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5日12时，秦城发布暴雨红色预警……官方提醒广大市民密切关注预报预警，非必要不出门，遇有紧急情况……”
起初是暴雨，后来转为持续不断的中雨，窗子被雨水激烈冲刷，混沌的雨幕扭曲、切割了路灯映照进来的光，光路像沿着雨水在窗子上蜿蜒爬行。
秦染关上电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客厅监控亮着红点。
“喂？”秦染接通电话。
“小秦老师，可能有些冒昧，我现在在你家楼下，雨太大了，我整个人都淋湿了……”
挂掉电话，秦染穿好外套，拿着钥匙和雨伞出门。
祝茗的话里没有一丝夸张的成分。
秦染见到他时，他头发湿透，尴尬地贴在头皮上，半袖和短裤紧紧黏在身上，手里举着的一把伞给风吹得翻了个面，完全成了摆设，手上拎着的牛皮纸袋已经又湿又皱看不出形状，整个人从头到脚透露着狼狈。
见秦染下楼，祝茗怕她被雨淋湿，赶忙往前多走几步，结果不小心踩进水坑，扎了一鞋头的泥。
秦染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又将纸巾递给他。
“小秦老师，真是太对不起了，我妈让我给你送的桂花糕，我想着这雨再不停就要坏了……”祝茗一边跟着秦染往楼里走，一边解释。
“……没想到反而给你添麻烦。”
“没事。”终于走进楼里，秦染收起伞，祝茗已经被雨淋得发抖，秦染提议，“你可以先去我家洗个澡。”
她住在秦城大学附近，祝茗就读的医学院在另外的校区，距离远加上浑身湿透，现在让对方折返有些残忍。
“可以吗，小秦老师？”祝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是自己幻听。
“嗯。”秦染点头，随后带祝茗上楼。
她没有什么衣服可以给祝茗穿，但公寓里确实有祝茗能穿的衣服。
秦染犹豫几秒钟，从衣柜上面的箱子里找出一件男士半袖和一条未拆标签的短裤递给祝茗。
祝茗欲言又止。
“长裤应该会长很多，半袖也比较大，你先将就一下，我把你的衣服洗好烘干，明天你就可以穿回自己的衣服了。”
秦染说完，见祝茗还是盯着她看。她以为自己已经解答祝茗的疑惑。
“怎么了？”
“我……”
他可能是疑惑自己独居四年，家里为什么会有男人的衣服，秦染推测。
“是我哥哥的衣服，不过他应该不打算要了，所以你随便穿，没关系的。”
“小秦老师，”祝茗努力理顺呼吸和思路，“……我今晚竟然可以留宿吗？”
“天快黑了，雨要下到明天中午，”秦染看着窗外的大雨，“打车估计很难，步行的话，你可以么？”
如果祝茗能现在走回去，她可以把他送到楼下。
祝茗憋红了脸，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最后还是郑重地朝着她敬了个礼，才快速奔向浴室。
秦染继续收拾行李。
虽然在这里住了四年，但她一直很有觉悟，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家，所以并没有布置什么东西。
四年的全部，收拾起来不过两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
祝茗很快洗完澡出来，秦染回头，看见他正卖力地擦着头发，恐怕水滴在地板上。
“镜子后面有吹风机。”秦染手指着浴室的柜子。
“哦哦，好的，谢谢小秦老师。”
秦染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去整理沙发。
她和祝茗是高中同学，祝茗因为复读，晚她一年考入秦城大学。
高三暑假时，秦染曾经短暂地给祝茗补习过数学，他们因此熟识，后来祝茗考入秦城大学，她又给祝茗补习过物理化学，这三年的相处让两人从普通同学变成朋友。
祝茗大约有一米八，沙发是足够他睡的。
说来也很巧合，如果不是沈聿太高，买了这样长的一个沙发，祝茗今晚都很难留宿。
吹好头发以后，祝茗又到秦染身后站岗。
他站了许久，秦染回头：“很热吗？你脸怎么这么红。”
“小秦老师，我有点紧张。”祝茗确实很紧张。
高三毕业时，他曾经向秦染表白，但秦染以不想恋爱为由拒绝。大学四年，秦染都没和任何人在一起，他心里一直还想着这件事。
“因为留宿吗？”秦染把桌子上的饮料递给他，让他缓解一下情绪，“外面雨很大，是别的同学也会让你留宿的，你别有心理负担。”
