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萧袭月也同秦誉一样,揉了揉孩子们毛茸茸的头顶。
“娘现在没长皱纹,以后就会长了。”
那小名儿唤作彤彤的女孩儿黑溜溜的眼睛一眨,笑嘻嘻的蹦起来——“噢噢,娘笑了,娘笑了!”其它两个小男娃也附和——
“娘终于笑了!”
“娘笑起来真好看!娘,你要常笑好不好?”
萧袭月听了三个孩子的话,一下子愣住了。笑?她这么两三天来,竟都没有笑过吗?
孩子是最真的,也最能感受到真为何物,她对着旁人的那个表情,怎么能叫做笑呢?
“好了,别尽缠着你们娘亲,你们娘亲还要伺候爹爹呢,下去下去!”秦誉呵斥仨孩子下去吃饭,别尽挥舞着脏兮兮的爪子在他们来身上擦手。
萧袭月忍俊不禁。这样的秦誉她也从没见过,不再是那个高处不胜寒、周身总绕着一股冷漠疏离寒气的秦誉,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普通男人,能够给自己的女人肩膀,支撑起一个家,温暖别人的男人。
这,就是归属感吗?
萧袭月这一瞬间心里又有了些新的体会。一直以为她自以为活了两世,已经将一切都看得通透了,没想到在秦誉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有新的感悟,让她一颗早已被磨去生机的心,好似再一次活了过来。
“他们是你以前收养的?”
萧袭月掏出怀中的手帕,给秦誉擦了擦胸襟上的泥印子。秦誉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也不管他的掌心、她的手背有没有泥。萧袭月被秦誉带了薄茧的手握着,不松不紧的,很是舒服。
“可还喜欢?”
萧袭月点头,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喜欢,天真无邪,没有面具、没有伪装,他们很美好。”萧袭月顿了顿,瞧着秦誉的眼睛问道:“你如何会想着收养这些孩子?他们应当在这里生活不少年岁了吧。”
“他们还是一两岁婴孩儿的时候,就生活在这个地方了……”
“哪里来的?”萧袭月不知为何,特别想知道这些孩子的身世,也或许是因为自己莫名的捡了便宜当了娘,所以也格外的上了几分心。
秦誉微微沉吟,脸色不复刚才的轻松,眸色深了几分。“是我前两年去漠北边陲攻打雀灵小国时,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
萧袭月心中微惊、腿下一软,秦誉连忙懒腰搂住她。
萧袭月手儿拉着秦誉手臂上的衣褶,望着他深邃的眼睛。“你,就不怕养虎为患?若日后他们知道了真相,并不见得会知恩图报感激你,就算找你寻仇也是说不定的。”
秦誉看出萧袭月的担忧,弯了弯唇角一笑,又清,又浅,如同清风过青竹梢,带着清新和凉爽,直掠进人的心底,虽然浅淡,却让人难以忘记这分笑意。萧袭月从不知道,男子的微笑,可以有这样动人的美。
他笑道:
“聪明惯了,做一件糊涂事未尝不可。当年如果不捡他们回来,他们就会死,顶多,也不过是被乞丐捡走当乞儿,生不如死,一辈子就毁了。”
原来他知道这件事不明智。萧袭月忽然发现,或许秦誉并不是个坏人,至少,不全然是她前世认为的那般手段毒辣。
“人的心都需要一些善良,我不是圣贤,也不是穷凶恶徒,我,只是个正常的男人,挣扎在尘世里的万千男人中的一个,萧小四,你懂吗……”
他在她耳畔呢喃。萧袭月听了秦誉这一番话,忽然想起了高太后。当年的场景,与秦誉收养这些敌国孩子的场景何其相似。秦誉收养了这三个孩子,是不是也体会到了高太后的一些内心感受呢?
萧袭月这才注意到,虽然秦誉说过并不归顺于高太后,但,也从来没有说过恨她。秦誉对高太后的感情究竟是如何?
萧袭月换位假想了一下。如果她是秦誉,定然会十分矛盾。害了你父母的人,又抚育护你二十年,恩仇交缠,那当是如何的折磨。可,秦誉却总是这么平静着,让她虽然得知他身世秘密这般久,也没有注意到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矛盾,会不会烦躁,会不会不安……
萧袭月怔怔的看着秦誉,眉眼还是那熟悉的眉眼,好看得清俊又惑人,眼神也是熟悉的眼神,冷而坚毅,从不见一丝懦弱与惶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是了,他是秦誉,如何会同旁人一般自扰?她用自己去揣度他的内心,本身就是不对的。他没说,她便不问。如果他想找人倾听,自然会告诉她。
“揣测完了?”秦誉挑眉调侃她道。
萧袭月被一下戳破心思,微恼。“你就不能不要胡乱猜别人的心思么!”
“我说萧四姑娘,是你揣测我在先,现在却又来说我。不过,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爷也不与你计较了。”
萧袭月懒得与他理论,转了话题。“萧长文兄妹在我们手里,我爹爹应当也不敢明里支持陈皇后,皇上病重的消息应当马上就会传来,让我们快速回京。”
“没错。不过,回京之路必然危险重重,你须有心理准备。”
萧袭月点头。
若贸然朝廷里还没传消息就回京,便显得秦誉图谋不轨、安插眼线监视君侧,未免落人口实。萧云开、郑氏必然担心萧长文、萧华嫣沦为人质,再加上萧长文被关押着,两人若得知必定担心得觉也睡不着,不用秦誉说,也会在朝中斡旋,缓解陈皇后对秦誉的矛头,让秦誉赶快带着自己儿女回朝!-
秦淑离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本以为是感染了风寒,吃了好几副药却也不见好。秦誉寻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看了,却说是中了一种极高明的毒,看似是风寒,实际却是中毒之兆,是那毒在渐渐侵入肺部和脑袋!
秦誉兄弟俩和萧袭月、萧华嫣都来看了秦淑离。
秦誉问秦淑离是不是乱吃了什么,秦淑离冥思苦想了一阵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但是却没有说,任秦誉怎么问也只字不言。
萧袭月在一旁瞧着也甚是奇怪,抬眼,正看见萧华嫣脸色有些古怪,带着一丝慌色,只是瞬间,又消失不见。若不是她眼尖,怕是就要漏掉。
难道,是萧华嫣搞的鬼?可,她为什么要害秦淑离?
萧袭月这才回想起,其实一路来,萧华嫣与秦淑离之间似乎是有一些怪怪的,仿佛两人隐藏了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似的。秦淑离喜欢萧华嫣,是以,她也从没有将他的感情纳入考虑范围。
不过,现下萧华嫣既然要害秦淑离,十有□□,是秦淑离知道了她什么把柄!
萧华嫣对着萧袭月对着她嘴角弯起的那丝笑意,脸色又白了几分,表面故撑着平静,心里已经慌乱。秦淑离本该已经被毒死了,却不想大哥萧长文突然被关押,她一时也对接不上那下毒之人,不知那人是不是那六人之一、死了没有。正因为差了最后一回□□,所以,秦淑离还活着。
就差一点点了!
萧华嫣坐到秦淑离床边,如同大姐姐一样掏手帕子给秦淑离擦汗,举止温柔大方,关切道:“秦世子,你不要担心,安心养病,这一路回京我们都会照顾你的。”
秦淑离不知是因为病着无力,还是别的,看着萧华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余光看见萧袭月探究的眼神,才开口故作平常的回应了萧华嫣,道了谢,掩饰过去。
萧袭月见了秦淑离那故意掩饰、以防她探究的神色,越发肯定了:一定有什么秘密是萧华嫣怕他说出去的!而且还很怕让她知道!
……
*
果然不出秦誉与萧袭月所料,才不过十数日,便有八百里加急送信前来——“陛下病重,召三皇子、五皇子立刻回京,不得耽搁,钦此!”
送信差兵报送完旨意,就因着疲劳之至,倒地气绝,不知他不眠不休的跑了多少夜,跑死了多少匹马。
“五弟,咱们明日就启程回平京,蜀湘一带路途凶险,五弟可要保护好萧华嫣姑娘。”秦誉对秦壑道,话中意味深长。
秦壑平静的笑了笑,并不在意秦誉话中那些许的毛刺,道:
“三哥才是,一路操劳事物颇多,须多多保重身体。”
秦誉微眯了眯眼。秦壑一句“操劳事物颇多”表明了他实际知道秦誉这一路干了些什么,没有多余的攻击之意,却也没有软弱示弱。
兄弟二人各自含着浅淡的笑意对视,心知肚明,总有一日,他们会拼个你死我活。这世上,有秦壑,就不会有秦誉,有秦誉,就不会有秦壑!一山不容二虎,正是这个道理!北齐的江山,不管这回继位的是不是他们兄弟二人中的一个,但在将来,必然是他们之一!一个生,另一个便死!
一路来,秦壑一直不动声色,也不与秦誉敌对,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表露出与秦誉一条战线的态度。
萧袭月前世陪着秦壑几十年,当然了解这个男人。
看似低调中正,从不轻易出手、不显山露水,秦壑深谙皇家的制胜绝招——忍!记得前世,她便是陪着秦壑忍耐着,任外头风雨如何飘摇,别人如何嘲笑五皇子府勤俭节约、无权无势,“十日无肉、七日无油”,当时五皇子府便是被这样嘲笑着。
萧袭月自小坎坷,能吃苦。是她陪着秦壑,对陈皇后演着勤俭至极、母慈子孝的戏,表明无心争储的决心。以至于陈皇后最后终于放下疑心,放过了秦壑一命,将秦壑封去了胶东一代,成了胶东王,休养生息、逐步壮大势力。
那般粗茶淡饭的日子,几个大家闺秀愿意过?萧华嫣一心凤临天下,又岂会是愿意过那苦日子的人。郑氏的算盘打得响亮。前世的秦誉与萧华嫣母女关系并没有这么僵,是以当时郑氏是将秦誉作为了最最可能登上皇位的佳婿人选,打算等候时机将萧华嫣嫁入三皇子府。而萧袭月作为庶女,与萧玉莲、萧玉如几人的作用是一样的——拉拢各家势力,为大姐萧华嫣的未来夫婿服务、拥护帮助秦誉坐稳皇位!自然,说到底是为萧华嫣的皇后之位铺路!
只是,萧府的人都看漏了眼,这个满身书卷气的五皇子,并不是只有些书卷学识而已,他的计谋和手段不在秦誉之下!只是因为他更加懂得“忍”和“等”!忍耐中蓄积力量,让敌人掉以轻心,在等待中,伺机找准机会,一朝爆发、杀得人措手不及!
