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冉没接,泪光闪烁那么一会儿,这人车子里还是香皂的气味,但这人的气味、感觉,他的生活,都是跟她完全不同的。
正峰寺没听过,红墙灰瓦,大树遮天蔽日,香客不多,庙宇非常干净,乍一看超凡脱俗,里头念经的和尚有没有脱俗,不清楚。令冉没进过寺庙,人少真好,不闹也不吵,没有油烟味,是檀香,却也不是她喜欢的。
陈雪榆跟主持认识,过去沟通,这个事情解决起来简洁轻便,好像就是几句话的事。
同样是说话,有的人每个字都有价值、效果;有的人一开口仿佛全世界都聋子,人家一个字也听不见,说也是白说。
放骨灰盒的地方金光闪闪,蛮漂亮,这地方也好,上有日月星辰,下有清风绿荫,比肖梦琴活着时候的家还要敞亮。主持念了几句什么,这是法事,超度亡魂,亡魂要去哪里,主持未必知晓。
陈雪榆也是很肃穆的,什么样的场合,要什么样的礼节,他从不出错。等一切结束,他的神态便成关切,有了人情味儿。
“口渴吗?过来喝杯茶。”陈雪榆请她到后院,那里有个小小的茶室,清凉宜人。
十里寨的男人也爱喝茶,渍黄了的水杯,茶叶很多,在里头载浮载沉,那么大的杯子,一半是水,一半是茶叶,又解渴又提神。陈雪榆不用大杯子,器物精致,也不是抓一把茶叶丢进去,而是把这事弄得很复杂,功夫细。
茶水颜色清、淡,看着不出奇,陈雪榆说:“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他跟她说话,可不是当小孩子,完全成年人的那种感觉。
令冉不懂,低头尝了一口,嘴巴里香,一下就散开,等到咽下去仿佛五脏六腑也叫茶味香去了。
她心里不知为什么,浮起淡淡的嘲讽,茶跟她生疏。
“还可以吗?”陈雪榆问她。
令冉说:“我没喝过茶,都是喝白水,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茶,只能说很好喝,很香。”
她把帽子摘下来,放在腿上,陈雪榆极快地看她一眼,她头发乱着,乌黑乌黑的,脸却雪白,嘴唇还是缺少血色。
“觉得好喝就是好茶,如果你喜欢,把这茶叶带回去喝。”
令冉摇头:“谢谢,我用不到,你已经帮我很多,我没什么对等能回报的,可能要你吃亏了。”
陈雪榆道:“言重,我也不是那种不能吃一点亏的人,更何况,我不觉得现在吃什么亏了。”
令冉捏着草帽边缘,她总是给人很娴静很腼腆的感觉,其实说话的腔调是泰然的,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换作旁人,你也这样热心吗?”
陈雪榆语气坦荡:“大概不会。”
令冉点点头,若有所思:“那我可能还是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眼睛看过来,陈雪榆没回避:“方便问个问题吗?”
她慢慢道:“你看,我现在就要付出代价,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回答你一百个问题也是应该的。”
陈雪榆短促笑一声:“你这么说,我不好问了。”
令冉声音轻似羽毛:“没关系,你大概想问我家里其他人呢,问我一些私事。比如,我叫什么,多大了,家里面什么情况。”
陈雪榆说:“你可能判断错了,我只是想问问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天气很热,我看你有些疲惫。”
若是换作一般人,总该心存感激,或者体会到一阵陌生人带来的温暖。令冉没有,她不用从旁人身上得到温暖得到关爱,如果有什么需要,仅仅停留在感官上,陈雪榆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她的眼睛用审美的态度去看他,她喜欢他身上的美感,好看的五官,好看的身量。
“没有,没什么不舒服,这儿清清凉凉的,空气也新鲜,我喜欢开阔的地方。”令冉面孔上突然带了点笑意,“刚才你看见猫了吗?有只黑猫过去了,皮毛油亮亮的,是只好猫。”
陈雪榆往四下看看,没有猫,也许是跑得太快,她在这一瞬间流露出一点生命力,像寻常女孩子那样。
“你喜欢猫?”
“谈不上,我只是看它养的很好,很漂亮,让人看着心情好。”
她把茶水喝完,问道:“我还能再要点儿吗?”
陈雪榆给她倒满,很绅士的态度,一切都那样恰当,令冉默默看他,他察觉到,笑着问一句:“在审视我吗?”
他这语气带点相熟的意思,连此刻的相熟,都很合适。
令冉说:“想到一个词,道貌岸然。”
陈雪榆眼睛里没一丝诧异,他微笑:“看来我给人印象很不好。”
令冉却说:“不是,你像道貌岸然的本意。”
陈雪榆是没想过这个常见词本意的,坦然请教:“怎么说?”
令冉道:“我看过的书上说,道貌岸然意思是一个人在秩序位置上的样子,像河岸一样不能移动错位,他该是什么样,就得呈现那个样子。”
陈雪榆笑问:“我该是什么样子?”
令冉目光在茶具上:“你喝茶得这样喝,才是你该有的样子,不能像我们那的人,捏一撮茶叶,开水泡一泡就行。他们也不会像你这样喝茶。”
陈雪榆评价道:“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解释道貌岸然,有道理,也很有意思,你是文科专业吗?”
