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很奇怪。”
余父随意地翻看着手里的报纸,眼神却止不住地朝紧闭的房门瞟去。
余母勾了勾嘴角,心里自然明白他说的奇怪指的是什么,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闻骞发烧生病了,安安担心他,很正常。”
余母故意把话说的含糊不清,抬眼望向愈加坐立难安的余父,笑得很开心。
“不是,闻骞生病,安安为什么会担心?”余父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两个又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再说了,人家闻骞病了难道没有家人照顾?一定要安安跑前跑后的?”
余母叹了口气:“就是说啊,这不刚好他爸妈不在家,所以安安才过去照看了会。”
“…………”
余父挠了挠头。
“哦……难怪,但是说到底,我生病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待遇……”
说白了,就是老头子吃醋了。
此时被讨论的主角却坐在床上,漫步目的地刷着手机。
余情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总觉得生病的闻骞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没有那么纠结犹豫,说出的话也很直接。
就在她还在为不知道什么事情烦恼时,余母敲响了她的房门。
“安安,你现在方不方便?”余母隔着房门询问道,“你还记得隔壁家的锦枫吗?他今天刚从国外回来,带了点纪念品。”
顾锦枫?
这个名字貌似很久没有听过了。
余情安思索了一会,才出声应道:“等我一下,我穿个外套就出来。”
两人也算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邻居,可是和闻骞不同,顾锦枫总是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他是百分之百的好学生,从小就没有让家人操心过任何关于学习的事。
大学成功考取在国内排名前几的高校,在外人的眼里可谓是——前途无量。
和余情安不同的是,大学毕业之后一个选择考编当老师,一个则是选择远赴澳洲继续深造。
之前两人或多或少还会交谈几句,自这人出国之后他们最多只会在节假日时发两句浅浅的问候。
打开房门,余情安一眼就看到正端坐在沙发上和余父相谈甚欢的人。
她礼貌性地微笑点头,“好久不见。”
顾锦枫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回以同样的微笑:“是啊,好久不见。”
黑色大衣被挂在门口的落地衣架上,他的身上是一件灰色的修身毛衣,手腕上的银质表带半露。
看得出来是刚才才到家,头上还带着雪花融化后的水珠。
“怎么忽然回来了?”余情安自然地打开话匣子,坐在另一处的单人沙发上,“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呢。”
顾锦枫抬起指尖,蹭了蹭鼻头,笑道:“学校的课提前结业了,剩下几篇论文回来写也不耽误。”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
“这样啊……”
余情安紧了紧窝在杯壁的手,她又想到什么,继续接着问。
“你是不是快要毕业了,以后是打算在澳洲工作还是回国就业?”
谁知这话问出口之后她就后悔了。
怎么搞得像是长辈查岗似的……
人家什么时候毕业,准备在哪工作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问这些未免有些太僭越了。
顾锦枫却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他很认真地回答:“是啊,很快就要毕业了,但是未来的就业还在考虑当中。”
按理来说留在澳洲是最为完美的选择,也是最适合他发展的一条道路。毕竟现在国内的就业状况实在堪忧,就算他再优秀,也不一定能够完全找到适合自己的岗位。
可他还有其他的顾虑。
“对了,我带了点礼物回来,叔叔阿姨的除外,我还单独选了一条围巾送给你。”顾锦枫看出余情安脸上露出的不安,急忙解释,“这不刚好快到你生日,就当做生日礼物了。”
盒子上印着的LOGO余情安不可能不认识,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
是一条淡粉色的围巾,上面没有大到夸张的各种印花,而是很简约的条纹设计,只在角落上有一块突出的小LOGO。
看得出来,顾锦枫是特意按照她的喜好选的。
对方都已经如此用心,要是她再找借口推辞,未免有些太不识趣。
“谢谢。”轻声道谢后,余情安把围巾收好放回到盒子里,小心地放在一边。
空气忽的凝滞,余父略显尴尬地转了转身,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话题,他把目光转向站在远处的余母,却没任何用处。
最后只能起身,找了个切水果的借口离开。
见余父离开,顾锦枫松了松肩膀,轻咳一声,开口问起:“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刚才听叔叔说今年带了一个毕业班,应该很累吧?”
爸怎么什么事都和别人讲呢?!
