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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60

作者:又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51章


    萧袭月从三月前听闻萧玉如进了侯府,便没再得她消息了。


    她记得刚回平京之后,萧玉如还托人送了几盒胭脂膏。她也没放在心上,就放那儿了。那胭脂是极好的,记得从前为着这胭脂,她争了好几回。


    萧袭月想起,去年她们二人最后一次分别时,萧玉如跪下向她忏悔,说还有一件心愿未了。


    而今她来,不知是否与那“心愿”有关?


    萧袭月让小厮先引了萧玉如去坐坐,她也是许久没有见将军府的人了。


    另一方。


    萧玉如进了大门,一路跟随小厮进府,穿过前庭,回廊,花园,小径,走过月门,往右拐进个布置大气的园子。一路上萧玉如打量了府里的布置,见鸟语花香、蜂蝶飞舞,格局大气而不失精致。路上遇到的仆人也是个个与她含了笑的行礼招呼,显然是女主人教养得很好。


    “萧姑娘请。”


    小厮将萧玉如引到偏厅后,便退下来。厅里有丫鬟利索的倒了茶水、上了糕点。


    “姑娘请用。”


    萧玉如说了声谢,心下泛起微微的酸苦。姑娘,她已经不是“姑娘”了……若能回到从前,她断然不会再那般无头无脑了……


    这石榴糖糕做得极好。萧玉如品了一口,心头暗暗赞道。这时,便听门外有人声传来,由远而来——


    “娘娘小心脚下……”“娘娘,人已经在里头了……”“可招呼周全了?”“周全了,上了顶好的石榴糕。”“石榴糕?”这声音微微沉吟了下,“还是去换成桂花糕吧……”


    听着听着,那声音便到了门前,接着便见一袭浅紫色齐胸襦裙的华服美人,在左右丫鬟的搀扶下,进屋子来。乍一眼,便觉十分贵气雍容,不似一般的女子。那,便是皇家贵人的气质吧,萧玉如暗暗想着。


    “四姐,好久不见。”


    萧玉如笑得略有些不自然,像是久别未见的那种生分、试探。


    萧袭月抬了抬手示意萧玉如坐,自己也坐下。


    两人中间隔了个茶桌。


    “是许久不见了……”


    萧袭月抬眼,一眼便捉住了萧玉如的视线。萧玉如还是有些忌惮怕着她,目光闪躲之后,也淡定了下来,笑得略有些勉强。


    萧袭月见她这形容,心下半叹了口气,既是欣慰,也是有些怜悯。


    “几个月了?”


    “恩?”萧玉如反应了一下,见萧袭月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才明白过来。


    “四姐好眼力,难怪当年我们总吃亏。”


    说着不禁扬起一丝自嘲的笑。


    “大概一个月吧,没多久。”


    “宣平侯府对你还好吧?”


    “还,凑合……左右也吃不了他多少粮食。施景蟠小妾众多,多我一张口也不多。”


    见萧玉如穿的衣裙略宽大,萧袭月便猜到她是怀孕了。


    这时,下人端来了桂花糕,也没有撤下石榴糕,一并放在那儿。


    “四姐竟还记得我最喜欢吃桂花糕。”


    萧玉如拿了一块儿,尝了尝,渐渐红着眼含了泪意。


    “从前我娘最喜欢给我做桂花糕吃,说她在淮阴侯府时便是吃这个长大的。淮阴侯府的桂花糕是用金桂花做的,香甜得紧,旁的地方再好也难吃到。就这么一件事儿,她就足足念叨自豪了好几年。”


    田氏死于萧华嫣的毒鸟之计之下,甚是凄惨。


    田氏为萧华嫣的母亲做了半辈子的爪牙、牛马,最后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萧袭月微微叹了口气。


    “逝者已逝,活着的总要往前看。回想得太多,只是徒增伤悲。”


    萧玉如擦去泪意,大彻大悟一般,一丝苦笑:“我而今算是明白了。人啊,若怀着一颗害人之心活着,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我娘,她便是执迷不悟了。我亦是朝了她的性子,而今悔悟也是晚了……”


    听着几分辛酸。


    “只要人还活着,哪里会晚?你才及笄多少日子,就这般老气横秋,以后日子还长着。”或许是许久不曾见,萧袭月竟也多了许多话,“上次分别,我还怕你执迷不悟的钻牛角尖,此番听你能说出这些话,我也是放心一二了。”


    经历过挫折打击的人,心智都会突然老成,萧袭月也是能够理解萧玉如这种变化。从前一直仰慕的长姐变成了敌人,接着自己的母亲又被毒死了,其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萧玉如眼睛里又泛起了些湿意,而今,她也没有许多亲人了。将军府的人也因着过去的事,对她躲躲避避,根本不待见,能平静交心而谈的,几乎是没有。


    萧玉如望着萧袭月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来,一双手越过茶桌,捉住萧袭月的双手。


    “四姐……对不起,从前是我不对。”


    也或许是今日心情好,也或许是现在怀着身孕,心底又柔软了,萧袭月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多说了几句。


    “你既然去了侯府了,就好好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也莫要再想着你娘的事,也不要与施景蟠敌对,你一个人如何能与他们一大家子抗衡?只盼以后儿女争气,能好好照拂你一二。人嘛,总是要朝好的地方活,不能往死胡同里钻!”


    这个理她知道,可是她却做不到!萧玉如心头酸苦,每每看见施景蟠,她便想起从前那些事,就恨不能过去掐死他!她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毁了她一辈子、也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的狗东西!


    “四姐,我知道了。”她并不打算告诉萧袭月她的报复之事,“我今天来,一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萧袭月心下微动,让人都下去了,只留了香鱼。香鱼上前去关上了门。


    “什么秘密?”


    萧玉如又瞧了瞧左右,见确定没人了,才凑了过去咕哝了一番。萧袭月听了,闪了一丝冷寒的笑。原来施景蟠给她妹妹出的是这个主意,她当是多高明的计策呢……


    不怕她动作,就怕她不动作……


    “四姐,接下来两个月,你多加小心!”


    萧玉如刚说完,便见那纸窗上贴着个人影!吓得差点惊叫出来!香鱼忙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


    萧玉如惊魂未定,眨了眨眼睛询问萧袭月。


    萧袭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


    萧玉如这才明白,这一派祥和的平津王府,其实并没有表面那般安宁。这暗处,指不定安插着多少眼线、杀手。


    “四姐,你多保重,我……走了。”


    “你以后莫要来了。”萧袭月见萧玉如略有些难受,便补充了一句,“施景蟠若知道你来,恐怕不会饶了你。”


    提起施景蟠,萧玉如脸上的恨色重了许多。


    “那倒不怕他!我便说我是来打探虚实,伺机害你的,左右我从前也做了不少不好的事,那蠢驴也想不到这般远!”


    萧袭月见她骂施景蟠时的模样“声情并茂”,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了,心头又生出些悲悯。她口中的蠢驴,正是她腹中孩子的爹啊。与她一比,她有秦誉的照顾和宠爱,实在幸福许多。


    萧袭月叫人送了萧玉如出府。


    没过多会儿,荷旭便捉来了信鸽。“娘娘,冬萱刚刚放走的。”


    纸条上也是一副简笔画。一只小小的拨浪鼓,下头有九条竖线。这是在传递,她九月便要生子。


    “拿笔来。”


    萧袭月又在那竖线之后,再添了一笔。变作了十月!


    **


    九月所剩日子不多了,府上产婆、药物各项准备都十分周全了!只等待萧袭月肚子里的小祖宗看哪天心情到位,大驾光临了!


    眼看月底越来越近,秦誉这几日兴奋紧张,每天睡前要看着萧袭月睡了,他才睡。每天萧袭月一睁眼,他已经穿好衣裳,等待她起床,陪她吃饭,说话,安排好一天的膳食。


    喝什么汤,什么时候喝,喝多少,他都要亲自将下人叮嘱一遍。


    萧袭月也是哭笑不得,拽了他的衣袖。


    “你啊,就别操心了。好好的安安心心的办你的事,莫要因着我耽搁了正事。”别忙活了!


    秦誉却说:“不耽搁。前些日子听你说这月要生产,我便提前将手头要紧的事都处理妥当了。而下就你这件事是最要紧的!”两辈子活了好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当爹啊!能不激动吗??


    秦誉颇有感触,扶了大腹便便的萧袭月坐下,蹲下身、将萧袭月的手儿捧在掌心里握着。“死在我手里的人不知多少,一场仗打下来,血流成河,或许我一个命令下去,便会有无数的人顷刻没命。而今,我才明白了一个生命来到这世上,承载着多少的爱的期盼和希望,他的安危牵动着多少人的心。要迎接一个生命,亲人要付出多少的关怀。”


    秦誉由衷而言。


    萧袭月感受着他掌心的茧子,这是这男人所经风霜的证明。


    “生命有始有终。他们为家为国死在战场上,不论是敌人是自己的士兵,都是死得其所。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第152章


    萧袭月即将临盆,秦誉将所有事情都细细安排了妥帖,在萧袭月的院子外加派了人手,看守得十分严密!


    除了封信,秦誉的另外两个贴身高手无命和剑风,都放在了此处,守院子。


    封信、剑风、无命,是这一众高手的三个小头领。封信是老大,剑风是老二,无命便是老三。封信憨厚爷们儿,剑风刻板冷漠,无命人小话最多。


    “主子说了,一只活苍蝇都不能放进去了,扰了娘娘的清净、污了娘娘的眼睛。大伙儿可记住了?”无命朗声儿又仔细叮嘱了一回。


    “记住了!”


    除了剑风之外,其余人都作了应和。无命抱着剑,斜眼瞧了剑风一眼,又瞟了瞟四周,低声与剑风交谈。“剑二哥,上回娘娘特意赏给你的果干儿好吃吧?咱们兄弟仨就你得了娘娘的赏赐,快快快,拿出来给三弟我也尝尝,都是贡品啊。”


    剑风略作了犹豫,才从怀里掏出了那用干净布包裹得极好、极整齐的果干儿。


    整个包裹得极仔细。


    无命迫不及待拿了过来,不客气地打开。“剑二哥,你包得这般仔细作甚?旁人见了还以为是包了宝贝呢!你向来不吃果子,我还以为你没带,是以几回想问你讨,都没开口。没想到你倒是贴身藏得紧嘛……”


    无命捡了片儿果仁儿,往嘴里一抛,如丢暗器一般迅速、敏捷、准确!眼珠子却贴在剑风那毫无表情的脸上,半眯着打量剑风唇角那丝十分隐约的笑意。无命那下巴上有一撇小胡儿的嘴,一边嚼一边凑近剑风,诡秘道:


    “剑二哥,说吧,你是不是对……有了别样的心思?”无命一撇儿小胡的下巴往院子点了点。


    剑风惊了一惊,那隐约的笑乍然失了踪迹,又如同平素那般刻板、冷清。


    “你莫要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这句话是我对你说才对啊二哥。我昨夜想找你喝酒,顺便上房看看你在干什么,结果你才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你反复叫着一个名字……”无命将声音压得极低,仔细了眼左右生怕被旁人听到,“虽然你终于动情开窍了、证明你不是一块石头,兄弟我很是高兴,可这女子了她、她不是你能想的呀!”


    可是他管不住自己啊!剑风面色肃然,唇抿紧成了一条缝。不论他怎么克制,就算白日里不想着、放空着,可一到梦里,她就总是会出现,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甚至,他还梦见与她亲近……这让他深深的自责,唾弃自己!对不起萧袭月对他的赞赏,对不起王殿下对他的信任……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可是我这脑子,就是不受控制……”


    无命一听剑风承认,越发急了。


    “不受控制也要控制住啊。连我这般的笨脑子都看出来,主子那般敏锐的男人,他就算现在没看出来,早晚也会看出来的!”


    “我知道。清醒时我已经尽量让自己不想了,可是一到梦里……”


    “你们在讨论什么?”这时忽然传来了秦誉的声音,将两兄弟吓了一跳!


    “参见殿下!”


    “见过主子!”


    秦誉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两人,这两人都是陪着他几番出生入死的人。


    秦誉的音质本就自带几分冷意,而在紧张的二人耳朵里,听着更是有一寒。他刚刚听见他们的谈话了吗?


    剑风心头五味陈杂。他是喜欢上萧袭月了,他无可否认。男子汉大丈夫,藏藏掖掖跟孬种有何分别?爱了,就是爱了。但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做!与其有一天,被误会做背叛一般的欺骗,不如现在全盘托出,承认了自己龌龊心思,任杀任剐,他心甘情愿接受!


    剑风刚张了唇打算坦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秦誉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剑风。”


    “属下在。”


    他心虚得没敢抬头。


    秦誉眸子有些暗,看了看他头顶束发的苍青玉带,顿了顿才开口道:


    “我一直很看好你。”


    得了此言,剑风心头的负罪感更是重了。


    三人中,秦誉对他是最好最信任的,或许是他的一些地方与他相似,所以关系更近一些。可是他却……辜负了他的一番器重。


    “谢殿下,只是剑风恐怕让殿下失望,我……”


    秦誉一下打断了他的话道:“不论这次孤王的孩儿是男儿还是女儿,孤王都想劳烦你做他的师傅,教习骑马、剑术。”


    剑风吃惊的抬起头,仰视秦誉,嘴唇嗫嚅许久,未说出话来。


    “你不愿?”


    无命高兴地忙捅了捅剑风,低声提醒:“主子问话呢!”


    剑风这才回过神来。


    “愿!剑风定竭尽全力,定不辱命!”


    定不辱命,这是他最常对他说的话。秦誉心下微微叹了叹,伸手将剑风扶起。


    “你从未辱命过。”


    秦誉拍了拍剑风的肩膀,大跨步的朝萧袭月院子里去。


    “二哥,殿下大约没听见,你莫要再胡思就是了!”无命高兴。“当了王孙的师傅,那便不是奴才下属的身份了,主子是对你寄予了厚望,你可莫要辜负了!”


    剑风自然也是送了口气,郑重的点了头。是不能辜负了。


    此时,另一方天空下——皇宫。


    懿宁宫比寻常要热闹一些,在懿宁宫门口就能隐约能听见里头有热闹的丝竹舞乐之声,脑海里立刻就铺成出一副饮酒作乐的场景来。


    “陛下,这……这还进去看么?”


    宫门口,陶公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帝秦琰的眼色。他而今已经调作从前傅长安的位置,是贴身伺候秦琰的大太监。


    “去!如何不去!这普天之下还有朕不敢去的地方吗?”


    从前憨厚少年秦琰,而今已拔高许多,穿上龙袍、戴着皇帝金龙冠,生出许多威严和魁梧之气。他拂了袍袖,重重一哼,大跨步迈过懿宁宫大门,脸色比天上的乌压压的阴沉黑云还要阴沉。


    陶公公忙跟上。“那昌宜侯未免太嚣张、太狂妄了,没有陛下的圣旨便胡乱杀人不说,竟还在民间搜刮美男子,进宫来服侍太后!若是传出宫去,实在有伤我北齐皇家颜面、太伤体统,让天下人耻笑啊……”


    “哼!周宇为虎作伥、滥杀无辜,还不将朕放在眼里!今日,朕就算拼得一死,也要将这狗臣捉来腰斩!”


    秦琰盛怒咬牙,他最喜欢的三个郡王兄长,便是被这狗臣给先斩后奏斩杀了的!他定不会放过他!


    秦琰怒气冲冲,而今,已经很难将这个开口就能说杀人的秦琰,与从前那个憨厚单纯的十四皇子联系在一起了。


    陶公公谨慎跟着,心下却是悲凉叹气。一个侯,竟然要皇帝“拼得一死”来相搏,如何不悲凉?


    天子无权,悲哀,悲哀。


    秦琰方才走到殿外,便听里头传来陈太后与男宠的戏言——


    “哟,才十六岁?比哀家儿子还小上一轮儿。过来,让哀家看看……”


    接着便是男宠谄媚的声音。“太后娘娘,这里,可不能看啊……”


    另一男宠道:“有什么不能看,你身子上哪个地方是新鲜的?昨儿个大家不都被看了一遭,才有幸选定留下伺候太后娘娘的么?你可就别端天真单纯了。”


    接着便是调笑之声,其中隐约可辨有陈太后的笑声。


    大殿外,秦琰听了这笑,刚抬起欲迈上台阶的腿一下僵住了!


    不堪入耳,不堪入耳!!堂堂一国太后,居然……


    秦琰僵持了半晌,陶公公也是满头大汗。若秦琰真的鱼死网破了,这一进去对峙,非死即伤啊!


    “陛下,这是进,还是不进啊?”


    秦琰怒不可遏,可是……


    秦琰怒拂了龙袍袖,终还是转了身背对大殿,一眉一眼没个神情动作都带着怒火。


    “罢了。回……晁庆殿!!”


