还真是说不出口,一狠心,厚着脸皮道:“只爱你,这世上,我只爱你……“


    九幽忽然转身将沐心慈紧紧揉进怀里,声音低哑,竟有笑意。


    “等了二十多年,你终于说了这句话。“


    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故意,沐心慈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不过这当上得也算甜蜜。


    “骗子……“


    九幽抱着沐心慈,在她耳畔低诉道:“你关心他可以,但……不要把他当成我,可好?“


    “那是自然。“沐心慈说得肯定,但脑子混混沌沌的时候,也有些迷糊。苏昱的身上,太多九幽的影子。


    “不要爱他,就算有一日我不在了,也不要爱他……“


    “嗯……我晓得的……“沐心慈在他怀里点头。


    九幽低头吻住她的唇,手不规矩的在她腰上游走。沐心慈觉着九幽像是*散,尝一口便会让人失了心智,变得脑子不清楚,正在迷糊间,听九幽说——


    “我已经‘读’到你的真心的,我信你。走吧,再不去青莲宫,那小子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九幽与沐心慈来了青莲宫,让苏昱的宫女都退了下去。


    九幽翻看了苏昱的眼睛,把了脉,仔细的诊断。沐心慈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好似孪生子一样,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心想着:就把他们当孪生子好了,不要当做同一人!


    这样一想,倒也好接受许多。


    九幽查看那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药碗,是平日里苏昱喝得健身强体的药。九幽放下碗,视线停在榻上的苏昱脸上。苏昱已经昏迷不醒,脸色如霜,真个人好似已经与世隔绝。


    “他已心肺俱损,若无高人来相救,活不了半年。”


    沐心慈惊讶的睁大眼睛。也没见他受什么伤,怎地伤得这么重?


    ☆、第54章 尘世烟埋身土转瞬皆空


    沐心慈来到榻边,看着苏昱紧闭的双眸,那么安静,在静寂冰冷的冷宫里独自沉睡,又想起陇上老人的话,心头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在陇上老人提议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是真的动了那想法。


    “是谁伤了他?“


    “没有人伤他,是他自己要伤自己。”九幽无声叹息。


    沐心慈惊了一惊。


    “自己?难不成,还有人会自己害自己?“


    九幽没有回答。苏昱的心思若他都看不穿,那世上恐怕就没有人敢说了解。他不回答,只是不想把苏昱隐藏的那份心思说出来。他能明白苏昱的竭力隐藏,所以尊重他的选择,替他瞒着沐心慈。那药是苏昱自己给自己开的,专门克制自身毒性,天天坚持喝便能逐渐减轻自身的毒,但对本体伤害很大。


    苏昱是想接近沐心慈,却不伤害她,九幽知道。


    九幽上榻替苏昱运功疗伤,沐心慈过去帮忙将苏昱扶坐起来。苏昱吐出一口浓黑的血后,面上稍微恢复些血色。九幽从寝殿角落里的柜子找出只锦囊,打开来果然里面放着些药丸。拿出两颗,喂到苏昱口中。


    沐心慈本在疑惑,九幽为何知道苏昱的药放在哪里,但一想,他们本有一段同样的经历,一些东西相通也不奇怪。


    疗完伤、喂了药,已经夜半。


    沐心慈小心的擦去苏昱嘴边留着的几丝毒血,让他平躺下。九幽见沐心慈视线在苏昱身上停留,关切不言而喻,道:


    “他已经无碍了。 ”


    “你不是说若无高人相救就……”九幽刚刚说得很严重啊,沐心慈本已经盘算着如何找神医了。


    九幽一笑,捏住沐心慈下巴。


    “在你心里,我难道不属于‘高人’吗?”


    沐心慈拍开九幽的手。原来故意拐着弯诓她。


    九幽让沐心慈先走了,自己留下说是要护苏昱度过这下半夜,若无危险便没事,还对沐心慈说了句“你且放心,将他交与我。”


    沐心慈点头,明日她还有事要处理,确实也不能熬夜太久,就回了瑶华宫休息。路上,沐心慈猛地想起九幽说得那句“你且放心,将他交与我”,总觉得……似乎九幽说这话的味道有些别样的意思,岂不是他认为她挂心苏昱、不放心苏昱、更不放心将苏昱交给他?


    明日,还是与他说个明白吧。


    回到瑶华宫,正见金钗在大殿正中的庭院里,望着她、等着她回来。上回江州遇险,金钗失踪,后没两月,金钗竟是自动回来了。沐心慈一方面高兴,一方面也有些疑虑。金钗将两月遭遇说了一通,说是给位郎中给救了,还治好了她的疫症,之后便回来了。沐心慈直觉,她没说实话。


    金钗跟着沐心慈身后往殿里走。


    “娘娘。”金钗欲言又止。


    “何事。”


    金钗噗通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双手呈给沐心慈。“娘娘,若你信不过我,便一刀杀了我吧。”她跟过太多的“主子”,而她最大的主子又是东周太后,沐心慈不信她也是理所当然。


    沐心慈接过匕首,看了看锋利的刀刃,犹豫了片刻,伸手扶起金钗。“今夜去青莲宫没有叫你,是考虑到你大病出愈,不便熬夜奔波,你这要死要活的,是怪本宫不信你么?”


    金钗不料沐心慈是处于这个原因,惊讶的抬起眼睛,露出笑容,牵动脸颊上浅浅的一道疤痕。“金钗不敢,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金钗笑颜如花。沐心慈伸手摸了摸那疤痕。


    “起来吧。”


    金钗满心欢喜的起来,随着沐心慈进寝殿去。


    金钗确实没有说实话,她被那青年西凉男人给捉了去,受尽折磨逼问,但她一个字没说。最后那男人竟是找了大夫替她治了病、治了伤,放了她走。


    金钗服侍完沐心慈,回到自己的床上。偷偷摸出一块红玉,是那个男人给她的。金钗心头乱乱一跳,使劲甩了甩头,把那杂念甩开。不可以、不可以!他是西凉人,他们是敌人,总有一天会兵戎相见,绝对不能有别样的心思!再者,说不定那男人是想用男色打动她?想着,金钗脸颊又染上一些绯红。那些心思,她从不曾动过。


    金钗最后还是把玉扔了。不该有的念头,不可有。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能从东周太后秘密培训的杀手队里脱颖而出,金钗的心性比一般人都强都难改变。但这样一颗心,若真的爱上谁,那怕也是同样的难以改变……


    当夜沐心慈走后,青莲宫里只剩九幽和苏昱。苏昱悠悠转醒,睁开眼来,正好看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面孔。“是你!”


    “是我。”


    苏昱运了运气,惊住了!他身上竟多出了一倍功力!


    “你在我身上动了手脚!”


    九幽鼻间哼出冷冷一笑。“只是暂时寄放了些功力在你身上。你服了那些与自身体质相冲的药,简直是找死,我给你这些功力你才能活一命。”


    苏昱喘了口气,同样冷眼看着九幽。


    “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果然还是‘自己’了解‘自己’。”九幽走进一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


    九幽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我要你发誓,若我不在了,你要做我的替身,呆在她身旁,爱她一生一世,永不变心。”


    苏昱气息不稳,怒了,一掌朝九幽拍去。由于苏昱功力大增,九幽也是堪堪躲过。


    “你要我永远做你的替身!”


    “你我本是同一人,你便把我那些经历假装经历过,又能有什么损失。”


    “你要死了。”苏昱虽是问,确实肯定。


    九幽透过窗棂看向深黑无光的苍穹。“老天怎么可能允许同一个人变成两个,还共同存在一个地方……”


    有悖天理,便不可能长存。他一直都有心理准备,却从不曾告诉沐心慈。她会难过,一定会难过。


    沐心慈说过,若他不在了,会立刻忘了他。九幽每次想起来沐心慈这句话,心头就阵阵的疼。不要,他不要她忘记他。他要她一生一世都爱他九幽。


    若为一个人,你付出了全部,终于得到了她,便没办法让自己再松手放弃,哪怕是死了,也不想她变心跟随了别人。是的,九幽也发现自己越发自私霸道了,或许,这本也是他的本性吧。


    九幽与苏昱的交易,沐心慈并不知晓……


    ……


    苏昱在一个月后身体大好,青莲宫的众侍女直觉她们主子似乎比从前更厉害了,一晃眼便飞身没了影子,一片柔弱的花瓣在他手里都能化作最要命的暗器,是既崇拜又难过,难过的是苏昱不可能是她们的,连多看她们一眼,都足够她们高兴好一阵了。


    苏昱情况大好,九幽却不如从前了,不光九幽,连最坐不住的拢上老人都已二十多天没有出住的屋子。


    他们二人定有问题,沐心慈暗自揣度,可她怎么问九幽,九幽都不说,问陇上那老儿,那老儿又想说不敢说,忌惮着被谁骂似的。陇上老儿是不爱动了,可是还愈加自觉、勤快!天天争分夺秒的研究摄魂咒的解法,真让人匪夷所思!


    昨夜里,九幽又着了凉,发了高烧。沐心慈匆匆从昭阳宫赶去浣剑邬。


    “怎的又受寒了。”沐心慈摸摸九幽的额头。上一世的记忆中,九幽从没有这样经常的生病过,除了那次他被当斗于澶胸一剑差点丧命,其余的时候他仿佛从不曾让人担忧过。


    九幽轻轻抱住沐心慈,头靠在她肩上。


    “我好想你。”


    最近九幽越来越粘人了。


    沐心慈忍不住幸福的笑。“不是昨日才见过,怎的又想。从前竟都没发现你这么花言巧语。”


    “若从前我就这么花言巧语,只怕有再多的脑袋,都不够皇后娘娘砍的。”


    “倒也在理。”沐心慈笑。


    九幽与沐心慈在荷塘边的青石头上坐了坐,夏末的时节,阳光温柔许多,洒在两人的身上。宫人们早就有眼色的退下了。几支盛夏没来得及绽放的瘦荷花,纤弱的开着。


    沐心慈侧过头才发现,九幽竟靠着她睡着了。这个角度看下去,正好看见他挺挺的鼻尖。沐心慈忽然想起四个字,“静若处子”,想想不禁莞尔。


    安静的女子是美的,男子安静、深沉的时候更让人难以抗拒啊……


    沐心慈抚摸着九幽的脸,又拿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她前阵子才发现了,原来每次亲热完,九幽都会喂她吃药。这个男人啊,看似对她万般听从,实际上心头很有原则,该做的事一点不会落下,他认为不该做的事,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可她也不傻。呵。所以这几次她都偷偷吐了。


    明日,她便要去冷宫中瞧瞧李睿。


    有了这几月的缓冲、准备,变更朝代也能比当初急急的草率变更来得妥当。如今大燕朝野之中,异已已排,时机已到,若再拖下去,就不利,毕竟她并不是打的真正“暂代朝政”的算盘。废除大燕国号势在必行!


    陈国蠢蠢欲动想要夺回失去的城池,天蝉国又深不可测,观望伺机出手。大燕现在土地广袤,却频繁政权交替、动荡,最是容易出乱子的时候,是以做事都得小心。


    第二日,沐心慈去冷宫中见了被他软禁的李睿。李睿如今已经恢复,只是一身武功是没有了,双手顶多只能提笔写字。


    沐心慈来的时候李睿正在书案上写着。身旁的公公高求正欲通报,沐心慈连忙示意让高求噤声,别惊扰李睿。


    满桌案都是宣纸,一张一张的写着,白纸黑墨,很分明。沐心慈拿起一张写好的。纸上写着——昨夜东风来,庭院百花残。雕栏处,旧时碎玉不识新来人。不望红尘归处,不见来时路。却问人生几何,只道是,一叶花,朝开暮落。何须执着昨日,何须执着今日,何须执着明日。一朝成败何如,待到春秋败,一缕尘烟、一捧黄土,万事成空……


    李睿写得,是她曾念给他的词句。郑国史册上,亡国的郑皇被囚宫中数年,被赐毒酒赐死前一夜写下的这几句绝笔。看透世事,不求生亦不求死。怎知写郑黄写得这几句冲撞了新皇,被毒杀了。


    ☆、第55章 观棋不语真君子


    沐心慈手里的宣纸忽被一双长手拿过,是李睿拿了过去,意味带着两分嘲讽睨着沐心慈道:


    “竟是皇后千岁来了,怎地不让人禀告,若让娘娘误以为我冒犯失礼,李睿岂不是要大难临头。”


    沐心慈读出他话里的别样意思,心里有些酸堵。


    “你不必这样酸我、气我。”不管前尘恩怨,这一世到底是她先出了手害了他。


    “哦?娘娘是生气了要砍我头,还是诛我九族?”


