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祝茗坐上沈聿的车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秦染道别，又如何在下楼后自觉给沈聿撑伞。
沈聿比他高一头还多，他给沈聿撑伞，并不轻松。
将他放在秦大医学部宿舍楼下，沈聿就疾驰而去，还伞的机会都不给他。
祝茗撑着伞站在雨里，终于有些想明白为什么沈聿要这样做。
沈聿是秦染的哥哥。
即便几年未见面，看起来关系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但毕竟是哥哥。
他是一个成年男性，留宿在妹妹家里，哥哥总归是会有些意见的。
想着，祝茗给秦染发消息：“小秦老师，等雨停了，我能约你吃饭吗？”
秦染没看到这条消息。
沈聿把祝茗带走，全程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她也几乎没有抬头看过他们。
两人走后，秦染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窝在沙发上看书。
伊照打来电话，要和她分享好消息。
伊照是她从高中就一直保持联系的好朋友。秦染听见电话那头的雨声，听不清伊照在说什么。
“你在外面吗？”秦染坐起身，“你在哪里？”
伊照顾不得下雨，只觉得很欢畅：“染染，这一年我考了十五次！终于考上了！”
毕业季总是兵荒马乱，确定是好消息，秦染也跟着开心。
“恭喜你，伊照！”秦染担心，“等彭鹏放假，我们庆祝一下。”
伊照高四复读一年，考了师范的大专，和她、彭鹏同年毕业。如今，她们三个好友又一起从女大学生变成社会牛马。
雨第二天下午就停了。
彭鹏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想立刻帮伊照庆祝，也考虑到秦染的假期还剩四天，便马不停蹄地从旅游地赶回来。
“干杯！”
大三开始，她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学业和找工作，再加上伊照这段时间一直在谈恋爱，她们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
“那路云帆会和你一起去铜川区吗？”彭鹏猛灌了一口清酒，“他家也是秦城城区的吧？”
伊照被冰可乐冻到打了个寒颤：“我报考之前和他商量过的，他支持我报家里那边，后面可能会和我一起，也可能住在城区，我通勤。”
“真好！”彭鹏，“干杯！”
又聊到秦染，伊照看着她倒满的酒杯：“染染，你决定去临海了吗？”
秦染大三暑假开始就在秦城的互联网公司实习，但没有准备继续留在这里，而是打算去临海的一家汽车公司智能系统研发部门报道。
“决定了。”下雨后天气凉爽，盛夏的闷热一扫而光，喝一点酒还是很舒服的。
“这样……”伊照和彭鹏对视一眼。
秦染是她们中最早谈恋爱的，也是唯一大学四年都单身的。
对于祝茗对秦染有意思的事情，她们都看在眼里，且都觉得祝茗人还不错，外形也很清秀，各方面和秦染都勉强还算般配。
祝茗要在秦大读研，至少未来四年都要在秦城，临海离秦城有三百多公里。
秦染去临海，除非祝茗追的紧，不然他们基本上就不会有未来了。
“什么时候入职呀？”伊照把秦染身后掉下的披肩捡起来，尽管上面没有一丝灰尘，伊照还是轻轻拍扫干净。
“九月八号。”
休完假，交接好这边的工作，秦染打算休息一周再去临海。
虽说是实习，但技术岗的实习强度和正式职工无异。这一年来工作实在充实，高工资匹配高强度，她几乎全年无休。新公司也不会轻松多少，她打算调整一下状态。
“我最近太忙了，过几天还要陪我哥哥去外地，今年又凑不到一起，”彭鹏遗憾，“毕业旅游拖了一年又一年。”
“不过还好了，等明年有了年假，咱们三个一定要补一次毕业旅行。”彭鹏又充满希望地许愿。
“干杯！”
今天喝得实在有些多。秦染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清醒。
彭鹏和伊照在畅享工作后的美好生活，难免聊到伊照的男友和彭鹏刚刚甩掉的前男友，秦染想起手机上祝茗发来的那条消息。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所以一直没有回复。
“我去一下洗手间。”包房的空调低到挑战人体极限，秦染喝了酒，发了一些汗，更觉得冷。
这会儿围上披肩，许久都还缓不过来。
走出包房，秦染穿上鞋子寻觅卫生间的指示牌。
“秦染？”身后传来一声疑惑。
秦染回头。
是诸葛。
沈聿的好友，也在秦城大学，高她几届，今年研究生毕业。
过去几年，他们还见过几面，但考虑到她和沈聿已经分手，所以她未再主动说过什么话。
“你好。”秦染生疏地和对方打招呼。
“你喝酒了？”诸葛看着她脸颊上的红晕，不确定地。
“嗯。”秦染转回头，“我先去卫生间了。”
秦染回来时，路过那条通道，诸葛已经不在，换了另一个人，看起来正在等人。
昨天才刚刚见过。
她径直从对方身边路过。
陌生人、兄妹、恋人，陌生人。
秦染拉开门，脱下鞋子坐回伊照身边。