    几个字,他说得极为的困难!声音怒,却很低,忌惮着里头的人会听见。盛怒的骨气,终于还是妥协在了时局之下。


    殿中,丝竹悦耳,四个身着禅意薄衫的俊美男子,花拳绣腿的舞着剑。虽是花拳绣腿,但也是极有美感。行动间薄衫下的美色若隐若现。


    陈太后斜卧在华贵的榻上,四五个少年郎或是捶捏着她肩膀、腿,或是慵懒的靠在塌边儿,具是衣衫凌乱。满殿人中,唯有一人衣冠整齐严谨,席地而坐,专心的抚琴,沉默淡漠,格格不入——


    周宇手指修长,不急不慢的在琴弦间沉沉浮浮,乐声波波折折,却又不至于惊涛骇浪。周宇抬了眸子,眸中映着满殿飘渺的轻纱幔帐、妖娆男色,一种冷漠,如浮冰碎在眸光中。


    陈太后喝了少年郎递过来的酒,这时一面色狡猾谄媚的太监近身在她耳边低语报告。“太后娘娘,方才皇上来过了,嘴里还说着……说着要治罪,结果到了殿外就给吓跑了。”


    陈太后轻哼了一声。


    “小猴儿还想与老虎争霸王,简直是不自量力!”薄怒之后,陈太后朝周宇柔柔看去一眼,“还是周爱卿好,若不是你的主意,哀家还不知道人生能有这么多快乐。呵呵,真是便宜了你们这些做男人的,三妻四妾。便让哀家也来尝一尝做男人的滋味……嗯?”


    一大胆的少年郎道:“太后娘娘巾帼不让须眉,让我等折服不已。要说啊,天下都是太后娘娘的,您要什么都是应该的。”


    他这话大逆不道,说出来立刻一片静默。直到陈太后突然笑了出声:“说得好!这天下都在哀家的掌控中,有什么是哀家不能得到的!谁说女人不可三夫四夫了,哀家便要让天下男人看好了,女人才是最厉害的……呵哈哈哈……”


    在陈太后的笑声中,少年郎们齐声喊着“千岁千岁千千岁”、“千秋万载”云云。


    太后的天下,凌驾于男人之上的存在,若让人听了去,任何一句都是大逆不道、千刀万剐的!


    颜色谨慎的莲嬷嬷领了两个小太监,进殿来。


    两小太监一人捉着受伤的信鸽,一人呈上信。


    “娘娘,南边儿来的。”


    南边儿便是指平津王。


    “这鸽子当是受了隼追逐,鹰爪脱难后才飞来的,看其伤口愈合程度,这信当已送出不少日子了。”


    陈太后绵长的嗯了一声,俯视瞥了眼给她捶腿的俊俏少年郎。“你,去接过来给哀家解读解读。他朝哀家治理天下,当需要尔等栋梁之才。你们尚且少年,当得机会培养。”


    莲嬷嬷眼皮抬了抬,飞快的瞟了一眼陈太后及那少年,又低下眼去。


    从前,陈太后连接收信鸽的太监都要定是找借口杀了,以保证信息安全准确,而今却……


    少年郎打开密信一看,只见上头十根竖线,一个拨浪鼓,猜测不透。陈太后又让别的来猜测了一番,还是一番胡言乱语,不能中的。


    “没用的东西……”陈太后对周宇道,“周爱卿,你来给哀家读读。”


    “此图当是说明,萧侧妃十月或许将诞下麟儿。”


    周宇平静道。


    “看来,哀家还是得靠昌宜侯这等人才,才能执掌这天下呀。哈哈哈……”陈太后阴柔的笑声回响着,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来人,拿哀家的龙凤袍来!”


    她的每一声笑,每一个字,都让满殿的人高度的谨慎、小心翼翼。潜意识在提醒他们,他们正走在不同于上千年历史的轨迹上!这一轨迹,是逆天而行的,恐怕会遭受天谴!但,又美丽灿烂得让人不能拒绝其诱惑。


    陈太后换上量身定做的“龙凤袍”,明黄耀眼,比皇帝的龙袍更加华丽威严!龙凤交缠,祥云腾飞,头上金龙帝冠,硕大的东珠华彩烨烨!一排明珠为帘,摇曳之下,衬托着陈太后一张风华未老的狠辣精明美人脸!


    俨然,就是一副威严女帝的姿态!


    周宇瞟着眼前的女人,想起故去的文帝来。而这女人气势和手腕,显然比文帝更像天子。文帝虽无治国之能,昏庸无能,却是个善良的人,从不残暴……


    陈太后笑,含着些自傲。“便让她萧袭月诞下孩儿又如何?不过到时候多死一条命罢了!区区一个平津王侧妃,还能将哀家如何了?”


    殿中又是一片阿谀奉承之声,莲嬷嬷嗫嚅了嘴,终还是在周宇凌厉的目光下,闭了嘴将喉咙里的话吞了下去。


    男宠遣退之后,陈太后召集了四个主心骨大臣,密谋大事!


    从前,周宇都未能参与,而今他铲平多个不听话的郡王和大臣,立了功勋,终于得以共谋!


    来年春。伐天子,灭秦世诸王,另立天下!


    尽管皇宫中此时正在密谋轰动天下的大事,但,平津王府里一切还很安宁。


    岁月静好,但看花开花落。


    八月桂花,十里飘香。而今这九月下旬了,满院子苍青的桂花树上,还残留着细小的桂花儿,虽然没有月前那般精神了,但香味儿却是半点儿没减!


    “桂花美在其内,虽隔千里,闻其香便亦能知其神。和咱们小姐是一样的。初见只见满树苍翠不屈的绿意,再观,香便入鼻、入心,品得其里;再走近些,才发现那金灿灿的花儿,却也是极美的,不张扬,却不输梅也不输牡丹。”


    “哟,香鱼丫头这些日子越发长进了,拍马屁都能拍出一段文章来。”荷旭调笑道。


    萧袭月忍俊不禁,看了一眼西斜林稍儿的秋日斜阳。


    “香鱼是长进了,倒是你,初在平津时看你还如江南女子般婉约博识,这才没过多少日子,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一叉腰悍女了。全然忘了那笑不露齿、行不生风的姿态。”


    萧袭月一语掐中了荷旭软肋,引来旁的丫鬟一阵笑。


    荷旭讪讪然,小声了些咕哝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奴婢大约是跟香鱼、冬萱当时下江南一般,换了个地儿水土不服,长歪了。”


    荷旭一辩驳,更是让人没忍住笑。


    冬萱暗暗转了转眼珠,嗔了嗔嘴,娇声道:“娘娘,你这些日都不要奴婢服侍了,莫不是嫌弃冬萱现在粗手粗脚,照顾不妥帖了?”


    一抹冷闪现眸底,萧袭月笑意嫣然。“怎会,这些日子不是让你专心做衣裳了么。再者,你从小身子容易得那虱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有意将你暂时安排远一些。从前便与你说过,你,忘了?”


    冬萱微微张口眨了眨眼,似在迅速回想。“哦是了,奴婢脑子不好,老是忘,娘娘恕罪……”


    冬萱扶了扶身求恕罪。


    香鱼见状脸色一僵,迅速掩饰了过去。冬萱从没有过什么虱子病,是小姐故意试探的。


    荷旭何等聪明,也是明白。


    “娘娘,太阳渐渐下去了,奴婢扶您进屋去吧。入秋夜里风凉。”


    “也好。”


    荷旭扭头对冬萱道:“冬萱,小世子就要出世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将小衣裳再多做几件来!”


    “唉!”冬萱满口答应。


    做衣裳?她哪儿会做衣裳,这些日子来,她日日关在房里假意做衣裳,生怕人来撞见、查视,心惊胆战的!


    萧袭月方走到屋檐儿下,忽然——


    “啊!”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疼!萧袭月扶着肚子。


    “疼……”


    “哎呀,定然是,是小世子要出世了……”


    香鱼立刻反应过来,忙按照早前就做好的分工,火速安排。


    “快,进屋。春绿、秋橙,快去烧热水。颜护卫、杨护卫,请你守好院子。莲玉快去通知殿下。菱儿、相萍随我去唤医婆!”


    叫到的人都齐声答应了!


    这些事务早就已准备、安排了妥帖,各个人的使命都划分得十分清楚!


    香鱼领了相萍方出了院子,便遇到还未走远的冬萱。她又折了回来。


    “香鱼,可是娘娘要生产了?我也去帮帮忙!”


    冬萱不由分说就往里走!香鱼一跃,拦在她面前!


    “不必!你便回你的院子好好呆着就是了!殿下说过,娘娘生产时没有安排到的人,谁也不许踏出自己的屋子半步!否则乱棍打死!你,快回去好好做你的衣裳吧!”


    香鱼声音还柔着,只是含了别样的一股肃穆寒意。


    “好吧……那,我便先回去了。”“冬萱”在袖子下收紧了拳头,回自己的屋子,心下却想,恐怕……她是被怀疑上了……


    香鱼见她走远,才安了心,对院子外守着的剑风、无命道:“有劳剑护卫、无命护卫了,殿下来之前,我家小姐的安危便交给你们了!”


    “香鱼姑娘就放心去请医婆吧。”


    王府里危机四伏,那陈太后送进来的女人们就个个都是潜藏的危险,此刻最当小心!


    秦誉不一会儿就赶了来,一路上没顾上让对他行礼的人起来,当是说看都没看一眼,一门心奔进院子里,听见紧闭的房门里头萧袭月痛苦的呻-吟声,心急如焚!


    “还得多久?”秦誉抓了出门倒水的丫鬟。


    “得、得得得一两个时辰吧……”


    秦誉一看那满盆的猩红,急红了眼!


    “一两个时辰?你看看这、这血,你给孤王说要一两个时辰?!”那得流多少血,疼多久!这女人那般纤弱……


    丫鬟差点被吓哭了,从没见过向来沉稳的王殿下这般疾言厉色!


    这时候紧闭的房门“哗”一下开了,扇来的风都带着丝儿怒气——医婆甲横眉道:“吵吵嚷嚷,是想让娘娘更痛吗?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流血、不痛苦的?好生坐远些等着就是了,别净瞎添乱!”


    医婆哗一下又砰地关上门!


    秦誉经了那医婆甲手忙脚乱一顿吼。旁人都为那忙昏了头的医婆捏了把汗——她也不看是在对谁讲话?这是平津王啊!平津土地的老大,战场上一挥手就能要了成千上万人脑袋、让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啊!


    却哪知……


    “好,孤王这便走远些等。”秦誉竟如学生一般,乖乖顺顺的站远了些,安安静静地等着,唯有一双眼睛紧贴着那一开一合的门,唇缝抿得极紧!


    等待的这一段时间,秦誉脑子里划过许多杂七杂八的想法。有听人说过,因为生孩子没命的。他心里竟总是挥之不去这个恐怖的念头。


    “主子,您别担心,娘娘聪明智慧,做什么事都干净利落,想来这回也不会有问题的。”


    剑风低低道。这事儿,虽然和平常的谋事不同……


    经剑风一提醒,秦誉才冷静了脑海里那些混乱的想法,暗笑自己自诩虎胆敢弑天,而今自己女人生孩子却被唬成了这般心神不宁的。


    “嗯。你们去院外守着,决不许任何人进来。”末了,秦誉又补了一句,“尤其是郑妃几人!”


    剑风无命又回到院外,十多个高手,将整个院子保护得滴水不漏!


    日落西山时,漫天云霞似锦,姹紫嫣红,斑斓得美不胜收!秋日出现此美景,是罕见中的罕见啊!


    成老管事也是饱读诗书,见漫天云霞,激动不能自已:“殿下,这漫天祥云,是天降祥兆!天降祥兆啊!”


    “对!是吉兆!谁说孤王的女人天生不吉,她才是真正的富贵天人之命!”


    她是他的光明!


    在晚霞最是浓烈美丽的时候,一声婴孩儿的啼哭清脆悦耳而充满活力,让黄昏立刻生动了!


    紧闭的房门,乍然开了,香鱼喜道:“生了生了,是个小郡主,是个小郡主!”


    狂喜,只有狂喜能够形容!秦誉夺步就要往里冲,却被拦了下来!


    “唉,殿下且住!”


    “生完还不让进?!!”秦誉一下怒了。


    香鱼却拉住两边门不松手。“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在肚子里!”


    还有一个??


    秦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一个,那便是说……两个?


    房门又“砰”地一声关上。夕阳刚刚落了山,漫天的彩霞映照在这方院落,草木房屋和各个人脸上都布满了霞彩!


    这是天光眷顾的地方。


    不知用什么来表达内心的喜悦!秦誉仰头看天,高兴,还是高兴!恨不能高兴得冲上云霄去狠狠的翱翔一回!


    他方才看着姹紫嫣红的彩霞便已经想好了名字,“秦锦夕”,这个名字正适合女儿家。


    不知那还迟迟不肯出来的小东西,是男娃还是女娃。


    晚霞渐渐退去,星辰洒满天空,璀璨浩瀚如头顶着一片星海。


    星空闪烁时,终于迎来了第二个小声音!


    “是个小世子,殿下,是小世子啊!”


    香鱼打开门,高兴激动的泪水横流。


    竟真的……秦誉冲进屋中。难道,上天真的听见了他的祈祷心声?


    屋里准备好的小床上并排放着两个包好的小婴儿,一个已经睡熟了,一个还声嘶力竭得死命叫喊着——这个不安分的,便是刚出来的小家伙儿!


    秦誉看了眼两个小家伙,忙扑倒床边,虽然行动依然帅气,但迫切与担心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住,连手都有些颤了。


    萧袭月满脸的汗,虚弱的笑了。


    “你的小心肝儿,已经不在我这儿了……你还不去看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对于秦誉来说,就算是伤心到死,也不会流泪的男人!可现在,他却发现视线里的女人有些模糊,喉头有些涩。


    秦誉伸手摸了摸萧袭月的脸儿。“傻瓜,我的心肝儿,一直在这儿……”


    萧袭月含了泪,两人相视微笑。


    医婆将两个小婴儿抱了过来,大的是女儿,小的一个是儿子。


    秦誉小心翼翼的抱起女儿。“方才你生她的时候,漫天祥云霞彩。我便给她起好了名字,锦夕,秦锦夕。”


    “锦夕,锦夕……好,锦绣今夕,便叫锦夕。”萧袭月甚是喜欢这名字。


    “咱们儿子的名字,便你来起。今日见你这般辛苦,才知我这爹爹实在当得便宜。”


    萧袭月躺在床上,通过小窗正好看见浩瀚星空,银河皎皎,无边无际。


    “银汉,秦银汉。”


    秦誉不禁笑了一声。“你这名字倒是起得随意,不过倒也顺口。这坨小东西是你的功劳,便是唤他猫儿狗儿,也断然没他反抗不满的道理。”


    萧袭月不依了。“怎地是随意了?银汉千载不朽,照亮指明迷途黑夜,何以是随意了?”


    秦誉这才明白过她的寓意用心来。而今北齐,不就是处在黑夜之中么。


    古常以星寓帝王。帝星现世,自有王气。


    “银汉,好,便叫他银汉!”


    ☆、第153章


    龙凤双生的消息不一会儿就在府上传开。平津王府一夜间多了两条小生命,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间屋子,窗户“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从里头滚出来,无声无息如同黑猫一般,并没有惊动周围的守卫。


    这诡秘的“黑猫”影子,贴着墙角而行,以花丛、树荫躲避,利索的闪进“汀芷院”。这是周摇光所住的院子。


    周摇光此时方得了萧袭月产下双子的消息,正皱眉思量着什么,便忽地见那紧闭的窗户,竟然一下子自己开了——


    “谁?”


    这字方才说出口,周摇光就被那夜行衣给捂住了嘴!


    来人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张精巧的圆脸来——赫然就是冬萱的脸。


    周摇光眯了眯眼,戒备探究之色乍起。


    “原来是林姑娘。不知林姑娘大半夜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她可没忘记,这女子给她的教训!不能掉以轻心。


    “冬萱”轻哼了声,全然不似平日的丫鬟形容,自顾自坐下倒了杯茶水,一口饮尽。


    “我也不与你闲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大晚上冒险来找你,是想提醒你,别尽顾着争风吃醋,忘了太后娘娘交代的大事!”


    周摇光轻笑了声,与白日里的骄横模样有些不同,戏谑道:


    “林姑娘还是不是指教,这语气不是指教,是什么?”