    “虽然你我并无夫妻事实,但终究我受过你恩惠,你知道我不会杀你。做这些事算是我对不住你,不过,若我不这般对你,你便会这般对我,你我,注定只能活一个。”


    原来他们之间,连夫妻都不算。李睿嘲讽的冷笑一声。


    “何必说这么多借口,窃国贼!”


    “国不是你的国,土地是上苍的,百姓是百姓自己的,我是夺了你的位,却没有窃国,国本就无主。”


    李睿冷笑之后猛收了所有笑意,盯着沐心慈道:“盗便是盗,没有什么好解释!青史上你沐家也是千古遗臭,你爹、你兄长,还有你,都是窃国贼!”


    “你!”沐心慈怒拂袖,压制下怒气,背对李睿,“今日我不是与你来吵架的。”


    “哦?那女皇陛下是来打算如何折磨我?李睿如今武功尽废,已经废人一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因着沐心慈心里有一些歉疚,软下语气,叹了一息。


    “我不会动手杀你。只要你留下退位的圣旨,今晚我就可以放你出宫。但,你最好别想着再回来报仇!否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还有静安太后。”


    李睿哈哈大笑起来,笑罢。


    “沐心慈,只要我李睿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放过你!”脸上的恨意如此之深,是对她恨之入骨了吧。


    “我能困你一次,就还能困你第二次,你若执意来赴死,我必不会留情!”


    “你让我写圣旨退位也可以,让我走远些也可以,不过,我要一个人跟我一起走。”


    “谁?”


    “沈湄仪。”


    沐心慈吩咐了人去静心宫领来了消瘦、憔悴的沈湄仪,秘密将二人送出宫。沈湄仪知道是李睿救她出宫、要与她同走,惊喜过望。


    “陛下,陛下……我就知道你是疼爱我的。”沈湄仪对李睿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句。她太过执着于得到那份情。出宫的路上,李睿问了静安太后的情况,沈湄仪一一说了,静安太后如今已经被沐心慈磨得没了力气,日日被强迫着吃斋念佛、抄经书,被净空那和尚强洗脑,已经麻木了。


    沈湄仪在李睿耳边悄悄说了许多关于沐心慈的话,虽没有直截了当的大骂,但拐弯抹角的“委婉”表达,效果确实比直接大骂更生动。


    出了宫门,李睿设计转移了看守他们出宫的侍卫的视线,偷偷放走了沈湄仪。


    “表哥,我不走,我要跟着你!”沈湄仪出宫无亲无故,自是不愿走。


    “你若留下,便是死路一条。”


    沈湄仪骇住了。


    就这一瞬间,马车又驰起来。


    “表哥、表哥,湄仪相信你一定能东山再起的,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一定要将沐心慈碎尸万段,一定要报仇!她的后位,她的荣华富贵,她沈家上下的前程……


    “表哥……”沈湄眼睁睁看着李睿的马车跑远,嘴里还振振有词的低声呢喃。静安太后被净空那老和尚洗脑,可她没有!那份恨,一如她当初被沐心慈夺走后位、而她只被封为贵妃的那日一般浓烈她从没有忘记当初屈辱的接下册封圣旨的那一刻……


    这几个月被囚在深宫中,她想了许多,关于这三年多的后宫生活,关于她的各种被人驱使、利用。没了爹爹的出谋划策,她竟栽了这么多跟头。如今重获新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沈湄仪一边咬牙切齿想着,一边看向马车消失的地方——黢黑一片,已经看不见马车的丝毫踪迹。他,终究还是不愿与她一同走。李睿多情、薄情,看似处处留情,实则处处无情,这个男人或许只爱江山,因为江山太多人爱,随时可能被人夺去,而女人却是唾手可得,只要他喜欢。沈湄仪想起刚才在马车上她说起沐心慈时,李睿的表情,对沐心慈厌恶、憎恨更深一层!后宫三千,沐心慈是李睿唯一没能得到的女人,一定是这个原因,所以他才会爱她吧!一定是这样!


    沈湄仪胆战心惊的摸黑想燕京城外走。


    李睿没有猜错,沐心慈怎会真的完全放他自由。她是在骗他心甘情愿的写下圣旨,骗他对她心怀感恩、在以为翻身有望的时候,再给他致命一击。出宫,是一个圈套。


    李睿刚出了皇城,便被强带到一处隐蔽的院子,又被囚了起来。李睿想着沐心慈那句“放你出宫”冷笑一声。是啊,她没有骗他,她是放他出宫了,却没有放他自由。


    可他李睿也不是省油的灯!


    沐心慈,你未免也太小瞧我李睿。


    “陛下,外面的人都解决了!”黑衣人冲进来,对李睿禀告道。


    李睿负手。“嗯,我知道了。”


    “那我们赶快走吧主公。”


    “不急,让兄弟们假装成这里原本的守卫,咱们静观其变!”


    而后,夜深人静之时。李睿也时常在想,沐心慈究竟有没有想到他也有后招、有没有料到他可能挣脱守卫逃走,她毕竟如此的狡猾、城府深沉……


    李睿越想越觉沐心慈或许是料到的,只是故意给他条生路、看天意吗?


    李睿心头说不清是恨还是失望还是一些其它的感情……


    李睿想起了曾经与沐心慈的及笄之约,一时心头燃起浓烈的被背叛后的恨意。


    爱之深,恨之深。


    ‘沐心慈,这辈子我得不到你,便一定亲手杀了你!’李睿在心头默默的说着。


    瑶华宫,沐心慈刚看完玉洛秋写来的信,说赵国上下终于顺趟起来了,当初她点名要见的灶火丫头上官蓉年前立了大功,如今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副将军。赵国国小,七国中算是最尊重女子的。九月十三是赵国的‘女子朝阳节’,杀猪宰牛祭拜太阳神,女子这天可以什么事都不做,让男人们伺候。男人们跑完了腿却不能入祭拜的法坛,只有女子能在坛内祭拜太阳神。信里还附着一片红叶,是皇室祭拜时她在祭神木上摘下来的,能保佑江山社稷。


    沐心慈将信放下,偷偷送李睿出宫的侍卫进来禀告。


    “娘娘,皇上……”侍卫猛地咬住舌头,害怕的抬眼偷偷看了眼沐心慈,低下头,“李睿的杀了别院里的守卫,换成了自己的。”


    “恩。”沐心慈只是淡淡恩了一声。


    “娘娘,要不要立刻派人去把他捉了?”这侍卫正是当初沐沉舟安插在公众的老卧底“大众脸”侍卫。


    “不必。你咬紧舌头,若我听到半点风声必要了你脑袋!”沐心慈狠声道。


    “娘娘且放心,奴才就算死,也不会说。”


    “恩……你,退下吧。”


    大众脸侍卫弯腰低头退出去,擦了擦冷汗。二小姐现在是越来越有天子的架势了!那“要脑袋”那句真是吓死他了。不过,他觉得她还是不会轻易要他脑袋的。二小姐的心地是善良的,就跟她的名字一样。他虽是五大三粗,却也能感觉到。


    皇室中、朝野中,若要保命没有手段是不可能的。没有牺牲更做不成大事。


    大众脸一想起今夜那别院中被李睿之党害了的守卫,就觉皇朝宫廷实在阴险、血腥。这命都不是命啊!还不如上了战场杀敌,至少死得明明白白。


    大众脸侍卫这些胡思乱想着,怀揣着李睿被偷偷放出宫的秘密,下去休息了。


    十月,燕皇李睿病重薨,临终下皇权于沐家,燕后沐心慈为女皇,改国号为“姜”,改燕京为“乐安”。燕国不复存在,新天子为女皇,一时轰动九州各国,但也与前头的那些传闻相符。民间早有关于燕后沐心慈的各种传奇故事,半真半假的,酒楼说书的、戏楼唱戏的,时常可闻。


    如今的“姜国”土地上,是没有人有那熊胆、骂女皇如何如何,是以,那说的都是些精彩的“英雄传奇”。


    说书人的口才和想象力真不是开玩笑的好!这日,沐心慈带着金钗与九幽、苏昱一道微服出宫,在酒楼听江湖说书,说的是“天女传”。这姜国土地上能称“天女”的,除了沐心慈当然没有别人了。


    “话说当今女皇陛下出生那日,霞光万丈,从前的燕京城也就是现在咱们的乐安,祥云攒动、仙鹤齐飞,沐家内外,只要是有木的地方都是长、满、了、灵、芝啊!!天子之光围绕咱们乐安城整整九日不散!”说书人左脸上长着颗大黑痣,表情丰富多彩、口里唾沫横飞,端起小二殷勤递过来的水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口,“啪”的放下,继续感情充沛道:“诶!那叫一个壮观!你们是无福亲见!”


    “你说沐府内外有木的地方都长了灵芝?”


    大黑痣一拍大腿:“那是!沐府内外、桌子凳子椅子……是木头的地方都长满了灵芝。”


    “哈哈哈,我才不信呢,我做药材生意几十年,就没听过灵芝那么好长的。”


    大黑痣提拉提拉袖管,站在板凳上做了个禀告皇天的动作,居高临下俯视药材老板。“咱们大姜国的女皇陛下当然不是不一般人儿!那些都是祥瑞,你药材铺里那些废品能相提并论吗?祥瑞当然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肉眼能见的!那是天子之气所化……“


    “那你怎么知道?“


    “……诶我说!你这药贩子不听你走啊,别在这儿打岔!“


    其它听众一起赶那药材贩子。


    “走走走,边儿上凉快去。”


    “正听得起劲你打个什么岔。”


    “……”


    沐心慈坐在不远处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九幽听着那边的热闹,忍不住弯了嘴角轻笑了声。


    “我还不知道你出生那日竟是这般惊天动地,怪不得我见你兄长们个个身体强壮,原来竟是蒙了你的福泽,吃了那些祥瑞灵芝定然普通病患、伤痛都奈何不得的。”


    沐心慈呛了口茶水,金钗连忙拍着沐心慈的背。“小姐慢些喝……”


    苏昱本请不自动的伸手想拍沐心慈的背,及时制止了这动作、不动声色的缩回宽袖下,眼神冰冷的望向楼下街道人来人往,并不理会另外几人。是九幽提议沐心慈让他跟来的。九幽最近时常让他也跟着一道来,现在皇宫中,宫人都已暗暗把苏昱归类为沐心慈的二号男宠。其实沐心慈与这陈国质子苏昱并不亲密,只是大家觉得这陈王子长清秀脱俗,被收了才是正常的。


    沐心慈终于缓过气来,责怪的睨了九幽一眼。“我大哥二哥从小舞刀弄枪,那铜皮铁骨是他们自己练的,可没有我半分功劳!”


    药材贩儿终还是没舍得走,闭嘴安静听大黑痣狂喷口水星子,跟着众人一道听,时而揪心紧张、时而乐呵呵张嘴大笑,听到“三箭射杀西凉皇族、西凉万民齐声跪拜大喊千岁”时,个个兴奋得大声叫好。大黑痣确实讲得惊心动魄,沐心慈一回想当日情景,与这故事比起来竟黯然失色。


    金钗听得高兴,她可是随着沐心慈一步一步走过那战场的。“小姐,金钗能跟着你真是”


    “你是见过真事的,哪有那么传奇,竟也跟着编排起我了!”


    “金钗不敢。”金钗笑着认错。


    “百姓只是想听个精彩的故事消遣消遣,并不管它是真是假。”


    几人吃罢、听罢,齐出了酒楼。


    一路上,沐心慈对苏昱并不多理会。金钗是个有眼色的,却也猜不透沐心慈与九幽以及这陈国质子间的干系。她第一次看见九幽真实面容时吓得了一跳,他竟是与苏昱一模一样!


    沐心慈与九幽二人走在前,举手投足见默契、亲密显而易见,金钗见苏昱面色如霜,脸上似风平浪静,一双冰眸冷漠,一时觉得有些惋惜。


    自古美人情场多磨难,放在男人身上,又何尝不是。


    苏昱正驻足在一个胭脂摊前,看着那各色胭脂出神。


    “殿下可是想买胭脂送给喜欢的姑娘?”