这一世,仿佛变了许多,许多事已经全然不是前世的轨迹,不知历史还会不会重演。
萧袭月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天将飘雨,乌压压的。但愿,这一世她与秦誉都能落个好下场,不要再同上辈子那样,一个顶着叛乱的罪名凌迟处死,一个顶着淫-乱宫闱的骂名惨死冷宫。
雨滴淅沥沥的落下,浸入萧袭月的眼睛,模糊了视线,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对着苍穹呐喊。
她乞求的并不多,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想要在乎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看似那么简单的一个要求,对她来说如此不易。此番回平京,定要先铲除了郑氏,将窝里的杂草拔上一拔!昨夜里,萧袭月终于收到了平京传来的飞鸽传书,字迹歪歪咧咧的,是香鱼的字迹没错了。香鱼说,陶公公传信来,宫中恐有变,另外,国公府中郑二爷从边陲带回来的农女已经找到了!不是别人,更不是那些个姨娘、丫鬟、婆子,而是郑二爷的续弦正妻,江氏!-
因为有生着病的秦淑离和押送着的萧长文,是以回京的路定然远不如那差兵日夜兼程、拼命的速度。加之还有萧袭月和萧华嫣两个对主仆,四个女子,更不可能不照顾。
好在,秦誉、秦壑虽然身长在后宫中,锦衣玉食长大,却并不是怕吃苦的人,把几个女子都照看得十分周到。
萧袭月一路上将秦淑离看得很紧,让萧华嫣不得机会与秦淑离独处。萧华嫣又着急又恨,却因着现在出门在外,上无庇佑,不敢过于与萧袭月敌对。
“四妹与秦世子日夜不离,就不怕三皇子吃醋么?”
萧华嫣的声音很平常,她并不是愚蠢到处处将恶毒和不高兴摆明在脸上的人,相反,她和其母郑氏一样,越是心头暗算,脸上越是和蔼可亲。
萧袭月略拔高了声量,让马车外骑马的秦誉也能听见。“三皇子胸怀宽广,岂是会吃醋的人,再说,我行得端做得正,照顾病人理所应当,他有什么好吃醋的。”他只会吃人!
萧华嫣心里暗啐了一口——萧袭月竟然毫不避讳的承认了她与三皇子有情,越发无顾忌了!
萧华嫣低了低声量,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燕子没进窝,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四妹还是稳妥些的好,免得日后嫁与了旁人,落下些流言蜚语的,总归不好。”
“这句话当是我提醒大姐才是。龙袍还没加身,不知谁是真龙天子,大姐可要把握分寸,不然大娘十几年的生养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大姐这身娇贵的皮肉美貌,少说也花了上万两银子了,若用错了地方岂不可惜了?”
“你!”萧华嫣暗暗咬牙,只是一瞬,又恢复正常,温柔笑道,“好,大姐就多谢四妹提醒了。”
“姐妹一场,不谢。”
萧华嫣心头暗骂萧袭月愈加虚伪,萧袭月心知她心头在骂她,唇角翘的越发明显,笑看着萧华嫣。郑氏的把柄,萧长文的把柄,她都已经稳稳在握。萧华嫣最有力的一只翅膀,即将被她捏断,却还不自知。
若怪,也要怪郑氏将那秘密掩藏得太好,连自己的儿女都不知道。
*
回平京一路如同秦誉与秦壑所说的,凶险异常!杀手埋伏、陷阱不断,比之下江南时萧长文埋伏的那些个劫匪陷阱凶险了不知多少倍!这些,约莫是陈皇后派来的杀手!另外,萧长文也险些被劫走,所以暗里估摸着还有萧云开抑或郑氏派来的人。
几次涉险,秦誉、萧袭月险些丧命!秦壑也适时出手相帮一二,一行人,总算安全的回到了桐城。萧袭月这才知道,原来秦壑一路上也带了不少高手,下江南时也几次遇险,他却一直没有显露半分!
过了桐城便是平京,皇宫已经不远。
萧华嫣翘首期盼,只望快些脱离这水深火热、赶紧回到将军府安全又舒适的大床上!“终于不用再吃又冷又硬的干馒头了!”
锦绣伺候着萧华嫣喝燕窝粥。“小姐,回了将军府一切都好办了,咱们再也不用怕萧袭月怂恿三皇子害咱们!”
“有什么好怕?”萧华嫣顿了顿,心里头确实不解气,这两三个月也真是忍了不少回,“左右五皇子是不会让我受到伤害的,再者,若我与大哥在路途中真的有个闪失,三皇子回了平京也在劫难逃!我将军府也不是那般好拿捏的软柿子!”
就现在的局面来说,秦誉确实是不敢真的轻易将萧家兄妹如何,于己不利,不过,说起秦誉,萧华嫣也有些没底。这个男人脑子不是一般人能揣摩的,不能轻易挑衅,还是稳妥些的好,所以才一路隐忍着,没有与萧袭月针锋相对。指不定惹急了,他真会做出什么事来。
锦绣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华嫣。“大小姐,这是方才门外有人送来给你的信,送信人已经在城中辗转一二十日了,才终于等到了咱们。”
“是娘的字。”
萧华嫣赶忙拆开,读着,却是眼中一惊,脸色惨白如纸。郑氏让她回平京后不要立即回将军府,赶快与五皇子秦壑一道进宫,去凤翔宫求陈皇后,不得停留……
萧华嫣盯着白字黑字的那句“娘逢大难,只皇后能救,速去相求。”几欲无法呼吸,心跳漏了几拍。
萧华嫣手脚发凉,郑氏字词间透露出焦虑有心,她还从没有见过!
究竟是什么危难,必须让她进宫去求皇后娘娘,片刻不能逗留?
郑氏还在信中写到,皇帝病危,传位诏书已经拟好,国公府那边探子暗传来的消息,未来君王,应是十四皇子,秦琰!朝中皇后一派势力也是力挺秦琰。虽然太子尚未被废,这般抉择有些不妥,但这朝廷,还不是在太后与皇后的左右当中?常理又算得了什么。
没想到,真的是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皇子,秦琰!萧华嫣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下江南之初,阿卓依借口押送怡人院涉案的众人,而与秦琰回平京城,恐怕也不是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
秦誉、萧袭月一行只在桐城逗留了一日,准备了些路上的食物和被褥,换了马车马匹,继续赶回平京。马蹄声铿锵而急促,与平京城中现在的气氛也甚是相搭。
可临出城,却被一女子挡住了去路。
“吁——”
秦誉勒住飞驰的马儿,前头路上一素衣女子背着包袱,只身一人,勇敢的大张着纤细手臂拦住住去路。
马车猛地停下,萧袭月以为又来了刺客杀手,一撩马车帘子,却发现前头站着的那衣着打扮朴素的美人,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当日怡人院里的苏蝉。苏蝉穿着普通的白纱裙子,头上也没什么珠花钗环,不如那日的精致娇-媚,反而多了些天然之美。
美人就是美人,怎么都是美的。
萧袭月瞥了一眼马上秦誉高阔的背影,知趣的放下帘子。又是一笔情人债,若要让这厮不招惹桃花,只怕母猪不光会爬树,连砍柴都会了!
苏蝉面色有几分憔悴,显得风尘仆仆,迈着碎步子朝着秦誉快速走近,直到他马前,仰望着秦誉,未语泪水已落,丹唇因为落泪而轻颤着,半晌,才含情脉脉的嗔了一句——
“三殿下,你既买了我,就不能丢下我……”
美人话中带着坚持,有着她的骨气和自尊,却有恰好的结合着她的柔弱、可怜,让人说不出重话。
秦壑回避,往后退了些,留给二人空间。马车里萧袭月虽没说什么,却也不是轻松欢快的神色。倒是萧华嫣,见了这情景立刻明白过来,对着眼睛里浮现些许的嘲讽之意——萧袭月,看看,这就是你的未来。
萧袭月自然看懂了萧华嫣的嘲讽眼神,眸子冷了几分。
正这时,二女便听外头秦誉的话——
“你是谁?别挡着路,滚!”
秦誉声音很是冷漠,如同对着一个陌生人,也没有半点怜惜。萧华嫣因为秦誉出人意料的一句话脸色僵了僵。没想到这秦誉这般不怜香惜玉,冷酷无情。
萧袭月对萧华嫣无声的笑了一回,并不与萧华嫣那隐藏着嫉恨的眼神对视较量——她不屑与萧华嫣比试男人!
这一辈子,她不会再傻傻的依附于男人,因为她明白,别人能给予的,一样能拿走,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宠爱。
☆、第77章
苏蝉眼看着秦誉骑在马上毫不犹豫的策马而去,泪眼朦胧。
她并不是要求什么名分,只是希望抓住好不容易遇见的幸福。在青楼里那么多年,看过的丑恶、坎坷太多,本以为世间一切都是那般污浊了,她也不抱什么期望,可就在她麻木过日的时候,遇见了这个男子,好似污泥里出现的一泓谁也无法污染亵渎的清泉。
她才发现,世上还是有美好的人存在,不为色-相,不为钱银,大度而有担当、顶天立地的真男儿,尽管他看起来那般冷漠疏离,但是她了解男人,这个男人是世间难寻的好男子。
苏蝉抹了抹泪,背了背包袱,亦步亦趋顺着马蹄印走着-
入夜,天色暗下来,秦誉、萧袭月、秦壑、萧华嫣一行人在山坡下的平地生了火堆歇息,秦誉的几个属下押着拷着手脚的萧长文,隔得不远,秦淑离安置在马车上。萧长文被点了哑穴,不能说话,一向洁净的衣裳沾满了泥灰。郑氏最骄傲的儿子,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都怪萧袭月!萧长文已经快被折磨疯了,不能说话,只能恶狠狠的盯着萧袭月和秦誉,但是又不敢做出什么事来——观之秦誉言行,心狠手辣,只怕他若反应过激会激怒了他,杀了他也不一定。
“大哥,你喝些水吧。”萧华嫣端了水碗过来,捧着喂给萧长文,看着萧长文狼狈的模样,眼睛里含了泪。大哥萧长文变成这样,她也有责任,他都是为了帮她报仇。“大哥,对不起……”
萧长文见从小到大一直宝贝的妹妹落泪,心疼又不能说话,只能摇头,以示自己无碍,让她宽心。
萧华嫣因为郑氏派人送来的信心有戚戚,可现下却不能告诉萧长文。就算告诉了他,他也只是干着急,无能为力。萧华嫣只能憋在心里,越发的沉重担忧。
过了今晚,明日便入平京城了。因着文帝病危,赶路太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四下荒野得很,很容易埋伏杀手,秦誉、秦壑高度警惕着。待几个女子简单的解决了晚饭,秦壑、秦誉两人在草坡下单独站了一会儿。
“若入城后快马加鞭,明日夜幕就能赶回皇宫,五弟,皇后派你和我一道下江南,独独只召回了十四弟,意图已经很明显。”秦誉含了一缕冷冷的笑意,“对陈皇后来说,若是弃子,只怕不会有好下场。”
秦壑并不色变,还是那么平静,一身浅色的锦缎衣裳越发衬托出他的儒雅中正之气。他也勾了勾唇,回了秦誉一个笑容。两个男人都在言不由衷的笑,可是那笑却是不同的,一个更冷、更桀骜轻狂,一个更内敛、更含蓄深沉,但是相同的是,都一样的城府深沉、满腹计谋。
“十八皇叔,你应当担心的是你自己。如果这个当口,让太后知道了你并没有打算与她一条心,你也会成为她老人家的弃子,下场……恐怕不比我的下场好。”
秦誉眸子中寒光一闪。他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秦誉提着酒袋,豪迈的仰头喝了一顿酒,把酒袋一抛、扔给秦壑。
秦壑一把接住。
“你大可向太后告发我。”
秦壑喝了一口酒。
“唇亡齿寒,太后除了你,我对于皇后才是真正的成了弃子。如此说来,十八皇叔,我还当谢谢你。”皇后利用秦壑牵制秦誉,可如果秦誉一旦死了,皇后就不会再留他这个大患存在。
总有一天,他们会你死我亡,但不是今日,或许是在太后、新皇被铲除之后,等他们二人都蓄积了足够的力量,能够撼动这个江山!