伊照有些担心：“染染，你要不要喝点饮料缓一缓？怎么感觉你脸这么红。”
“还好。”秦染靠在伊照的肩膀上。
彭鹏看着披肩从秦染肩膀滑落，又想起祝茗：“染染，你觉得祝茗人怎么样？”
“挺好的。”秦染接过伊照递来的杯子，热水从浸润口腔，从喉管滑下去，胃感觉暖和，身体也就暖起来。
“其实高三那次咱俩和他在商场碰见，他就旁敲侧击问过我你的事情……后来你开始给他当家教，这么多年，还以为他早就表白了。”
彭鹏忍不住：“现在你都要离开秦城，他还韬光养晦呢，真是个能忍的。”
秦染没说什么。
伊照揉了揉她的头发：“染染，要是祝茗和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秦染又往伊照肩膀上躺了躺：“或许。”
她对祝茗没什么喜欢的情绪，但也不讨厌。
比起最喜欢的人，她以为，人只要不和伤害过自己的人在一起，日子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彭鹏起身去拉开门，秦染回头，看见门外的诸葛。
确认门外是男性，彭鹏第一时间回头把秦染的衣服搭在她肩膀，而秦染则关注彭鹏的短裙，担心她起得猛走光。
“我找一下秦染。”
听到诸葛的声音，秦染看向门口的方向：“有事情吗？”
“楚晨、明鑫他们都在隔壁，很多年没一起吃过饭了，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这些都是沈聿的朋友。
她和沈聿刚在一起时，沈聿曾经带她和这些朋友一起去泡过温泉。是很容易相处的一群人。
秦染垂下头：“诸葛，是你想邀请我过去吗？”
显然，沈聿也在那个包房里。
不知道沈聿对诸葛邀请她的事情知情不知情。
诸葛迟疑几秒钟，点头：“对，虽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再一起出去玩，但是我们都还挺想你的。”
“你放心，不会有人提你和沈聿的往事的，就当朋友一起叙叙旧。”
她倒希望有人提。
她想看看沈聿会有什么反应。
见她没反应，恐怕她有疑虑，诸葛解释：“其实，就算你们分手，我们其他人也还是想和你做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秦染站起身，又和伊照、彭鹏知会，“我坐坐就回来。”
秦染把披肩放在椅子上，起身穿好鞋子，跟着诸葛往刚才和沈聿擦肩的方向走。
到了他们的包房门口，秦染平复呼吸，俯身脱下鞋子，跟着诸葛走进去。
如诸葛所说，大家看见她的表情还是很友好和欢迎。
除了坐在最里面的人，对方没有抬头看她。
空位置不多，明鑫起身招呼她坐下，秦染犹豫几秒钟，坐在了明鑫右边，沈聿对面。
对于她愿意过来这件事，明鑫是最高兴的。
自从和沈聿分手，秦染对她的消息只是平淡地回应，在学校里碰见她也只是打个招呼就快速离开。
“染染，我听我同门说你要去临海，是最近就准备出发吗？”没等秦染回答，明鑫又说，“在你去之前，咱们能多见几面吗？”
秦染点点头：“下个月才出发，还有时间。”
“太好了。”明鑫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秦染，有时候她甚至希望不是通过沈聿认识秦染，那样至少还能一直维持友谊，“那回去我再约你。”
“秦染，你是不是冷？”诸葛看见秦染光着手臂，知道房间里空调温度低，“要不要给你点杯热饮？”
“不用，谢谢。”
“几年不见，怎么这么客气了。”同样露着胳膊，花臂陈畅把桌子上的姜汁可乐放到秦染面前，“就和之前一样。”
秦染定睛在陈畅的手臂：“这是……”
“米老鼠啊？你没看过吗？”陈畅疑惑地。
秦染：“……”
她之前只是在沈聿和对方的微信视频通话里看见过陈畅的手臂，知道对方是花臂大佬，但是从没仔细看过，所以一直不知道花臂画的是……米奇。
“你们没纹身过的人是不懂纹身这门艺术的。”陈畅全方位无死角地秀着自己的手臂。
楚晨笑他：“你可不是这里唯一有纹身的人。”
说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沈聿。
秦染出于惯性也看过去，她知道沈聿的中指上有纹身，还是她和沈聿一起去纹的。
“他就在中指上纹一圈红线，就是擦个纹身的边，算不上艺术呢。”陈畅不满他不“唯一”这件事。
“不很个性吗？不是无名指，不是食指，纹在中指中间，又不是戒指，不知道的以为要标记什么呢。”楚晨随意地开着玩笑。
秦染收回视线，落在面前的杯子边沿。
就是为了标记什么。
准确地说，就是那次结束后，为了标记她。
“已经洗了。”
沈聿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对陈畅：“你还是全场唯一有纹身的人。”
洗了啊……
秦染垂着眼眸。
那就算了。
彼此都没有念想，就最好了。
感觉很冷，秦染端起杯子，准备喝点姜汁可乐暖暖身体。
一只手覆在她端起的杯子下缘。
秦染抬眼，和沈聿对视。她没移开，对方也没有。
“姜汁。”沈聿目不转睛，“不怕喝了难受？”
纹身都洗了。她还以为，沈聿连她不能吃姜也不记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