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踏入白塔。
这里是所有魔法师的神圣殿堂。
沃尔维兹学院围绕着它建立,就连王都也因它的存在而定址。
白塔不仅仅只是标志性建筑,它还是历代大魔法师们的居所。
当然,能够在白塔占据一席之地的魔法师,无一不是当世强者,他们大多时候只充当着定海神针和吉祥物的作用,深居简出,只有寥寥几人会在历任沃尔维兹院长的请求下不定期担任某一门课程的授课教授。
这些薇拉并不知道,她好奇地跟着接引新生代表发言人的学生事务管理处的学生往白塔里走。
光洁的白色地面散发出淡淡的暖色调光泽,屹立的石柱上雕刻着精美的纹路,落地玻璃使本就开阔的室内看起来更明亮。
穹顶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一半是漂浮着白色云朵的蓝天,另一半则是流淌着星月的银河。
历代大魔法师的画像悬挂在支撑着穹顶的石柱上方,先辈们的面容隐没在神秘的魔法里,只能看见他们各具特色的服饰和魔杖。
据说白塔的画像里都存放着大魔法师们的一丝魔力,当你认真地向他们寻求建议,当他们认可你的天赋与秉性,那么你将得到一位伟大魔法师的忠告和教诲。
薇拉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她被神明所注视和眷顾着,她不认为自己需要从魔法师们身上得到什么。
目光缓缓下滑,越过错落有序的排坐,落在最前方礼台之上。
那里有一颗巨大的、仿佛将日月与星空装入其中的水晶球。光华在其间流转,五彩斑斓的元素围绕着它起舞,它映照出世间一切,也庇佑着所有即将踏入魔法这条残酷道路的小魔法师们。
那是由一代又一代杰出的大魔法师将魔力输送进去,经过漫长的岁月而形成的壮景。
薇拉几乎要迷失在白塔的壮丽与它背后所象征着的荣誉里,她想要将自己的画像挂在穹顶之上,她想要今后踏入白塔的每一位小魔法师都能如她这样抬起头来仰望她的画像,她想让自己的名字在正片大陆上传颂——
她受够了平凡与庸俗,她不甘于平淡,她讨厌被叫做‘乡巴佬’和‘土里土气的乡下女孩’。
她的脚步不知何时停下,而那名要将她带到后台做准备工作的平民学生在远处催促着。
“科罗拉,你在发什么呆?快些,算上彩排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抱歉,我这就来!”薇拉的眼睛里还燃烧着野望,她深吸一口气,追上他的脚步。
她会做到的。
她想要的一切都会在神明大人的指引下来到她的身边——
薇拉坚信着。
十一点整,薇拉开始彩排。
一切顺利。
从礼台上回到后台,薇拉偷偷松了口气。
她流畅地将演讲稿宣讲完毕,并且投入了十分的情感——
她看到那名坐在第一排,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教授在她演讲时欣慰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很小,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十一点三十分。
典礼即将开始,薇拉正在后台平复紧张的心情,忽然,那名刚才为她引路的学管处学生走进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科罗拉,有人找你。”
“是谁?”薇拉惊讶地睁大小鹿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她的手里还拿着纸质演讲稿。
“我怎么知道?”男生反问,顿了一下,他又说:“看起来像个贵族。”
贵族?薇拉眼里的惊讶被惊喜所取代,是贝克·沃尔顿!那名为她解决了住宿问题的男爵!
薇拉开心地迎了出去——贝克是位非常善良的贵族,他甚至愿意为薇拉提供一些不那么浪费时间、还能学到些什么的兼职!
她的背影看起来非常雀跃。
这让原本想要提醒她什么的男生闭上了嘴巴。
礼台与后台连接的帷幕被掀起,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男生看到来人尊敬地躬了躬身,而后他们说了什么,男生垂着眼为他指了方向,花白头发的老者便循着方向找去。
薇拉并不知道在她走后发生的事情。
贝克·沃尔顿是她来到王都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三天的相处足够让他对她生出好感,昨天晚上,贝克说希望能在开学典礼结束后邀请她共进午餐,他想带她去尝尝学院里他认为好吃的食物。
薇拉同意了。
维系和贝克的关系是目前比较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修道院妈妈能给她的生活费十分有限,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要省着点儿花。
但是他们原本约好的时间应该是开学典礼结束之后,贝克怎么突然来了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薇拉见到了等在禁止闲人进入的后台室入口的贝克。
“贝克!”薇拉像只小鹿一样雀跃地跳到背对着她、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贝克,“你怎么来啦?”