    苏昱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让人觉得高傲又疏离。金钗本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听苏昱清澈的声音淡淡的有礼回道。


    “不是。”


    说完,转身就往前走了。


    额,真是惜墨如金啊!金钗暗自感叹。不过倒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倨傲,对她这宫女竟也都是有礼的。


    “姑娘可要胭脂?”卖胭脂的娘子笑嘻嘻的朝金钗引诱,那殷勤模样似满脸写着“买吧,决不亏的!”。


    金钗拿起苏昱刚才看的那盒。“我要这盒……”


    金钗买了胭脂连忙追上去,以免掉队。


    此番秘密出宫也只是看看易朝之后的民间动向,因此匆匆一日便回了宫。进宫后,金钗把那盒胭脂偷偷塞给了苏昱。“殿下对下人如此有礼,金钗很是感恩,这盒胭脂想劳烦殿下送给我家女皇陛下吧。”


    苏昱被金钗看穿了心思,冰脸竟赧然一红,最笨了起来,不知怎么否认,终是嗯了一声,心里道了个谢,收下了。


    第二日,金钗服侍沐心慈梳洗,发现寝殿的梳妆台上多了盒胭脂——那部正是昨日里她塞给陈王子的吗?


    可惜了,沐心慈视线滑过那胭脂,根本就没注意。


    金钗边给沐心慈梳头,边暗骂苏昱:这个木头啊!你夜里悄悄摸进殿里放在这儿,她知道个屁啊!当面给她,说点好听的话呀!唉……


    最近朝中事务繁多,各国遣来使者,恭贺新皇。如今大姜国真正如了别人戏称起的绰号“大疆国”,土地辽阔。各国就算不至于交好,至少不要交恶,若战起来,沐家的大将和士兵听说都不是吃素的。


    几国使者中,其中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西凉的使者。来使带来消息,西凉皇斗于翌竟要来亲自来姜国,以表尽释前嫌之心。


    这真乃奇事!


    西凉与姜可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啊!不知西凉那腿有残疾的皇帝是不是脑子也有残疾。他要做什么,等到一个月后的十二月斗于翌来了姜,大概就能知晓一二了。众人心里都在奇怪、期盼。这表示匪夷所思的人当中,也包括沐心慈。斗于翌在想什么,她也不尽了然。不过,她已经放过他一次,今后若真兵戎相见,她不会手软。天下之争本就是你死我亡。


    沐沉舟越发喜欢九幽了,每每进宫与沐心慈谈罢,总要亲问一句“九幽公子在何处?”、“爹想见见九幽公子”、“若九幽也在,不知如何看这件事”云云。


    沐沉舟发现,九幽不光是个武功高,讲起治国策略来也是头头是道,并且从不显山露水。如此沉稳低调、没有名利心的人真是不多见。


    沐沉舟不晓得九幽的过往,所以如此惊叹。九幽脑子本就不笨,又经过上一世那些血雨腥风磨练,自然是练就了一身本事,再者,九幽本就是王族之后,对朝野宫廷的伎俩、治国之策也是自小耳熟。


    不过说实话,让沐沉舟如此欣赏九幽的原因,都不是以上这些!而是,每次和九幽下棋,他!都!能!赢!


    每次和九幽下棋,他在经过一番冥思苦想的大战后,总能惊险的赢那么一子半子。就好比打了一场艰苦的仗,然后大胜一般的酣畅淋漓!太爽了。


    “阿音,九幽公子在何处?爹爹想跟他大战几盘!”沐沉舟摩拳擦掌。


    “阿爹啊,你可别折磨他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说,爹爹自己去浣剑邬找他去。”沐沉舟哈哈笑着,心急的朝浣剑邬赶。


    沐心慈叹了口气。可怜了九幽。常常身子不适,还要微笑着迎接她爹的挑战。想尽办法的让她爹赢,一边想着要怎么输给她爹,一边还要想着怎么才能输得不露痕迹让她爹酣畅淋漓。已沐心慈对沐沉舟棋艺的了解,那可真不是一般的烂啊!你不设计,他都能自己编几个套把自己套死。


    “蝶衣,去相府寻左相夫人进宫来,把丞相大人带回去。”


    她可不能放任她那棋魔爹爹去折磨九幽!


    蝶衣乖巧的答了是,赶紧去办。当初进宫的三个姐妹,如今唯有蝶衣尚还完璧。楚蝶衣对沐心慈从当初的怨怼,变成感恩。


    抛去荣华富贵不计,做皇帝的女人,真没哪点好的!


    蝶衣走后,沐心慈才想起。娘好像说过今天要领肉丸子去太学转转,沐浴沐浴书生气。肯定是赶不来宫里了。


    “陛下可要摆驾浣剑邬?”高求能在宫里混那么久,果然眼色是到位的。


    “速速准备!”


    沐心慈赶去浣剑邬,沐沉舟与九幽已经下上了。九幽时不时咳嗽两声,沐心慈让人去煮些止咳的汤来。


    汤来了,九幽顾不上喝,放在一旁。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沐心慈实在看不下去了!


    “爹,你这步棋是自找死路啊!”


    “观棋不语,你可别说话!”沐沉舟平时都对这女皇陛下女儿毕恭毕敬,此刻是没心思管那些礼节,一门儿心思全吊在棋上。


    汤热气儿冒没了,沐心慈让宫女端来端去的热了两回,又凉了。沐心慈就看着九幽一次又一次把他爹从死路上拉回来。沐沉舟这步棋一落,九幽总算功德圆满了——


    “丞相大人好棋好棋,九幽甘拜下风。”九幽拱手叹服。


    “哈哈哈!九幽公子承让、承让!”


    沐沉舟浑身说不出的舒爽。因着府上还有事,沐心慈有在一旁杵着,沐沉舟高高兴兴的走了。


    沐心慈挑眉看九幽,将九幽微敞的衣襟拢了拢。


    “想不到九幽公子拍马屁的功夫比飞虹剑练得还好。”


    “不敢,不敢。”九幽学着小生赔不是。“能讨娘子爹爹欢心,九幽甘愿粉身碎骨。”


    沐心慈忍不住笑了一声。“拍的不错,有赏。”


    九幽一把将沐心慈打横抱起。


    “有什么赏,恩……?”


    “……”


    金钗见二人又你侬我侬起来,连忙退下去。


    ☆、第56章 千红一窟心有异


    沐沉舟如愿以偿的赢了九幽,出宫路一路哼着小曲儿。一想起女儿沐心慈迟迟没有给九幽封品阶做官儿,就忍不住捋胡须意味不明的笑。不封品阶,那便是要当定女婿了。


    甚好,甚好!


    有九幽在阿音身边保护、提点,他也放心。


    乐安城百姓间渐渐有传言——他们这九州第一位女皇陛下,说不定就是天上降下来一统几国的人物。大约是老天要故意不走寻常的套路,才让她生成了个女儿身。莫名的,这些女皇统治下的百姓们,对未来有了些格外的期盼,也依然藏着担忧。只希望当今的女皇能真如传言中那般厉害,保护他们不受疾苦。


    “朱玲,你干什么?”宫女绿荞拉住正要进九幽寝殿的宫女朱玲的胳膊。


    朱玲手里端着的水碗差点洒了,一推绿荞,责怪道:


    “哎呀!你拉我干什么嘛……我不过煮了些姜汤给他送去,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女皇陛下说了宫女不得进公子的内殿!你进去就是违背圣旨。”绿荞提醒。


    “嘘!”朱玲赶紧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瞄了瞄四周,“你那么大声,是想害死我吗!我不过是看公子受了寒,给他送点姜汤,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走开啦……“朱玲往九幽殿里走,回过身来警告绿荞,“如果是姐妹就不要说出去!否则我就跟你绝交,恨死你!”


    绿荞本打算去告诉沐心慈九幽公子又生病了,经朱玲这么一警告,犹豫了,暗想着:若是告诉女皇陛下,牵扯出朱玲违抗她命令的事,可就不好。于是看看四周,默默走开了。


    浣剑邬里奴才本就不多,九幽公子不喜欢人服侍,也不喜欢太热闹。


    朱玲端了姜汤进九幽的寝殿,眼睛殷切的寻找九幽的身影。她不是第一次偷偷进九幽的寝殿。九幽公子的寝殿感觉和别宫的主子不同,安静,祥和,偶尔还能闻到一股淡淡不知是什么的香味,她也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不好闻,总之就是很舒服、很喜欢,大约是公子药浴的时候用的香料什么的吧。还有他的背影,那么修长,那么挺拔……这不是她梦里出现的男子吗!


    只是,不知公子面纱下的容颜是如何样子,想来定也差不到哪儿去。不,不,就算看不见也无妨,她一样喜欢。


    朱玲虽然知道女皇喜欢九幽公子,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心底偷偷渴望九幽公子能多看她几眼,或者,把她收了吧,没名没分都可以。


    昨晚下雪,九幽公子跟陛下去游园子又受了寒,她一早来殿外候着的时候听见他咳嗽了,于是连忙去煮了姜汤。


    女皇陛下根本就不疼惜公子,总是和他腻在一处,哪有她们这些随侍在他身旁的宫女贡献大!朱玲心里抱怨着,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正看见九幽背对着她,负手站在书案前,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一想到偌大殿里只有她和九幽,朱玲的心里就砰砰乱跳,忍不住雀跃。


    朱玲端着药碗,脚步无声,走到九幽身后,柔声道了一句:“公子,喝点姜汤去去寒吧。”


    九幽忽闻背后有声音,连忙回过身来,一看,原来是浣剑邬里的宫女。


    “啊!!”朱玲吓得惊叫一声,姜汤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溅了一地。“你、你是……陈国王子!”


    朱玲惊吓,连连后退,猛地意识过来不妥,惊慌失措的拜礼。


    “不知殿下在房中,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不妨。你出去吧。”


    朱玲惊魂未定的抬起头瞄了眼九幽,又赶紧低下去,还是硬着头皮问,“请问殿下,不知九幽公子可在殿中?”


    “不在。”九幽语气平静无波,听来觉得有些冷意。


    朱玲慌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碗、水渍,告退,心里头还七上八下的。那背影,真真就是公子啊。可转过身来竟不是公子。


    朱玲边走嘴里边嘀咕。“要真说起来……公子和陈王子苏昱,还真是很像……”除去一张脸不说,九幽和陈王子苏昱真的挺像。


    “你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呢?”


    朱玲又给吓了一跳,一看竟是从前的何才人。


    何采菁眼睛犀利,刚才远远便见浣剑邬里伺候那九幽公子的宫女朱玲从走廊那头走来。九幽可是现在这女皇沐心慈眼前的第一红人儿!


    “奴婢见过才人。回才人,奴婢没说什么,只是随意念叨天气。”


    何采菁看看满庭白雪,哼了一声。你那些小花招小借口我都不知道用过多少回,敷衍得也太不认真了。


    “我可是听见你说什么公子与陈王子很像……”


    “不不不,才人听错了、才人听错了。”朱玲连连摆手。


    何采菁见她那模样已了然她定是窥见了什么秘密。也不继续为难,放朱玲走了。


    她早觉得这九幽公子有古怪,总觉得和那陈王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她没有证据,就是有一种微妙的直觉……


    “采菁,你在发什么呆呢。”


    郑云萼和楚蝶衣走来。三姐妹越好今天偷偷小聚小聚,说好在这走廊碰面。


    何采菁立刻恢复正常神色。如今沐心慈做了女皇,这大姜国可是女皇说了算,楚蝶衣现在又是女皇身边的贴身宫女,而从前李睿,郑云萼被封贵人,一个才人一个贵人,互相较劲争宠是天经地义,指不定看似善良的郑云萼一直怀恨在心、转个背就捅她一刀子!


    ‘必须事事小心!’何采菁心里暗道。


    三人从庭院走过,踩得落雪咯吱响。如今郑云萼和何采菁都已被收入深宫,沐心慈对后宫制度改革了一些,消息也不灵通了,唯独楚蝶衣跟在沐心慈身旁,知道的事情多,因此都是她们俩问,楚蝶衣叽叽喳喳的讲。


    “听说后日西凉的皇帝就要道咱们燕……咱们乐安城了,是吧?”郑云萼问。


    “恩,是啊,我研墨的时候听见大臣禀告说是后天下午,大约接近傍晚了。”


    “西凉皇帝……”郑云萼想了想,“听说是个瘸子,是吗?”


    “瘸子还做皇帝啊?他也够能啊,肯定很难看。”


    “这算什么,我听金钗姐姐说,西凉皇帝虽有腿疾,但论风姿相貌也是极好的。金钗可从不乱夸人,我来了这几年,就只听她夸过陈王子和浣剑邬的九幽公子。既然她都说好,那定也差不了太远。”


    “你这么一说勾得我好好奇啊,会是个怎样的男子呢。”郑云萼想象着。


    “哎,”楚蝶衣叹了口气,“咱们入宫是没对时候,如今这番光景……”后面的话没再说。如今这般光景,她做宫女也就罢了,至少是自由清白的身子,何采菁和郑云萼是没可能再成妃成后了。想起当初几人进宫时的豪情壮志、一心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只感叹当时的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郑云萼懂了她的意思,叹:“当初可怜你被送去做了宫女受苦,如今你跟女皇陛下,说不定日后就是御前女官,还能自由婚嫁。我和采菁都已经成了残花败柳,毁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过正常女子的生活,更别说做妃做后,荣归故里了……”


    正在走神深思的何采菁一听“残花败柳”,不高兴。


    “什么残花败柳,我们才不过双十,正是年华大好的时候!你要说自己就说自己,别带上我。我何采菁才不是残花败柳!”