    她们二人便是如何也不对盘!“冬萱”狠狠瞪了周摇光一眼。


    “我怀疑平津王和萧袭月已经怀疑了我的身份,最近对我看得十分紧!行动十分不便!你有侧妃的身份,比我这丫鬟身份自由得多。接下来一月,府上的动静便由你传递进宫。”


    “原来林姑娘不是来指教,是来求我帮忙的……”


    在“冬萱”即将发飙的时候,周摇光适时地堵了住:“放心吧,消息便由我来传。这不,我便猜到你要来找我,连信都写好了。”


    周摇光拿出信来,上面记着萧袭月生龙凤胎,以及与前大学士白承业走得近的消息。“冬萱”看罢,还算满意。


    “我看着你绑上信鸽,飞走。”


    居然怀疑她……周摇光眸光闪过一丝寒气,最后化作皮笑肉不笑,开窗取来了信鸽。


    信鸽啪啪啪的飞走,朝着皇宫的方向。


    “这回满意了吧?”


    冬萱将周摇光上下看了一回,警告道:“别在我眼皮子低下偷懒,就算你是大学士之女儿又如何,太后娘娘要丢弃你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等着为太后效力的人多到数不清呢……”


    “林姑娘教训得是,摇光谨记在心。林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屋子,免得让人发现了可就不好……”


    “冬萱”哼了一声,从原路返回。


    周摇光看着她离开,又在窗口伸手,另有一只鸽子落在她手臂上。入平津王府后的这一个月,她并没有偷懒!只是,她传递的对象,并不是陈太后!


    她真正要传递的,是这封信。


    这只信鸽比方才那只更加矫健,飞行无声,躲过了众多眼睛,飞出平津王。深夜的平京,渐起了氤氲雾气,秋露凝结似霜。


    洁白的鸽子,在平京夜色楼台自上敖翔了一圈,最后朝着一处残垣高台俯冲而去。残垣之上,立着个身着黑色斗篷披风的高大男人,宽大的帽檐遮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狭窄高挺的鼻子,和淡薄的唇线。


    地上放着的灯笼微光,朦胧将他脖间的伤痕照亮,显得些许的诡秘。


    此人似除了那小半张脸,其余都已经融入夜色中。


    “咕咕~”


    鸽子见了主人,亲昵地咕咕了两声,轻轻地落在他黑衣臂膀上。宽大的黑袖子下露出一双男人的修长手指,一指上还染着墨迹,好似是刚写完了字,出来的。


    信展。


    他淡薄的唇线紧抿到了极致之后,又缓缓松了,化作一种难以解读清楚的笑。让人无端体会到一种绵柔的寒意。


    夜黑,风凉。


    灯笼光渐渐弱下去时,又来了个矮些、瘦些的人影,像是他的仆从。


    “主子,皇宫里传消息的人来了,您,是现在见,还是明儿在见。”


    只露着半张脸的黑斗篷男人微微侧了侧头,脖间的伤疤更加明显。


    “来人带信件了吗?”


    “带了。”


    仆从赶紧呈上。


    信看罢,一个字从那唇中落出——“杀。”


    人影离去,残垣上只剩下几缕男人落下的药草的清苦味道。


    而这一方,且说假冬萱从周摇光处回了自己屋子。行动干净利落,显然会些功夫。


    她回屋第一件事,不是换去夜行衣,而是掀开了床褥,露出床内侧的一个碗碟状的机关,轻轻一拧。极轻的摩擦声后,床下的地竟塌陷了下去。


    这机关做得虽简单,却巧妙,样子还比较新,不是从前修建平津王府时做的。


    这机关对假冬萱来说,并不算什么。她最擅长的便是做机关。


    床板翘起,露出床下的大坑!


    坑里赫然躺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女子。真正的冬萱!她双手双脚被束缚着,嘴里塞着棉布,一双眼睛害怕得瞪着假冬萱。


    “哼,亏我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怕你闷死在下头。你瞪得这般起劲儿,看来死不了嘛!”


    假冬萱恶狠狠地说完,动作粗鲁的将冬萱从铺了棉被的坑底捞出来。


    “起来吃东西,走动走动吧。”


    这是真的冬萱,失踪了一年之久的真冬萱!萧袭月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她,谁能想到,竟在假冬萱的床底下呢?


    冬萱张嘴使劲喊,却喊不出声音来。


    “姐姐,你别喊了。你嗓子已经毁了,这辈子都喊不出声音来。”


    冬萱含泪恨着假冬萱,眼睛里传达着恨意和伤心。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但眉目间的神色却大相径庭,一个简单善良,一个狠戾阴沉。假冬萱捏起冬萱下巴。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从懂事开始,就在等着杀了你!你可别怪我,只有到你死了,我才能见天日,才能真正的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啊……”


    假冬萱血红的阴戾眼睛里染上一层水汽,有些狰狞之色。


    “我本该像别人那般将你杀了,这世上便再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我不是假的。但……”假冬萱抱住冬萱瘦削的身子,靠上她单薄如纸的肩膀。“但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真是下不去手。等某一天,我下定了决心了,再找个不痛苦的法子,把你杀了,你说可好?”


    假冬萱的声音有些扭曲。


    冬萱虚弱的挣扎着摇头,泪流满面。


    谁也不知道,北齐的土地上潜伏着一批很特别的细作死士。他们生来便是孪生,一模一样,一个以正常人的身份被安排在各处活着,一个,在暗中,伺机取代,完成任务。


    她们,便是其中的一对。


    冬萱泪流满面,一年了,她偶尔能听见熟悉的人的声音,可是却动不了,喊不出声。只有在夜里,她才能出来在假冬萱的严密看管下,活动半个时辰,吃些东西,苟延残喘……


    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幌子,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小时候生活的农家是个假象,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这样凶狠的孪生妹妹……


    **


    萧袭月的院子里的美人蕉长势十分好,足有大半人高。绿叶丛丛,火红的、杏黄的花儿,相间其中,娇嫩非常,确然有几分美人的娇羞、妖娆。


    可……此时正有一只“采花小盗”,在垫着脚尖儿、伸着小胖手,够着那朵儿红花。


    “旭升小公子加油,就快够着啦!”


    “往左一点。”


    “这儿?”


    “过了过了,往右一点、往右一点……”


    “这儿?够着了吗……”


    “又过了,往回一点……”


    香鱼站在花丛外,在指点美人蕉花丛里的郑旭升摘花。美人蕉叶子繁密,郑旭升淹没在叶片下,看不见上头。


    荷旭实在看不下去了!“唉,郑小公子,你要多少我们帮你摘,你手儿、脚儿太短啦。”


    听了荷旭的话,郑旭升似横了口气,一个蹦跶、跳上去就是发力一抓,竟真的摘了一大支!香鱼拍手高兴。“摘到了摘到了。快快快,出来吧。”


    却听——


    “呀,这支还没开好。我重新摘过。”郑旭升将花儿往土里一-插,重新摘。


    “荷旭姐姐帮你吧。”


    “不,这是我送给锦夕的第一个礼物,我要亲手摘,摘最好的!”


    郑旭升终于摘到了长得最高、开得最好的那支美人蕉,竟然一支有两种色,娇艳得紧。


    “锦夕,小锦夕,我叫郑旭升,在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讨了你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可要把我认清楚了,不要将旁人认作我了。”


    郑旭升将小花儿放在小锦夕的襁褓外。小锦夕正打着口水泡泡,睁着黑漆漆的两只眼儿看他。郑旭升捡了衣裳最干净的那块儿,给她擦了擦口水。也不嫌脏。


    萧袭月本是睡着了,听了耳边有小孩儿的声音,睁眼便见了这场景。


    郑旭升小小年纪,竟然还能感到“局促”“羞涩”。这发现简直让萧袭月哭笑不得。上回在国公府赏梅时,她戏言一句“好”,这小家伙儿竟然还当真了。听闻了她生了个小妹妹,就又哭又恼,非逼着江氏来看看未来的小媳妇。


    “娘娘,我吵醒您了?”


    郑旭升很懂礼貌,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小模样可把萧袭月给逗乐了,捏了捏他滑滑嫩嫩的脸蛋儿。虽然这娃子还小,看隐约能看出是个小俊男胚子。


    “没有,娘娘是自己醒的。”萧袭月瞅了一眼小锦夕,对郑旭升道,“你当真要娶小锦夕?要是以后她长大了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一听“丑八怪”三个字,有礼貌的也是郑旭升不乐意了,一本正经道:“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您女儿呢。她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哦?你如何这般肯定呀。”萧袭月一边耐着性子问,一边吩咐了香鱼准备些小点心来。


    郑旭升瞅上小锦夕笑了笑,解释道:“我爹爹说了,父母长得好看,儿女就长得好,还说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看了看国公府上的小孩子,果然我是长得好些。所以锦夕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她爹爹娘亲比我的爹爹娘亲还长得好。”


    这个逻辑……倒是有理。萧袭月微微叹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地是个背负了三百多条人命的凶手的孩子呢?若是郑建宽倒了,他又该何去何从。


    “你爹爹还说什么了?”萧袭月有些好奇郑建宽了。此人听闻小妾无数,曾经的风流韵事也不少,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可,他似乎对江氏母子并不差。


    “我爹爹还说,做人要善良,正直,勤奋上进,保护好自己的父母,照顾好自己的女人,要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一番话,彻底让萧袭月吃惊了。这,这话,真是郑建宽所言?她曾调查过一二,那郑建宽从前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手段还狠得紧,难道竟是遇到江氏后,转性了、回头了……


    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至少郑旭升应当没有撒谎。上回她在梅园子,也幸亏有他勇敢的出来作证,否则也不会收拾得那般顺当。


    “你爹爹说得对!做人便是要如此,旭升是好孩子。”


    萧袭月笑揉了郑旭升的脑袋。


    郑旭升笑着露了小白牙:“我其实是将娘娘的模样,当做了锦夕长大后的模样。娘娘真好看……”


    “人小鬼大,嘴还贫。”萧袭月揉得用力了些。


    这时门口传来江氏慌张的声音——“我一不注意,你便往这里头钻!还不快过来!扰了娘娘清静,王爷会打你板子。”


    江氏的丫鬟忙将郑旭升拉过去,走近萧袭月身边时禁不住露出些害怕之色。


    江氏因着郑建宽之事怕着她,这萧袭月是知道的,不过也并不点破。


    “江夫人多虑了,旭升可爱得紧,本宫甚是喜欢,并没有扰清静。”


    郑旭升也忙笑嘻嘻的搭腔。“是啊娘,您别担心,旭升很乖的,爹爹定的十条守则我都做到了。娘娘已经答应将小锦夕许给我做媳妇了,我得常来看她,对她好。”


    郑旭升一提郑建宽,江氏立马白了白脸,略带惊惶地瞟了眼萧袭月。


    “别胡说八道,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江氏无情斥道,又对萧袭月软声抱歉。“娘娘,旭升还小,什么都不懂,您,您别放在心上。回去之后,我定然好好教教,让他不许再胡说八道污了锦夕小郡主的清誉。”


    “江夫人不必忧心。旭升本宫甚是喜欢,若两家真的合适,做亲家也不是不可。”萧袭月笑言,让江氏一时糊涂,难辨真假。


    “旭升,过阵子锦夕的百日宴,可要来看她哦。”


    郑旭升自是高兴不已,江氏却越发眉头深锁。她最怕的,便是与萧袭月走近,虽然知道许多事不是关起门来当缩头乌龟就能解决的,但多见一次,心头就多怕一回。


    丫鬟先领了郑旭升出去了,江氏走在后。


    萧袭月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江夫人放心,暂时,我还没有将你们家二爷纳入打算。只要,你们看得清形势……”


    江氏一听,心头咯噔一下,回过身来已经红了眼睛。


    “多谢娘娘……”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怕郑建宽是难以高枕无忧一辈子的。萧袭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郑旭升母子走后,荷旭进屋来。


    “娘娘,方才施蔷蔷身边的丫头又来咱们院子外头转悠了,看来真是您说的那般,打算看好地形和时机,偷走孩子的。”


    “呵,就怕她不来,找不到借口丢她出府去。”那对兄妹,便是生了个不长眼的胎,早晚得将自己作死了才能甘心。


    “爱妃是要丢谁出府去?哪个不长眼的,惹你生气了?”秦誉突然进来,荷旭行了礼,领了其它丫鬟都出去了。


    “你不是进宫去了么?怎地这般早就回来了?”萧袭月说完,看看外头的天色,红了红脸。不早了。自己竟睡了这般久……


    秦誉笑,也不戳破,将剑放在桌上,搂过萧袭月在长腿上坐下。


    “突然瘦了,抱着还有些不习惯了。”


    “我记得我大肚子的时候,你也说过抱着不习惯……”怎地这般难伺候。


    好吧,其实她是想表达,不许对她身材说三道四!


    吃吃吃、睡睡睡的过了好几个月,萧袭月也是慵懒得紧,挂在男人臂弯里,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反正是知道他照顾她照顾得顺手,会把她抱上床放下盖好被子。


    秦誉虚岁已二十有三,少年之气早脱了干净,身材结实精壮。小女人在他怀抱里跟团小猫儿似的,抱起来软绵绵的,毫不费力。一捞,一放,盖好了被子。


    虽然得了一双儿女甚是欢喜,但他心头一直有一团阴云笼着、驱散不去!秦誉在桌边坐下,独自喝了几杯辣人的酒,面色沉沉。


    派去找秦壑尸身的三百高手,竟一个都没回来!


    他,难道没死?


    眼下,朝中势力渐渐分作两派,一派归属陈太后,一派暗地了归属他。而归属陈太后的势力中,又有几个拥护皇帝秦琰的声音,尽管还比较弱势。两方敌对的格局很容易打破,只要一方发展成熟,立刻就会行动。但,真的只是两方吗?


    秦越此人至今还为表态,模棱两可,他属于哪一派?若说他独善其身,他秦誉可是不信的!


    他为何这般了解?


    单从胆敢肖想他的女人这一点,便足够说明,他绝不是懦弱淡薄之辈!


    秦誉捏着玉杯,再将酒一饮而尽,要再倒,却发现酒壶空了。秦誉吐了口气,没想到喝一满壶还一点都没醉。好久没体验过醉的感觉。


    记得醉得最厉害的一次还是上辈子……


    秦誉回头看了眼床上那不规矩地伸出来的藕臂。


    醉得最厉害的那次,是上辈子被这混账女人给无情唾弃得时候。


    她上一世竟那般没眼光,想想真是可恶透了。秦誉无奈地笑。统共没醉几回,却好似回回都跟她脱不开干系。


    秦誉拿了剑,大跨步去了庭中,练起剑来。


    月上柳梢,疏影横斜。舞动的剑刃折射了月华,衬托着男人矫健敏捷的招式、身影,俊得非常。


    三箭上弦,射杀猛虎救美人。这件事平京城中几乎无人不晓,郑舒窈自然也是知道。郑舒窈躲在月门外的暗处,看着那月光下练剑的男子,心头五味陈杂。


    曾经,她可以得到他的重视,可是她却亲手将所有扼杀了。


    郑舒窈看红了眼睛,专注得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郑妃娘娘看得这般痴迷,是后悔当初的不珍惜了吗?”


    低低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咫尺的地方想起,郑舒窈吓了一大跳,也瞬间认出了这声音来……


    “周侧妃。”


    周摇光笑了笑,月光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明明暗暗,有些诡异的味道。


    若知道自己被窥视,秦誉定然不会高兴。两个女人都是轻手轻脚的一把好手,碎步走远了些。


    “周侧妃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郑舒窈只觉周摇光说这话与平日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同。


    周摇光轻笑了声,道:“我的意思是,郑妃娘娘空有满腹的经纶和纸上计策,做事却总看不清楚时局。”


    郑舒窈一怒,压低了声音。


    “你就不怕我治你不敬之罪么?萧袭月我治不了,你,本宫还是治得了的。”


    周摇光却并不怕。


    “郑妃娘娘当然敢治我,太后对娘娘那是寄予了厚望的。只是,郑妃娘娘若是治了我,我便永远不会告诉你救你们国公府的法子。”


    周摇光如期的在郑舒窈脸上看到了松动,接着道:“娘娘不会不知道,平津王以国公府九成的家产作为交换,才放弃追究你们的欺骗的吧。亏空这么大笔钱,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到时候的后果,只怕你的父母姐妹都会众叛亲离,娘娘也会变作过街老鼠,呵呵……”


    郑舒窈当然知道这事。


    “有话直接说,不必拐弯抹角!你拿着我的把柄,要威胁我什么?”


    “痛快!所以我才来找郑姐姐共谋事。”周摇光直道出了来意。“我是来介绍个人给姐姐认识。这普天之下,能够解救郑姐姐于水火之中、能与平津王这等英雄相较一二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谁?”


    ☆、第154章


    这夜,郑舒窈拿着周摇光给她的绣字手绢儿,辗转反侧。手绢上绣着一首诗,意指相见时间和地点。


    三日后未时,花朝楼。


    这神秘人,究竟是谁呢?