这好像是把她当成年岁要大一点的人,令冉很习惯,她总是比同龄人显成熟,也确实比大部分同学长一岁。她出生很久才上的户口,上学也晚,身份证上倒小,不满十八。
“我高中念的理科,大学要学什么我还没想好,报志愿时会请老师给我些建议。”
陈雪榆这才像是流露一点惊讶:“你刚参加完高考?”
令冉浅笑,她的嘴唇没有血色但唇形很美,她天生像年轻的女人,站着,坐着,说话的样子,都很有女人袅娜的味道,好像她没有尴尬的青春期,她的五官、身材早早地长开、绽放,是一朵开很好的花。
“看来我老了,你已经很委婉了,没有问我在哪里上班。”
陈雪榆低头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不老,刚高考完的学生应该很放松,像小孩那样,”他神情的转换非常自然流畅,很能体谅她的不幸,“希望家庭的变故不会让你一蹶不振。”
令冉竟还能微笑应对:“谢谢你的善意。”
陈雪榆说:“我知道这话轻,甚至会引起别人的反感,但有些时候正确的话还是得说。”
令冉道:“没关系,你不会惹人反感。”
她把帽子重新戴上,是要走的意思了,陈雪榆慢慢站起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联系。”
“我们萍水相逢,又到该散的时候了,我现在也想不出有什么需要别人帮忙的,但还是要再次谢谢你。”
陈雪榆点点头:“不客气,这样也好,你随时能过来这边看望你妈妈。”
她顺着台阶往下走,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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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榆跟在后面,令冉回头,只是静静注视他,陈雪榆很高大,她眼睛里有欲言又止的东西,让人忍不住主动去问。
“怎么了?”
令冉抿了抿头发,像是很淡地笑一下,没说话继续朝寺庙门口走去。
“我想打车回公园骑车,不想再耽误你时间,”她声音柔弱,“我没带钱,你可以帮我付车钱吗?”
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好像花男人的钱心安理得,但她那个样子,实在不像喜欢占人便宜的。一旦她开口,没人会觉得她贪图什么,只会心甘情愿帮她。
陈雪榆是很大方的男人,也不会计较这种小钱:“刚才就是想说这个的吗?”
热的风吹过来,她的头发随风起来,裙摆也是,似有若无搔过他的手臂。
“不是,下次来看妈妈,我会把钱给主持的。”
陈雪榆道:“那倒不必,一点小事,不用一板一眼算清楚。”
令冉站他身旁,安静了,她的头发、裙子,反复叫风往陈雪榆身上吹,像蝴蝶那样上上下下,他没有避开。
这地方出租车来得少,等了好一会儿,令冉动也不动,直到车来,陈雪榆替她拉开车门,跟司机师傅交待清楚,令冉一直望着他,他视线投过来,她便伸出只手:“再见。”
陈雪榆迟疑刹那,旋即轻握一下:“再见。”
手的触感是软的,短暂相交,极快分开了,她的小拇指似乎是勾了那么一下,不知是不是错觉,陈雪榆低头看了看手。
车子启动,他往前走两步,目送它远去。
今天是十五,每个月的十五陈家人都要聚餐,这是规矩。
陈雪榆的父亲陈双海是本市锦荣实业集团的董事长,六十多岁的人,爱跑步、游泳,一生精力旺盛,有过三段婚姻。这三段婚姻,发生在他人生不同阶段,现在他老了,原配甚至早生病亡故,他如果还有归属的话,最后一个女人,理所当然应该是贴身保姆一样的人物。这是陈雪榆的判断,果不其然,陈双海依旧繁殖能力惊人,有了第一个女儿和最后一个儿子,这让陈双海意气洋洋,老来子取名陈雪扬,罕有的未听大师卜卦,儿女的名字中应含“木”方能兴家。
但陈雪扬是个傻子。
寻常人能理解的那种傻子,不说话,不应声,自己玩儿自己的,大约还是因为陈双海年纪大了?这话没人敢说。
来聚餐的三个人,雷打不动,长子陈雪林是原配所生,三十出头,人很英俊有些匪气,在婚姻态度上跟老子如出一辙,离过两次婚,他真诚地爱每一任妻子,但这爱狂热短暂,犹如飓风。他的生活中不能缺女人,每每陷入爱情,又很舍得拿婚姻做保证。
陈雪榆是父亲第二段婚姻的产物,他的母亲出身很好,她年轻时一度被陈双海吸引,不顾家庭阻拦,嫁给这样的富商。但丈夫一天比一天老,这让她渐渐无法忍受,她对他没了崇拜、爱慕,在看到他脸上第一块老年斑时下定决心离婚,并很快投入第二段婚姻,开启新的生活。
必来的有个外姓人,跟陈雪林同岁,叫时睿,是陈双海的养子。时睿的父亲跟陈双海曾经是亲密的生意伙伴,人离世后,留下孤儿寡母,被陈双海照顾得很好。
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刚步入青春期,十二岁的小女儿陈雪樱,她摔断了腿,不能去上学每天在家里发脾气。她的母亲,是陈双海在火车上认识的南方姑娘,也是现在家里的女主人,她刚四十,依旧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