    何采菁一拂袖子,甩下二人自顾自回到自己住处。看见冷清的屋子,心里愤愤不平!回想刚才的话,又难过又烦躁。她如今不是残花败柳是什么。想起沐心慈,何采菁又怒得很。


    皇后杀了皇上做了女皇,假惺惺的仁义无双,养着她们。这一后宫的女人竟还对这个杀了她们夫君的女人感恩戴德!


    何采菁怒嚎一声,哭着把满桌茶杯全推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我才不要守着活寡!我何采菁这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不能……”


    何采菁拿起铜镜,从铜镜里看见自己美丽的脸。风华正茂!


    ‘瘸子便瘸子吧,只要是皇帝就行!’何采菁心理暗暗计划着。西凉皇来姜,这或许是上天给她安排的机会。


    朱玲自那日擅闯进九幽的寝殿“撞见苏昱”后,她便不敢再偷偷随意乱闯,可她却留了个心眼儿,打量九幽。她越发觉得九幽公子和苏昱像了,于是把这想法告诉了绿荞。


    绿荞就是当粗那个曾被沐心慈绕过一死、受过恩惠的宫女。


    “这种事可不能随便乱说!要杀头的!”


    朱玲不敢乱说了。现在西凉皇又来了姜国,可不能出错儿。


    三日后,西凉皇帝一行抵达姜国皇宫。


    何采菁没想到,她假想中的瘸子西凉皇帝竟是这般的!那身姿挺拔的男子,白衣金边,绣着龙纹,头上有龙冠,却不是他们中土皇帝的样式。五官是西凉那边完真族的模样,深邃俊美,却又和青莲宫里的陈国王子那种北胡男子的俊秀不同。完真族的刚毅深邃,北胡男子则更为清秀。不过这西凉皇帝神情淡淡的,看起来有几分儒雅,倒不似他身后随从那般魁梧粗狂。


    何采菁偷偷在角落里,看着西凉皇帝一行与沐心慈率领的姜国大臣相见。沐心慈穿着龙凤裙袍,是史册里从没有的样式,头上也没龙冠,却也不是皇后的凤冠,比男子柔美,又比女子英武,两种矛盾的特质竟在她身上结合得恰到好处,不得不承认,确实既威严又美丽高贵。何才人心头又是嫉妒又是愤恨。只怪她生错了胎,没有沐心慈那么厉害的父母兄弟,另外,何采菁一直想不透,为何沐心慈比她还小几岁,城府却这么深!


    见了西凉皇斗于翌,何采菁就忍不住心头暗暗雀跃。或许她这辈子真正飞上枝头的机会,现在才到来!


    西凉皇帝来了皇宫,沐心慈在苍鸾殿大设宴席,为斗于翌接风洗尘,歌舞升平、丝竹不断,美人进进出出,美食美酒连着来。


    九幽也在殿上,独坐一几。唯独他的身边没有宫女伺候,自顾自倒酒。似乎……有点闷。


    沐心慈瞟了他一眼,暗暗发笑。昨天问你,你说“我岂会不信你,自是不会吃那西凉贼的醋的。”如她刚刚不过斗于翌交谈密切了些,就喝闷酒了。


    九幽正好抬起眼来,看见沐心慈正瞅着他笑,心事被她看穿,有些窘,喝了口酒,竟被呛住了。自从将功力渡了大半给苏昱,他苦恼越发多了。时常犯些低级错,也会生病了,心里头偶尔也犯患得患失的毛病……沐心慈说他“人气儿”越来越多了,她甚是喜欢这样子的他。可他却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只有越强大,才能更好的保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手指受伤了~~ 伤口刚好在指肚打字的地方,额滴神呐,几乎每打两个字,就要疼一下!以后一定要把存稿君圈养好,不能再裸-奔。


    用手指君用绳命码出的3k+,献给众小读酱~~


    内牛满面的么么哒。


    ☆、第57章 夜色狂难相忘


    酒宴罢,西凉皇斗于翌单独找了沐心慈,二人在里殿里说话。沐心慈、斗于翌两人都没有用那累赘的自称,更仿佛平常朋友间的谈话,只是疏离冷漠无法忽视。


    “三四年不见,你……漂亮了,当时还是个豆蔻少女。当初在西凉,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斗于翌道。


    “当初见你,我也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沐心慈笑,却笑得不甚明朗。


    “你这样的笑,总让我觉得你又有阴谋、要算计我。”


    沐心慈不理会斗于翌熠熠发光的眼睛。


    “西凉陛下此番来姜国,不知所为何事。”


    斗于翌知道她的冷漠拒绝,冷下眼睛里的热度,冷静道:


    “开战之前最后一次来看看你。毕竟当时你照顾我那么久,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已经死了。”


    沐心慈听来好笑。若没有她,或许西凉国还是九州的大国,而他还能做他与世无争的二皇子。


    沐心慈叹了口气。


    “既然注定是敌人,何必多次一举……”


    并不是恨你,亦不是厌你,立场对立,所以成了敌人。


    “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斗于翌握住沐心慈的双手,“嫁给我,我们两国便合做一国,没有战争、没有流血,不好吗?”


    沐心慈抽出双手,扭头看旁边香炉,熏香缭绕,千丝万缕,不理斗于翌的神情盼望。


    斗于翌双眼瞬间失去了光彩,失望、难过,无力道:


    “呵,我早猜到你不会接受我……这串香珠,是我母妃临死时留下的,让我送给心爱的姑娘,你不愿接受我的感情我不强求,希望……你能收下这串香珠,全当从此断了我的念想。日后西凉与姜国,谁生谁死,咱们各凭本事,我亦不会留情……”


    斗于翌手掌里躺着一串十八颗的檀香珠,幽幽的香气,很宜人。


    “陛下还是留给未来的皇后吧,我恐怕受不起。”沐心慈没有接。想起斗于翌坎坷的身世,心里有些不忍。可感情的事,她向来分明,爱就是爱,不爱就绝不留一点希望。


    斗于翌受伤的冷笑一声。“我身有残疾,你是嫌弃我这样的感情?呵……”斗于翌忽的扬手要把香珠扔进水潭里。


    “诶!你扔它作甚!”沐心慈从斗于翌手里夺过来。“这是你母妃给你的遗物啊!”


    “你不要,这东西拿来又有何用!”


    沐心慈头疼。“罢,那我便先替你收着吧。”


    西凉皇斗于翌被安排在玉琢殿。


    斗于翌告别沐心慈回去的路上,随身御前将军杨阎与他会合。


    “陛下。果不出您所料,上次那个带毒的男人就在宫里。”


    斗于翌点头以示了然。杨阎偷偷看了一眼斗于翌。


    “此人不除,必成大患!”斗于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放在他茶水里,仔细些,万不可露出马脚!”


    “陛下放心!”


    杨阎双手接过瓶子,斗于翌走远。


    早在当年的西凉大战中,斗于翌便识得九幽。这个男人一身是毒,剑出必要人命,不留活口,人足智多谋、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只要他在沐心慈的身边,沐心慈便不会倒下,更不可能到他斗于翌的身边来。他如今是西凉的王,便要对子民负责,不能只凭自己的爱恨做事。该狠得,还得狠。


    那毒公子不怕毒,所以他才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遍访下毒高手,用尽何种毒药,才找到了最毒的药,但却不是那瓶子里装的,那不过是失败的试验品。那男人难对付,是以他还有另一手准备,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那方法。若伤了沐心慈,他还是不愿的……


    杨阎看着斗于翌远去的背影,攥着瓶子心头七上八下的。


    斗于翌身体有残疾,当时的他本没有将斗于翌放在眼里,却怎知这个二皇子气度、智谋一点不输大皇子,看似温柔,实则果敢、果决。若他先遇到斗于翌一定会忠于他,只可惜,他先遇到的是斗于澶……


    如果大皇子在西凉已经没有地位,名义上成了死人,若他此刻回西凉就是找死,斗于翌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才去了桑国。这个秘密,斗于翌还不知道。


    杨阎从怀里摸出半只玉燕钗,刚毅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甜,然后又立刻紧皱起眉头,尽是狠色。把钗子放进怀中。那个该死女人,以为就这么骗了他就完了?


    休想!


    宴席罢,沐心慈回到瑶华宫。要说做女皇后有哪里最不习惯,那便是要自称“朕”。沐心慈习惯了许久才改过来。


    “金钗,朕有些渴,倒杯茶来。”


    金钗魂不守舍的,没听见。沐心慈又说了一遍,金钗感觉去倒水,急急忙忙之下又不小心打碎一只杯子,连忙告罪。


    “今儿个西凉皇来了之后你便魂不守舍的,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昨夜里着了凉,心口闷得慌,所以……”


    “既着了凉,那便早些休息吧,蝶衣留下伺候就行。”


    “是……”


    金钗在沐心慈洞悉的目光中退下,表面镇定,心绪不宁。一想起那个站在西凉皇身后的青年男人,她就战战兢兢的。‘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呢!’这句话已在她心头反复问了百十遍。


    那个站在西凉皇身后模样刚毅又粗狂的男人杨阎,竟是当时在江州抓了她的男人。当时她为了活命,勾引欺骗了他,而后,他识破了她的美人计,愤怒的一刀砍断了廊柱、一掌打伤了他,但终究,杨阎还是请了大夫来为她治了伤病,放她走了。


    金钗逃走之后才发现,原来杨阎偷偷在她身上塞了银子,还有一块红玉。而她一直戴在头上的玉燕钗,不知何时也被一分为二,她这里只留下一半。


    一钗分作二,千里寄相思,钗合再相见,玉燕鸣情意。中土的民俗,情人分别便会把钗子分作两半,各自留一半。那个男人,对她难道动了真情?金钗心头从没有这么乱过,脑海里总是浮现杨阎刚毅的脸、魁梧的身影,嘴角忍不住甜蜜的翘起。金钗甩甩头。她是东周太后培养的杀手,如今,她已叛变了周太后,决心誓死追随沐心慈,她又怎么能爱上一个敌国将领!


    不行,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对皇天后土发过誓,今生绝不背叛沐心慈。


    金钗咬了牙,把红玉和半截金钗,还有那些剩下的银两噗通一声全丢进结了薄冰的潭里。


    夜深,九幽摸来了沐心慈的瑶华宫。


    “心慈,你要小心斗于翌,他这次来姜国定没有安好心。”九幽提醒。


    沐心慈点点头。


    “这个我知道。只是如今刚刚朝代更替,各国虎视眈眈,我们也不便挑起战事,再者现在的西凉已不是当初的强国,量它不敢造次攻城。”


    九幽笑着抱起沐心慈,埋在她发间。“宴上,你的眼睛告诉我说你要补偿我……”


    “呵,谁说的。”


    九幽抱着沐心慈,人双双倒在榻上,夜色浓重,只闻殿里浅笑之声。


    沐心慈感觉正亲吻她的九幽动作竟慢了下来,渐渐不动了。


    “睡着了?”沐心慈碰碰他的脸。九幽身子越来越弱,越来越嗜睡,每日睡觉的时间已经超过了8个时辰。沐心慈想起陇上老人说的话。他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终会死的,越来越疲惫就是征兆。若要长久留下,就必须有一副身体寄放。就如九幽把她的魂送回这二十年前,放进十二岁的她体内。陇上老人告诉她,只要夺了苏昱的身,给九幽,就能让九幽也复活一次。


    可,要让她去杀了苏昱,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要苏昱消失在这个世上,让九幽存在,她还是有些不忍。沐心慈心里一直在矛盾……


    九幽皱皱眉,强迫着自己恢复过意识。“我……怎么又睡着了……”


    “嗯。”


    “你身上带着什么?这么香……”


    “是斗于翌非要塞给我的一串香珠。你看看它有没有问题。”沐心慈把香珠交给九幽看。“有毒吗?”