    抱着这个疑问,郑舒窈翻来覆去难成眠。


    左右府上的妃子美人中,除了萧袭月,旁的也和透明人差不多了,也不会有人来找她。她也没有机会梳洗打扮给谁看……明日迟些起,也没有人会理会。


    秦誉从没来看过她。


    那一点出嫁前想着秦誉能回心转意的期望,越来越冷。


    郑舒窈从没有想过,秦誉会对她如此冷漠。


    把手绢儿收好,郑舒窈躺了大半个时辰,想着自己的处境、国公府的父母姐妹对她的嫌隙,泪红了眼睛,迷迷糊糊间,突然听见门有一声轻轻的响动。


    “谁……”


    话在喉间变得格外酥软无力,竟如中了迷药般,清醒不过来……


    门似开了,又关上。纱帐外,陡然出现个男人的黑影,隐约可辨侧脸的轮廓——很是好看。


    是上次的男人。


    郑舒窈使劲的想要看清楚,可是就是看不清。他的手从纱帐的缝隙中伸进来,准确无误的落在她胸前的峰峦上,力度很重,毫不温柔地一捏将她推到,骂了一声——“荡-妇!”


    他的声音有些不正常的粗哑,动作粗暴,咬牙骂着她。郑舒窈无力地反抗着,可身体深处却又有一种渴望,无法拒绝身上男人如火的温暖,无法拒绝他并不温柔的拥抱。


    被人背地里骂了多年的老姑娘、指手画脚,甚至被国公府的亲人指指点点,过往的苦楚在这看不清的黑夜里似乎都放大了,让她迫切的需要一个男人的肩膀倚靠,需要一个如火的男人将她空洞寂寞的心和身子填满……这个人,好似就如溺水时伸来的那根救命稻草……


    床帏摇晃,一只玉手“啪”地抓住床头雕花、似稳住自己的平衡。


    “早就知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荡-妇……”男人又用沙哑的声音骂了一句。


    郑舒窈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问。


    “你,你是谁……”


    床帏上男人的影子乍然一顿,怒气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更沙哑,沙哑得有些刺耳。


    “是谁?呵……”他笑得很难听,郑舒窈只看见他下巴模糊的轮廓,很好看。“今晚我便让你知道我是谁……”


    突然,他似疯了一般,像恨不得将她撕碎,力道大得让她发疼。


    这一夜,是个可怕而放纵的噩梦。


    第二日一早,郑舒窈醒来时第一反应是屋子里会同上次一样混乱,是以满心慌张——上回是洞房,还可说,这回,秦誉一直在萧袭月那里,她又如何解释?


    可郑舒窈一掀床帏,却发现屋子里整整齐齐,比昨天睡觉前还要整齐!简直……无法相信!


    郑舒窈忙起身,双腿酸软,差点站不住!一摸身子,竟然衣裳也穿得整整齐齐!


    难道,昨晚真是她睡糊涂了,做的一场梦?


    “不可能……”


    郑舒窈突然发现书案上的书卷、狼毫摆放得规规矩矩的,和平日里丫鬟摆放的方法有些不同。


    这样更加整齐顺眼,似是有涵养的公子的摆放方法。


    难道,是昨夜的男人,把这些收拾好了,才走的吗?


    想到这儿,郑舒窈心底竟然生出一些……温暖来。


    郑舒窈一翻枕头下,赫然躺着一方手帕。还好,手帕还在!三日后,她便去找那个周摇光口中的神秘公子!她才二十岁,不能就此凋零!不能这般早的认输……


    ·


    接下来一连几日都是晴好,萧袭月难得摆脱了锦夕和银汉两个小家伙,带了荷旭、香鱼以及颜暮秋、杨霸山、剑风、无命等护卫,出府去莲溪寺上香。


    昨儿个,秦誉得知了她要来上香,便将出行的护卫、衣食都安排妥帖了,萧袭月想操心都操心不上。若是以为秦誉只操心了她衣食和安危,那便错了!秦誉昨日连夜派了人,秘密地快马加鞭先行前往莲溪寺,叮嘱了方丈和摇签解签的人,若是让萧袭月听到半句不好的话,那明年的香油钱便自个儿想办法去!


    跟谁过不去都不要跟银子过不去啊!那方丈当即就点了头……


    身心都考虑好了,秦誉才佯装并不多管她的样子,一早穿戴好王服进宫去了运筹帷幄了。近来朝廷局势越发紧张,变动一触即发……


    秦誉把这些小心思藏得紧,是以萧袭月只顾着一路吃吃喝喝,还没来得及发现!


    这一个月里,秦誉搜罗了平京城内外的名大夫,熬了药膏给她,天天夜里亲手给她抹,按。


    是以,她的大肚子收得很快,现在几乎和怀孕前差不多了!皮肤也紧实滑嫩得紧!


    有个勤快的男人就是好!萧袭月愉快地腹诽,省时省力省心,唯一的不好就是秦誉精力实在旺盛了一些……每回按着按着,他就要宽衣解带,拉着她说:“外头按完了,该轮到里头了……”


    可恶……


    “娘娘,你可累了?要不要歇一歇?”


    马车里,荷旭问萧袭月。


    “累倒不累,就是有些闷了。”萧袭月撩开了马车窗帘,立刻一副秋日晴朗之景映入眼帘。满眼都是斑驳的黄绿。有三五个驼背老农妇在田间地头弯腰劳作着。


    风吹来,带来植物果实的气味。


    “停车吧,咱们歇一会儿。”


    萧袭月在荷旭丫鬟的搀扶下马车来。许久没有出府来看乡野风景。隔了三十来步的地里,一对补丁农妇母子正挎着篮子,似在拾捡着遗落在地里粮食粒儿。那小儿子约莫六七岁,动作敏捷,看模样是个机灵孝顺的,为了让母亲少弯腰,他捡得很是勤快。


    一众人心情都很好,香鱼指着那对母子道:“小姐,你瞧,这乡间之人就是透着一股子淳朴和乐之风,虽然吃穿不如大府大院儿的好,但也是快乐的。”


    香鱼一眼,荷旭几人都很赞同,唯有萧袭月沉默了一会儿,也不嫌地里多泥土,朝那对母子走去,从香鱼带着的银钱袋子里拿了五十两银子递给母子俩。


    “去买些粮食吧,这些草籽儿都发了霉,捡回去也不能吃的。”


    母子俩惊看了眼银子,抬头一见眼前的女子,黑发如云、肌肤胜雪,衣裳锦绣、钗环琳琅,美得不知如何形容,惊得张嘴傻在原地,木讷得接过银子,犹自不敢相信,半晌才回过神来忙拉着儿子要跪地呼谢谢。


    萧袭月一把扶住农妇。“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必跪了。你儿子生得聪明,好好教导,他日定然出人头地。”


    农妇感激不尽。香鱼几人这才明白了,她们只看见了表象,只看见风景,并没有看见农妇母子瘦得深深凹陷的脸颊,和虽然小,但穿在身上依然飘飘荡荡的补丁衣裳。只怕这对母子是饥肠辘辘,已经窘迫到了生活的绝境了!


    萧袭月临上马车,又回头看了眼田地。天气虽晴好,可那荒芜在地里的枯萎庄稼,像一排排死尸一般。风不调雨不顺,加之陈太后疯狂征兵,壮大力量,渐渐民不聊生。


    陈太后的野心,似乎并不止于北齐。


    身居高位,以陈太后的性子,只怕内心的自傲是疯狂的膨胀,只恨不能与天比高低了。而今宫中传出的一些传闻,便能窥知一二。男宠,奸-臣,□□,似乎并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高太后曾经在文帝背后操控江山,但,到底没有篡位当女帝的心思。高太后心头有江山,而陈太后,心头便只有权力和自我的满足了……


    江山?百姓?那对她来说,只是踩在脚下让她更高的东西……


    萧袭月刚上马车,便听前头传来了车马声。又有一辆马车停下来,走下来两个伸手矫健的男仆人,和一个穿黑斗篷的高大公子。迎面吹来的风隐约带来那公子身上的清苦药味。斗篷帽子很大,几乎将他整个脸掩藏在阴影中,裸-露在外的些许皮肤,带着有些病态苍白。


    似是感受到萧袭月的打量,那黑斗篷公子侧过头来!似有一束灼人的视线,向她射来!他明明被黑斗篷帽子罩住了眼睛,竟如看得见她似的!


    突然而来的熟悉感,让萧袭月心头一惊,心底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悦。她虽然没看见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他的眼神必然是充满侵略性,和他儒雅的举止很不相符。


    表里不一!萧袭月心底暗暗唾弃了一口。


    “赶车走吧。”


    马车行起来,萧袭月撩起车窗帘子,正好看见那黑斗篷吩咐仆人,将农妇的儿子带走了,农妇很是感激的跪谢……


    这人倒是不怕麻烦!


    萧袭月的马车走远后,黑斗篷公子盯着萧袭月所去的方向,摘下了斗篷帽子……


    青丝未挽,黑长的流泻在他宽阔的肩背上。


    穿补丁衣裳的小少年扬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崇拜地仰视着他:“公子,你为什么要收养我呢?”


    他抚摸了小少年头发黄黄的圆脑袋,亲昵的动作有些僵硬,显然很少如此。


    “因为……你长得像我的儿子。”


    “公子这半年轻还有儿子?那我以后岂不是有玩伴了。”


    些许的沉默之后,他说:“你不会有玩伴。他已经死了。”


    “是生病吗?”


    “……不是。”是他下令处死的。


    小少年自知问错话,被吓得噤声,回头跟他娘告了别,亦步亦趋的跟着上了马车。


    ·


    萧袭月这日在莲溪寺玩得颇高兴!连抽了几签都是上上签,简直是鸿运当头挡不住啊!寺里的师傅也是客客气气的,说话十分顺耳,茶水素斋伺候得很周到。


    吃过了斋饭,捐了一袋香油钱,萧袭月便启程回府!


    告别了寺庙在回路上,萧袭月才越想越不对劲!


    那老方丈穿戴整整齐齐,她一进门就迎了上来,跟专程在那儿等她似的!还有那随便怎么摇,都是上上签的签筒……


    太不对了……


    萧袭月“嘶”了一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


    秦誉,肯定是秦誉威胁了那方丈!


    罪过呀……


    她竟如此后知后觉。


    回到府上,萧袭月一直忍到夜里秦誉回来洗漱完毕就寝,才发作。


    “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威胁了那寺里的方丈,不许说坏话?”


    被她识破,秦誉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正色看了她一眼,然后毫不隐瞒的“嗯”声承认,并不觉得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萧袭月气了。拜佛跪在诚心,他倒好,把佛祖的徒孙和尚们都威胁了一遭~!她还拜个屁啊……


    “拜佛本是靠心诚,你这般做岂不是让我白费功夫了么?”


    “我秦誉的前程,岂是那些满手铜臭的老儿能说三道四的。”见萧袭月眼神不善起来,秦誉弯了弯嘴角,道:“其实,我是本以为你早会想到的,不料你回来才明白过来。都说‘一孕傻三年’,我本是不信,这回算是信了。明日我吩咐无命去搜罗些提神醒脑的好方子来给你补补。爱妃这一下生了两个,加起来得六年了,实在长了些。”


    什么?!!嫌她生了孩子笨了?


    被他宠久了,萧袭月也生出些脾气来。


    “还不是你害的!你这般厉害,你倒是生一个出来给我瞧瞧。”


    ☆、第155章 放心,我在


    让他生一个?这不是让公鸡下蛋么。小女子是耍赖了……秦誉一边解萧袭月的衣裳,一边挑眉笑。“还是爱妃厉害,孤王只能供应材料……”


    萧袭月也不想与他多逞口舌,走了一天,着实累得慌,秦誉还没将她剥干净,她已经栽倒在他怀里睡了过去。秦誉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像哄孩子一般的爱抚。萧袭月在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脑海里竟然闪过了白日里那个黑斗篷男人的影子……那人让她莫名的不太踏实,当时她不该走那么快,该上前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看着怀里睡成只小猪的女人,秦誉无奈的笑了笑,将她轻悄悄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而自己却下了床,又穿戴好了衣裳。


    没错,他假意宽衣解带上床,只是为了陪她让她安心睡去。今夜,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做!


    他之所以威逼莲溪寺的师傅抽上上签,也是因为他打心底里,不愿萧袭月听见任何不好的东西,不想让她担心。他只愿她当个快乐的女子,把她捧在手心里,给她无上的宠爱和呵护。


    其余所有的风雨,都让他来担!


    秦誉处理了白日受杀手袭击时,留在手臂上的伤,再换了夜行衣。为了不让萧袭月发现,他掩藏得极仔细。


    削铁如泥的短匕首出鞘,银色寒光乍现。秦誉检查好匕首无错,便别回了靴子内,另外带了把剑,飞身出门,跃上房顶。


    今夜,他要去会会那暗地里出入皇宫的神秘人!


    还是上回信鸽停留的残垣上,黑斗篷的男人在这儿等着。夜风呼啸,带着些霜气儿撩开他宽大的黑色斗篷一角,露出里头浅白的袍裾,在夜色里现出一片带灰色的苍白。


    秦誉带了封信,乍然一跃、出现在他后头。黑斗篷只是微微侧了侧脸,并无惧色。


    “五弟,别来无恙啊。”


    秦誉长剑隔空划了一道,剑气飞出从背后将黑斗篷一破为二,赫然便是一个素白衣袍的男人。剑气削落几缕长发,带着几丝儿血腥味道,让周围的夜色都醒了过来,注目着这方一触即发的冲突紧绷。


    白袍男人不疾不徐的转过身来。残垣上的灯笼光朦朦胧胧,他眉眼五官中正而偏文气,虽然十分年轻,可眼神却是远超出外表年龄的,沉,狠,果决!


    秦壑!


    “这声‘五弟’我实在秦壑愧不敢当啊,十八皇叔。”最后四个字,秦壑说得极慢,含着别样的威胁神情说的。


    他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世……不知是不是要做文章?


    秦誉皱了眉头。


    “没想到你这一死,倒是把脑子给摆弄清醒了。你再回平京来,就不怕我再杀了你吗?”


    对着秦誉冰珠子似的威胁,秦壑笑了两声。


    “我秦壑可不是怕死之徒!再杀?若不是我无心求生,你以为在胶东的时候你真能那么容易的将我俘虏么?”


    秦壑终于不再掩饰语中阴寒。这些日子他终于想明白了!他是对不起萧袭月,是亏欠了她,只是,对于秦誉此人,他没有任何理由退让!他亏欠萧袭月的,他不需要秦誉来给那女人弥补!他欠她的,他会全部如数给她!恩宠也好,荣耀也罢,他再重新给她一回便是了……


    对于秦壑脸上的变幻,秦誉明白了意思。“我当你终于看明白了,没想到你还是执迷不悟!好,今夜我便让你再认清一回!”


    秦壑声音陡戾,突然四面八方跳出百余杀手,个个武功高强、身怀利刃!


    秦壑将那百余杀手看了一遍,突然笑起来。


    “十八皇叔,你明知杀不了我,却还是要带这么多杀手来。就不怕浪费了人才么?你派来寻我尸首的三百高手,至今还没一人回来吧?”


    突然,百余高手之外,又另有一批杀手袭来,数量不多,却个个都极厉害。两方缠斗在一起!混乱中,唯独两个男人静静盯着对方,似将各自都看了透!


    剑刃摩擦剑鞘的声音十分缓慢,秦誉拔出银亮长剑,飞刺过去。秦壑闪身躲避开!


    两人斗了十多个回合,秦壑渐渐落了下风。


    周围缠斗的两派人,也是秦誉的人渐渐占了上风,眼看秦誉的人被个个歼灭,没剩几个残兵败将了!


    秦誉行动之下,一不小心触动到了手臂伤口,险些遭了一剑!他反手一剑掷出,剑如闪电,眨眼见,直插-入秦壑肩胛,刹那血染红了他苍白的衣袍!


    秦誉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笑容在血腥的风中有些嗜血的悚然。


    “能不能杀你,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秦壑以剑支着身子,单膝跪在地上,想辩驳可刚张口,血流如注!到底,他还是擅长舞文弄墨、权谋较量,刀剑的功夫,他比不上这战神!只是,而今的秦誉心思早比上辈子此时心思深重许多,他在权谋心计上,也讨不了多少好……


    棘手。


    尽管秦壑似强弩之末,却仍轻轻松松的笑了。


    “十八皇叔是厉害……不过,我秦壑现在还不愿意死……”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废墟屋顶、断墙上突然窸窸窣窣的一片响声,继而整齐的停顿无声,抬眼望只见一排排整齐的锋利箭头,每一支都指着秦誉着一队人马!