两人该说的都说了,聊罢,秦誉刚转身要走,却被秦壑叫住——
“有件事,我希望你答应我。”
“什么?”
秦壑略微顿了顿,似在犹豫,然后才说了出来:“好好对她。无论以后你会不会喜欢的,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秦誉将秦壑上下打量了一回。“她?你是说……萧华嫣?”
秦壑脸色有些不自然,拢了拢眉峰。
“我是说,萧袭月。”
秦誉脸上似略有意外之色,接着唇角扬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嘲讽。若秦壑知道了前世的那些恩怨,不知道是如何个精彩的表情。
突然间,秦誉有了丝兴趣,等他将萧袭月娶到手之后,他定要找到那世外高人,将前世的那段回忆填入秦壑的脑子里。没错,他是报复他!前生,他霸了他唾手可得的天下、占了他喜欢的女人,最后还让他们双双惨死,他刚重生的那一刻,险些冲去磬翠宫杀了他!可他不能,因为那时候那高人告诉他,秦壑还不到死的时候,若他那么早死了,萧袭月就无法重活了……
秦誉不是那样冲动的人,是以好不在意道:
“萧袭月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庶女,我院里的女人环肥燕瘦的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我要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五弟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秦壑冲上一把揪住秦誉的衣襟,隐忍着盛怒:“萧袭月虽然身份卑微,但她对感情比许多女子都认真,你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她,就不要招惹!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我就把她抢过来!”
秦誉“呵”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个笑话。掰开秦壑的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
“五弟不是已经有萧华嫣大美人了?是不是太贪心了?齐人之福可不是那般好享的……”
秦壑一下被说中弱点,语塞了一塞:“男人三妻四妾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她身份不及萧华嫣,就算不能做正妻,我也会好好对她。”
秦壑刚说完,却见秦誉在笑她,语气又低沉了几分。“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萧袭月就不劳五弟操心了,她已经接受了我的追求,等眼下这番风波过去,我会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来。”秦誉嘶的皱了皱眉头,思量了思量,“不过你说得对,萧袭月还是做妾室合适。”
秦壑阴沉的脸,嘴角的肌肉已经在抽动,手里捏着的羊皮酒袋因为抓得太用力,而爆了个口子,滴答滴答的滴着酒。
秦誉对秦壑这反应非常满意,转身对一直远远张望着他们、却又听不见他们谈话的萧袭月走去。
萧袭月正在思索那两个必然会成为死对头的男人究竟在聊些什么机密,非要背着人、还拉拉扯扯的,却正对上秦誉转身朝她走来,露齿一笑,清而浅,粲然如星辰之光,黑夜里,衬得秦誉整个人璀璨得让她移不开眼睛,害她一下忘了打量张望的初衷,也忘记了还有一个秦壑也在那方。
秦誉见萧袭月清亮的目光一直落在秦誉身上、不曾看他一眼,一向沉稳的心略有些说不出来的毛躁。
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会在意这个女人。他一定不是爱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虽然城府深沉、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但,还是不希望她被别的男人伤害。他不爱她,定然不爱她的!他喜欢的是萧华嫣那样温柔淑德、宛若仙子的美人,不是这样倔强刚强得跟石头一样的女子。
秦誉感受到秦壑在看着,如此好的报复机会,如何也不能错过了,于是过去紧贴萧袭月坐下,故意搂住萧袭月的细腰。
萧袭月见他过来本是高兴的,可是这厮又开始厚颜无耻的卖弄他不要脸皮的功夫,她就不能忍了!
她推,他靠。她踩他脚,他越是笑。于是她只能气,可他火热的唇瓣摩挲在她耳畔:“我就最爱你生气要吃人的模样,真俊。”
秦誉对着萧袭月一番连珠炮似的“攻击”,如愿以偿的在萧袭月气鼓鼓的低垂侧脸上看见了绯红,才满意作罢,斜了眼珠朝秦壑看去,眼睛里含着丝得意的挑衅笑意。要知道,前世萧袭月可是秦壑的女人。他利用自己的妻,将他下旨凌迟,他可都记得!
秦壑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脸上的阴云比之前越发的重了。
秦誉愈加觉得有意思了。看来秦壑是真的喜欢萧袭月,之前说江山说生死,他都不曾表现出一丝怒气,可说到他要玩弄萧袭月时,秦壑竟然失了他一向自持的君子风度,做出那等冲动的事来。不过,他也更好奇,前世,秦壑究竟有没有这样喜欢过萧袭月,是后来对萧华嫣见异思迁了,还是江山在握、美人太多,忘记了发妻的美好。
“哎呀,你放开我!”萧袭月怕被别人发现,暗暗推开秦誉。
可秦誉就是不放,搂紧了萧袭月的细腰往怀里一带,“萧袭月,你这辈子是我的。”
萧袭月全然只当秦誉说的是情话,并没有往别处想。
秦誉突然生了个念头,不久的将来,他定要寻了那世外高人,让前世那些害了他们、负了他们的人,全部记起来,让他们水深火热之中,看着他们幸福!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等那一日,秦壑成为了罪臣,如他曾经那样跪在殿中,看着他坐上龙椅上,抱着萧袭月,膝下还围着他们的孩子,而他又有着那往世的记忆,会不会痛不欲生、悔不当初呢?
“你笑什么?”萧袭月对秦誉那深邃飘忽的眼神和笑意不解,问秦誉。
秦誉一刮她鼻尖。“笑你怎么这么美。”
“……”不正经。
萧华嫣看来了大哥萧长文,回头就看见萧袭月与秦誉的亲密,心下谴责了一番不知检点,可下一刻余光一撇,正见秦壑脸色有些阴沉的看着萧袭月二人,心头咯噔一跳,手心具是冷汗。
秦壑为什么那么专注的看着他们?为什么那么不开心?秦壑的性子沉稳她是知道的,面对险境都很少变色……
不,不会的,秦壑不会喜欢萧袭月。他只能喜欢她!
……
夜半,山坡下矮灌木丛中冲出一队黑衣杀手来,个个武功高强又凶残!两方人马战在一起,人仰马翻,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杀手的主要目标就是秦誉和萧袭月,其次才是秦壑,秦誉一人对三人,身后护着不会武的萧袭月。萧袭月着急,却又无奈女子之身实在柔弱,帮不上忙。
混乱中,秦誉连被划伤两刀!
忽然,一只锋利的毒镖朝秦誉后背飞来!
萧袭月别无他法、眼看秦誉就要中镖!一下从背后抱住秦誉、覆在他后背上——
秦誉大急——“萧袭月!”
“啊!”
一声极痛的娇哼,接着便是一女子倒地。
可是中镖的不是萧袭月,而是突然出现、冲过来的苏蝉!
萧袭月也是意外得紧,连忙扶住倒地的苏蝉,让她枕在自己怀里。
秦誉那一瞬间本是担心至极,可转身发现萧袭月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而看见胸口中毒-镖的苏蝉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秦壑暗处也藏了不少杀手,见萧袭月这方情况危急,一挥手,高手从四处涌现出来,将那些杀手全部剿杀。虽然陈皇后若知道他暗藏了高手会越加不信任、为难于他,可,他也不能看着那女人就这么惨死在他面前。若她要死,也是他要她死……
苏蝉本来就是个弱女子,中了毒-镖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带血的手抓着秦誉的衣角,美目含泪、可怜巴巴的扬着头,倾慕的望着秦誉:“三殿下……”
秦誉紧抿了唇,没有再恶语相向。他一早就认出了这个女人,可是,温柔有时是把双刃剑,对别的女人温柔了,伤害的,就是自己的女人,他活了两世,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这个道理他明白。若是选择,他宁愿做个无情的人,宁愿苏蝉死,也不愿让萧袭月伤心。而今他好不容易才渐渐打开了萧袭月的心。
“三殿下……”苏蝉泪如雨下,气若游丝,又喊了一声。
萧袭月见秦誉不说话,想想这个姑娘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到底是为她当了一毒镖。
“你为什么要替我当下这毒镖?”
苏蝉被泪水洗亮的眼睛看着萧袭月,嘴唇颤了颤:“……三殿下,喜欢的是你,若你死了,他……会难过……”
萧袭月听了苏蝉的话,心里沉了一沉。“所以你宁愿替我死?”
苏蝉苦笑。“若我替你死了,三殿下看着你就会记起我,哪怕只是偶尔……总好过,我毫无意义的……蹉跎一生……”
“你不会死。”萧华嫣上前来,瞟了一眼萧袭月,眼中略有一分笑意,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是郑氏给她准备的解毒丸。
苏蝉服下解毒丸之后,果然好了许多,昏睡着。
萧袭月盯着萧华嫣:“你明明有解毒的药,却一直藏着不拿出来给秦淑离服下,你是想让他死。”
秦誉秦壑都去检查杀手身上的线索了,周围没有旁人,萧华嫣哼了一声,美丽温柔的脸上出现一抹不常出现的狠意:“萧袭月,你不是已经猜到是我们下的毒了么?对,我就是想要他的命!”
反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萧华嫣也不再打算与萧袭月虚以委蛇太多,这次回京,便是她们一决雌雄之时!