    九幽仔细嗅了嗅、看了看,摇头。“没有毒。这是上好的绿檀,带着对身体有好处。”


    沐心慈想起斗于翌在宴上对九幽时而投去的一瞥,担心道:“我觉得斗于翌似乎很在意你,你须得小心。上一世,斗于翌可是搜罗了天下毒医来对付你。”


    九幽笑,刮了刮沐心慈的鼻子。“斗于翌对付我的毒药我已经笑纳了,就在我房里的茶壶里。上一世他搜罗毒医制毒,都没毒得死我,这辈子重来,他一样奈何不得我。”


    九幽识破了那茶水里的毒,没有喝下。那毒确实厉害,不过他是不会那么傻的喝下去的。


    **


    斗于翌回到玉琢殿,正要睡,忽进来个颜色姿容都十分不错的女子,腰细如柳、婀娜翩跹,声音更是柔媚酥骨。


    “西凉陛下,奴婢……是女皇陛下派来伺候您宽衣的……”说着上前来。


    斗于翌正想说不用,让她下去,却忽脑子一阵迷糊……


    何采菁嘴角一弯。成了!她曾经偷偷从玉蝉美人那儿弄了些*香。当初玉蝉美人可是把李睿也迷得团团转。


    这东西对付男人,最好使!


    第二日,斗于翌醒来,见榻前是昨夜来的那美人,衣裳还算整齐,但再观自己,身无一物。想了想昨夜到底放生了什么,竟是想不起来,朦胧记得这美人伺候了他……


    晚上,这美人又准时出现,斗于翌本不想要她来,可每当她出现后,他似乎就有些脑子不清楚,不知怎的就同意让她留下,伺候他……


    早晨沐心慈是在蝶衣的哭求声中醒来的。“女皇陛下、女皇陛下,去救救何才人吧,西凉皇要杀她!”


    沐心慈去玉琢殿一看,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大约是何采菁勾引斗于翌被拒,现在已经被杨阎拿下,受了伤连嘴角流血,只剩半口气。


    杨阎道。“抓到个女刺客,竟像刺杀我们陛下,想来应该不是姜国的人吧?女皇陛下!”杨阎冷看着沐心慈。若沐心慈说是,而且是前皇帝的妃嫔,那不光丢人,还会挑起争端。


    何才人求饶,向沐心慈求救。“女皇陛下,臣妾是何采菁,是三年前被封为才人的何采菁啊,您救过我的、您应该记得的……”


    沐心慈皱了皱眉。“这女子,不是姜国皇宫的……”


    杨阎一听不是,一刀下去,何才人当场没了命!大睁着双眼,仰躺在地上,看见四周皇宫的楼宇围成的一片天空,惨白惨白的,下着小雪,盖在她没闭上的双眼……


    何采菁死了。


    楚蝶衣忘了哭,这一刻,她竟想着,或许死了对何采菁才是解脱。


    何采菁的死没有什么波澜,好似化了一片雪,太阳一出来连水汽都蒸没了。楚蝶衣失神了一日,也越加明白了些事情道理,心头对从前执着的荣华富贵,又淡了一分。


    杨阎暗地里找到金钗,截住她去路。


    “跟我走!”


    金钗有一丝慌乱,立刻镇静下来。


    “我们是敌人,我不会跟你走。”


    “我看过你的身子,便要对你负责。再说,你明明是真心喜欢我!不然你不会为我保密,若你现在告诉女皇说当日追杀她的是我,她一定会立刻将我们扣下、杀了我们。你没有,说明你爱我!”


    金钗恼怒。


    “你别逼我!我是绝对不会背叛女皇的,更不可能跟你走!我们是敌人,你要再不知好歹,我现在便去禀告女皇!”


    “你一口一个女皇陛下,左右你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她会稀罕你吗!是不是我把她杀了,你才能自由、才愿接受我!”


    “你敢!”金钗抽出暗藏的匕首,一刀将杨阎的胸膛划了条口子,流了血。


    杨阎气急,咬牙切齿。


    “你!好,你够绝情!”


    杨阎怒去,金钗匕首落地,有些懊恼。


    怎的,刚才她一下子割了那么深,明明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有想真的伤他啊……


    杨阎的威逼利诱求爱,最终还是白忙活一场。


    一切并无异状,斗于翌逗留了三日,便启程回朝,临走时留下一些糖果,送给沐心慈。西凉人制糖技术高,广受百姓喜爱,尤其是皇室里的糖果更是佳品。沐心慈见金钗、蝶衣看着糖果眼馋得厉害,就收下了那花花绿绿的硬糖。


    斗于翌一行走了,再相见,必是你死我亡!


    沐心慈把糖果分配给了各宫,人人都有份。冷宫里的妃嫔们如今也过惯了安静日子,能得到些额外的赏赐,也高兴,时有来想沐心慈拜谢的。


    金钗看着人人都有得吃,沐心慈唯独没有留自己的份。


    “女皇陛下,你也吃一颗吧。”


    金钗剥了一颗石榴色的硬糖给沐心慈。已经没剩两颗了。


    沐心慈吃了一颗,品了品。


    “味甘而透,不腻、不烧,怪不得你们馋嘴……”沐心慈调侃。


    金钗满心欣喜,沐心慈在书案前看卷轴。


    金钗便磨墨,边想着杨阎,心里又惆怅了,忽闻一声瓷瓶落地摔碎的声音。


    “陛下!女皇陛下,你怎么了!”


    金钗惊吓。


    “快,快叫……九幽公子……”沐心慈捂着剧痛的心口,呼吸困难,全身肌肤无一处不痛,意识立刻飘忽起来……


    九幽赶来时,沐心慈已经昏迷不醒,面色青白、嘴唇发乌。


    “是中毒!”


    九幽详细询问了金钗沐心慈吃了什么。金钗仔细将事无巨细都交代了一遍。西凉人来姜国,沐心慈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他们会使毒使诈,是以宫人奴才都格外小心。所有食物、茶水,金钗都是先自己吃了,没有问题,才敢让沐心慈用。


    御医被十万火急宣进宫,个个大惊失色,却束手无策。陇上老人也摇头,“这毒实在古怪,老儿医术不精,也搞不明白。丫头怕是凶多吉少……唉……”


    九幽凑近沐心慈,闻到她身上的绿檀香。原来是她将那串檀香珠遗落在了枕边。


    香珠,硬糖……都是斗于翌给的,问题难道是出在这两个东西上?


    九幽心头一跳。原来,是这两个东西么……


    九幽赶紧让人送消息给沐沉舟,截住斗于翌。沐沉舟得到消息的时候大诧,虽担心女儿,但想想既然九幽让他去追截斗于翌自有他的道理,领了一队高手,沿路追去。该死的西凉贼,他早该想到,他们不会挨一次打学一次乖!什么求和、建交,都是他娘的放屁!“该死的西凉贼!看老夫把你碎尸万段!!”


    九幽给沐心慈喂了药,沐心慈却丝毫不见好转。金钗焦急,沐心慈的样子如同垂死,连心口呼吸起伏都微弱了,却见九幽一派沉着。


    “女皇陛下还有救吗?”


    “我已经把能找到的最好的解毒药给她吃了。但这剧毒已入肺腑,怕是解不了……”


    蝶衣一听,急得掉泪。


    金钗又急又气——“那公子为何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九幽将沐心慈的手握在掌心。


    “大不了,便与她一起死吧。她去哪里,我都陪着。”


    金钗愣住,继而红了眼眶。


    沐心慈中毒,命悬一线,九幽封锁了消息,朝野中除了沐沉舟其它人都不知晓。但皇宫中各宫人却已有了躁动。若沐心慈死了,下一个皇帝会是谁?个人纷纷为自己做起打算。


    九幽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沐心慈的寝殿,只留下自己与沐心慈独处,金钗、蝶衣都知道,九幽公子是想与女皇度过最后的时间。


    “陛下会死吗?”


    蝶衣哭着问金钗,却挨了金钗一耳光。


    “女皇陛下不会死!她还有九千九百多岁活呢!”金钗怒斥,瞪圆的眼睛却渐渐染上水汽。


    不管如何,沐心慈本来是好好的,西凉人一来就出了问题,不是他们的猫腻还是谁的。金钗想起杨阎说得那句要杀女皇云云……


    杨阎!


    金钗自责不已,若她早点把杨阎的身份拆穿,沐心慈或许就不会中毒了。


    金钗奔回自己房里,换下了碍事的宫装,带上短刀、暗器,策马出宫朝斗于翌一行追去。作为东周太后从小培养的杀手,对于杀人,她向来不陌生。


    拼了她这条命,她也要为沐心慈报仇!


    九幽赶走众人,不让人靠近瑶华宫沐心慈寝殿一步,人人都以为是沐心慈没救了,而九幽公子也急疯了,要与沐心慈安静的度过最后的时间、不愿被人打扰。然后,唯有苏昱知道,不是如此。他了解九幽的个性,或者说应该是他了解自己的个性。换个位思考,用自己的行事考量来揣度九幽很容易,他大致猜到九幽要干什么。


    苏昱不着急,因为他知道沐心慈死不了。西凉那皇帝确实不是省油的灯,绕了那么大个圈子,甚至不惜冒着牺牲喜欢的女人的危险,只为除去九幽。


    九幽确实是个大祸患,若他不死,沐心慈会愈加强大。九幽是沐心慈最后的盾,就算失去一切,这块盾都不会离开她,所以她能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


    苏昱把从陈国带来的小物件都收拾了一遍,放妥帖。拿了陈王给他的救命药丸,去了瑶华宫。若他心情好,或许愿意出手救救他也不一定。


    苏昱来到沐心慈寝殿。果然如他所想。九幽用自己身上剩下的功力,将沐心慈身体里的毒全吸到了自己体内。


    “就算是毒蛇也会中毒而死。我们就算被人称‘毒公子’,但究竟也不过是个‘人‘罢了。”苏昱冷漠的看着九幽。


    九幽呼吸渐渐衰微,总是冰色的唇已乌紫一片,扯了一边唇角,似有笑意。“所以,你是来看我,如何死的?”


    “是。”


    “只要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留在她身边。”


    “我是让你从此以后除去陈国王子的身份、还有天蝉国大皇子的身份,舍弃你的名字、容貌,只做‘九幽’。”


    苏昱哼了一声。


    “你觉得,以她的聪敏,会察觉不出我不是你吗?”


    “你本就是我,是我不属于这个时空……就算不中毒而死,也会消失……”九幽无奈笑,十指尖发黑,握住沐心慈的手,五脏六腑剧烈的疼,肝肠寸断、万蚁噬心,却无法让他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分毫。九幽努力透过渐渐模糊的视线看清沐心慈的脸。他要记住她的容颜,永远不忘记,永远不要忘。这个他用了一生去守护的女子。


    九幽渐渐失去知觉的手,努力握住沐心慈的手。他怎么放心放开她,留下她……


    九幽恍惚忆起三年前,在山谷中被西凉皇后北宫令上万兵马围攻绝境的时候,沐心慈和他诀别的话。


    “如果……我死了,你会殉情陪我吗?”


    “……不会。”


    当时沐心慈很失望,而他抱住她告诉她:“如果你死了,我会送你回燕国,亲手把你埋葬了,在你坟旁守你一世,直到我也死了……”


    可沐心慈却嘶哑着声音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立刻忘了你,所以你最好活着,呆在我身边……”


    ……


    九幽已握不住沐心慈的手,最后的话,是对苏昱——二十年前的自己说的。


    “若她死了,替我亲手埋了她……”


    那夜山谷里沐心慈的歌声又仿佛在他耳边唱了……暮色天边起、醉斜阳……夜未央,梦入河汉、繁星落枕旁……


    九幽靠着沐心慈的脸侧,没了呼吸。沐心慈双目紧闭,一行泪,落在枕上……


    沐心慈是一天后醒来的。


    “你醒了。”苏昱穿着九幽穿的衣裳。他与九幽差别本就微笑,要模仿九幽对沐心慈的神态言谈,很容易。


    沐心慈睁开眼,视线定在苏昱脸上,似极度惊惶、震惊。


    “怎么了?是病糊涂了,连我都不认识了?”苏昱将沐心慈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端过药碗,“来,把药先喝了。”


    苏昱自信不会被沐心慈认出她来。


    沐心慈惊愣,忽然推开药碗、挣脱开他的怀抱,跌跌撞撞扑下床,抽出一柄长剑,一剑架在苏昱脖子上!动作极快、狠,刺破了苏昱颈间的皮肤,鲜血染红雪白的衣襟。


    “他在哪里,九幽在哪里!还给我!”沐心慈泪如雨下,手拿长剑直逼苏昱。


    苏昱怔住。他竟为他如此的疯狂吗?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失控。


    “他已经死了。”


    “不……他不会食言……他从不食言……”沐心慈痛苦的自言自语。


    苏昱心痛又嫉妒。“把我当做他,不好吗?”话刚毕,却被沐心慈一剑刺中肩胛,飞快的被她点了穴。


    “来人!把陈国质子押下去关起来!”