“小秦老师，我是想问你……你之前说大学四年都不打算谈恋爱，那你现在？”
秦染怔了怔。
如果不是祝茗这样说，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这样独自一个人度过四年。
她和沈聿分手后，沈聿出国留学，因为签证，她已经做好沈聿两年都不会回来的准备。
居然已经过去四年。
四年，沈聿一次都没有回来，他们没见过一面。
“我考虑一下……”
话音才落下，又有敲门声。
下着暴雨，会上门来找她的人，秦染实在想不出。
“稍等。”秦染穿好拖鞋去开门。
门完全打开，秦染毫无防备地迎上一个紧盯着她的目光，她先错开。想到外面下着雨，她又抬眼去看对方，这次是对方移开目光。
四年重逢，连只言片语都无，只一个目光交汇。
说起来，秦染也觉得很好笑。
或许有不够精致的时候，但她从未见过沈聿狼狈。
即便外面暴雨如注，他也只是湿了裤脚，头发都是干干净净的。
目光重新对视，她冷漠，沈聿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比起前任、兄妹，沈聿更像是敲错门的陌生人。
他们并未对彼此说一句话，秦染让开门口，沈聿就直接换鞋进了门。如果不是前任、兄妹，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默契。
祝茗在客厅看见他们，欲言又止。等沈聿进了卧室，秦染继续收拾沙发，祝茗才尴尬地：“小秦老师，几年没见你哥哥了。”
秦染点头：“我也几年没见过他了。”
“啊……”祝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三毕业那段时间，秦染去给他补课，她哥哥还每天车接车送的，祝茗一直以为他们兄妹关系很好。他到秦城大学上学，才隐约从学长学姐那里听说沈聿出国的事情。
“小秦老师，好像这几年都没听你提过你哥哥的事情……”祝茗觉得有些尴尬。
学校周边的公寓都是一居室，秦染的房子也不例外，他留宿的话，可以睡在沙发，这没什么问题。如果秦染的哥哥也住在这里，祝茗看了眼地板。
就算是他睡地板，也很奇怪。
“我以为他死了。”
祝茗：“啊……”
祝茗的疑虑很快消失，因为沈聿只是回来拿两本文件。
看起来已经准备走了。
“学长。”祝茗看到沈聿看了他一眼，便主动打招呼。
严格意义上，沈聿不算是他的学长。虽然都在医学院，但是沈聿的专业是临床，他的专业则是生物医学相关，但祝茗认为，自己还是可以尊称沈聿为学长的。
听到他们两个说话，秦染没有抬头。
她以为，沈聿离开这么久，音信全无，总该先和她说话的。
沈聿不止没和她说话，进门后连余光都没有扫过她。
“在秦大医学部？”沈聿瞥了祝茗一眼。
“是的，学长。”祝茗双手紧握，自然地垂在身前，认真地。
“暑假不回家么？”
“不回了，准备考研，暑假留校给老师打打工。”祝茗看向沈聿。
高三时，他第一次见到秦染的哥哥就觉得很有压迫感，四年过去了，压迫感只有增多没有减少。
真的不像兄妹……秦染相处起来就平易近人很多。
“收拾一下，我带你回去。”
祝茗惊讶：“学长，你也要去秦大吗？”
他问了一个没有必要问的问题，显然，如果不是也要去秦大，沈聿没有必要带他一起。
说完，祝茗又看向秦染。
今天是难得的独处机会，甚至刚刚，如果不是秦染的哥哥突然回来，可能，可能秦染已经接受他了。祝茗有些纠结，他想留宿，想和秦染多说些话。
虽然这四年来基本上每天都有见面，但除了学校活动和让秦染帮他补习功课以外，他们很少说到私人话题。
今晚……可能是可以说一些的。
祝茗犹豫几秒钟，又看向沈聿，显然沈聿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学长，很抱歉，我今晚就先不回了，我有事情想要和小秦老师说。”拒绝了沈聿的邀请还是很有压力的，祝茗恐怕自己的态度里有一丝傲慢，便主动解释。
“你可能会错意。”
沈聿看向祝茗：“现在是我想让你回去，而不是问你想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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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