“薇拉。”贝克转过身,对她露出一个帅气的笑容,“我想见见你上台前的样子,我想……嗯,比我想象的还要耀眼。”
在糖衣炮弹里长大的贵族们说起情话来很难不让见识少得可怜的乡下女孩感到甜蜜。
薇拉抿了抿涂上粉色蜜露的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你准备得怎么样?薇拉。”贝克温柔地询问,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看起来非常贵气。
——但如果贝克和那位不知道叫做什么的高傲的金发大小姐比起来,贝克身上那几分矜贵的气度就显得不算什么了。
薇拉依旧微笑着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刚刚的彩排看起来还不错,我想那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那就好。”贝克依旧甜蜜地笑着。
他的角度能看到薇拉身后没有关上的门连接着的长长通道,那里通往后台。
而此刻,有一道身影正在朝着这儿走来。
贝克垂下眼睛,眼睫落下的阴影笼罩在他的瞳孔上方,他注视着薇拉,伸手从口袋中取出一枚银制耳珰,温柔的声音宛如蛇在吐信。
“薇拉,这是你昨天晚上落在我房间里的耳珰吗?”
薇拉并没有发觉他话语中恶毒的陷阱,目光被他掌心里那枚镶嵌着一丁点儿蓝钻的银耳珰吸引——
是她今天想要戴,但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她唯一的一副银耳珰!
这是那位爱慕她的骑士亲手做的,上面镶嵌的绿色钻石据说是某种魔法材料,也是薇拉目前为止最昂贵的首饰。
她恰好把另一只带在身上,贝克现在把这枚耳珰送过来,她就能在上台之前戴上它们了!
薇拉显然很开心,她欢呼一声:“是的,贝克!这就是我在找的耳珰!怎么会落在了你房间呢?”
“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玩闹稍微激烈了些,你知道的,我有些粗心。”贝克看似玩笑地说道,任由她拿回了属于自己的耳珰。
他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语,却引导着薇拉往初见时他曾被扒手偷走钱袋的粗心大意上联想。
“噢,也许我应该帮你改正这个坏毛病。”薇拉也打趣道。
她身后的影子一动不动,贝克故作不知,他忽然提起:“你知道吗?我刚刚去了一趟东区,那儿果然和你说的一样又乱又脏又臭,那些该死的平民和你说的一样在街道上排泄和吃饭,难怪你宁愿住到我家去也不愿意在东区找个旅店。”
蜷缩在袖子里的手一下接着一下摩挲着掌心的绿宝石,眼看还没达到预期的效果,他的心里远不如表面上平静。
话语也极具攻击性地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薇拉的笑僵住了。
贝克抬起眼睛,他看到拿到身影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消失在长长的通道里。
他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但他依旧笑着补充:“你别多想,薇拉,我只是很开心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分美好的三天。我相信你也一样,对吗?”
他甚至调皮地对笑容僵硬的女孩眨了眨眼睛。
薇拉握紧掌心里的耳珰,笑容慢慢回落,“也许。”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继续准备了。”她试图摆脱这场开始显露出对话的两人并不真正平等的交谈:“回见,贝克。”
贝克又露出了那种甜蜜的笑:“那么,再见,薇拉。”
薇拉逃也似地回到后台,每个人都在忙碌,没有人在意她刚刚做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她松了口气。
而这时,距离典礼开始只剩下十五分钟。
薇拉匆匆放下演讲稿,对着镜子带上了那副精致的银耳珰。
通往礼台的帷幕掀开,那名头发花白的严肃教授走了进来。
他走到薇拉面前,目光定格在薇拉耳朵上折射出金属光泽的银耳珰上。
“薇拉·科罗拉。”
他威严的声音在乱中有序的后台响起,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为了彰显对这位教授的尊敬而微微低头。
薇拉却有些不安地抬起头,对上老者不再饱含欣喜,而是十分失望的眼睛。
他也看着她,苍老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后台掷地有声。
“你的宣讲取消了。”
“新生代表不该由一名看不起自己平民身份的人来担任。”
“你不配站在这个礼台上发出声音。”
薇拉张着嘴巴,耳朵里只剩下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