☆、第78章
苏蝉中了毒镖,要死不活的,要丢下她是不可能的,虽然知道她对秦誉有他想,可让萧袭月看着她死,也是做不出来,好歹她确实替她当了一回毒镖。
山坡下满是尸体,不适合过夜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第二波杀手。
于是众人打着火把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到了隐蔽些的山谷,可刚歇下,天上响起了闷闷的雷声。
“难不成要下雨?”萧袭月摊开掌心试着感受看看有没有飘雨,担忧。
秦誉握住萧袭月的手。
“别怕,有我。”
萧袭月愣了一愣。天地一片黑暗,夜风寒凉,眼前的男人只朦胧可见个模糊的轮廓,可他那双眼睛,即使是在这黑夜里,她也一样能准确无误的感受到他幽深的目光。
果然,不一会儿都下起了雨,并且迅速下大!
好在马车够大,能够容纳主子几人,只可怜了秦誉和秦壑那些个手下,个个在雨里成了落汤鸡,四面镇守着马车。
萧华嫣不安。萧长文还在雨里,这么淋上一夜,肯定生病了。可是,刚才那一番截杀,雨伞全部被绞烂,就剩下萧袭月有一把。但,她又怎么开口跟她借呢?
萧袭月见萧华嫣那神色知道她在为难什么,把伞具拿出来,递给萧华嫣。
萧华嫣一喜,正要接过伞,却听——
“大姐,方才那侍卫追风一直在你左右保护你,我这把伞,你便拿去给追风吧。”
萧华嫣脸色一变,喜色变怒色!萧袭月竟然耍她!-
离天亮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天一亮就可以继续上路。走过了条山谷,往前就能走到平京的官道上,一路平坦,直到城中。
颠沛流离三个月的几对金贵主仆,终于胜利在望。
天蒙蒙亮了,启程。
可几人并不知道,有一场比杀手埋伏更加可怕的危险在前头等着他们!
突然峡谷中有轰隆的声音,接着,追风惊声吼道:“快往回跑、往回跑!泥水滚来了!”
秦誉一掀帘子,乍然看见那前头滚滚而来的泥石流!
“调头、调头!”
马车上的东西噼里啪啦一阵响,几个女子猝不及防,各自都被撞得东倒西歪。马车飞奔起来,与泥水滚来的速度相差无几。
眼看就要脱离险境,可突然马车轮哐啷一声碎裂!马车碾上巨石,车辕分崩离析,一马车的人,全被甩了出来!
“来不及了!”泥石流迅速扑过来。
秦誉大急,上前抱起脚踝扭伤的萧袭月,打算飞奔,可袍子角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拉住——
“三殿下……救我……”
苏蝉气若游丝,中了毒,没有力气逃跑。秦誉只是犹豫了片刻的时间,抿了抿唇,终还是抱着萧袭月,猛地一跃,跳出低洼山道。他现在只就救得了一个人,怀里这个女人是他两生两世等来的,用骨血术法召回的,他就算自己死,也不能让她受伤。她的命对他来说比自己的都重要!
苏蝉手中一空,面前的男人一下没了踪迹。泥石流扑面而来、将苏蝉掩埋,只剩一只手伸着。再一眨眼的功夫,连那只玉手都不见了。
一切太快,快到萧袭月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原本的峡谷,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泥水沟!
秦壑抱着萧华嫣逃出来了,秦淑离、萧长文、锦绣、冬萱等都有高手相救,唯独漏了苏蝉。人都是有人性的,这些护卫与冬萱锦绣几人更熟悉,第一反应自然是救熟悉的人。
萧袭月记得方才苏蝉让秦誉救她的声音,原本就动听的声音,那般凄楚的哀求。她死了,可这一回,可能真的让秦誉记住了她。
“别愧疚,等我们到平京城中,派人来将这泥浆挖开,把她找出来风光厚葬了。”说起来,萧袭月是有些愧疚的。不管苏蝉出于什么目的,她还是替她当过一回伤的,这一回,又没能救得了她。
秦誉的声音有些低哑,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将她搂得紧了紧。“愧疚什么。人都是要死的,早晚罢了。她死了我只是惋惜,但若是你有一点的闪失,我……会痛不欲生……”
凉凉的雨还在下,他透过雨水与她对视,各自的眼眶都被雨水淋得有些发红。萧袭月眼眶有些酸热,贴着秦誉被打湿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热。
这个男人,真的爱她。
不远的几步开外,秦壑亦在雨中湿透了,长身玉立,却并不显得狼狈,定定的看着两人,进抿了唇。
“五皇子殿下……”萧华嫣担忧的柔声唤了他一回,秦壑才回过神来。“我无碍。”
*
历经数月,一行人终于回到平京!而下的平京城已风云攒动,宫中、朝廷无人不谨慎小心,民间也已经隐隐有传闻,要“变天”了!
秦誉派人送秦淑离回了淮南王府,片刻不停留的绕过了萧云开派来的人的堵截,将萧长文押去了刑部,马不停蹄的赶往宫中去见文帝!
秦壑已经先行了一步!
萧袭月有太后的召见旨意,也一并与秦誉进宫见圣上。他们一身泥水,匆匆换了素净的衣裳,可刚刚赶到文帝寝宫之外,便听文帝身边随身侍奉的公公傅长安带着哭腔,尖声高喝:“陛下驾崩——”
“没想到,我们还是没赶上。”萧袭月略有些难过,想起文帝收到那五谷的寿礼时的高兴,再联想到他这被人操控左右的一生。
可怜的皇帝。
“……”
秦誉没答话,萧袭月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秦誉就大步急急的蹿进殿中。文帝待他不薄,虽然实际是兄长,却待秦誉如子。秦誉对他,当是有感情的。
曾经上一世,她以为秦誉是无情之人,这一世才发现,他是表面冷漠,实际上格外的重情义。
萧袭月见到高太后时,高太后已经晕了过去,大概是太过伤心。对于文帝,她应当是愧疚的,他这一生的悲剧,甚至北齐而今的局势、陈皇后的崛起,都是她当年种下的因。而今文帝死,是对她一生罪过的控诉。高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了。
陈皇后在龙榻前泪水朦胧,不知那泪是真是假。多半,是假的吧。试问一个因为男人的权力和地位才喜欢这个男人的女人,一旦得了与之相当的权力,甚至想要篡位的时候,她还会为这个男人心痛到流泪吗?
也许别人会,可萧袭月了解陈皇后,她,不会。
“傅长安,陛下留下的旨意赶快宣读了吧,趁着外头文武百官都在……”陈皇后对傅长安道。
“这……”傅长安看了一眼昏倒的太后,两难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了些权衡。太后身子不济,恐怕活过今冬都难,最后左右还是皇后管事儿。“是,奴才这就宣读。”
殿外,大臣跪地哭嚎,不管是真悲伤还是假悲痛,反正声儿是很大,响彻整个宫殿,仿佛谁大声,谁更忠心似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太子无德,即日废黜。十四皇子秦琰,宽厚仁德、智勇无双,虽年少,却有治国平天下之能……”
诏书很长,大概是因为这是文帝的最后一道圣旨,所以写得最长,约莫是他的眷恋这尘世,想要多留点声音在这个世上。
秦琰为新皇,即位!阿卓依自然成了皇后,羌吴王当真“有眼光”。
……
萧华嫣听从郑氏的话,马不停蹄赶到凤翔宫才知道陈皇后并不在宫中,去了皇帝的寝宫。她没有召见的懿旨,根本不得进!
现下可如何了得?
萧华嫣心急如焚!
宫人全部戴上了白花,萧华嫣知道,皇上驾崩了,心下更是着急了,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陈皇后,最后被被她问得不耐烦的莲嬷嬷劝走。
“陛下驾崩,皇后娘娘是没空见你的,你走吧。”
“嬷嬷、嬷嬷,您行行好,华嫣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啊……”
莲嬷嬷没了耐心,无情的将手从萧华嫣的拉扯中抽出来,沉了脸。
“你有什么事比皇上的事更大么?”
“我……”萧华嫣无话可说,心知今日见到陈皇后的机会渺茫了,只能悻悻出宫,赶回将军府通知娘亲郑氏,另作打算。
郑氏见了女儿本是高兴着,可是听闻萧华嫣并没有得见陈皇后,当即晕了过去。
☆、第79章
等高太后醒过来,传位的圣旨已经宣读了,大怒!
懿宁宫中茶杯、瓷瓶摔了一地。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高太后气得呼吸困难、浑身发抖。谭嬷嬷和贴身伺候的宫女一片恐慌。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啊……”
“太后娘娘,保重身体,您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让陈皇后得逞。环儿,快去叫文御医来!”
“是!”
宫女环儿刚跑到殿门口,便遇见一身白袍子的秦誉大步进来,远看只是一身白袍,近些才见那绣着的暗纹,虽是戴着孝,却更多了几分文雅素净的风采。都说女要俏,要戴孝。换在男子身上,也差不远。
宫女略红了红脸,扶了礼,匆匆忙忙的去请太医了。
秦誉见宫女环儿跑出去,再见那一地的碎瓷片,猜到是高太后醒来动了怒。
正在给高太后抚背顺气的谭嬷嬷感觉余光里一抹亮色,太后一看,见是秦誉来了,对高太后轻声道:“太后,三皇子殿下来了。”
高太后见秦誉来,挥退了左右,独留了谭嬷嬷给她抚背顺气。
“誉儿,此番你下江南一切可部署妥当了?”
“回禀太后祖母,都妥当了,就算他日有变,也能快速安全的撤至江南。”
高太后点头,夹着皱纹的眼睛虽然还是精明,但却比几个月前更加的浑浊,眼珠、眼白都有些死气。秦誉看在眼里,并不动声色,如同往常。
高太后叹了口气。“身子不济了,你和萧家那丫头片子一走,我这懿宁宫就越发安静了。”高太后顿了顿,接过谭嬷嬷递来的热汤呷了一口,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从前那些个皇子皇孙还顾忌着哀家的脾气、时常来做做样子,现在哀家身子不济了、皇后厉害了,个个都不把哀家这老太婆放在眼里了。你一离宫,哀家就病倒,倒是让陈皇后趁机作了乱,哎……”
说完,高太后咳嗽起来,带着些肺部咳喘的深沉响声,显然不是一般的风寒咳嗽。病因在五内,不在其表。
对于此次十四皇子即位之事,秦誉早有所料。而今自己羽翼未丰,高太后也对他有所忌惮,朝中太后派大臣都是听命于太后,而不是直接听命于他。这一番要出头,也是不易!秦琰为新皇,有个缓冲期给他蓄积力量,也未免不是好事,只是,究竟能不能夺过这一场新旧更替的风暴,还是一个考验……
殿中一时静寂,只有高太后的咳嗽声,和那浓梅熏香丝丝缭绕。烟颤过秦誉眉间,染上他的眉峰,和微微下垂着、显得有些深不可测的深邃眸子。
“孙儿定然会陪伴在太后祖母左右,不会离弃。”秦誉平日里也对高太后说过一些好听的话哄她开心,可是这一回这一句,却说得不如平时的那般情深意切,多了些凉意。
高太后闻言,捏着手帕子擦去唇角的血迹,终于止住了咳嗽,扬起一双深陷皱纹眼窝的眼睛,看着低眉顺眼的“孙子”秦誉,默了片刻,才道:“你倒是有心。这殿里的淡梅香哀家甚是喜欢,你再多给哀家送些来。”
“是,祖母,誉儿府上香多,正愁闲置着可惜了,借花献佛正好……”
高太后点头,动作迟缓,庄严而带着一分残留的昔日典雅。
“哀家是看不到你龙袍加身的那一刻了。十四皇子性子敦厚懦弱,陈皇后之居心……”高太后说到这儿顿住,想起自己当年不也是如此做的么?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大齐的江山,就交给你了,誉儿。还有那失去的南土,他日定然要好好讨回来,如此,才对得起齐国的列祖列宗,让大齐真正的完整!”