    封信高度警惕,忙挡在秦誉身前。


    “保护主子!”


    几十高手迅速围拢,众星拱月般将秦誉围在其中!


    秦誉眯了眯眼睛,眸中映着那箭尖的冷光,如同席卷着寒冷暴风的星空!他目光准确无误落在那堵最高的墙头。果然,那处的人似接到了他目光的信号,现身墙头。


    是个青袍男人。


    封信一眼认出来。“漠北王!”没想到胶东王竟然和漠北王勾-结一气了!


    秦越带着弓箭手的出现,瞬间改变了胜负局面,使得秦誉这方不敢再轻举妄动!秦誉捏紧了剑柄。可恶!竟然躲过了他探子的觉察!还是说,那探子不可信了……


    秦壑支剑站起身,虽然脖子上被架着把剑,但并不害怕秦誉会冒险杀他。他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洁白的牙齿染得猩红:“秦誉,你大可杀了我,然后再被射成窟窿,让你那两个孩儿丧父。只是,你敢吗?你愿吗?”


    秦壑放肆的笑起来。被血染红的残垣上,这笑声十分诡异。


    秦誉捏紧了拳头!是,他确实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换秦壑的命!若是换做前世,他或许会冒死一拼。他从来不怕死!只是而今,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他的心里有一处柔软的地方,那里放着他的女人,还有那两个可爱的小生命。


    为了他们,他也决不能死!


    “……”


    ……


    萧袭月睡到半夜有些口渴,醒来,却发现身侧空无一人,被子,也是凉的。


    “殿下?”


    “秦誉?”


    萧袭月唤了两声,不见人,突然心底有一阵莫名的心慌,忙起身,把脚往鞋子里一塞,打算找他。却忽听门一开——


    “怎地起身了?”


    秦誉不慌不忙地进屋来,衣裳不是很整齐,似起夜随意披着的。


    见秦誉安然在眼前,萧袭月这才放下了心,上前靠近他怀里。


    “你去哪里了?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你不见了,便醒了,有些口渴打算起来喝点水。”


    秦誉捧起萧袭月的脸儿,擦了擦她眼角那些许的泪水,不知是梦中残留的,还是因为找不到他急的。活了两辈子,杀伐决断什么没有经历过,哪怕是曾经面对死,他都没有眨过眼,而今,他却是有些怕了。怕她一觉醒来找不到他,怕她一觉醒来得知他已经死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风雨飘摇中活着……


    秦誉将萧袭月搂进怀里,在她头顶低低呢喃。


    “放心,我在……”


    ☆、第156章 难道是秦壑?


    深秋叶落,野草枯黄,霜降了一地,晨起只见瓦上布着一层白霜,碎珍珠似的在晨阳下折射着细碎的光亮。


    几丝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朝霞,轻轻在天上飘着。三五只云雀在那彩云下盘旋了两圈儿,低飞向地面,掠过平京城无数高高低低的白霜屋顶,最后落在这方种满美人蕉的小院儿。


    美人蕉火红、杏黄的花儿掉落了大半,残红配着绿叶,另有一种风霜美人的韵味。


    小手摘了那只最鲜艳的红花儿,郑旭升小跑步朝萧袭月奔去。


    “娘娘,过不久要入冬了,花儿要谢了。没有花儿看,你会不会寂寞啊?”


    这逻辑又是如何的?萧袭月正抱着孩儿,抽出手揉了揉郑旭升毛茸茸的脑袋。


    “冬天有冬天的花儿,没了美人蕉,还有其它的。如何也不会寂寞,就像假若你看不见爹爹,你还能看见你娘亲一般。”


    萧袭月本是无心一句比喻,说完却突然发现竟恰好似寓意了什么。本是无心一句话,却被也恰好进院子来的江氏给听见了,当即吓得惨白了脸,忙过来拉了郑旭升。


    “娘娘,后日便是小世子和小郡主的百日宴,想来您还有许多事要安排,我们娘俩也打扰多时,便告辞回府了。”


    萧袭月本还想留郑旭升吃些糕点,秦誉最近请了两个极擅长做糖糕的厨子。


    “也好。香鱼,你去包些糖糕来。小旭升啊,在家要听爹娘的话,好好读书习字,知道吗?”


    萧袭月蹲下身。郑旭升是个好孩子,她挺喜欢的。


    郑旭升郑重的点头,黑眼珠子瞟了一眼萧袭月怀里的小婴儿,突然羞赧地咬了唇,小脚也在地上摩擦着,一副满脑子小心思的模样。


    “娘娘,我,我能不能拉拉她的手啊……”


    说完脸红扑扑的,加上郑旭升模样生得端正,活脱脱的一株美人蕉似的。


    江氏吓了一跳,忙低斥。


    郑旭升被训得瘪了嘴,很伤心。


    江氏对儿子十分严厉,所以郑旭升才喜欢和颜悦色的萧袭月。


    慈母多败儿,严一点也好。


    “可以。”


    郑旭升得了萧袭月批准,兴奋地拉了拉萧袭月怀中孩儿的手,把花儿塞在婴儿小手中。“锦夕,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萧袭月一愣。


    “这是银汉,不是锦夕。锦夕在屋里睡着。”


    “啊?!”


    郑旭升如同遭了晴天霹雳!敢情,敢情他又是聊天又是摘花送花的,对象根本就搞错了!真正想看的小媳妇,还在屋里躺着,根本受了他的冷落啊……


    郑旭升简直要哭出来,想进去弥补,可江氏哪里肯。江氏拉了儿子就告辞了。郑旭升可怜兮兮的一步三回头。等了一个多月,才好不容易来一趟,没想到竟搞错了献殷勤的对象……


    香鱼及荷旭都十分感叹、同情。


    “怪只怪咱们的银汉小世子和锦夕小郡主长得实在太像了。”


    “是啊,根本一模一样。那郑小公子人小心思还挺多的。”


    萧袭月笑了,将怀里孩子的襁褓紧了紧,免得凉到。


    “屋里睡着的是银汉,这确然是锦夕。”


    这下轮到两个丫头张口结舌了,不明所以。


    “虽然锦夕还小,但到底是女儿家,若是以后被有心人利用闹出些不好的传闻来,终究是不好。郑旭升是个不错的孩子,这让他得偿了心愿,也不损锦夕的清誉,正好两全其美。”


    香鱼、荷旭恍然大悟,可越发同情起郑旭升起来。可怜的娃,只怕将来就算当了女婿也是少不了被丈母娘给谋算一番啊。


    萧袭月逗弄逗弄了小锦夕。锦夕精神好,醒着的时间多,银汉成天吃了就是睡,实在没有追求。昨夜里,萧袭月与秦誉还商量着找了大夫给娃儿看看,是不是娃身子哪里不对。


    大夫看了,委婉地说了一大通,简而言之就是,各个孩子有各个孩子的心性,这个是个懒的,好吃懒做,睡是正常。秦誉当时直叹气,这么小个小东西就知道懒散了,他日长大些,定要好好教导,断然不能让他成了旁的人家里那些无用的纨绔废柴。


    后日是两个孩子的百日宴,到时候必然人多繁杂,诸多事情应当小心谨慎!近来秦誉十分忙,许多事也不与她说。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够感受到平京的气氛,越来越紧迫、越来越紧张!


    今冬之后,或许就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好几次,她无意发现了秦誉身上的新伤疤,当是他遇了行刺,没有告诉她。而最近,他有二十几日未有与她亲近,怕也是这原因。


    他不想让她担心。可,她又怎可能不为他担心?


    这三个月来,萧袭月一直在潜心查陈太后在民间时的夫家和孩子,却意外的发现,另外还有一股势力也在查!这股势力,似乎是漠北王府的。


    她从秦越处得知此事,秦越会查也在情理当中。可,与漠北王府之人在一起的,还有一股势力。


    依据颜暮秋回来的描述,那与秦越秘密相谈的老者,应当是尉迟公。尉迟公是秦壑前世的谋士,难道。秦越很可能与胶东的余孽勾-结了。


    是了,秦壑的尸体并未找到!难道……


    秋风钻进领子里,萧袭月思及此处,只觉得背心阵阵发凉!秦壑若没有死,那他又在何处?她太了解他了!看似中正儒雅的外表下,是非同一般的野心和占有欲!上次他是突然从前世的记忆中清醒过来,一时应接不暇,这次,若是卷土重来,定然不会甘心放过他们,任他们两人幸福生活!而他自己失去了所有……


    何况,她还跟了秦壑最恨、最忌惮的男人,对他来说,必然当做是奇耻大辱。


    “娘娘,你是不是冷了?进屋歇息一会儿吧。”香鱼见萧袭月脸色有些发白。


    萧袭月一边进屋,一边问:“今晚殿下可回来?”


    荷旭道:“方才小成子来说,殿下今晚有事,叫人回来带了话儿,说不回来吃了,娘娘早些睡。”


    接下来半日,萧袭月将后日百岁宴的准备事项检查了一回,才吃了些晚膳,洗漱罢了,打算看看书卷,等秦誉回来。


    屋子里点了四盏雕花青铜大油灯,放在屋中四角,很是明亮。将萧袭月主仆三人的影子浅浅的映在墙上。


    香鱼收拾了萧袭月卸下的珠钗,荷旭正替萧袭月研墨。荷旭看了看窗户,那儿方才晃过了一个听墙根儿的人影儿。


    “娘娘,最近冬萱姑娘动作频繁,恐怕知道咱们怀疑了她,着了急了。咱们要不要……”


    萧袭月又翻了一页书。


    “暂且留着。”


    “娘娘就不怕她做出什么事来么?”


    萧袭月放下书。“她潜伏在咱们周围一年之久,尚还未做出大声响来,定然是她主子还有大吩咐。杀了一个她,指不定下次又是谁来。”


    荷旭乍然明了。有一个能掌控的细作在身边,总比来个发现不了、不好掌控的细作好。杀了一个冬萱,谁知道下一个细作会是谁?


    萧袭月便是打的这个主意,再者,这个假冬萱,是冬萱的亲妹妹。若要杀,还真有些顾忌。冬萱在她寒微时舍命相陪,与香鱼一道跟随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眼下,只有委屈冬萱再等上一阵子,再将她解救出来。


    这个“一阵子”应该不会很长了。陈太后应当开春便会将他们平津王府铲平,今冬,这潜伏的假冬萱就会真正的活跃起来!


    对于假冬萱之事,萧袭月是另有安排!


    以假乱真?陈太后这棋子是走得妙,但,最后究竟迷的是谁的眼,还未必呢!


    香鱼收拾完毕了梳妆台,忧心忡忡。“小姐,这几日施侧妃的丫鬟一直在周围转悠,这两月来,咱们院子里冒出来的毒蛇、蝎子就有两三回,今早房檐上竟然掉下来只大毒蛛!恐怕施侧妃是铁了心要行动了。”


    “施侧妃跟周侧妃、郑妃走得近,只怕这些主意她们三人都有份儿。”荷旭道,“娘娘一生便是儿女双全,可不让她们嫉妒得眼睛发绿么?再说,她们背后的主子,指不定就是宫里的那个。”


    萧袭月冷哼了一声。施蔷蔷成不了气候,是听了周摇光的怂恿,来对付她。手段是够狠,就是蠢了些。


    “狗不急,不跳墙。我便是要让她着急。”


    萧袭月将小床上的锦夕和银汉仔细的盖好,轻声诉说着:


    “你们生在这风雨飘摇之中,便当懂得保护自己的本事,娘没有太多东西能够交给你们,后日,便教教你们,如何对付要害自己的坏人!”施蔷蔷,就是这教材!


    这双孩儿其实来得不是时候,当时萧袭月本是不想要的,但得知了萧华嫣怀孕的消息,她便一时恨了口气,冒险留下孩子来。


    “娘娘莫心忧,殿下思虑周全,剑护卫、无命护卫身手眼睛都利索得紧,那些毒蛇、蝎子,全都拿来泡药酒了。”


    “可不是。要跟咱们斗,她施侧妃实在太嫩。”


    萧袭月沉吟了半晌。


    “我挂心的,倒不是施蔷蔷,而是郑舒窈和周摇光。”


    那两人近来行动有些不对,虽然周摇光最开始摆出一副争宠嫉妒的模样,可日子久了,才发现她那嫉妒争宠的模样像是装的!她看见秦誉,眼睛里没有施蔷蔷那种痴迷。郑舒窈,这两月来亦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


    若是郑、周二人像施蔷蔷一样不消停,她还放心些,至少说明她们没有别的心思。萧袭月有种直觉,这两个女人,似乎都在等待谁的命令行事。而这个人,不像是陈太后。


    这夜又是降霜,格外的冷!萧袭月将被子在身上裹了一圈儿,才觉得暖和了些,可睡得也不踏实。一是因为秦誉还没有回来,二是装着后日丢施蔷蔷出府之事。


    隐约听见有门的响声,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萧袭月才懒懒的翻过身来,朦朦胧胧的睁眼,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突然映入眼帘,鼻间突然嗅到几丝清苦的药味,似还夹杂着些梅花香。


    “谁!”


    萧袭月猛地醒来!荷旭香鱼闻声掌了灯赶来。


    “娘娘,怎么了?”


    灯光亮起来,屋里却并没有陌生人,只有屏风上搭着的衣裳,被窗户吹进的风拉扯得轻轻飘动。萧袭月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看错了。


    荷旭关上了窗户,拿走了衣裳。


    “油灯留着吧。”萧袭月是被吓了一跳,打算留着灯睡。荷旭香鱼退下之后,萧袭月坐上床沿刚要睡,却忽然发现指尖儿按住了一片儿凉凉的、软软的东西!


    一看,竟然是片儿红梅花瓣儿!还很新鲜,显然是才留下的!


    萧袭月倒抽一口凉气。刚才她不是看错了,是有人来过,是个男人!平津王府的梅花都还没开,现在平京城中,可能开出梅花的地方,大约只有两处,一处是国公府,一处,便是漠北王府的那个养梅花的小院儿!


    萧袭月捡起红梅花瓣儿在油灯下仔细看了看。是照水梅。记得,国公府里的那株照水梅十分瘦小,而后郑旭升说他又去折了几回,已经死了大半了。而这片花十分肥厚,显然不是瘦树能开得出来的。


    那,很可能是漠北王府。


    萧袭月捏碎了花瓣,情不自禁咬紧了牙关。


    难道,是秦壑?他现在,是否就住在漠北王府?


    萧袭月方才又睡下,门又响了一声!难道是他折返了回来!


    好大的胆子!


    ☆、第157章 教教我怎么报仇?


    油灯被门口吹来的风扑得几欲熄灭,光线突然暗下来!萧袭月只觉满眼影影绰绰,来不及仔细看,忙翻身下床,两三步蹿到供桌前,“哗啦”一声拔了宝剑!见眼前的高大男人影子,狠手劈下去!


    可是她失败了!没有劈中!


    萧袭月一下被钳住了手腕、夺走了宝剑,一只格外结实精壮的男人手臂,一下将她细腰一揽,箍在怀中,身子贴着身子!摩擦间,她一下感受到男人下头的变化,直直抵着她。


    “放开我,你这畜生!”萧袭月破口大骂,“秦壑”二字还没来得及骂出口,便听——


    “是我。”


    萧袭月听了这声音,一下顿住了。


    此时,灯焰终于亮了些,金红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英挺的轮廓,一半被光照亮,一半隐在阴影中。浓密整齐的睫毛下,灯光在他眼中碎成明亮的清辉。


    秦誉看着怀中被他吓坏的小女人,见她眼睛还似惊魂未定的小鹿,抚着她的后背安慰。


    “是我回来了,不是歹人。”


    “吓死我了!”萧袭月说着,竟鼻子酸了酸。近来自己是越发不争气了,老是在他面前变得跟十几岁的少女一般,羞人得很……


    “我在,别怕……”果然是秦壑来了!他出门办事扑了个空,回想着不对,忙赶了回来!发现院子外的护卫竟然都站得跟木棍似的,一动不动,便心知不好!今夜为了一举剿杀秦壑一党,他调了剑风去,不想秦壑竟然牺牲了一个聚集窝点,冒险入虎穴来看这女人。


    秦誉一边温柔的安抚怀中的女人,一边眯了眼。此时他眼中只有一片肃杀!与对着萧袭月时的眼神全然不同。“别怕,我在……以后绝不会让你一个人睡了……”他发誓!


    “方才,方才院中闯入了人……”萧袭月犹豫了一二,还是说出了心中猜想,将秦壑还活着,以及很可能与秦越勾-结,藏在漠北王府之事说了出来。


    秦誉吃惊。


    “你就凭这片梅花儿,就推断出来了?”


    萧袭月愣愣的点头。这,难道很难么?