    侍卫冲进来。


    苏昱惊愣,不可置信的盯着沐心慈。“你要用我的命,换他?!你要杀我!”


    苏昱冲破穴位,一把抓住剑刃,“咔”的一声,剑断作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码字机。


    ps:九幽是男主


    ☆、第58章 我所愿你所痛


    鲜血从苏昱指缝汩汩流下。


    “你要杀我……”四个字,字字咬牙带血,质问沐心慈。


    沐心慈已擦去脸上的泪水,不敢看苏昱愤怒、失望的眼睛。“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陈王子拿下!”


    瑶华宫的侍卫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四十人齐上,想来是能制住苏昱的,怎知四十高手竟没几下子便被苏昱尽数撂倒,死的死伤的伤,大出沐心慈所料!


    他的功夫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似乎比九幽还强!


    沐心慈不知道,九幽把自己一半功力给了苏昱。


    苏昱一把掐住沐心慈的喉咙。“我杀了你,然后跟你一起死,可好?”


    “陛下!”


    “女皇陛下!”


    新冲进来的宫女奴才和地上受伤没死的侍卫奈何不得,不敢靠近苏昱。这个看似冷漠温和的陈国王子,身上杀气凛冽!


    沐心慈本就身体虚弱,双手抓着苏昱的胳膊,看着苏昱愤怒的眼睛。苏昱看见沐心慈看他的眼神,是渴慕、是难过,像是在向他求救。


    “苏……昱……”沐心慈艰难吐出两个字,无法呼吸,头已经晕眩。


    苏昱心头猛地一软,立刻松了手。沐心慈虚脱倒在他怀里。苏昱心疼的抱住她。“对不起……我刚刚一时气昏了头……”


    “……”沐心慈终于找到了呼吸。


    “你是喜欢我的,对吗?至少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这句话,苏昱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沐心慈从苏昱怀里抬起头看他。苏昱低头整见她满破碎的泪水,如此柔弱,他怎么能够那样伤她。


    沐心慈踮起脚尖,竟向他吻来。苏昱楞一愣,不可置信,惊喜的任她亲吻,接着反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唇分,沐心慈挣脱开他的怀抱。


    苏昱猛地觉心口一闷,大惊,直指沐心慈——“你……你喂我吃了毒?!”说完眼睛晕眩。


    “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苏昱头一昏,倒在地上……


    苏昱被沐心慈囚起来,派重兵看守着。御医为苏昱止了血。沐心慈要他的身体,所以暂时还不能让他死。


    苏昱还在昏迷,沐心慈站在他榻前,愧疚。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沐心慈在浣剑邬找到了九幽。他躺在榻上,静静沉睡。沐心慈只觉脚一步也迈不动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丫头,你……”陇上老人欲言又止。


    沐心慈颤抖的伸出手摸上九幽的脸颊,冰凉的,和平日感觉完全不同。他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从她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女的时候他便与她相识了,陪着她长大,默默陪着她走过坎坎坷坷,若是从此以后,他不在了……


    沐心慈抓住心口,好疼,心好疼……比上一世被李睿一剑穿胸的时候,还要疼……


    沐心慈跌坐在九幽身边,垂泪,哭不出声音。


    陇上老人心软安慰道:“别哭了,死了一个,不还有一个他吗。都一样,丝毫不差的,假以时日,陈国那毛头小子成熟些,就跟着二愣子九幽一样了。”


    陇上老人扶沐心慈,却被她生气的推了一把。“谁也替不了他,就算他死了,也没有人替得了他……”


    陇上老人挠挠头。


    “他还没死,你哭早了些。等他死透了再哭比较合适。”


    沐心慈挂着两行泪,一下子愣住了,抓住陇上老人胳膊狂摇。


    “那你还不快救他!”


    原来苏昱给九幽服下了陈王给他的保命药,暂时吊住了九幽的性命。


    苏昱救了九幽,可她却要杀他,沐心慈觉得自己真的对不住苏昱,但是……


    “继续守着青莲宫,不能让陈王子逃走。另外……不要再伤了他、更不可无礼!好生伺候,有情况立刻禀报!”


    苏昱是九幽的生机,她没办法那么痛快的放苏昱离开,就算她再愧疚,也不能……


    九幽面白唇乌,七日仍不见醒。陇上老人医术不精,御医用了各种方法,吃的扎的,也只能保九幽一时性命。九幽几次命悬一线,濒临死亡,沐心慈在榻边寸步不离,生怕她一转身,便是永别。九幽生命越来越微弱,若再没办法,便只能眼睁睁看他死。


    “圣人,你说的换魂术,可准备好了?”沐心慈握着九幽冰凉的手。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老儿早准备好了,只是陈国那小子,恐怕就会从此消失在这世上。”


    “……”沐心慈闭上眼,脸颊感受着九幽的手背,细腻而冰凉。他要死了。“我只要他活着……”


    被囚在青莲宫中的苏昱早已经已经醒来。张真被沐心慈用铁链套住扔进了大牢,是救不了苏昱的。从陈国带来的宫女都被收押在了大牢中,青莲宫中都是侍卫高手严密把守,苏昱自醒后,不怒不气,整个寝殿内宁静如死水。侍卫们个个胆战心惊,生怕苏昱突然出手。他一人杀了近四十个高手,若真动起手来,还真没把握就一定制得住他。女皇沐心慈特意吩咐在苏昱的手上、脚上上了铁锁链,若不如此,恐怕他已逃了。


    这陈国王子也是奇了,知道女皇要他的命,自醒后的这几日竟是一点也不闹腾,时常拿着根凤钗盯着看,一动不动。


    “七王子殿下,女皇陛下有请。”侍卫打起十二万分小心,对苏昱说。


    苏昱脚上带着的脚镣行走间窸窣作响。


    苏昱被带到了浣剑邬九幽所在的寝殿,沐心慈派人镇守殿外,殿里拢上老人已画好换魂术符纸,做好准备。


    苏昱盯着沐心慈一动不动,紧抿着唇。沐心慈心虚,却不敢移开视线,只怕不小心苏昱会挣脱镣铐。不过想想,应该不会,那铁链是她特意叮嘱选的最粗的。就算是九幽,也不一定挣得脱。


    “他救不活了,所以你决定今天杀了我,把我身体给他,是吗?”苏昱的眼神冰冷,好似山巅万年积雪化成的水,直冻得沐心慈发怵。他一定恨透了她。


    “是。” 沐心慈如实的说了,没有什么好隐瞒,也瞒不过这样一双清澈却冰冷彻骨的眼睛,“救救他,好吗……”


    面对沐心慈乞求,苏昱笑了,笑得眼睛都染上了雾气。“你知不知道,你要救他,便是要我死啊!”


    “……对不起……”


    “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我有什么不好……”


    沐心慈别过脸。“你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你不是九幽。”


    苏昱脚下踉跄一步。“……好……好!”


    苏昱成功的看见沐心慈眼睛里燃起希望,眸色一亮,可自己的心里却已昏天暗地,没了温暖、没了阳光。


    “事不宜迟。那个……陈国王子,请你过来让老儿为你扎一针,不然过程可能有点痛。”陇上老人连哄带骗。那岂止是有点痛啊,那是挖心之痛。换魂这种逆天的事,没想到他陇上老头子竟还要做两回,死后这十八层地狱,怕是下定了……


    陇上老人拿出长针,正想苏昱额间扎去,却忽感头上轰的一震荡!银针掉地!


    陇上老人被苏昱一掌打得昏死。苏昱一掌击在九幽胸口—— “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掌气冲得九幽长发翻飞,嘴角红血黑血混着一同流出,触目惊心!


    “不要!!”沐心慈惊声尖叫。


    “你彻底消失吧!”苏昱竟然挣断了铁锁,又是一掌朝九幽打去,却忽见眼前闪过一个明黄的身影,一掌击在沐心慈心口。沐心慈呕出一口血,把苏昱洁白的衣袍溅上鲜红的血点,如同冰雪中盛开的红梅花。


    “你竟愿意为他死也不愿与我一同活!沐心慈,我恨你,我好恨你……”


    沐心慈昏眩的眼,听不清耳旁的声音,仿佛听见苏昱一遍一遍的在说恨她。沐心慈顾不得其它,只死死抱住九幽,用最后一口气,保护他……


    殿外高手都冲进来,苏昱狂笑,怒杀了满殿上百侍卫,血染浣剑邬,从皇宫离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待冲出皇宫,苏昱低头一看自己,一身白衣尽数染成鲜红,尽数血腥,再抬头四顾。


    受伤断了双腿的侍卫见他看来,连忙求饶。“饶命、饶命啊……”


    苏昱才醒过神来,回忆刚才,记忆里全是血腥杀戮,还有她挡在九幽身前受他一掌,要与九幽共生死的决绝。苏昱呕出一口血来,五脏六腑气息横冲直撞。他竟有种,难以自控的感觉……


    苏昱强压下躁动、杀戮的渴望,环望姜国楼台、苍天,他竟如此失败,一生无所依,为人所弃,不论是在陈国,还是在姜国,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这一刻,他真希望结束了全部,毁灭这所有!包括他自己……


    天大地大,却没有一处属于他的屋檐,本以为那一片意外投进他生命的阳光,却没想到,她在他以为越来越靠近的时候,给了他心口狠狠一刀……


    侍卫越聚越拢,赶来支援的高手侍卫将苏昱团团包围。


    沐心慈强撑着一口气,追来,对大内高手下令。“……捉住陈王子,捉不住……全部……砍头……”


    沐心慈不知道是不是要立刻要了苏昱的命,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放他走。他是九幽最后的希望……


    沐心慈的决绝,苏昱心如死灰,被抽干了力气,只剩下麻木冰冷的躯体。她竟是如此拼命的要捉他、杀他……他输了,输了……


    苏昱滴血的长剑掉在地上,不再反抗。


    见苏昱停止反抗,众侍卫燃起希望,扑过去捉他。这下可以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殿下,抓住我!”


    正这时,忽杀来一队上百黑衣人,为首的一人骑在骏马之上,飞驰而过,正是张真!张真一把将苏昱拉上马背。黑衣人与侍卫战成一片……


    沐心慈大急,却还是撑不住了,昏死过去……


    “女皇陛下,女皇陛下……”


    “……”


    苏昱被救走。沐沉舟顾不得亲自追堵斗于翌,连忙赶回坐镇宫中。沐心慈重伤醒来,睁开眼看见爹爹沐沉舟,焦急问道:“九幽……死了吗……”紧紧盯着沐沉舟的嘴巴,只怕沐沉舟开口会说“他死了。”


    沐沉舟满是心痛,揉了揉湿润的眼眶。李浣早哭肿了眼睛,搂住女儿。


    “没有,他还活着……还活着……”


    沐心慈呼吸了一口气,哭着笑了。“活着……他还活着……”仰起脸,“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


    “你伤……”


    “现在就要去!”她要亲眼去看,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他们是不是骗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风云变人事非


    沐沉舟和李浣没有骗沐心慈,九幽确实还活着,只剩一口气了。陇上老人终于暴露身份找来了红莲夫人,也是因为她九幽才暂得以保命。


    “莲莲,要不……你把丫头身上的摄魂咒也解了吧……呵呵……”陇上老人讨好的想红莲笑。


    红莲哼了一声。


    “她与我有交易,再说,她可没让我替她解。”


    两个岁数加起来四百多岁的老人,眉目传情的样子真是要多滑稽多滑稽!不过沐心慈这会儿哪有功夫去管这两个老家伙,不顾自己伤重,握着九幽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显露脆弱。“他什么时候能醒?”沐心慈问。


    “醒?这我可不知道,半死不活的,有口气就不错了。”红莲阴阳怪气。陇上老人想让她说委婉点,可瞥了瞥眼,又没那胆量。


    这时,九幽睫毛微微抖了抖。


    “你醒了?”沐心慈喜出望外。


    九幽无力的睁开眼睛,看见沐心慈望望他红了眼眶,心头既幸福又感动。“……你受伤了?”