高太后抓着秦誉双手的手,皱纹遍布,血管突突的在手背上有些发青。这几个月来,高太后苍老虚弱了许多。
“孙儿定不负太后祖母所望。”
“祖孙”二人对视,各自心里都心知肚明当年文帝之事,秦誉并不是文帝之子,对高太后来说,秦誉是抢走她丈夫的情敌的儿子,而对秦誉来说,高太后则是残杀了他父母的仇人!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对应该不共戴天的仇人,上演了一场长达二十年的祖孙情深。
眼下风云涌动,临到这个坎儿上,高太后却并没有全力力挺秦誉到底,不然十四皇子也不会这么顺利的成为新皇。原因,是不是她觉察了什么,怀疑秦誉知道了真相?
高太后脸色发白而带青色,是气血虚弱、身体衰竭之征兆。高太后对谭嬷嬷吩咐道:“去,把那盒进贡的极品莲子拿来。”
谭嬷嬷眼中只是微微的闪现一丝惊疑的光,只是刹那,便无处可寻,去把那精美的红木盒子拿来,只有两个巴掌合起来那么大小。盒子打开来,满满一盒装的全是莲子,个个饱满、光泽盈盈。
“萧家那丫头聪明伶俐,城府深沉,可以为你所用。哀家看得出你喜欢那丫头。他日,若那丫头为你立下大功,待你荣登江山之位时,便把这盒莲子代哀家赐给她吧,也算哀家一番心意,不算白收了这个干女儿。”
高太后亲手将盒子递给秦誉,秦誉双手接过。“孙儿代萧袭月谢过太后祖母了,萧袭月向来爱戴祖母,他日若收到祖母的这盒莲子,定然铭感五内、毕生不忘祖母之恩宠。”
高太后神色疲倦,对秦誉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新皇登基,一场屠杀和发配又要开始了,准备准备吧……”
高太后说完这一席话已经没了力气,闭目小憩。适时,正好文御医也来了,给太后诊断。
文御医与秦誉撞了个正面。文御医看见秦誉略惊,眼中闪过些许转瞬即逝的波光,对秦誉行了个礼问候。
“文御医快去给太后祖母瞧瞧身子吧,记住,好好的瞧,祖母年岁大了,定不能出半点差错!”
秦誉声音如同平常说话的声音,可文御医却是听得全身警惕、不敢掉以轻心,连忙称是,进去给高太后治病。
秦誉出了懿宁宫,手里还拿着高太后要他日后赐给萧袭月的极品莲子。秦誉打开来,莲子满满的一盒。这不是表示疼爱的恩赐,而是满满的一盒夺命□□!
陈皇后是高太后这辈子漏算的狠角儿,是让她死不瞑目之人,她又岂会允许第二个陈皇后出现!萧袭月这一年来的表现,已经是超过她所预料,如果再人萧袭月发展下去,绝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如何能放心?
秦誉回想着方才在殿中,高太后对他说的要更多浓梅香的话,心里略有些烦躁,抬步出宫回府。
新皇登基后,宫中所有皇子无论成年与否,都要被撵出宫去,给予封号,或去封地为藩王,或为小地郡王、只有个虚衔。他要平津那一片土地,也就是他前世所在之处。
懿宁宫中,御医走后,高太后咳嗽不止。谭嬷嬷抹了一把老泪。
“太后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这浓梅香,您明知……”
“哀家一生作孽太多,这……就是报应啊……”高太后目光落在熏笼上。“他想让哀家死,哀家遂了他意,这回哀家没有力挺他做新皇,他不原谅我,也是应该。一死遂了他意,便不算亏欠他们母子了……”
是的,她临时反悔了,尤其是最近她越发发觉秦誉似乎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她中了这浓梅香的毒,也活不久了。秦誉要她手底下的那些个势力,所以,要她死……
左右也没多少命好活,罢了……
*
萧袭月回到将军府,一下子就感觉到府上的气氛不同往日,凝重、紧绷,下人奴才见了她都低着头恭敬的问好,然后掩饰着匆匆之色,飞快走开。
他们怕她。
萧长文以谋害五品乡君以及皇子之罪名被收押刑部大牢,这事儿已经在平京里传开了,将军府上下必然是平京城里最先知道的,也是更加明白真相的——大夫人与四小姐萧袭月不对盘,定然是萧长文陷害未遂,反遭了秧。是以,将军府上下不怕她,怕谁?
冬萱跟在萧袭月身边,见状尤为的解气,可是又不敢太过高兴——皇帝驾崩,总觉得似乎有一场风暴在酝酿,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她们家小姐。
一双主仆走在去香竹园的路上。萧袭月闻了一口小石子路旁的花香道。“好久没有回香竹园,闻着这一路春菲,真是心旷神怡。”
冬萱见笑呵呵的正想附和,却乍然见远远那圆形月门处垫着脚尖儿往香竹园里张望的人,吓了一跳。“小姐,那、那儿有人在监视咱们的院子!”
萧袭月轻轻哼了一声。“不怕她,就让她瞧。咱们另一道门进去,收拾歇息好了,明早咱们唱一场大戏,给酒楼里闲磕牙的人添些谈资。”
冬萱心知萧袭月说的是大夫人郑氏之事,又期待着,又紧张着。郑氏是郑国公府的嫡长女,又在将军府做当家夫人十几年,府里上下谁不服她、谁不惧她,连老夫人和老爷都要惧她三分!萧袭月从熙宁园回到将军府统共才一年,现下抓了她儿子不说,还要将她彻底拔去!想想,就觉着太不可思议,听起来那般难、那般险的事,她们小姐真的能做到吗?-
是夜,萧袭月回府之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了,萧云开还在宫中,大约是被陈皇后留住了,府上除了老夫人,没有一个人来迎她、看她。
田氏、潘氏两房都在自己园子里张望着。萧华嫣回来得早些,她们都去看了一遭,却没有久留,只是把面子做了过去,也是担忧着被萧袭月知道,万一要是郑氏落入那丫头片子手里,她们也不至于牵连进去。
平京城中一些消息灵通的门第见,已经隐隐有传闻——昔日郑国公府的大小姐郑元慧,也就是忠勇将军府的夫人,伙同兄长干了伤天害理之事。也不知真假。
香竹园中,剑风将郑国公府之事禀告给了萧袭月。两件事,一件是郑二爷那事,一件,是关于那毒香之事。
怡人院里那浸了毒香的茶水,其实是萧袭月放的,就是要萧长文兄妹百口莫辩!和她玩儿手段,就让他们尝尝被人栽赃的滋味儿!
“四小姐,郑二爷带回来的那女人就是正房江氏。她说着一口流利的平京话,险些漏了她。剑风也是发现她在为死去的糖糕铺子老板烧纸钱时自言自语,听见了,才得知其实是她。”
“没想到那郑二爷如此宝贝这江氏,看来是真喜欢……”萧袭月坐下,脑子里已经在想着如何能让拿江氏心甘情愿的作证。“若江氏真心喜欢郑二爷,恐怕不好办,你观察他们夫妇感情如何?”
“这点小姐可以放心。郑建宽虽然对江氏不错,但江氏并不怎么领情,从没有好脸色,时常关在门中以泪洗面,对郑二爷不理不睬,国公府的老夫人对这个儿媳也甚是不满。若咱们稍作诱导利用,要她说真话,应该不难。”
虽然剑风这么说,但是萧袭月却并不这么认为。一个女人,就算再恨她丈夫,也不会轻易帮助别人来害她丈夫身败名裂,尤其是有孩子的女人。她必须得下一剂猛药才行。
“剑风,这些日子有劳你了,香鱼,把我那支人参拿来。”
剑风一听,受宠若惊,惶恐非常。
萧袭月把装着人参的盒子递给剑风。“听闻你家母体弱多病,时常卧床,你任务繁多不能常归家,这物什拿去给你母亲吧,算是我对你的感谢。”
“四小姐,这,这实在太贵重了!剑风不敢收啊。”
香鱼与剑风相处数月,也不生分,直言道:“小姐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家小姐向来大方,并不独独对你如此,你惊慌作甚。”
剑风这才收下,心下对萧袭月感激非常,总是面无表情的铁板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你今夜赶紧回去吧。你家主子现在处境危险,你好好保护,不可有闪失!”
剑风重重点头,心道萧袭月确实是关心他们家主子的,也不枉他们家殿下一往情深。秦誉身处夺位险境,萧袭月又何尝不是?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心知大难即将临头的郑氏?郑氏,可比兔子厉害多了。
剑风走后,萧袭月收拾了一番上床休息,餐风露宿两三月,确实累了。冬萱兴奋的给听得津津有味的香鱼讲了南下见闻,见萧袭月睡下,才熄了灯,各自也歇着去了。
不过,香竹园的人这夜都是和衣而卧……-
此刻,暖颐园中。
晕倒的郑氏方才苏醒过来。萧华嫣已经在一旁哭红了眼睛。
“娘,你可醒了,究竟是什么事你这般忧心?”
郑氏脸色阴沉,这三月来,脸上皱纹多了许多,瘦得两颊凹陷,眼下两圈青黑眼袋格外明显,显然不是一日所积。这阵子暖颐园中时常有烧东西留下的灰,东一处西一出,烧的东西有衣服,甚至有兔子、猫等等东西……
十几年前那场大火一直是郑氏的新病,这几个月来夜夜噩梦,却又不敢大肆的查!就怕触动了林氏,会让当年之事暴露出来。
郑氏后悔不已,只怪当时年轻气盛,又是初初新婚,自己丈夫早有女人,还有了孩子,她如何也咽不下那口气!才那么张狂,若是换到现在,就算做,也不会做得那么惹人注意……
“娘,你告诉我吧,说出来咱们好想办法。”萧华嫣擦了擦眼泪,“现下当务之急是把大哥救出来,萧袭月那个狠毒的女人,竟然利用国公府的毒香陷害大哥。下江南时勾引三皇子帮她,一路上隐忍不做声,消耗大哥的手下,直到江南之边才……娘,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好了别说了!”郑氏一个头两个大,气又不顺起来,喘着粗气又要昏过去。“下去,你下去,我想休息了。”
“夫人,夫人!”陈妈妈着急,连忙帮郑氏顺气,一边对萧华嫣道,“大小姐,你和大少爷真是给大夫人添了大乱啊!你先下去吧,大少爷的案子再快也得十天半月……你先去歇息着吧。”
萧华嫣虽然满心狐疑,但是郑氏咬紧着秘密就是不说,她也就不问了,只是心里越发的担忧起来。究竟是什么秘密,能比大哥被陷害入狱之事还要紧急?