    秦誉笑,将萧袭月宝贝似的搂进怀中,摸猫儿般的顺着她散着的长发。秦壑那厮,定然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吧!明明身怀珠玉,却不知珍惜,而今失去了,才后悔……


    呵,想从他手里讨回他?


    想都别想!


    或许是他手臂结实、胸膛宽厚,很能给人安全感,在秦誉的怀里,萧袭月说不出的安心,不一会儿昏昏欲睡。就在她要睡着之时,本在她背上轻轻抚摸的粗粝大手,一下子……没摸对地方!怎地摸到前头来了?


    好在,大手及时改正,没在摸哪里。可是,这第二下也不对啊,怎么去腰上了,第三下更不对了!!萧袭月挣扎着十分想闭拢的眼皮,软软瞪着秦誉,捉住他不规矩往下蹭的手。


    瞧着萧袭月强撑着睡意的眼睛里的不满,秦誉服软似的笑了笑,抽回了手,将萧袭月一抱上床,拉过被子盖好,自己也宽衣躺了上去,规规矩矩的。


    这还差不多!萧袭月正想着,却见秦誉狠狠打了个冷颤,关切道:“冷吗?”


    “在外头呆了半夜,降霜,很冷。我能靠着你,取取暖么?”


    “当然可以。”萧袭月忙把自己的被子往秦誉身上裹了裹,也靠过去了一些。可是……萧袭月捉住秦誉滚烫的大手,质问:“你烫得跟火似的,还冷?”


    秦誉从后头抱住她,精壮的腰往她腿根儿上抵了抵。


    “这儿冷得紧,不信你摸摸。”


    萧袭月一下明白过来,气红了脸,拧巴着就不配合!骗子,大骗子!


    秦誉却似孩子般,抱着她撒起娇来。“娘子,今夜降霜,外头好冷,让我进你的山洞躲了躲、暖暖身子,可好?”


    萧袭月推他,可秦誉就像拴在她身上似的,怎么也推不开。硬邦邦的两只手臂肌肉结实,牢牢的将她护在怀中。他身子硬,她身子软,他像坚实的盔甲,将她牢牢保护在里头。


    大约是憋了二十多日,把这正血气方刚的男儿给憋坏了,这后半夜,萧袭月也没睡成。记得上一世曾无意听闻过一群嫁了人的民间妇女谈论自己的男人,说有的男子不喜欢这事,一月也没有两回,有的男子就是热情似火,折腾死个人。便是那群夫人口中说着,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她这算是体会到了。


    她是日日发大水,涝成了灾……


    *


    接下来两日平安无事,过得很快,明日便是锦夕和银汉的百岁宴,各府请帖早都已发出去了,包括漠北王府的!到时候秦越也要来!


    这日,萧袭月院子里迎来一大不速之客……


    “萧侧妃,好久不见了!”伴随“哼”的一声笑,多罗像朵艳米分米分的桃花儿,在一个老瘦妈妈和四个大壮妇的簇拥下,推进院门来。


    萧袭月一眼瞧去,真怕那月门给挤垮了!


    “原来是多罗郡主大驾光临,里面请。”


    多罗跟着萧袭月一道进屋去,待左右人少了,才稍微收了收脸上的骄横,悄悄瞟了眼四周,对萧袭月凑近了些:“听闻最近平津王府上新纳了几个妃子,给师父找不痛快,多罗便过来了。”


    多罗嗯声点了点下巴,示意壮妇甲把东西拿过来。


    萧袭月一看,赫然就是纸笔……


    “师父,古人有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向您讨教了,感觉实在落后了许多。”


    萧袭月一眼瞧见了多罗脸颊靠近耳际的地方,残留着一根指印,像是被打的。谁人,竟敢打多罗郡主?“你遇上麻烦了?”


    萧袭月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一下一发不可收拾了……


    多罗绷着脸,红了眼,不善地冷声让奴才都下去了,然后才转过脸来。萧袭月本以为多罗要发火,却不想……


    她瘪了嘴,可怜兮兮的哭起来——


    “师父,不瞒您说,漠北王府上新住进来了一拨人,那整天罩在黑罩子里的男人,送了王爷表哥两个美人,胸又大,屁股又翘,而且居然,居然比我还聪明!”多罗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美人的大胸肥臀,惟妙惟肖。


    比你聪明的只怕不少。萧袭月腹诽。


    “是什么人?”


    “不知道,表哥不让我进那个院子,那两个女的肯定是妓-女,大冬天就穿那么一片儿小纱纱,整天在表哥面前搔首弄姿。我实在看不过,就给她们下了毒!”


    不必说,肯定是败了……萧袭月心头暗暗替多罗补了结果。


    “结果那卖毒-药的掺了假,没毒得死……还害我被表哥打了两耳光,逼着跟那两个臭狐狸精道歉,真是可恶死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窝囊过……”


    不用说,这欺软怕硬、智商又差上几寸的郡主,是窝囊的道歉了……萧袭月暗暗抹了抹额上两滴冷汗。


    多罗抓着萧袭月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师父,你快教教我,怎么对付这种狐狸精啊?上回你对付我,啊不,你教我的那套‘狗’的说辞不管用啊。我用了,反而被绕晕了……”


    关于狗的说辞……萧袭月朦胧想起,她是骂了多罗是疯狗,还将她骂得哑口无言。听多罗一说,显然她的智商和那两个老辣美人的智商不在同一水平上啊……


    “以静制动,你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安静的做个美人,旁的都不需要管。”


    萧袭月想起上回整多罗也是挺狠的,了解多了发现这姑娘骄横是骄横,倒不算太坏。秦越此人不是轻易被美色迷惑的人,就算宠幸那两个女子,也应当是看在那住在府上的黑衣人的面子上。


    “你只要比她们美,比她们温柔体贴,你就胜了。”


    萧袭月说完,见多罗憋着嘴、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小狗似的瞧着她……罢了,看来她没人家长得漂亮,“温柔体贴”……还是算了吧。


    萧袭月满肚子的大实话,不忍心说出来,最后化作一个“唉”,让多罗自己体会。


    多罗到底经历得少,不一会儿注意力便被萧袭月的两个小东西吸引了,非要抱一抱。“师父,你这两个娃娃真是长得乖。肉肉的、软软的,好可爱呀。”


    “仔细些,莫摔了。”萧袭月本不想让多罗抱,但实在拗不过她。多罗倒是抱得仔细,没有出闪失,逗弄了一阵儿孩子,心情似好了许多,笑得咯咯响。


    大凡嗓门儿大的人,心计都菜,萧袭月已经是给这徒弟下了定论了——资质差,没得救。


    “师父,你带我在府上走走吧,我想逛逛。”


    萧袭月想从多罗口中多套出些关于那罩在黑斗篷里的男人的消息,也就耐着性子与她搓了。通过多罗了解漠北王府之事,也不失一个好办法……多罗说起罩在黑斗篷里的男人,倒是让萧袭月想起了那日在乡间看见的男人。那男人,是秦壑的人吗?


    “那群住在你们府上的中,可有个小孩儿,六七岁的模样,黑瘦黑瘦的。”


    多罗正喝着热茶,听了忙放下兴奋道:“哎呀,师父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那群人个个都讨厌,就那小兔崽子还像个活人,见了人还知道吭声儿。”


    果然!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萧袭月已经可以肯定,黑斗篷男子,很可能就是她上回遇见的男人。上回他与她对视,难道……认识她?


    忽然,一个念头划过萧袭月的脑海!还是说,那黑斗篷男人,其实就是秦壑?!


    她,竟与他那般近的擦肩而过!萧袭月越想,越心惊。她竟全然不知道。秦壑真是把踪迹隐藏得好!他没有出手抢她走,便是说……他定在谋划什么,所有的情况都在他掌控之中,包括她的动静!


    萧袭月忍下急于探知的渴望,耐着性子,经营多罗这条“眼线”,领了多罗在王府上转悠,看风景。


    “这后宅之中的生存之道,其实也不外乎一个道理。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人若害我,斩草除根。这博弈便是如同下棋,你一步,我一步,极攻迫切取胜,只会让敌人找到空子将你治住。”


    萧袭月边走,边提点多罗。


    “懂了吗?”


    多罗想了想。


    “好懂了,又……好像没懂。”


    她这话,引来萧袭月身边的香鱼、荷旭的一声嗤笑。


    那便是没懂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这次在那二女并没有做错事、并没有招你表哥讨厌的情况下,冒然相害,这在动机上,你便是理亏!其二,你在理亏的基础上,还失了手,就是大忌。理亏的情况下,主动出击便是要狠,一招除根、永绝后患,可你偏生连她二人头发丝儿都没伤到,反而自己给栽了进去……”狠个半吊子,又狠不彻底。“这便是我说的,迫切取胜,就会让人钻了空子,害了自己。”


    多罗恍然大悟。“还是有例子,我听得懂些。”


    “好,那我便再为郡主找个实例。”


    萧袭月也是为了那黑斗篷一行人的消息,尽心尽力了,将多罗往施蔷蔷院子旁的小花园引。那小花园已经被施蔷蔷占领成了自己的私人地盘,旁人不许涉足。


    荷旭、香鱼对视一眼,明白过来,心说,这回施蔷蔷是点儿背了,睡在自个儿窝里都要挨飞刀。


    ☆、第158章 引蛇出洞?


    萧袭月领了多罗在府里转了转,转到施蔷蔷霸占的小花园外便听见里头有喧哗声,似是施蔷蔷在训斥丫鬟。


    一进去,果然是。


    那小塘边儿,施蔷蔷气红了脸,面前跪了两个颤颤抖抖的丫鬟。两丫鬟都是府里拨去伺候施蔷蔷的。施蔷蔷一脚踹翻了右边那丫鬟,又扬起手朝左边那丫鬟脸蛋儿招呼去。


    左边那丫鬟似怕极了,本能的躲开。她不躲还好,一躲让施蔷蔷打了个空,一下子火冒三丈,揪住她头发就是啪啪两大耳刮子,把自己手都给打疼了!


    “狗奴才,胆子越来越大了哈?说,是不是萧袭月那贱-人让你们故意整我的?早膳都不好好做!大冬天竟敢拿凉的给本宫吃!想冻死我吗?”


    “冤枉啊,冤枉啊,”


    施蔷蔷身边站个端饭菜托盘的丫鬟,是宣平侯府过来。施蔷蔷拿起粥碗菜碗劈头盖脸朝两丫鬟砸去,饭菜糊了两丫头满脸、满头发。额头上丝丝渗下的血丝,混着两丫鬟的呜呜低泣声,有些触目惊心。


    “不许哭!再哭丢你们进池塘去,要了你们的命!”


    施蔷蔷主仆背对着萧袭月,全然不知道她这一番严词厉色全部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多罗暗暗哇了一声:“师父,她竟敢骂你!没想到,有人比我多罗还横……”


    萧袭月只是无声的勾了勾唇角。“你不是要实例么?今日本宫便手把手的教教你。看仔细了……”


    多罗点头,忙跟上萧袭月的步子。


    跪在施蔷蔷面前的两丫鬟这才看见了萧袭月,红肿着两泡泪眼,看见了救星似的。“娘娘。”“萧娘娘……”


    施蔷蔷还不知道萧袭月已经站在了她背后,大怒:“还萧娘娘?我看你们是铁了心的要跟本宫找不痛快!”


    施蔷蔷正要扬手再打,却乍见一个影子将她罩住了!心下一咯噔。


    “大下午的,施侧妃还在未吃早膳,这起得,也是早啊?”


    萧袭月的声音自施蔷蔷身后传来,惊得施蔷蔷额上立刻几滴冷汗。


    “萧、萧……”施蔷蔷差点把萧袭月的名字叫了出来,“萧侧妃,原来是你。这方园子我已经向殿下讨了,还请萧侧妃移步出去。本宫这会儿还忙着。”


    施蔷蔷颇有几分得意,到底秦誉还是忌惮着宣平侯府,好歹她也是宣平侯府的千金!论家室背景,比萧袭月这个有娘生没爹疼的庶女好!


    萧袭月鼻子里轻笑了声,拿手绢儿替两个丫鬟擦了擦脸。


    “到底怎么回事?本宫吩咐你们过来是伺候施侧妃的,不是让你们怠慢她的,可知错?”


    两丫鬟委屈得眼泪哗啦流。


    “娘娘冤枉啊,是施侧妃起晚了,早膳凉了。奴婢二人正要端去热,却被施侧妃追出来,责打了一番,非说是奴婢二人听了您的吩咐,故意害她,想冻死她。”


    “是啊。娘娘,奴婢二人冤枉啊,奴婢一直尽心伺候,不敢半点掉以轻心,可是施侧……”


    “你还敢告状!”施蔷蔷忍无可忍,怒声一斥,两丫鬟立刻抖得不成样,哭都不敢大声儿了。看来,这打骂是常有的。


    萧袭月眼尖,一眼看见了丫鬟脖子处露出的半截儿旧伤,伸手拨开了些丫鬟的衣襟,竟然青青紫紫的全是伤痕!像是手掐的!


    不说萧袭月,就是荷旭、香鱼,以及多罗,都明白了——感情这施侧妃是不敢对萧袭月如何,就拿她安排过来的丫鬟打骂出气了。


    众人都以为接下来萧袭月要针锋相对、报复了,却不想,萧袭月擦了擦手,叫那两丫鬟下去了,温温和和地对施蔷蔷道:“施侧妃这园子景色果真宜人,虽然秋末了,依然阵阵芳香,尤其这这一方小池子,虽然荷花儿枯了,残荷秋霜、秋水起浪,也是别有一番美景。”萧袭月顿了顿,“殿下对施妹妹真是大度啊。”


    施妹妹?好亲热的称呼!这下知道她施蔷蔷的本事了?呵。施蔷蔷腹诽着,下巴也抬高了一寸。


    “殿下为人体贴,考虑周全,知道我喜欢这园子,便将这园子与了我。萧侧妃若是羡慕,也可以找殿下讨去。虽然而今萧侧妃生了孩子,身子不如从前那般婀娜勾人了,但到底还是有些姿色,装得可怜些,也未必不行。”施蔷蔷边说边尖着手指尖儿整理了整理裙子,“听说殿下二十几日不曾去萧侧妃房中过夜,蔷蔷听了真是好生难过。哎,这女人啊,一生完孩子,就掉价儿了……”


    施蔷蔷这话说得刺耳又可恶,萧袭月身边的几人都是不高兴!多罗捋了捋袖子,叉腰站出来,一指施蔷蔷的鼻子尖儿:“就你这细眼睛大嘴巴的模样,还好意思说别人长得不好看?这么大块池塘,你还没将自己那磕碜样儿照清楚么?”


    “你是谁?敢这般与本宫说话?”施蔷蔷立刻火起来,在平津王府的地盘上,外来的还敢在她头上撒野了?


    施蔷蔷并不认识多罗。


    多罗正要与施蔷蔷杠上,却被萧袭月扬手止住了,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


    施蔷蔷见状得意的哼笑了一声,鄙视了一眼多罗,对萧袭月道:“萧袭月,算你知趣。不过,我劝你还是管好的爪牙,而今太后娘娘已经恢复了我宣平侯府的侯位世袭权,且加以重用,连殿下都要敬我施蔷蔷三分,你就算生了一双儿女又如何,也不过是个侧妃罢了,以后做正主的,还是我表姐,你还是识趣些,看清楚自己的地位,一时的风光并代表不了什么。”


    萧袭月吩咐了香鱼替她整理了下鞋子,好似是鞋子松了,然后才走到施蔷蔷跟前,一边捋了捋袖子,和颜悦色:“施侧妃所言极是。不过……”


    “不过如何?”


    “不过,本宫向来就是不识趣、喜欢找人不痛快的!”说着,萧袭月一脚踹在施蔷蔷屁股上。施蔷蔷“噗通”一声栽在池塘里。


    这一□□来得太突然,施蔷蔷以及一干人都完全猝不及防,眨眼便见施蔷蔷落在水塘里成了落汤鸡。施蔷蔷眼看着萧袭月在她面前紧鞋、挽袖,全然没想到她会踹她!硬是结结实实的,屁股上挨了一脚。


    荷旭适时的在椅子上铺了软垫子,萧袭月坐上去。


    “方才施妹妹说,最喜欢这方池塘,本宫便给你个机会,好好享受享受平津王殿下赐给你的池塘。多罗郡主说得有理,施妹妹是该好好照照自己的磕碜样了。”


    “救命啊!愣着干什么,快拉我上去啊!”施蔷蔷想起上回被萧袭月丢进池塘、抛马粪的事,完全慌了神!生怕再来马粪。


    “施侧妃娘娘……”


    “快拉、快拉……”


    接着又是噗通两声水响,施蔷蔷从侯府带来的贴身丫鬟被荷旭一脚踹了下去。荷旭本就是凶神恶煞一把好手。


    “施妹妹日日看这口池塘,怎地还是看不清自己是个什么货?趁着今天热闹,好生的将自己看个清楚。咱们这些人陪着你照。”


    深秋天冷极了,施蔷蔷在冰水里冻得七荤八素,又呛了几口水。“萧袭月、萧袭月,你居然又、又推我下来!上次你说我骂人犯了家规,那这回,我又犯了什么错?我要向殿下告发你,要告诉陈太后!你狗仗人势、可恶可恶!!”