    沐心慈说不出话,咬唇摇头。


    “你撒谎的时候,总是比说实话的时候……反应快……”九幽扯出个苍白的笑容,大手抚摸上沐心慈的脸颊,心疼沐心慈青黑的眼袋、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不要他的身体……不用杀他了……”不要再强迫自己了。


    沐心慈眼泪终于留下来,埋在九幽心口,忍住哭泣。就算这世上的人都不懂她,九幽也不会误会她半分。他懂她的心,为了不让她愧疚、难过、违背原则,他宁愿不要那生机。


    如果抓到苏昱,她是否真的会杀了他,沐心慈亦不确定。或许,只是把他囚在皇宫里。当时九幽命悬一线,她已经急昏头了。


    “……是我没用……”沐心慈双手握住九幽的手,决心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死……”拼尽全力也不准你死……


    九幽暂时稳定了伤情,每日昏睡,醒着的时辰不多。沐沉舟派的士兵在嚁玉关截住了斗于翌,但宫中发生变故,终究还是让斗于翌逃了。斗于翌刚出了姜国边境,西凉国发生政变——大皇子斗于澶死而复生,趁斗于翌不在,控制了近半数官员,倒向斗于澶。


    西凉百姓都以为那传奇的残腿皇上会就栽了,怎知不到一个月,斗于翌连连反击,斗于澶背负篡位弑君的大嘴,落败逃去桑国!


    九幽前段日子就知道了摄魂咒的事,如今红莲夫人现身,坚持着非要沐心慈把那咒术给解了。“有悖常理的术法,就算带来短暂的利益,最后也会伤了自己。”沐心慈本是不十分愿意,但沐沉舟、李浣、沐家兄弟得知沐心慈有此异术,都担心不已。


    “阿音!我们不要你冒这么大的险来保护。那可是邪蛊啊,我听着都好邪门儿!”


    “是啊!还是快快请圣人把咒给解了吧!”


    “……”


    于是,在所有人的力劝下,陇上老人牺牲了色相,求红莲给沐心慈解了咒。


    “种咒时有多痛,解咒就痛上十倍!哼,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红莲冷哼瞥着沐心慈。“后悔还来得及”这几个字是红莲的口头禅。


    断骨剔肉一般的疼,沐心慈昏死过去,三日后醒来,浑身都抽干了力气。见她醒来,众人都大松一口气。“谢谢红莲前辈……”若说从前谢谢红莲是客套,如今,沐心慈是由衷的感谢她。若不是她,九幽大概已经没救了。


    摄魂术,还有之前那玉蝉美人的*术,都是日冲门里传出来的,*术是摄魂的一个旁支,本已快绝迹,而玉蝉说不只她一人,那意思岂不是还有很多?沐心慈提出了这怀疑,陇上老人和红莲夫人却不这么看。“这天下间,除了我们二人,便只有一人会这秘术,但这人是绝对不会愿意掺合你们这些烂事的。那血鹰门的丫头定是唬你的!” 对这两个老家伙来说,女的无论大小,都是“丫头”。


    沐心慈没再让人去追寻苏昱。如今想来,十分后悔。她这一生很少冲动行事。而这一回,她却真是伤心昏了头、急昏了头,只怕九幽一个闪失,再醒不过来。这一次,她大约是把苏昱伤得彻底。


    如今,他又在何方呢?从前,因着他与九幽相似的原因,她总是刻意回避他、疏远他,想想曾经,她明明决定,这一辈子放他自由,让他快乐的去活,可到了今天,她才发现,她的刻意冷漠,把他推入更难过的境地。


    “不必难过,他不会怪你……”九幽坐在椅子上,身上盖着厚重的白狐裘,与沐心慈一道在瑶华宫的走廊上看满庭落雪。漫天白芒,细雪纷飞,园子里的红梅花星星点点,让沐心慈想起了一年前那日,苏昱白衣裳上洒下的血点子,他的眼睛里是绝望死了之后的空洞,安静冰冷得就像这个冬天。


    “已经过去一年了。”沐心慈伸手去廊外接住一片雪花。雪花飞快化在手心。九幽把沐心慈的手放到狐裘下,暖着。“你怎知他不会怪我。我要夺他的命,他自是恨不得杀了我。”


    九幽笑,看着天地一片苍茫。


    “他也是我,我当然了解他。”


    九幽没有猜错,但也可以说猜错了。苏昱,已经记不清楚沐心慈。


    刚开春,天蝉国老皇帝薨,传召失而复得的大皇子穆煜即位,为昭帝。


    这所说的昭帝穆煜,正是苏昱。当日,苏昱被张真救走,带回了天蝉国。苏昱被带回天蝉,不吃不喝不睡,日日呆坐,形同死尸。穆工心疼,百般劝解没一点用!苏昱的师父椴木来,把苏昱带到酒窖,跟徒弟一起狂喝一顿,成功的把苏昱灌得大醉。多日来,苏昱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师父,我……想忘了她……”


    许多人只知道天火宫剑术厉害,却不知道,天火宫实则与传说中的歪门邪道“日冲门”渊源颇深……


    九幽与沐心慈坐了一会儿,聊起了许多旧事。金钗笑嘻嘻的端来火盆。“陛下和公子烤烤火吧,春寒料峭的,天还冻着咧!”


    金钗为沐心慈报仇,去追杀斗于翌和杨阎。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什么也没说,沐心慈也没有问她关于杨阎的事,只让人带她下去治伤。金钗比起从前更加成熟沉着了,发髻也梳得干练素净了,脖子上挂着一块红玉。沐心慈时而见她拿着那红玉发呆,眼眶还红着,她在回想当天,她伤心又愤怒,将杨阎刺了一剑……


    远处传来陇上老人讨饶的声音——红莲夫人可真是老来威更重,怪不得陇上老人诈死躲她,只怕他躲在祭王山上,也是躲她罢?


    幸亏有红莲夫人身怀两百年的日冲门医术,也窥见过陇上老人“看过,但记不得了”的玄黄天书的一些内容,用了些法子,延长了陇上老人和九幽在这个时空逗留的时间。


    天气转暖的时候,一直参悟玄黄天书的红莲发现了个了不得的秘密——“我怀疑,你那相好身上的毒,也是我们日冲门里的一种术!或许……或许也和摄魂咒是差不多的道理。”


    一语激起千层浪。九幽身体天生带剧毒,都说是他母妃怀着他的时候受了天蝉国皇后的诅咒,原来竟是与日冲门的东西有关?如此想来,比皇后诅咒这一说更合情理。


    沐心慈一门儿心思都在这上面,扑通一声跪在红莲面漆,“前辈若能治好九幽,沐心慈甘愿以命相换!”


    “好,我要你这张脸,你可愿?”红莲阴阳怪气道。


    “我愿。”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又是这一句……


    陇上老人白了红莲一眼。“你就那点追求。非要丫头那张脸干嘛……两百岁的身体,挂着张十几岁的脸,那不妖婆吗……哎哟、哎哟哟,疼……”陇上老人被红莲拧住耳朵往外扯。红莲咬牙切齿,“我美吗?”陇上老人痛得龇牙咧嘴,连连点头,“美美美、你做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你最美,哎呀,可以放手了、我已经说了!”


    红莲虽极想得到沐心慈的那张皮,可她也还没弄清九幽身上的秘密,一切也不过是她的猜测。再者,九幽身体内毒性在减弱,也不便于她具体研究。而对于沐心慈和九幽,这不亚于又是一个新的希望。


    沐心慈给九幽带来了一小瓶子药酒,亲手倒了一杯,生怕洒了。


    “补身子的。”


    “这是?”九幽接过酒,闻了闻。


    “是嚁玉山岭里的矮人族首领进贡来的药酒,说是对男子是极好的。”


    当年矮人族救了沐心慈一命,沐心慈也兑现了当初的诺言,划了一座城给他矮人族,让他们在姜国的庇佑下,建立新家园。矮人族聪明,爱发明各种东西,时常会送些进宫来。


    九幽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喝下去。“味道有点古怪。”


    沐心慈忍俊不禁,没有告诉九幽,那十种猛兽的某个男性部位泡的“大补”药酒!矮人族繁殖能力较弱,是以很需要一些“强身健体”的药。恰好这回进贡了些来,沐心慈听了矮人首领兄妹阿木真、阿木叶的神乎其神的解释,想着:不然给九幽也喝一喝。


    这兄妹俩倒是想得“体贴”啊,做女皇的,想必“要求”也很高。


    九幽喝了没太多反应,真是当晚抱着沐心慈睡得很香。沐心慈又给九幽喝了两杯,九幽香喷喷的睡了一整夜,任她怎么喊,他都不醒。


    第三日,沐心慈着火气对前来辞行的矮人兄妹俩道:“快些走吧,明年也不用来了,尽是些假药……”一点效果都没有!


    矮人兄妹俩十分无辜的收拾了行礼滚蛋回如今被称作“矮人城”的“裕谷城”。


    这一年秋,一直默默无闻不参与六国纷争的天蝉国出其不意的攻打陈国,出兵三十五万,天蝉国皇帝穆煜亲自领兵!一举攻破陈国国都,陈王被囚,陈国成为天蝉国的土地。这一战,让其余五国敲响了警钟,也第一次发现——天蝉国的新皇不可小觑!


    果不其然,此后三年,天蝉国连连攻打西凉、桑国,桑国已亡国,西凉又失去半国,西凉皇斗于翌重伤失踪,生死未卜。天蝉国皇帝穆煜一举吞下陈、桑,西凉完真族最后的土地,终于被天蝉国北胡族的皇帝占有!


    此战之后传言在九幽大陆炸开:天蝉国皇帝穆煜有倾城之貌,就是陈国曾经送去燕国的的质子七王子苏昱,当年他受尽坎坷,而今,他是蛰伏后、带着满腔的仇恨,要霸了天下、复仇当年害过他的人!


    赵国君王和长公主与姜国女皇交好,赵国已归顺姜国,成为附属国。九州七国,桑、凉、陈三国都刚经战败,兵力弱小,被韬光养晦的天蝉国出其不意的一举攻下,天下七国而今是东周、姜国、天蝉国三国割据,局势比七国时更加紧张!


    姜国在女皇及沐家朝臣的治理下愈加安泰,但中土多灾多难,年年旱灾、洪涝交替来,有乱党制造谣言说“女皇即位、有违天命,只有诛杀女皇才能安邦。”有些小起义,被沐休将军适时镇压下。近来有起了传言——女皇的男宠“九幽公子”失踪,女皇多日未早朝,恐怕遭遇不测,一时人心惶惶。


    天蝉国在极北之地,一年中半年都在白雪中度过。天蝉国人大多数是北胡族人,身材高大,富人穿着狐裘披风,平民百姓穿着布衣夹袄。


    马车车轮咕噜咕噜的碾过白雪,留下一道车辙。“吁——”赶车的马夫把车停下,撩开车帘,对车里六个买来的姑娘道:“到了到了!不是半路上久嚷嚷着骨头要冻硬了吗?赶紧下车进屋烤火吧!哈哈哈……”马夫自己先下了车,立刻客栈里出来一个花衣裳的老嬷嬷、一个青衣裳的中年男子,两人都是天蝉国宫廷奴才的打扮,过来交接车上的姑娘。


    老嬷嬷一甩手帕,哼声责怪马夫。“怎地不看着点儿,人丢了可怎么办!个儿个儿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都是要送进宫伺候咱们皇上的!这一个个的冻成啥样了……”


    马夫朝客栈里走,敷衍的应声老嬷嬷,“是是是,她们都是宝贝,中土的姑娘就是比我们北胡的娇气……”


    老嬷嬷厉声让车上的六个姑娘下来,当她看见第五个下车的姑娘时愣住了,比之前那几个美人而还要标准上几分。老嬷嬷本来冷着的脸,立刻殷勤了起来,扶那绿裙子带着斗篷披风帽子的的姑娘下车。


    “姑、姑娘叫什么名字?”


    绿衣裳姑娘格外和善有礼貌,朝老嬷嬷行了礼,微笑道:


    “回管事姑姑,民女叫沐音。”


    老嬷嬷道:“老身不过是个老宫娥,哪里是管事的姑姑。叫我秦嬷嬷就是。”


    “见过秦嬷嬷。”


    老嬷嬷满意点头,看着沐音与另一个灵巧的女子一同进屋。那灵巧的女子虽没有扶沐音,秦嬷嬷却能凭在天蝉国皇宫里多年经验感觉出,那女子是沐音的丫头。


    这六个女子是昭帝身边的宫人吩咐让从姜国买来的,说是陛下的旨意。谁不知道,貌色倾城、冷血无情的陛下不喜欢北胡女子,就喜欢中土的。这六个姑娘被千挑万选的特地买来,千里迢迢送进天蝉国皇宫,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妃嫔、昭帝身边的红人儿。所以,秦嬷嬷见了比另外几人还要标致些的“沐音”才那么殷勤。


    ☆、第60章 入皇宫觅寻人


    一进屋,冻傻了的六个姜国女子迅速围坐在火盆边,烤火暖身。


    “沐姑娘,你家乡是哪里的啊?”