萧华嫣走后。郑氏迷迷糊糊昏着。陈妈妈着急,国公府那边已经得知了□□之事,暂时断了了与郑氏的来往,求助国公府这条路也是行不通了。国公府那边,是彻底的要与他们将军府的事划清关系,以免被牵连。
怡人院那青楼一月进账上万两银子,都是进了国公府的账。郑氏做事果断、心气儿高,在国公府时也掺合过,是以熙宁园里擅自买卖丫头之事被抖落出来时,将那老妈子和管事都灭了口!可萧长文一事将整个怡人院都牵连了进来,那干系太重大!国公府是把他们母子给恨得透透的了!哪里还会相帮。
“夫人,方才派去监视香竹园的丫头回来了,说听萧袭月说,明儿一早要唱一出大戏,恐怕说的就是和咱们发难!这可如何了得。”陈妈妈老泪纵横。“这回,皇后也不得见,国公府也闭门不让咱们进,咱们是求助无门了……”
郑氏还昏着,样子十分憔悴。陈妈妈擦干了老泪,老眼中涌起狠色,本就尖酸刻薄的脸越发衬托出几分恶毒之色。
“夫人,您放心,老奴就算拼了一条命,今晚也要那小贱蹄子死在咱们前头!!扒了她皮、抽了她筋,挖她双眼、割了她舌头!叫她害咱们!!”
陈妈妈咬牙切齿,恨极了萧袭月,起了玉石俱焚之心。
她跟随郑氏几十年,郑氏若下马,她断然也是在萧袭月手里活不下来的!
……
夜半,夜黑风高,一行十数人黑衣杀手,个个都是极厉害的杀手,悄悄涌入香竹园。门栓被锋利薄刃撬开,十数个杀手迅速蹿进萧袭月闺房。没有片刻停顿,三柄长剑唰一下飞掷而去、扎在床上,直直穿过了床榻!床上的人只怕都已经被那三柄长剑给刺了个对穿!
一黑衣杀手跳过去,一掀棉被——空的!
“糟糕,没人!”
可是等他们发现为时已晚,房门“哗啦”一声关上,一张密密的铁丝网从天而降,将满屋子杀手全数锁在其中。
“有埋伏!”
“啊!”
“快刺穿!”
杀手刀剑砍、刺,却怎么也砍不破!反倒是越挣扎,被那铁丝网上的尖刺扎得越凶,脸上、身上血肉模糊!
“不好,有毒!”
尖刺上有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杀手尽数没了力气挣扎。
院里一老妈子的叫骂声突兀的划破黑暗的寂静——“放开我,小贱蹄子,老娘可是大夫人的贴身妈妈,你敢抓我!当初你娘见了我都要低声下气,你竟然还敢这般对老娘!”
萧袭月一脚将陈妈妈踹翻在地,踩在她胸口,盯着陈妈妈恶狠狠的说:“我不光要抓你,我还要杀你!你这条老恶狗,死到临头还看不清形势!”
萧袭月一下抽出身旁护卫明晃晃的长刀,贴在在陈妈妈老脸侧,立刻见了一道血痕,血珠儿沿着陈妈妈那张刻薄脸的皱纹一路流进耳际的头发。陈妈妈那凶神恶煞之色立刻虚了一大截,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萧袭月刀刃儿在陈妈妈脖子上贴着来回摩挲着,嘴角浮现一抹寒冷如冰的笑意。
“你说呢?刀架在脖子上,除了砍头,还要做什么?恩?”
这个老恶妇对她做过的事,萧袭月永远都记得!在她嫁给秦壑之前,在府上没少欺负她,克扣她院儿中的食物衣物,吃不饱穿不暖,不知多少次打着替郑氏教导不听话女儿的名头,暗地里扇她耳光!而后她出嫁,登上后位,这老妇三番两次给秦壑牵线搭桥,为秦壑与萧华嫣在将军府幽会放风!!
陈妈妈许是心知在劫难逃,也或许是到底有点儿气节?发疯似的破口大骂,越骂越凶。“你敢!我在将军府几十年,比你资格老,你这奴婢生的小贱蹄子,你敢杀我、你也逃不了!你就是小贱蹄子、贱婢生的贱种,巴结上三皇子你一样是个只能做贱妾的货!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萧袭月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周围的护卫都感觉到了,让人窒息。“去阴曹地府骂吧,我等着你来索我的命!”火光中,萧袭月抬臂一挥,一刀下去、快如闪电!
“啊——”
血溅一地,沾上萧袭月翠色的裙裾越发刺目鲜红!这一世,她要让这些饮了她血的恶鬼一个个如同这老恶妇一样,死在她脚下!
“敢不敢?我萧袭月,没什么不敢!”连挖眼割舌、穿肠毒-药都尝过的人,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萧袭月哐啷一声将长刀一扔,厉声吩咐道:“把这老恶妇扔到暖颐园门口,我要让大娘好好的惊喜惊喜。”
既然此生决定不做善人,何必还畏首畏尾。死后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也不在乎!只求这一世痛快,不受人践踏!
护卫都被萧袭月一番举动震住了,之前只道是个有些计谋的女子,此番一见,打心底里的敬畏,这样的主子,才值得他们出生入死的跟从。
这十几个护卫,一半是萧袭月通过颜暮秋从民间挑选而来,一半,是她从安置在东阳的那一千精兵中挑选而来的精兵中的精兵,经过这半年来的训练,办事非常得力。
*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开。郑氏醒过来,却不见陈妈妈像往常那边在身边伺候,心下一紧,再见屋里下人个个吓得哆哆嗦嗦,神色举动异常。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惶惶恐恐的!”
平灵脸色惨白,颤颤巍巍指着门口外、暖颐园子月门处道——“陈、陈妈妈被一刀扎在胸口,死在门口了!”
“啊!”郑氏当即吓得几乎跌倒在地,连忙让平灵扶她去看。“快,扶我去看看!”
那月门处的当口,赫然横陈着满身是血的陈妈妈,胸口一柄大刀还扎在血浆凝固的胸口,那虫蚁闻了血味,成群结队的爬在陈妈妈身体上,样子可怖!身旁放了两朵带血的小白花儿。
平灵指着那门边突然钻出来的两个蚂蚁窝。“有,有人故意放的虫子!”
平灵话音刚落,郑氏便圆瞪着眼睛,一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昏死过去!这,是有人对她的警告,示意着她也会这般死。她国公府有个小名儿,就是“卉儿”。
“夫人,夫人……”
萧袭月得知郑氏吓得两眼一翻昏倒过去,哼了一声笑。“我倒要看她还有没有力气再设谋加害我!垂死挣扎的滋味,可比那一刀下去‘舒坦’多了。”
昨日萧袭月对冬萱说的那句今日一早要唱大戏的话,是故意说给暗处的人听的,但也不是说假的。不过,她说的大戏,不是陈妈妈理解的一下发难郑氏,而是,这一出……
香鱼暗暗心惊、叹服萧袭月心思之缜密。虽然现在看来那老恶妇惨死十分痛快,可昨夜要不是萧袭月多了心眼,只怕今天惨死的,便是他们小姐了。
皇城里要天翻地覆,将军府,又何尝不会迎来一场风暴!
暖颐园外陈妈妈横死,香竹园外摆着十数个黑衣杀手。萧云开忙完朝中大事,归来时便听了这禀告,直直气昏了过去。
☆、第80章
凤翔宫,莲嬷嬷与四个宫女伺候在陈皇后左右。与陈皇后并坐的,还有十四皇子秦琰的生母,兰妃。
“兰儿妹妹怎地脸色这般苍白?琰儿马上就要登基做新皇了,你怎地半点儿不见高兴呢?”陈皇后一弯唇角,一抹狠辣笑意深深的藏在嘴角的笑纹中,微微低垂的眼皮盖住一半美眸,动作优雅地用茶杯盖子拂了拂浅绿色茶水上漂浮的茶叶儿。
“皇后娘娘,臣妾不是不高兴,是太高兴了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了,患得患失了……”
兰妃掩饰过不小心流露出的那分不自然的凝重心忧,扯出一个微笑。凤翔宫里头熏笼里的熏香过于浓重,整个殿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薄雾,加上文帝驾崩、四下一片哀丧,这昏暗暗的,越发让兰妃心头压抑得紧,对未来的日子心忧重重。
“兰儿妹妹怎地不像从前那般唤我梅儿姐了?”陈皇后喝罢了茶,放下茶盏“吭”的一声响。虽然这响动不大,却是让本就提心吊胆的兰妃心头抖了一抖。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臣妾不敢越矩,虽然嘴里喊的是皇后娘娘,但是在臣妾心里,却是如同梅儿姐这个称呼一样的。”兰妃说得十分小心谨慎,但表面上还与陈皇后强撑着姐妹和洽的得放松姿态。
陈皇后一双眼睛何其毒辣,哪能看不出来,笑了一声,那笑更有一分哼声的意味,柔声道:
“你我亲姐妹,何须在乎那些,本宫的荣耀便是妹妹的荣耀,妹妹的高兴,便也是本宫的高兴。这回琰儿登基,兰妃妹妹便是皇太妃了,咱们陈家也算扬眉吐气。到时候,再让琰儿下道旨意,让妹妹也尊享太后之权位,与本宫一般地位荣耀,咱们姐妹也算光宗耀祖……”
虽是说的亲热话,可陈皇后并依然自称的是“本宫”,而不是姐妹话家常称的“我”。
兰妃吓得脸色立即一变,忙跪在陈皇后身前拉着她手软声道:“不敢不敢,兰儿一生不成器,进宫这些年也不曾得过多少恩宠,此番全仰仗皇后娘娘扶持琰儿,才能有今日这一番境况。兰儿只愿在这深宫里粗茶淡饭、安然蹉跎了这半生,多的,也不敢肖想。还望姐姐不要再提这话,姐姐是正宫皇后,执掌凤印,兰儿就算与姐姐感情再深厚也配不上那资格与姐姐同享一样的富贵荣华,请姐姐莫要再提此事……”
陈皇后那落在笑纹里的莫测笑意一直不曾退去,闻言有深了一分,垂眼瞧着自己同根生的妹妹,拍了拍她手背,柔声,“兰儿妹妹怎地哭了?姐姐就这般可怕?”