    施蔷蔷吼得厉害。


    萧袭月吩咐下人另搬了把椅子给多罗坐。多罗睁大眼,竖起耳朵仔细看着、听着。桌上摆了茶水糕点干果,竟有看热闹之势。


    “这回你除了苛责下人,确实没犯什么家规。不过,今日本宫心情好、功夫闲,想和妹妹嬉闹嬉闹。施妹妹可在池塘里照清楚自己的嘴脸了?要说啊,施妹妹在破口大骂的时候,模样最是俊俏。”


    萧袭月笑言,引得一众奴才忍不住笑。平日觉得看施蔷蔷撒泼十分可恶,现在看着竟还觉得很是有趣。


    施蔷蔷一听骂得更凶了,因着上回的屈辱还未雪,这回硬是长了些骨气,誓死不屈服!


    但……但现在的水可比上回冷多了呀!好,好冷……


    不多会儿,施蔷蔷就软成了蔫儿茄子。


    “施侧妃可照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儿了?”


    “清、清清楚了,清楚了……”施蔷蔷冻得不行。


    萧袭月扬了扬手,让人将施蔷蔷捞了起来。


    施蔷蔷站在秋风中,冷得牙齿敲得咯咯响,心头恨得简直要死一块肉,在下人的伺候下,披上了披风,一边咬牙切齿放狠话:“萧袭月,你以为我会服你吗?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记着!陈太后不会放过你!”


    上来了,她才不怕她!


    施蔷蔷丢下一记狠话,连忙朝屋子里跑。萧袭月给了杨霸山一记眼色。施蔷蔷只觉一个天旋地转,又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施蔷蔷满脑子发蒙,在水里沉沉浮浮。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还来!


    “看来施妹妹还没照清楚自己的嘴脸,还是照够了再起来吧。”


    多罗在一旁叹为观止,怎地萧袭月整人就这般顺遂呢?而她每次都栽。


    “师父,你为何方才不上来就将她治住呢?还让她那臭嘴吐出那么多腌臜话?”


    萧袭月喝了口香鱼端来的热茶。


    池塘里,施蔷蔷声嘶力竭的喊着救命,词不成句的骂得有气无力。


    “老鼠便是要这般玩,一口将它咬死了,如何能让旁人看清楚她的龌龊模样?对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便是要一步一步的玩。毕竟蠢的,不常有,当知珍惜。”


    多罗恍然大悟,顿然想起上次在漠北王府,她着了萧袭月收拾的那回,不就是,一连弄了好几天!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啊……她是不敢再挑衅了。原来,她便是萧袭月心头归类的那种,蠢的?


    多罗倍受打击。


    施蔷蔷尖声的叫骂,引来了从方才一开始,就隐藏在暗处的人——


    “萧侧妃还是适可而止吧,天寒地冻的,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人命!到时候恐怕你这一时的舒坦,便让殿下难办了。虽然殿下对你好,但你也不该这般肆无忌惮的与他造祸事啊……”


    美人语重心长的声音传来,郑舒窈与周摇光终于现身了,从月门款款走进来。


    潜伏的美女蛇总算出洞了,她这一番引诱真是煞费苦心。


    萧袭月极轻的笑了一声,对多罗提了一句:“看好了,这两个是师父今日要教你的实例。”


    ☆、第159章 萧袭月的娘亲?


    多罗目瞪口呆,原来,这才是重点?她一直以为施侧妃就是实例来着?


    周摇光跟在郑舒窈后头,两个主子并着四个丫鬟、两个跑腿小厮,一齐走来。自郑舒窈进府来,从未受到秦誉恩宠,众人都道她约莫是因为自知不受宠,是以极少出现萧袭月面前来。


    萧袭月将施蔷蔷折腾这一番,便是引郑舒窈出来。


    “原来是郑妃娘娘。”


    施蔷蔷一见救星来,在池子里落水母鸡似的聒噪叫着、扑腾着。


    “表姐、表姐!快救我上去,我、我要,阿嚏!我要冻、冻死了……”


    郑舒窈答应了一声,安慰施蔷蔷道:“你再等等,马上救你上来。”


    她又侧过头来,见多罗一干是府外的人,不自觉将姿态塑造得大方了些,对萧袭月道:“萧侧妃,我要救蔷蔷起来,你,不会阻挠吧?”


    郑舒窈说完,也不待萧袭月意见如何,忙吩咐了小厮去捞人。两个小厮身子壮实,找来了粗麻绳,跟打捞落水猪狗似的,把施蔷蔷三下五除二拖了上来,四仰八叉。


    施蔷蔷冷得要死,哪里还管是以什么造型,只要能上来。


    郑舒窈温心体贴的捏着香手帕,替狼狈呜呜哭骂的施蔷蔷擦脸,俨然家姐一般关切。


    郑舒窈爹娘做了亏心事,而今是根基空虚,而宣平侯府又一时在陈太后面前得势,郑舒窈这冒着与她敌对的险“关心”施蔷蔷,也是不得不为之。不过似乎,施蔷蔷并未看透,还当是真的了。


    郑舒窈娥眉轻蹙着,忙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施蔷蔷。周摇光眼睛在几个关键人身上转了一圈,朝郑舒窈走近了一步,选定了立场:


    “虽然郑姐姐这正妃不如萧妹妹的侧妃当得如意,但到底郑姐姐还是正妃。正妃乃妻,侧妃为妾,妻乃妾主,萧妹妹这般仗着殿下的宠爱,胡作非为,伤害同是侧妃的施妹妹,恐怕有失妥当。”


    郑舒窈对施蔷蔷的心疼溢于言表,抬头对萧袭月也多了些严厉庄重之色。


    “正侧之事,我也不想再提,萧侧妃一直治理王府,劳苦功高,我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只是,蔷蔷若是出事,我只怕殿下会为难。你我都是后宅妃子,当以大局为重,为夫君省心省麻烦,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在这儿挑起事端,让自家男人难办。蔷蔷性格冲动,但心底不坏,还望萧妹妹能包涵。”


    说得真真儿跟关心极了秦誉似的,好一番大家闺秀和当家女主子的风范。


    萧袭月突然觉得,郑舒窈这交际小能手的“语重心长”叮嘱,听在耳朵里,比施蔷蔷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还讨人厌烦。记得第一次见郑舒窈母子,便被二人自来熟、热情客套的模样给唬得一时不适应,虽当时心知她们二人未必安好心,但到底心底还是有些好感。可而后,却越发讨厌起这种“和善”。


    “郑妃这番话虽然道理不错,但是放在这境况却是让妹妹我甚是疑惑了。”


    她又想说什么?郑舒窈不敢放松警惕,萧袭月可不是好对付的。


    “萧妹妹有何疑惑?”


    萧袭月将郑舒窈、周摇光,上下打量了一通。“恐怕郑妃、周侧妃还不知道,殿下答应过我,今生今世只认我一人,绝不染指别的女人。与郑妃娘娘拜堂、洞房的,恐怕不是咱们殿下。这‘夫君’二字,郑姐姐说着,就不觉得心虚么?”


    郑舒窈如挨了一道晴天霹雳!脑子里立刻映现出那黑夜里与她欢-好的神秘男人来。


    不料平素看着温温柔柔、说话就算攻击也是委婉的萧袭月,竟将话当众说得这般直白,还一下直击她软肋!拜堂,洞房。


    萧袭月,是不是发现了那个神秘的男人……


    周摇光瞟了一眼郑舒窈惨白的脸色,心下有些微妙……


    郑舒窈是在心虚?难道,她真偷了汉子?


    多罗看了这一连串波折浮动,只觉实在精彩,怎地每次轮到她就脑子转不过来呢?


    施蔷蔷抖得牙齿打颤,声音嘶哑得跟鸡鸭混合体一般,一张脸因为嫉怒扭曲:“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表姐她屋子里还藏了别的汉子不成了?呵!出口污蔑,这可是犯家规的,萧侧妃不会忘了吧!三十大板子呢!”


    施蔷蔷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出手相帮,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只可惜,她眼拙了,没认清真相。


    萧袭月瞧了眼郑舒窈惨白的脸,走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说:“郑妃娘娘,袭月有一句话想告诉你……”萧袭月与郑舒窈对了了一眼,才缓缓启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萧袭月虽然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让郑舒窈无比的害怕,因为她看见了不远处渐渐走近的秦誉!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最不合适的时候,秦誉就出现了!


    萧袭月还没注意到秦誉已经寻她寻来了这儿,倒是身边的香鱼上来提醒了一句。


    “娘娘,殿下来找你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萧袭月心下一喜,忙要转身去迎,才刚动了身子就被慌乱的郑舒窈急急捉住了手腕——绝不能萧袭月告诉秦誉这个秘密!光是一想,她就觉得再也无颜见人、无脸再以郑妃的身份留在秦誉府上,更无脸再活下去……


    萧袭月看穿了郑舒窈那惨白脸色下的焦急,淡定而不屑地抽了手,刚迈开步子却听郑舒窈用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急道:“你若还想你娘活着,就把方才你说的话忘记!”


    什么?!萧袭月回头,与郑舒窈那阴沉沉的眸子对视。娘,她的娘?


    这字眼,是萧袭月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她没有娘啊,那只是一个遥远的记忆。可郑舒窈这话……


    旁人不知怎么回事,只见突然两个女子对看着,空气中似有两股气息在对峙,凝得人呼吸都困难了。


    “月儿。”秦誉的声音适时将这冷凝打破。他瞟了眼落水狗似的施蔷蔷,以及隐在郑舒窈身后的周摇光,最后落在萧袭月身上。“发生了何事?”


    秦誉一句关切的问候,只对萧袭月一人,全然没在意旁人的安危。郑舒窈心头说不尽的失落,遥想起从前,他对她也是这般的温和,不过,现在她没有功夫想太多,因为她全部心思都落在了萧袭月的回答上!


    萧袭月瞟了眼郑舒窈凝重的眼神,压下心头的疑问,往秦誉身边靠了靠。“施侧妃说甚是喜欢你赐给她的这方园子,尤其这水塘。我见她那般喜欢,就让她下去仔细体会体会殿下的恩宠。”


    “赐?”秦誉蹙了蹙眉头,看陌生人一般看了一眼施蔷蔷,“孤王何时赐这园子给她了?我不是说开春了将这园子种满梅花,给你赏花么。往后,你也不必大老远去国公府赏梅花了。”


    敢情这园子根本不是施蔷蔷得的赏赐,而是胡说八道的!周摇光、郑舒窈皆是恨铁不成钢,恨不能方才没有出来帮施蔷蔷。施蔷蔷向二人求救的眼神,全数热脸贴了冷屁股。


    “施侧妃,没想到你竟胡说八道欺骗大家,不必多说,自己去领板子吧。不过,本宫说话也不能算数。郑妃娘娘,你是她们所言的女主人,你说呢?”萧袭月道,末了那眼神是瞟向郑舒窈的。


    郑舒窈明白过来萧袭月的意思,虽万般不情愿,却只能冷了脸,对施蔷蔷道:“施侧妃,你欺骗妄言在先,拒不悔过在后,还不去领三十板子!在这儿丢人现眼作甚!”


    方才还是温柔家姐,现在,却似落井下石,啊不,该是“公正无私”的当家女主子。


    施蔷蔷不想竟然被郑舒窈这般一顿骂,向周摇光求救。周摇光视若无睹。施蔷蔷气急:“周摇光,你敢整我!这主意明明是你给我出的,说让我将这园子据为己有,以后咱们说话方便,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施蔷蔷,你莫要以为你性子横,又出生侯府,就可胡言乱语,拉人垫背!”


    周摇□□怒打断。这蠢货,到底是要拉多少人下水才肯罢休。


    “还没说够吗!”秦誉阴沉着脸终结争论,凛冽目光扫来之后,施蔷蔷、周摇光等人哪里还敢吭声。


    秦誉视线最后落在郑舒窈凄凄楚楚、哀哀怨怨的脸上,声音冷静不带半丝温度:“当初你进府时孤王公事繁忙,有一件事未来得及与你说。”


    “殿下有何事要告诉窈儿?”


    风起,秦誉恐萧袭月凉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平津王府的大小事情由萧袭月住持,你便不必操心了。她说的话,便算数。”


    郑舒窈脸煞白,几欲站不住脚。这句话,无疑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方才“主持公道”的一番义正言辞,全数给打了个七零八落。


    ☆、第160章 羡慕死个人儿哟


    郑舒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秦誉说的那句话,眼前是周摇光等人,看她的带色眼光。她们都在心底狠狠地笑她吧!!


    丢人,太丢人了!


    “萧袭月她明明就只是个侧妃,凭什么当平津王府的女主人,这主子当是姐姐才是啊。”


    郑舒窈差点以为是自己将心头的话给说了出来,慌忙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竟一直跟着周摇光!她,她方才可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可千万别让周摇光知道了!


    “你走路,怎地一点声响都没有。”


    周摇光勾了勾唇,全然不似方才在萧袭月和秦誉面前那嫉妒、狠毒,又懦弱的样子。


    “妹妹又不是跟踪猎物的猫儿,怎会走路没声音呢?我看是郑姐姐心头装着事,想得太投入了。”


    周摇光精光明亮的眼睛仔细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化,似要看出个端倪一般!


    郑舒窈被盯得生出些不悦来,给了眼色让下人下去,独留下周摇光。


    郑舒窈脸色一肃:“周摇光,别以为你与石公子熟悉,便能凌驾于我之上!我告诉你,收好你的狗鼻子,不该嗅的地方就滚远些!”


    郑舒窈还从未与周摇光这般红脸过。


    笑容顿失,周摇光凉凉哼了一声。


    “郑妃娘娘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小姐,我哪儿敢插手你的事?我只是来提醒姐姐莫要忘了与石公子的交易,你国公府长房的安危,可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呵呵。”


    周摇光的目光落在那喝剩下还未来得及收的两盏茶杯子上。


    “姐姐倒是个特别的,一个人喝茶还需两只杯子。”周摇光玉白手指触了触杯身,和紫砂茶壶。“哟,这水都快冷成冰块儿了。是夜里喝的吧?”


    郑舒窈对着周摇光阴阴的笑,脸色又是一白,凛然了几分:“那一只茶杯脏了,我便取了另一只茶杯,这房里只有我一人,周妹妹想得太多了。”


    周摇光也不再继续追问。


    “郑姐姐的私事摇光管不着,只是,姐姐只要记得自己是谁的人,当做什么事,便是了。莫要因为这,杯平津王逐出了府去,身败名裂的,那时候石公子拿你来又有何用处?”


    周摇光离去,郑舒窈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凳子面儿冰得后背冷得一颤。好险,她竟然忘了吩咐人来收走茶杯!


    昨夜,他又来了,又是一夜春-情。只是他比上两回都温柔,虽然还是很狠。不过,这一次不同,因为她是清醒着的,清晰地感受着这个男人带给她的火热。


    郑舒窈捧着茶杯,从杯中幽暗的水面儿瞧见自己的倒影。瞧着瞧着,自己的影儿,似乎化作了那男人昏暗光线中的英挺侧脸。


    他应该是个好看的男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似乎确实是喜欢上了他带给她的温暖与放纵。从第一次她的惊恐、抗拒,到昨夜,她轻微抗拒之后的顺从,最后竟然生出迫切希望他快些再来的想法。她果然是有些寂寞了……


    她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可又怕看见他是谁,便再也没有那种朦胧的感觉。一旦认识清楚了彼此的身份,那便是说,等再见,她就必须顾及着他是谁……她想做的事秦誉的女人,这个男人,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等她度过这难关,她便断绝与她的来往。


    虽然如此想,但那男人是上瘾的□□,她明知是错,可还是忍不住眷恋,舍不得狠下心断绝这唯一肯爱抚她的男人。


    郑舒窈心头矛盾,而又些许的甜蜜。白靖宇对她不屑一顾,秦誉对她视若无睹,她似乎只有这个男人,对着她至少是有渴望的,不是那般的唾弃。


    ·


    施蔷蔷回到自己屋子里,早已冻成了一条儿冰棍儿,忙让下人生火!施蔷蔷从侯府带来的两个丫鬟也被踢下了水,抖得比她还厉害,抖着手生了半天的炭火也没生起来!