    “沐姑娘你是江州人吗?皮肤生得这么白。”


    “沐姑娘……”


    “……”


    刚坐下,其余的女子都与沐音套起近乎,沐姑娘过去沐姑娘过来。几个女子独来异乡,对进宫又憧憬又忐忑。都是姜国人,说起话来亲切。又因沐音长得和善,说话也礼貌妥帖,所以很喜欢跟她聊天。


    秦嬷嬷远远的看着几人,喝了口热羊奶,瞧着沐音的越看越笃定了心头的猜想:这女子进宫就算当不成妃,也必定有一番不小的地位,说不定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自古皇宫中人心险恶、阴谋诡计尤多,若说西凉国以皇族关系的混乱而闻名,那么天蝉国皇宫便是以这“狠毒”名扬,当今陛下的母妃苓妃便是被皇后陷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苓妃的故事并不是个例,传说天蝉国皇宫有片禁地,有一条河流横穿皇宫禁地,通往宫外。宫外靠此河流打渔为生的百姓,每月都能在河里打捞出尸体,都是宫里死去的妃嫔、宫女、奴才。死了扔在河中,悄无声息。这河水本叫兴水河,但百姓都叫它“阴曹河”、“幽冥河”。


    天蝉国老皇帝重病多年,后宫不纳新宠,没了主子,奴才便有成主之势,辈分老的、地位稍高的宫娥、嬷嬷权势优越感是越来越大。直到昭帝即位,后宫重新入主,横行的奴才才稍有收敛。


    秦嬷嬷想起上月死的姣贵人。姣贵人因不受宠,活活被奴才们被欺负得悬梁自尽,死了也没听见说以贵人之礼下葬,大约幽冥河里又多了个人了吧。


    ‘昭帝是个狠心的人儿啊!一点理会妃嫔生死。不过自古狠心的人才能坐得住江山。’秦嬷嬷摇头叹了口气,心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天蝉国都城名叫“朝月城”。北胡族崇尚拜月,所以开国老祖宗才起了这名儿。姜国六女子一行歇息了一晚上又坐上马车,今天进皇宫。沐音的丫头撩开马车帘子一角,眼睛发亮的看着街上来往的的天蝉国百姓,不过才十月的天儿,个个都已裹在棉袄里,显得有些臃肿,也衬托得那些身着黑、白狐裘的富家子弟尤其俊俏非凡。


    那丫头悄悄在沐音耳边道:“陛下,这天蝉国的人,果然长得高大,是要比咱们姜国的好看。”


    沐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丫头才意识自己说错了话,瞧瞧旁边的几人。


    还好,没人发现。


    这两人,便是沐心慈和金钗。九幽在皇宫里失踪,这几个月她发了疯找遍各个城,都找不到!思来想去,能在姜国皇宫中,不费吹灰之力把九幽带走的人,必定武功高,且熟悉皇宫地形。不知为何,沐心慈一下子就想起了苏昱,想起他咬牙说恨她的表情。


    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间武功高手并不只他一个,但沐心慈就是觉得,九幽的失踪,和苏昱有着莫大关系。而上月,派出去寻找九幽下落的人,在天蝉国朝月城总算找个丝消息——传闻天蝉国皇宫中的非悟宫里求着个病重的男子,出现时间,和九幽失踪的时间相差不远!


    一得消息,沐心慈便着手安排好宫中事务,带着金钗化作普通百姓,故意被天蝉的人买了来。虽说这样冒险,可已经找寻了几个月,派出的高手都找不到人,九幽完全靠红莲的救治活命,这几个月不见人,情况得多危急……沐心慈每每想到这一层,就怎么也坐不住。


    马车夫亮了腰牌,守宫门的侍卫利索的放马车进宫。


    “进了宫,这命可就不由自个儿了!既然是我秦嬷嬷接了你们进宫,你们可得多长个心、别给我惹麻烦!记住了?”秦嬷嬷严厉道。天蝉宫中奴才们之间关系微妙,因着没多少主子管束,是以明争暗斗不断。秦嬷嬷才有了这句话。


    “是……”


    “是秦嬷嬷……”


    “……”


    几女齐声答了是。秦嬷嬷格外给沐心慈开了个小灶,悄悄多关照了些,把她叫到内屋里。


    “秦嬷嬷可有什么训话?直说就是了。”


    秦嬷嬷又喝了口茶。看得出来,她爱品茶,且会品茶,更重要的是她有那心情品茶,这样的奴才大约只有天蝉国皇宫里才有吧。


    秦嬷嬷放下茶杯。


    “沐音,嬷嬷我向来看人很准,你模样标志、也有些头脑,日后说不定能得圣宠,你可要好好把握自己的优势……”


    “嬷嬷谬赞,沐音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也不敢再皇宫里用,圣宠是主子们的福气,奴婢只愿做好自己本分。往后有什么事,还要靠嬷嬷多加提点。”沐心慈说得看起来相当诚心。秦嬷嬷很满意。


    “在宫里混下去的要领,就是有自知之明,有几两重你就做几两重的事,高估了自己就是找死,但低估了自己,就是等着被人治死。”


    秦嬷嬷果然对她寄了厚望,与她讲了宫中大小事情。说实话,沐心慈说的那几句不过是些常规套路的,在姜国皇宫中多了去了,她也没有半点想要伺候、久留的心思。混进宫,只为确定九幽是否在天蝉皇宫中,并且……也想看看苏昱,如今过得如何。


    苏昱如她所愿,纳了妃嫔,却没有子嗣。沐心慈晓得他为什么没有。身体毒性强,是难有子嗣的,连与人亲近都要格外小心,否则就会害死了心爱的人。九幽身体里的毒倒是出奇的在减弱,若换做从前,她也是断然不敢和他如此亲近。


    秦嬷嬷说,皇宫中如今有六妃、九嫔、三个美人,另外还有些杂碎的才人、选侍云云,昭帝薄情,这些闲杂未得宠的才人、选侍女子,地位和宫女没什么两样,没人放眼里。而今正受宠的是莺妃和挽美人。莺妃是从姜国青楼里被昭帝接来的,而挽美人,是昭帝身边的红人张真的妹妹张挽。


    苏昱会有后宫,沐心慈从前是没有怎么也没有想过,他那样的男子本性冷情,没有李睿那样的博爱,不爱便是一点不爱,但要是爱了,就是热烈似火,用生命来燃烧你。九幽,就是这样的男子,她懂。苏昱与九幽相似,应也是如此的。通过这几年苏昱的作为,沐心慈猜测苏昱心性已经变了。权势、酒色,曾于他只是烟云,而如今,他却真实的站在了这权势的山巅。


    沐心慈并未打算在天蝉国皇宫逗留太久,是以快快行动才好。当夜,沐心慈与另外几女子同睡在一间屋子,大通铺炕上。夜深,沐心慈与金钗轻手轻脚起来,摸出住的地方。


    夜巡的侍卫队时而这走,时而那儿晃,两人躲躲闪闪的四处摸。


    “不行,我们这样瞎转悠只是白费力。”沐心慈想了想,见侍卫队来。金钗立刻会意,悄悄靠近那侍卫队,将最后那落单打瞌睡犯迷糊的侍卫抓了来。侍卫惊慌失措,啥瞌睡都给吓醒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喉咙上就抵上一把冰凉的尖刀!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呐……”


    “带我们去非悟宫。”


    侍卫吓得直点头,却还是使了诈,想把带二人往宫中侍卫队多的地方带,被沐心慈识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金钗。”


    “是。”


    金钗一捏侍卫的下巴,扔进去粒药丸,片刻便痛得那侍卫肝肠寸断,再不敢使诈。


    亏了这侍卫的帮忙,沐心慈与金钗顺利的找到了非悟宫,金钗一刀把打昏了侍卫,二人往非悟宫里摸去。非悟宫外没有多少人把手,而宫中的守卫比其余各处多许多。


    有问题!


    沐心慈如今没有摄魂咒,做事自不能再那么有恃无恐,好在那两年她九幽师父也教了她些功夫,动作还算利索,再者身边还有个金钗会武。


    沐心慈、金钗偷偷飞上屋顶,解开一片瓦,正见寝殿里灯火昏黄,有侍卫站守,侍女待命伺候,床边还放着只盛了血水的铜盆。沐心慈透过床榻的帷帐,朦胧看见床上躺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


    九幽,肯定是九幽!他怎会留那么多血?


    是不是受伤了!


    沐心慈立刻飞下屋顶,打算摸进殿中。金钗连忙制止低声劝:“陛下冲动不得啊!那不一定就是九幽公子,再说,就算是,也要等我们这几日做好准备,再想办法带公子出宫啊!”


    沐心慈也知道自己刚才是一时着急了。沐心慈又上屋顶观察了阵屋内,透过纱帐越看那人影,心头的思念愈加满溢。


    “陛下,我们该走了。”金钗知道沐心慈对九幽情深,劝着也觉不忍,但继续呆下去却是不明智。


    “恩,走吧……”


    沐心慈与金钗刚打算飞下屋顶离开,忽然殿中烛焰被暗器一扫、削断了火焰,一片黑暗!几声重物落地的响动——是人倒地的声音。金钗又听见行动间衣裳衣料摩擦的声音,与沐心慈快速对视一眼。


    不好,屋中有变!


    沐心慈想到九幽可能有危险,一刻不犹豫,立刻下地冲进宫中。朦胧中见两个人影,站在那榻前向床上的人伸手。沐心慈、金钗冲了进来,那两人影本正想把榻上的男子带走,匆匆惊觉回头,立刻与沐心慈、金钗战在一起。


    沐心慈武功不高,好在这几年金钗格外勤奋练武,功夫一日比一日厉害,与两人战成平手。沐心慈趁乱到榻边想背起“九幽”,可摸到他粗粝的右手掌心时,却大失所望!


    不是九幽,这男人不是九幽!九幽左手用剑,右手掌肌肤平滑细腻,这个男人明显是个右手用剑的。


    打斗声引来了夜巡的侍卫,金钗立刻拉着沐心慈躲起来,而那两个人影动作没她们快,被发现个正着。


    “刺客!抓刺客!”


    “把他们拿下!”


    “……”


    那两个“刺客”不幸的被拿下,金钗与沐心慈不敢逗留,赶忙摸回她们几个宫女住的寝屋。


    今晚上,沐心慈这才真正见识金钗的实力。金钗这些年的刻苦和改变,她都看在眼里。沐心慈睡不着,轻声问:“你今年也二十三了吧,等这趟办完事回宫,我便许你自由。”金钗乞求的拉住沐心慈的手:“陛下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别让我走。”


    沐心慈叹了口气。“罢了,随你吧,不过我说的自由,是不必再做宫女,不是让你走。”


    金钗欢喜。沐心慈不说话,她也闭上眼睛睡下。跟着沐心慈是她当年的自己选择,既然选了这条路,不论对错都要走下去。


    四年前,她挥剑斩了与杨阎的情丝,为沐心慈报仇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燕国皇宫出中忠仆。”金钗自嘲,或许是在曾经的燕国皇宫里呆久了,也沾染上了忠仆的习性。大概是背叛欺骗过太多“主子”,所以当沐心慈当初给予她的那样的信任和温暖时,她才不愿再背叛。身在敌国他乡,活在阴谋算计中,这份信任与牵绊,让她好似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第二日,六个新进宫的宫女被集体发配到青函宫交给掌事姑姑训话,这七日都是学习宫中新规矩、礼节,本以为姜国皇宫的繁文缛节就够多了,没想到比起天蝉国皇宫里的,简直小巫见大巫。


    沐心慈本以为七日绰绰有余,现在觉得这三百六十多条大小宫规,若是挨着来细讲,七天也未必能讲完。沐心慈佯装平庸,枪打出头鸟,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不起眼最好。


    过了三日,“刺客”风波稍微平息了些,沐心慈与金钗再次夜探非悟宫。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要顺利得多。


    非悟宫中,那重重朦胧纱帐中的男子还静静的沉睡着,很祥和、宁静。


    沐心慈本已做好了准备,可真真看见这张陌生的脸时,还是很失落。


    “原来真的不是公子……”金钗朝着床上安静沉睡的男子叹气,叹完又格外打量了几眼,心道:这眉眼倒是长得清俊、和顺。


    沐心慈本以为这男子是重伤昏迷了,却见他睫毛抖了抖,眼睛缓慢睁开。沐心慈立时戒备!金钗拔出短剑已逼上男子的脖颈。


    男子睁开眼,一双眸子黝黑不见底,有微光流转,好似深黑夜空里,闪着微弱的星辰光芒。这样的眼神,没有敌意,也不冰冷,而是一种深邃,包容万物的深邃。


    男子定定看着沐心慈,虚弱的启唇问她:


    “你……可是我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像评论偶尔会莫名消失一两条,那个,不是我删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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