兰妃忙缓和了脸上的惶恐之色,扯出个轻松的淡笑,拿了绣兰花儿的手帕子拭了拭眼泪。
“姐姐说的哪里话,兰儿怎会怕姐姐……”兰妃再说不出旁的话来掩饰了,只是手脚一片冰凉。
“妹妹手这么冰,身子不适吧?莲嬷嬷,去把本宫那盒当归膏拿来,给兰妃服了吧。”
兰妃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却不得不接过那药膏来。
“妹妹拿回去冲了滚水喝吧,每日睡前一盅,既可以暖暖身子,又能养养内里,对女子极好的,本宫也每日都喝呢……”
“谢姐姐关切……”
“妹妹若没其它的事,便回宫歇息吧。琰儿要登基了,日后也没有许多功夫陪你了,你们母子好好叙叙吧……”
兰妃拿着陈皇后赐的药膏告了退,僵硬着双腿将将走出凤翔宫,便一下瘫倒在路边。随身伺候的宫女宝雀连忙扶住她。“兰妃娘娘你怎么了?”
兰妃说不出话来,红了眼眶,抱着怀里冰凉凉的药膏盒子心里痛苦而又惶恐。她的儿子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文帝。现在的梅儿姐,已经不是当初进宫前的梅儿姐了,她是陈皇后!而她这颗扎眼的软钉子,若不听话,就会被拔去!可若她乖乖听话、苟活着,就会成为威胁儿子秦琰的人质。
是她太懦弱,连死的决心也下不了,要活着,却又没有活得好的本事……
兰妃心里头七上八下、水深火热,越想,对未来越加无望。怪只怪她一生懦弱无能,没有主见,本只想安安分分的默默无闻的蹉跎这一世,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被阴谋送上人人觊觎的帝位。她的琰儿,还是个刚刚明事理的少年啊。
秦琰自怡人院回平京后的这两个月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眉间已依稀可见老成、忧虑之色,见母亲兰妃安然从凤翔宫回来,悬着的心才放心,立刻迎上去。
“母妃,皇后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兰妃手捧着儿子尚还稚气未脱的脸,泪水啪嗒啪嗒的流,哽咽道:“琰儿,你日后就是一国之君了,不能再这么轻易喜怒形于色。皇后娘娘是母妃的亲姐姐,她又怎会为难母妃呢?”
秦琰是孝子,见母亲流泪,更是心疼。“皇后娘娘之居心,琰儿也不是傻子。三哥和五哥无论哪项都比琰儿强,要当皇帝也该是他们,可是偏偏却是我……”
“嘘!别说了……”兰妃哽咽,“琰儿,你记住要谨言慎行、勤学奋进,不要轻易忤逆皇后……但,母妃也不希望你像你父皇那样,一生失意,死而不瞑目……”
现在的境况,不正是和当年高太后背后操控大权的情况相似么?
秦琰重重点头。“母妃且放心,不该为、不可为,琰儿一定不做,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若死了,皇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傀儡,也算是对她的打击……”
兰妃捂住秦琰的嘴。“你是母妃唯一的希望,不许再说‘死’字,你死了,咱们这一殿人也都活不成了,卓依是,你难道愿意让我们都横死么?!”
“母妃……”秦琰悲痛万分,跟着母亲默默流泪。
阿卓依站在珠帘后,看着这对软弱却善良的母子,心里叹气。在别国他乡能有人真心疼爱,是她之幸,可是,偏生是在北齐这样风雨飘摇的皇室,善良软弱的人,又岂能好命?好在,她来北齐之前便了解了一二,一直佯装做单纯无知的模样,陈皇后也未识破,一直并没有将她列为有害人物。她虽不是计谋城府极深沉的人,但也不傻,能暗地里帮衬着秦琰就帮衬吧。
她本来是盯准了秦壑而来,后发现竟还有秦誉这样一号深藏不露的勇猛男人,充满了男人味儿,和卓琅那般相似,真真儿是她喜欢的类型!可,就在文帝要赐婚的时候,秦誉告诉她他已心有所属,后才发现竟是萧袭月。对于萧袭月这女子,她是忌惮的,但比之萧华嫣,她更喜欢萧袭月。对于已经心有所属的男人,她不屑于去抢,洽正好遇见秦琰这个少年甘愿为她而死。她有个缺点就是偶尔会感情用事,是以,才选了这个少年……左右都是嫁人,不是卓琅,嫁给谁都没有太大差别。
母子俩正忧心未来,一宫女来报。“兰妃娘娘、十四皇子殿下,三皇子来了……”
秦琰眼中一亮。“三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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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管皇宫里夺位阴谋如何汹涌,将军府这方已经无暇他顾!萧云开焦头烂额,长子萧长文入狱,深陷谋杀庶妹、谋杀皇子的罪名中,刑部已经着手调查,住持案件的正是太后一派官员,三皇子秦誉也要参管,只怕这回是九死一生。
而将军府内,数月来怪像连连,烧纸钱、烧衣物,现下十几个黑衣人死在香竹园外,陈妈妈胸上扎着刀死在暖颐园门口。他萧云开也不蠢,显然,就是夫人郑氏与四女萧袭月的矛盾升级!那陈妈妈和十数个杀手,必然是去杀萧袭月的!
萧云开的老娘杜老夫人已经气得病倒,至今昏迷着。
府里上下,一片萧条紧绷。
“败家婆娘,败家婆娘啊!”萧云开内忧外患,满肚子焦心忧虑,终于忍不住,冲进暖颐园中,将正卧床的郑氏从床上一把揪住衣襟提起来!
“我警告了你多少回,不要去招惹她、不要去招惹她!!你就是不听,现在这个最是要小心谨慎的时候,你和你儿子却搞出这等大祸事来!你是想让我们全家早点进棺材吗??!”
萧云开征战沙场、力大如牛,郑氏被摇得头晕眼花,可她一生被人捧在天上、也是有脾气的人,恨声道:
“老爷,你现在只有挑软柿子捏,算什么英雄?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如何不去找那丫头片子的麻烦,来教训我?她杀了陈妈妈,她杀了陈妈妈啊!”
郑氏落泪,显然还在陈妈妈的横死惨象中没有恢复过来。陈妈妈从国公府跟她到将军府,从小就伴在她身侧,这回却惨死在她面前,身中长刀、蚁虫蚕食。
“一个奴才有什么好可惜!”萧云开也不全瞎,一二十年,哪会不知道陈妈妈是什么货色,“造成今天这局面那老叼奴也干了不少祸事,她早死、府里早安生!”
郑氏见萧云开盛怒说出这等残酷的话来,全然不同往日那般对她好言好语、言听计从,心下又是愤怒又多出几分惧意来。
萧云开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只是在家不太多管,此番发起怒火来,如同战场上杀人的狰狞气势,饶是郑氏也是吓了一吓,凹陷憔悴的脸越加惨白了几分、血泪相和流。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陈妈妈带大了咱们一双儿子,华嫣也是她看着一手带大的,就算你看不惯她行事说话,也不能这般忘恩负义,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郑氏大声顶回去,吵起架来,哪里还顾得了许多,说到后头许是知道自己不当在这个当口儿与萧云开对着干,于是落下眼泪、软下语气来,双手可怜的握着萧云开揪着她衣襟、布满粗茧子的装饰手臂。
“老爷,长文还在牢里等着咱们救啊……你在这儿打骂我有什么用?长文可是我们的长子,将来继承你‘忠勇将军’衣钵的长子,你在这儿骂我,还不如去找那丫头、让她少使绊子坑害咱们……”
萧云开听到萧长文还在狱中,又是一阵让人崩溃的焦头烂额,重重的怒“哎”了一声,同时放开了郑氏的衣襟。
郑氏“咚”的跌回榻上,痛了一回。
萧华嫣闻了讯匆匆赶来,踏进屋子见满地狼藉、听见相亲郑氏低声啜泣,心头大急又些许气怒,连忙上前护在郑氏面前。
“爹爹,你不能伤害娘,娘这一二十年来日夜操劳,都是为了将军府好啊!你不能伤害娘啊……”
萧云开见他一直视为掌中宝的女儿泪如雨下控诉着他,对郑氏母女恨铁不成钢,想起朝中的对他兵权的觊觎、家中长子身陷囹圄、后宅一夜死了十几个人怪事连连、老母气病在床至今未醒,心焦如麻、直感自己也要气病倒了去!他又想起去年,萧袭月初初回府,他气急了打死萧袭月时的场景……‘萧云开,你有种!’‘反了天了还!今天我就让你认清谁是主子!’‘萧云开,你今天若不打死我……他日,我定让你们全部,全部生不如死!’……
萧云开脑海里一直挥不去萧袭月那恨恨盯着他的表情,心下焦急又重了一分,回过神来瞧着面前一直在府上风光了一二十年的母子,一字一句道——
“你自己问问你娘,这一二十年她除了为将军府操劳,还干了些什么!!”
萧云开怒气冲冲的丢下这一句就大步离开了。
萧华嫣连忙将郑氏扶坐起来:“娘,爹爹怎么能怪你呢,你是将军夫的正室嫡妻,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将军府好。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呐。大哥的事还一点进展都没有,如果大哥的罪被坐实了,恐怕,恐怕不光大哥会被处以极刑,连同行的我也会一并遭殃……”萧长文现在并没有供出妹妹萧华嫣来,若不小心说出来了,只怕她也难逃一死。
对这萧华嫣的哭诉,郑氏是丝毫也听不进耳里去,早在萧云开说那句‘这一二十年她除了为将军府操劳,还干了些什么!’时,她的脸,并着胸腔里那颗心,都惨白得失了血色!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郑氏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若是放在从前,她也不惧,可是现在屋漏偏逢连夜雨,加上刚才萧云开的反应,她越加没有把握能不能安然度过这难关……
“娘,娘?你怎么了,说话呀!”萧华嫣也是急了。过去每次事,郑氏都出谋划策,告诉她怎么做,可是这回正到需要她的时候,她娘却不吭不响的。“娘,你这次难道要袖手旁观看着嫣儿和大哥死么?你快去求国公府的舅舅帮帮我们好不好?你说话啊!”
郑氏被萧华嫣握着肩膀一摇晃,回过神来,对着不停问询她的女儿,她本能挥手就是一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娘掏心掏肺把你养了这么多年,娘现在面临大困境了,你却半点用都派不上,反而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我真是对你失望透顶!”
萧华嫣不可置信的捂着被郑氏一耳刮子打得红肿的脸,声音有些颤。
“娘……?”