    “你们是猪吗?连主子都伺候不好,拿你们来何用!滚!”


    施蔷蔷左一脚右一脚,将两人踹开,大喝先前那两个被她拿早膳粥碗砸破了头的两个丫鬟来伺候。


    “怎么才来!刚才去哪里了,想挨打吗!”施蔷蔷便骂边上去掐俩丫鬟的脖子。


    两丫鬟忍耐了一会儿,便突然一下将施蔷蔷推了个狗□□。


    “啊——翻天还!敢推我?来人啊,来人,这两个丫鬟以下犯上,来人啊,奴才打主子了啊……”


    施蔷蔷摔得不轻。


    两丫鬟逼急了,一下反了。


    “便是打了你又如何?”


    “对,你天天污蔑我们俩、污蔑萧娘娘,说我们听了萧娘娘的吩咐,不好好伺候你。反正左右也是要被你冤枉,还不如坐实,至少心头气顺些。”


    “你自己生火去吧!萧娘娘说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打人,我们二人就可不伺候!”


    两丫鬟说着就甩手走了,理都没理跌坐在地上的施蔷蔷。施蔷蔷惊叫唤了两声、喊人来,竟真的没一个人来!这才知道,这回是动了真格了。


    “定然是萧袭月那个贱-人故意使绊子!”施蔷蔷哭骂着,湿衣裳贴在身上冷得打颤,大骂侯府带来的两丫鬟。“抖什么抖,还不快起来伺候!”


    落水狗主仆仨抖抖索索的换了衣服,生起火,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施蔷蔷裹着被子在床上骂骂咧咧,想着这三个多月来的日子,简直没有一日不对萧袭月咬牙切齿的!可是她各种方法都使尽了,毒蛇毒蝎毒虫,什么都放了,萧袭月还是安然无恙!想要抱孩子,又根本进不去萧袭月的院子!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现在连个丫鬟都敢推她,再这般下去,只怕她死在平津王府里、死在萧袭月手头,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施蔷蔷越想越害怕,越着急。还好,明天百日宴,人多。萧袭月生了一双龙凤胎,必然许多人好奇想看看、抱抱,到时候,人多事杂,是混进去的好时机……


    施蔷蔷裹在被子里,将早已在脑子里徘徊了百十来遍的计谋又理了一回。明日,她要让萧袭月痛失儿女,还要让秦誉成了她的男人!


    施蔷蔷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床来将所需用到的东西有整理了一回,最后将那包从青-楼妈妈那儿讨来的勾魂儿香,检查了检查。那青-楼妈妈还是施景蟠引介的。这药市面儿上很难买到!施景蟠长期混在风月场子上,平京城的青-楼门道哪有他不熟悉的。


    自然,这用药勾-引秦誉就范的主意,也是施景蟠出的。施景蟠说,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女色,只要秦誉在她这儿开了个头儿,尝到了甜滋味儿,就不会再对她不闻不问了。至少先打破了这僵局。


    施蔷蔷想起秦誉,眼睛里春-情荡漾。秦誉那样好看又身子精壮的男人,若是能被他睡一回,也是值了。


    施蔷蔷脑海里映现着秦誉的身影、五官,只觉他冷脸不笑和似笑非笑的神态,都极度的迷人。天知道,每次看见萧袭月在秦誉的臂弯里娇羞依偎,她有多嫉妒多心酸!多希望,在他怀里的是她施蔷蔷啊……


    每回,她悄悄躲在萧袭月院子外,看见萧袭月披着外裳送秦誉出来,萧袭月脸颊含羞的样子,她的脑海里就情不自禁浮现出他们二人夜里的如何旖旎形状,仿佛听见了那声儿、看见了那影儿……


    幻想着、幻想着,那在秦誉身下的影儿,仿佛就成了她!


    施蔷蔷将药藏好,回到冰冷的床榻上,被子裹着身上冰得浑身一个激灵!这一冰,将她脑子里那些幻想全数破灭了!这才是现实啊!她进了平津王府三个多月了,还是个处-子身,真是讽刺又凄惨……


    她难道要这样孤寡冷清、受人欺负一辈子吗?


    不,她不要!至少,先怀上子嗣再说……


    萧袭月能生,她也是侧妃,如何就不能生了?


    施蔷蔷愤愤不平,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窗外有布谷鸟儿的声音,一个警醒,心头一喜——是大哥的人!


    施蔷蔷轻手轻脚的推开窗户,果然是施景蟠派来通气儿的人。来人将今日的一干谋略又说了一回。施景蟠引开前头注意,施蔷蔷从后下手!


    “大公子说,小姐要仔细自己的安全,莫要再让自己伤着、冻着了。”


    来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


    “这是公子让奴才带来的生姜膏,叮嘱小姐记得按时服用,驱驱寒。”


    施蔷蔷捏着药瓶子,心下一暖。出家之后,爹娘也没有从前那般照管她了,倒是大哥施景蟠时时关心记挂着她。虽知道大哥负了不少女子,便是萧玉如口中说的淫-棍,但对她这妹妹还是不错。


    “另外大公子还说让小姐放心,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着小姐受苦受委屈的,就算明儿个不成功,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大公子说,他定然会让小姐安然的坐上王妃之位,风风光光的,不受人欺负!”


    来人走后,施蔷蔷吃了些生姜膏,身子果然暖了许多,渐渐睡去。


    还是大哥对她好。


    施景蟠虽然流连风月场子,偷良家妇女,好-色-荒-淫、坏事做了不少,但对施蔷蔷这个妹妹还是极好的。


    ·


    第二日。


    清晨平津王府上下就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今儿个来的人可多,各个人的工作都须得到位了!


    胶东王倒下,这诸王中便是漠北王与平津王最为强盛。其中漠北王淡泊名利(尽管是表面),平津王风头和地位更胜,此番喜得一双儿女,办百日宴自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门前车水马龙,门里南北客你来我往,言笑晏晏。


    秦誉此番大办百日宴也有另一个原因所在——将原本召集了安置在府外的门客,安排到府上来。陈太后今冬恐怕就要谋事。该做的准备,他须得提前做好,若当真打起仗来,出谋划策的谋士不能少。


    门客约有三十余人,其中,包括早已辞官归隐的前大学士之独子,白靖宇。白靖宇本与秦誉是旧识,关系不错。而后因为郑舒窈当众责骂秦誉,说他缠着她、误了她与白靖宇的好姻缘,这事儿闹出了一番动静,自此二人间才有了嫌隙,渐渐远了。


    不过对于秦誉来说,那已经是上辈子遥远的少年时代发生的事了,而今几十年过去,那些早就已不放在心上。


    幸得萧袭月误打误撞在漠北王府遇见了白靖宇,让两人又联系了上。


    一笑,一杯酒,各自都已将少年时的往事看淡,不过是年少轻狂时的一些笑谈趣事罢了。


    不知,郑舒窈若知道白靖宇要来府上,是何等神情?萧袭月光是想想,就觉得必定十分精彩。


    秦誉忙着招呼门客及一干贵人,萧袭月顾着儿女,招呼重要的女眷。国公府的二房江氏、三房梁氏都来了,独姚氏没有来。她不来也好,若来了只怕得羡慕嫉妒恨死一块肉。郑舒窈好歹顶着正妃的头衔,不受宠也没有孩子。这百日宴不是打脸是什么?


    不过,就算是打脸,她也只能默默的挺着脸挨大了!谁叫郑舒窈搞出那等事来,不追究已经是仁慈了。


    但,萧袭月可没打算一直不追究,到时候,心情不顺了、手闲了,指不定干出什么来呢……


    百日宴的宾客里,将军府作为萧袭月的娘家人,自然也少不了,萧云开、杜老夫人都要来,估摸着这会儿还在路上。其余的还有侯府、王府的,陆续都会到。


    萧袭月院儿里已经先钻进了几个喜欢孩子的中年贵妇。


    “娘娘真是好福气啊!一下子儿女双全,瞧瞧这两个米分雕玉琢的娃娃,哦哟哦哟,乖乖,可吃饱了。”


    “满嘴儿都是小泡泡。”


    中年贵妇们逗着小锦夕和小银汉。


    “两个小家伙,一动一静,虽然小,但已经各有特色了!娘娘,你这对儿女真真儿是得了上天眷顾啊。”


    “可不是,小郡主活泼,小世子安静,姐弟俩将来感情定然是极好的。”


    “若是我家媳妇能生一双这样的儿女,我做梦都得笑醒过来,让我下辈子折寿我都愿呐!”


    “几位夫人过奖了,不过两个小顽童,没哪般稀奇的。倒是一个还好,省事省力。”


    “娘娘谦虚了。”


    萧袭月刚应付完中年贵妇,香鱼便进来悄悄在她耳边道:“小姐,将军和老夫人来了,在偏厅等你。”


    萧袭月一边对着铜镜整理被两只小东西抓乱的衣裳,一边道:“他们怎地不过来,要我过去见。”顿了一顿,萧袭月又问:“与他们一起的可还有旁人?”


    香鱼想了想。“那屋子里确然还有旁人,好似有宣平侯夫妇两人,还有国公府的江夫人母子,梁夫人。”


    “施景蟠呢?”


    “那倒未见。”


    定然是去找施蔷蔷了。萧袭月无声冷笑。便让他们密谋个够。“将我那件银丝织祥云鸾鸟的染花长裙拿来。”


    金丝玉带、华贵长裙加身,鸦鬓云云,点翠镶珠青凤步摇、摇曳生光,肌肤如玉,一双清澈的眸子染着一层薄霜,好一个冷艳华贵的婀娜美人!


    淡扫蛾眉之后,雪葱根般的手指轻捻了嫣红的唇脂,萧袭月对镜抿了抿唇,一双淡米分的娇唇,立刻红似沾血,与眸中的霜色辉映,越发衬托出冷艳而华贵的气质来!


    香鱼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雍容似牡丹的倾城美人,是萧袭月!


    将两只小东西交给荷旭以及剑风、无命等一干高手护卫看着,香鱼陪萧袭月一道去见将军府的故人。


    方才萧袭月是站着没有动,这回行走起来群裾飘飘,披风上的白狐毛轻柔摇曳,映得雪面姿容越发妍丽。香鱼情不自禁道:


    “小姐,你这般打扮,只怕要让仙女都妒忌了。”


    萧袭月回头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收回眼神的瞬间朝那松柏树荫处勾了一眼,妩媚而冷艳的眼神,加之少妇丰腴的身姿和气色,实在让人心动!


    萧袭月主仆走远,施景蟠从松柏树后出来,眼睛早被萧袭月那有意无意掠过的笑给勾了魂儿!突然心痒痒的,难耐得紧!当年天龙峡上见萧袭月,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虽然也白白的,但干干瘦瘦的一片儿,哪里有现在这般□□、妩媚动人!可惜了,当初他怎就上错了人,把萧玉如给办了呢!


    施景蟠气急败坏,懊悔不已,想起从没好脸色的萧玉如就满肚子火气!施景蟠在萧袭月走过的小路上,狗鼻子一般仔细嗅了嗅佳人留下的醉人芳香,咽了口唾沫,才离去,去找施蔷蔷商量今日抱走萧袭月的儿子,以及将秦誉俘上施蔷蔷床榻的事。


    施蔷蔷昨日两回泡冷水,着了风寒头晕眼花的,此时正在院子里等着施景蟠,见他来终于松了口气。


    “大哥,你可算来了。”


    施景蟠见妹妹病蔫蔫儿的憔悴模样,关切的问候了一番,得知缘由之后,生气咬了牙!心头已经生出了一丝歹心……


    “蔷蔷,老鸨与你的勾魂迷药你可有剩的?给我一些。”


    “有,我去给你拿。”


    失了一次手,这一次定然要得到了!施景蟠攥着腌臜药,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萧袭月那微微勾起的娇艳红唇……


    偏厅里。


    秦誉与萧云开、国公府的二三爷谈着话,宣平侯勉强敷衍着。杜老夫人一直望着门口,见萧袭月出现的一瞬间,一双昏黄的老眼睛满是惊艳。饶是她此生阅人无数,见过的美人闺秀更是无数,还是被萧袭月容颜、气度惊到了。


    不光杜老夫人,屋子里其它人都是吃惊,先前只觉萧袭月区区侧妃能得此殊荣、恩宠,简直是天理不公,而今,才真正的仔细打量了一番。连恨着萧袭月的宣平侯夫妇,也是惊艳,脑子里一时忘了此女便是将他们家治得惨淡的仇人。


    是杜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笑开了皱纹遍布的唇,一双深陷的眼窝,含着几丝萧条之色。


    “袭月啊,快,过来祖母身边儿坐。”


    杜老夫人老了,连精神气儿都渐渐消失了,成了真正的无力老人。


    这女人不打扮便不打扮,一收拾起来真是美得让他也吃惊了!秦誉朝萧袭月投去一个笑,宠溺不必言明。打从自萧袭月进门那一刻起,他便先于杜老夫人一眼瞧见她。平时藏着掖着的,关键时刻真是让人吃了一惊,真不想让别的人看见他的美人儿……


    萧袭月不着痕迹地回了秦誉各眼神儿,让他丢掉那胡思乱想,继而才朝萧云开勾了勾唇,笑得没有热度。“爹爹,好久不见,府上一切可还好?”


    对着萧袭月,萧云开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过往种种恩怨还历历在目,他可还记得当年萧袭月趴在他脚跟前儿的血泊里,对天发誓,只要她不死,便会让他们一个一个都生不如死的话!再美,也不是他的乖女儿。


    她越是厉害,只怕他将来越是凄惨!


    ……


    而后,百日宴筵席热闹非凡,光是每桌的菜品具有九十九道,每一道都做得精细非常,各有各色。哪怕是一盘炝炒时蔬,那辣椒、蒜片也是用的最新鲜的,用多少片儿、炒多少下,都算得十分精准!旁的大菜更是不必说!绣球乾贝、挂炉山鸡、生烤狍肉、奶珍鱼片儿……


    看得人直眼馋!


    平津王府不缺银子啊。平津王,有钱啊!!!


    众宾客这般腹诽着,再一看那平津王和萧侧妃,郎才女貌,不,应该是郎才郎貌兼女貌,真是羡慕死个人!


    嫁了人的夫人看了平津王秦誉之后,再遥想自己的夫婿、生活,只觉后悔没有晚些生出来,或者早些求神拜佛让平津王娶了去!都是嫁男人,怎地自己就没那般好运气呢……


    这个萧侧妃,生活未免太美满了!啥都不缺,有此郎君,只怕不比在宫里当妃子当皇后差。


    当然,也不乏有想把自家闺女塞进平津王府的人。试想,萧侧妃凭着侧妃之位都能享此殊荣、恩宠,那自家女儿过来,就算当个侧妃,那也是不吃亏啊!毕竟先例是有了。


    先前那个吃了萧袭月教训、夫家又归顺了秦誉的高夫人,这回也在列。她身边围拢几个妒忌生恨的长舌妇。


    “高夫人,听说萧侧妃与你有过过节?”


    “听说那萧侧妃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实际歹毒得很!手段厉害!高夫人,你要是受了气,不必忍着,好歹你家那位也是硬气的官儿,犯不着这般委屈自己。”


    高夫人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粗了嗓门儿道:“哪个杀千刀的胡说的?!萧娘娘心地善良、貌美倾城,待人接物那是无可挑剔啊!简直是平京城中女子第一榜样!对我也是极好,我对萧娘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哪里有嫌隙!”


    高夫人重重一哼,白了那俩长舌妇一眼,摇晃这白胖身子忙走开!可要离这些嫉妒萧侧妃的长舌妇远些!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她可再也不想跟着这种蠢货一道死了!别笑,她也是认清了现实,自己确然是个没骨气的,还是谄媚一些,过得舒坦。


    “萧娘娘,您忙来忙去一天也是累了。我带了些按摩的药膏来,您没事儿啊可以让丫鬟给自己脚上揉捏揉捏。”高夫人笑呵呵儿地跟在萧袭月屁股后头……


    那三两个长舌妇见状,嗤之以鼻,这下没处儿打听萧袭月的坏话了,翻来覆去也就是酸话,没什么实打实的证据,越酸心头越嫉妒,显得各自都很低俗,而且还心头难受得慌,也无聊地作鸟兽散了……


    百日宴一切都很顺遂,只是秦誉要应付诸多贵客,十分忙。酒自是少不得的!好在他酒量好,打了大半圈儿也不见脸红。不过,一轮又一轮,只怕他至少也是要醺上一回的!


    萧袭月应付了一阵儿女宾客,瞟了眼男宾那边的酒席——施景蟠,不见了。


    此时,颜暮秋上前附耳,低语了一阵儿。


    萧袭月听罢,红唇微勾,殷红似血……


    鱼儿,就要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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