余情安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边还是礼貌回应:“只是代课老师,不是班主任,倒没有想象中的累。”
学校原本今年确实是想让她带一个毕业班,以余情安的资质和教学能力绰绰有余根本不需要担心。但在她自己看来,只不过是凭运气拿了几次教学课的奖项,和学校里的那些老师傅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更何况,她明白自己的性格还需要再沉淀沉淀,班主任对自己来说挑战太大。
又是毕业班,这毕竟关乎到三十位孩子的未来,怎么能不好好考虑?
在余情安的强烈要求之下,她说服学校撤回了她的班主任安排,不过还是让她作为副班先体验一下。
“那还好。”顾锦枫听完点头,稍稍松了口气,“班主任太劳心劳力,你本来身体就不好……”
意识到自己失言,男人立刻闭上嘴,转而开始另一个话题。
“对了,闻骞……他最近在干什么呢?”
这两人说不上是朋友,小时候却也总是一起出现在余情安的身边,算是认识,但不熟识。
以至于从顾锦枫的口中听到闻骞的名字时,余情安有些诧异。
“他啊,他把叔叔阿姨的店打通改造了一下,自己经营着一家自习店。”
“是吗?这样也好,叔叔阿姨也上年纪了,之前那么劳累的活是该停下。”顾锦枫的语气很平淡,相比之前少了许多感情,“闻骞很聪明,如果当年他没有放弃出国的机会,现在应该已经是生物学业界的新秀。”
只可惜,他选择留在国内,成为万千社畜中的普通一员。
这样的评价余情安平日里没少听人提起,但大多都是小区里的大妈大爷们闲着没事唠嗑时说的,他们不知道理由,只是单纯觉得可惜。
但从顾锦枫的嘴里说出,貌似变了味。
“你不了解闻骞。”余情安正色道,“这不是他想要追求的未来,就算是再厉害的头衔,他也不会为此赌上自己的后半生。”
余情安当初面对闻骞的留下也是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晚,闻骞也就这么默默地被她骂了一夜。
直到这人的眼泪忽然从眼眶中倾泻而出时,他才终于说出了理由。
“我承认,这个专业的难度我尚且还能够把握,但这是在我对它的兴趣还没有完全失去的情况下。”闻骞一边用纸轻轻擦拭对面这人眼角的泪水,一边轻声解释,“我能够很明确地感知到未来我肯定会对它丧失全部的兴趣,到那时,它只会成为我的枷锁。”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
“我爸妈说什么都会托举我,这一点我不会怀疑。”闻骞叹了口气,“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你肯定能明白。”
闻父闻母虽然平日里对闻骞一副不怎么上心似的,但最不放心的,就是他。别看总是一言不合就开打,但心底里还是极其心疼的。
只要闻骞开口,他们第二天就能把家里的房子过户卖掉给他凑出国留学的费用。
在外人看来,父母就该如此,闻骞也应当接受。
但在本人的眼里,他只看到操劳了半生的父母还要为他继续辛苦半辈子。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向,有些人读大学是为了在自己感兴趣的专业继续深造,有所成就。”闻骞耐心说着,“但有些人不过是为了完成学业,能够踏入工作的门槛。”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余安安,我只是十几亿人口中最普通平凡的一个人,没有那么远大的追求。”
闻骞极其难得地喊了一声只有他才会叫的昵称。
“其他人不理解,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
她明白。
所以她哭的更厉害了。
顾锦枫无法理解,他只会觉得闻骞浪费了自己一身的才华,也使得闻父闻母的付出打了水漂。
他更加无法苟同的,是这人竟然自己开了一家书屋?
就算随便去哪家大厂工作都比现在要有价值吧?
无意的一句话,却没想到会令余情安这么激动。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搭飞机赶回来也挺累,早点回去休息吧?”
余情安起身,下了逐客令。
“就在隔壁,我们也不送了。”
不知道说错什么话的顾锦枫只能起身,拿起大衣出了门。
“安安……”
余母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余情安捏了捏眉心,“我不应该对客人这样的态度,不礼貌。”
“你说得对。”
余父少见地没有因此批评她。
“但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认知,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他人的观点,所以你不要把错误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他这个女儿什么都好,除了一点——
爱钻牛角尖。
回到房间,余情安把围巾连带着盒子一起塞到衣柜最下层,起身偏头的一瞬,她看到了闻骞送给自己的那双手套。
好像连这条围巾的零头都没有。
她却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