“我让你去求皇后,你却连面都没见上,让你抓住三皇子,可三皇子却反去帮萧袭月,让你抓住五皇子的心,可你现在连他的人都见不上!你怎地这般无用!娘养你这十几年是为了什么?”
郑氏连日来的惊恐和憋屈,终于一下子爆发出来,方才跟萧云开一番拉扯,披头散发,甚是狼狈,布了一些皱纹的脸两行泪痕,瞪着萧华嫣。
萧华嫣被郑氏吼骂得愣住了,继而泪水一颗颗落。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难道你养我就是为了给你争面子、争地位名誉吗?”
“不然拿你何用?”
萧华嫣悲愤:“娘!你疯了!”
萧华嫣吼完这一句,捂着脸呜呜哭着跑出暖颐园。郑氏看着从小舍不得打一下的女儿气极跑开,心下一时后悔。是的,她是要疯了!被那一村三百多条人命逼疯了,被萧袭月逼疯了……国公府已经彻底断绝了与她来往,儿子,女儿,自己,她也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救起……
将军府的天空一片阴云覆盖、气氛紧绷,唯独香竹园这一片地儿鸟语花香,一派春末夏初的宁和景色,甚是怡人。
秦誉送来的那对绣眼鸟儿过了一个暖冬,吃得胖胖的,在笼子里跳了两个月,终于恢复了苗条的身材。
萧袭月一边拿着竹棍子逗鸟儿,一边听着香鱼说上午发生在暖颐园中那精彩纷呈的好戏。
“呵,郑氏做了那么多孽,总归是要还的。这不过才刚刚入戏,好戏还在后头……”
香鱼默了一默,担心道:“小姐,老爷和老夫人那边会不会找咱们麻烦?”这两个人在将军上可都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
萧袭月呵了一声。“我爹要是有那胆子与我明着翻脸,中午就不会甘心吃闭门羹了,也不会早上去暖颐园找郑氏的麻烦,他一准儿是拿着家法来香竹园打断我的腿了。”
中午萧云开气势汹汹的来香竹园找萧袭月,却并没见成。萧袭月让香鱼告诉他,她在午睡,不许人打扰。萧云开拍碎了一套茶具,铁青着脸走了,到这会儿下午了也没见他吭个声、放个屁,不是忌惮她,是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萧云开不只被萧袭月咬过一回,还差点被咬死。
“小姐,我发现一件怪事。”
“哦?什么怪事?”萧袭月放下了逗鸟的竹棍子,听香鱼细细道来。自从她让杨霸山和颜暮秋两人各自教了香鱼习武和习字之后,这丫头是越发的聪明伶俐了,办事也格外得力。前世怎地就没发现她这般“骨骼惊奇”?
香鱼并没注意到萧袭月那些打量,而是专心的说着自己发现的事。“我发现将军似乎也在暗地里查着些什么。”
萧袭月鼻子里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府里又是烧东西又是死人的,发生这么多事,他若是不查就真是蠢货了,再说,三姨娘林氏与他透露些什么‘消息’也不是不可能的。”
“香鱼不是说放火烧村那件事,而是另一件。”香鱼顿了顿,四顾了下周围无人监视,才凑近低声对萧袭月道,“我有两回无意路过,恰好撞见老爷在吩咐萧全查一个叫‘昊岩’的男人,老爷说起他的时候,脸色惋惜又慈爱,十分想要见到似的。”
“昊岩?”
萧袭月仔细思索了下前世的回忆。昊岩,昊岩……前世没听说过这一号人呢。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铁面无情、杀人如麻的大将军萧云开这般急切思念,还要背着人来查?
萧袭月略作了些思量,做事应有先后,萧云开这事儿她慢慢来查,现下主要的,还是把郑氏母子这眼中钉拔了!省的碍手碍脚,一个不留神被扎到自己还得疼!
萧袭月坐在躺椅上,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云聚云散,露出一角天蓝的颜色,和苍白而微微带着些灼热的阳光。
云开,乍然见日。
从一年前她自冷宫青烬殿被挖眼割舌毒死之后重生回来,从熙宁园回到将军府中,当时她便发誓,此生绝不再做善人,绝不再任郑氏一干人等喝她血、吃她肉,将她的尊严和未来一并践踏了!
这一日,似乎在渐渐接近了!曲曲折折的一年间,她从一个被众人踩在尘泥里的失宠庶女,到了今日府上无人敢与她大声忤逆半句,整整用了一年!
萧袭月对着云散后日头洒下的耀眼光束,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两滴透明的泪珠子。如非重生,萧袭月都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这般狠辣,如非重生,她也不知,秦誉并非那般的狠毒。
这一刻,萧袭月忽然很感激上苍,让她重活这一世。
她要报仇,为自己,为她身边因为她被萧华嫣、郑氏、秦壑等等残害的人……
**
而皇宫这一方,求助无门的萧华嫣只能又来求陈皇后,却再次被拒宫门外。
“萧大小姐,你走吧,皇后娘娘说了,不值得帮的人不会帮,你好好回去反思反思吧。”莲嬷嬷冷着脸道。
“莲嬷嬷,你行行好吧,就让我见一见皇后娘娘……”
“哎……你走吧!”
萧华嫣终还是没见到陈皇后。
萧华嫣走后,陈皇后才将将睡醒,连日来处理朝中与太后势力对峙之事疲累得紧。莲嬷嬷伺候着陈皇后梳洗。
莲嬷嬷想起萧华嫣凄凄楚楚求助的画面,轻声对陈皇后又提了提。
“萧华嫣母女似乎陷入了□□烦,皇后娘娘,这两个棋子咱们还要不要呢?”
陈皇后哼了一声,眸子里闪现些不悦。
“郑氏老奸巨猾,就算救了,也不一定能为本宫所用,萧华嫣虽然能忠心一些,但这几个月来她连萧袭月一根头发都没动得了!”
将军府中郑氏母女母子的窘境陈皇后自然知道,不过而今看来,她并没有必要帮郑氏,萧华嫣迟迟抓不住五皇子秦壑的心,不能让他死心塌地为她所用,根本辜负了她一番寄望。
莲嬷嬷道:“萧华嫣生得出尘美丽,又精通琴棋书画,是男子最痴迷的女子,只可惜城府虽深,计谋却不及萧袭月老辣,才总是吃亏。”
“萧华嫣还太嫩。长在深宅大院儿里,被人捧在手心儿里,没经历过什么大苦大难,这一回,正好让她跌入尘埃吃吃苦头,长长教训。”
莲嬷嬷眼中一亮,明白了陈皇后的意思。陈皇后是要萧华嫣这回吃够苦头,真正的磨练一番,成为利器才能用得顺手。陈皇后并不是全然放弃了萧华嫣这颗苗子。
“她若是这番风雨都熬不过,本宫要她何用?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干净。”
莲嬷嬷知道了陈皇后的想法,也不再多言,心道萧华嫣这番能不能活命,全看她自己造化了。
“皇后娘娘,安插在十四皇子殿下宫中的眼线来报,说昨日三皇子去殿中找了十四皇子,秘密的谈了些话,不知道是什么话。”
陈皇后眯了眯眼。“三皇子一直是我心头大患。他倒是狡猾得紧!本宫也被他纵-情-酒-色的假象哄骗了这么些年!”
说起这事来,陈皇后还一肚子气。她看人无数,竟然也有看漏眼的时候!就去年夏季,她赐给秦誉的侧妃赵月柔被施景蟠当做萧袭月强-暴了、横死在天龙峡上,施景蟠曾告诉她,赵月柔临死还是处子之身!秦誉根本就没有碰过赵月柔!
不过……
陈皇后嘴角的笑容有些深,因着她时常以笑示人,妩媚的笑,暗藏狠戾的笑,算计的笑,让包括兰妃在内的人害怕的笑……
此刻,她的笑容又扬了起来。
“不好酒色、能忍能屈,三皇子看似无懈可击了,可是却有一个弱点足以让他致命。”
莲嬷嬷拢了眉头眼珠一溜转,脑子里乍然一道亮光闪过。
“娘娘是说……萧袭月?”
陈皇后笑得满腹阴谋而又柔媚,红唇吐出两个字——“正是……”虽没多说其它,却已然有阴谋在笑中酝酿。
正这时,宫女低眉潜首来报。
“皇后娘娘,昌宜侯来见您了。”
陈皇后一听昌宜侯来了,笑容略微一僵,继而隐去了那阴狠笑意,而柔美了许多。
“让他进来吧。”
“是,娘娘。”
宫女刚转身,陈皇后突然改了主意,叫住宫女:“你让侯爷去御花园的八角亭中等本宫。果品糕点茶水都端去,不得怠慢。”
宫女答了是,并着另外两个负责茶水糕点的宫女一道去了。
陈皇后忙对莲嬷嬷道:“把铜镜给本宫拿来。”
陈皇后照了一照,对着着装不甚满意,换了一套更显得年轻的素净宫裙,才去见了昌宜侯周宇。
昌宜侯周宇是北齐最年轻的侯爷,时年二十七,比陈皇后小上八岁,可陈皇后保养得宜,看起来仿佛也就是二十七八的年纪。
“昌宜侯,你见本宫有何事?”
周宇闻声回转身来。一袭戴孝白衣袍临风而飘飘然,衬得墨黑及腰的长发越加漆黑如瀑,俊眉修目,眸光安静恬淡,带着一抹忧郁沉凝,虽少了些生动的表情、显得有些行尸走肉似的冷漠、神魂抽离,却也越发衬托出一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来。
陈皇后暗想着,难怪这么多年文帝将这男子藏得这般好,自己郁郁不得志也要把周宇照顾得无微不至。这男人,天生俊秀,如同遗世独立的美玉,身在汹涌的风雨尘埃中,眼神还能这般安静纯洁。
虽然秦誉也俊秀、比之周宇有过之而不及,但是却气势逼人、处处散发着并非善类的气息,和周宇这般宁静淡然的温和气息是全然不同的。
陈皇后本对昌宜侯是没有好感,曾经也想过除去,直到文帝卧病在榻上这些日子,周宇时常进出,两人经常遇上,她才慢慢了解了这个看似温柔似水、实则刚强,不会因为外物而改变自己内心品性的男人。她一看见周宇,就情不自禁的想起入宫前的那些日子,轻松,而又怀念……
周宇听了陈皇后的问话,不卑不亢、不近不疏的行了礼,声音入耳如玉珠落盘般的清朗。
“臣想去白龙寺出家,为仙去的陛下诵经求福,特来求娘娘恩准……”现下朝中真正掌权的是皇后,是以他来与陈皇后说一声。
陈皇后见了周宇本是高兴,一听,动怒。
“你要去当和尚?!”
周宇点头承认。
陈皇后气不打一处来,柔媚的声音里已经暗藏了怒意和威胁:
“若本宫说不许你当和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