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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又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暴民之杀


    齐国尚文重武,齐国开国皇帝尤为喜欢狩猎,文帝虽自小被高太后架空权力,而导致性格略软弱,却也十分喜欢狩猎,此番正兴致勃勃、迫不及待的要出发,却听人禀告:萧府四小姐萧袭月还没到场!


    文帝火冒三丈——狩猎诏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辰时三刻出发!


    傅长安近身煽风点火。“陛下,萧四小姐这是恃宠而骄啊,太后收她当义女才没过多久,就这般不识礼数了。”傅长安供奉两朝,他怎会没眼色,想来定是那姐妹间小斗之事误了,他也乐意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文帝横眉怒目,病虎发威也不可小觑。


    “萧华嫣,萧袭月是你四妹,怎的你都到了,她还没影子!!”


    萧华嫣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忙下跪求情:“求陛下饶了我四妹吧,她不是有意的……”


    “朕问在你,她为什么还没到!”


    萧华嫣为难,围观的臣子见美人受刁难,心里都悬了起来。


    萧华嫣不敢违抗皇令,只得‘如实’禀告:“四妹昨夜有事耽搁睡得晚,今晨卯时三刻华嫣出门的时候四妹才方醒,这会子定已在路上、就要到了,萧华嫣斗胆……斗胆请陛下再稍等片刻,四妹马上就到……”


    有何事能比天子的事还重要?这萧袭月简直是恃宠而骄、胆子忒大了!


    萧华嫣长姐护短之情溢于言表,立刻有几个青年臣子出列一起求情,让文帝勿要责怪萧华嫣。


    “华嫣小姐心地善良,护妹情深,还请陛下看在华嫣小姐品性纯善的份上,恕罪。”


    “请陛下恕罪。”


    “求陛下恕罪。”


    “……”


    萧华嫣恭顺紧张的低着头,眼底却划过一丝笑意。陈皇后瞧着萧华嫣头顶的宝簪、珠玉,恰如其分的更衬托出她高贵冷艳之美。与其说是她天生倾国倾城,不如说,这女子更清楚自己的优点在哪里。


    萧华嫣,正合她意……


    “陛下,在等等吧,好说歹说,也不能拂了太后娘娘的面子不是。”陈皇后也劝道。越等,只会让皇帝越愤怒,萧袭月罪越大。


    ……


    在平京城的另一条偏僻街道,喧哗混乱,上百暴民乱蹿!饥肠辘辘挣扎在饿死的边缘的人,已经没了理智!冲撞这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


    “把那辆马车里的人揪出来!”


    “官不让民活、咱们就反了!”


    “先把太后义女,蒸了、剐了!”


    “上!”


    马车木门被拳打脚踢,噼里哐啷。


    “小姐、小姐,怎么办啊!”冬萱哭得眼泪哗哗,额头在车门上撞了个大青包。


    萧袭月听着外头暴民要蒸她剐她的嘶吼,迅速思量着。平京城外是有一支暴民,官府如何镇压也镇压不下,其中土匪之流更是有之。但按理来说是怎么也不会出现在平京城中,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至于是谁……呵,更不需要人说了……


    萧袭月“哗“的从马车底板夹层里抽出一把三尺长剑!双手握剑柄,噼啪一声劈开马车门!


    一把明晃晃的银白长剑指天,离得近的暴民具是一吓、连退两步,接着只听一声铿锵的女子喝声——“全部跪下!我可保你们衣食无忧!”


    “……”


    ……


    萧袭月迟迟不来,文帝已忍无可忍,必要狠狠治她的罪。


    “不等了!!传朕口谕,整军出发!”


    萧华嫣嘴角染上一丝笑。看来萧袭月是已经死在暴民之手了。


    萧华嫣上前跪下:“请陛下恕罪,四妹向来心粗,华嫣恐四妹找不到路,想留下来等四妹。”她要去确定确定,萧袭月到底死透了没,再把安排混杂在流民中挑事引到的人‘打发’了,免得留下蛛丝马迹。


    年轻臣子们一听,美人不能同行,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只恨不能上去劝上一劝,都怪那萧袭月,早前便有闻她在殿上处处针对萧华嫣,而今看来,果然就是个不识好歹、心机深沉的歹毒庶妹!不知用什么方法迷惑了天后,得了那义女的虚名。


    文帝根本不想听见关于萧袭月的半个字,不耐烦的挥手出发。


    萧华嫣听着那一阵噼里啪啦的马蹄声,嘴角略弯,轻声对身旁的婢女锦绣夸到:“娘亲没有说错,你果然足智多谋。”


    “小姐过奖,只是奴婢在国公府呆的时间长,杀人不见血的招式见得多……”


    正这时,忽听前头的队列有马儿被“吁”停下来,接着便是一武将的喝问——


    “萧四小姐,你还敢到陛下跟前来!”


    “禀陛下,萧袭月到。”


    萧华嫣心头咯噔一下。怎的?没死?


    萧华嫣连忙上前去,一看究竟。


    文帝憋怒了许久,这下总算找到了“罪魁祸首”,气得胡子发颤。


    陈皇后道:“你现在连封号都没有,就如此藐视皇室,若陛下给你个公主、县君的封号,还得了?”


    萧袭月跪地,声音沉稳:“袭月来迟,请陛下恕罪。”


    “朕为了狩猎,四更便起来了,你倒好,卯时三刻还在睡觉、任这么大队人等你一个!”


    原来已经有人替她“解释”过了。卯时三刻?她寅时末就出门了,就怕生变,却怎知路上马儿突然暴毙,好在租赁马车的车行刚好开门,雇了马车,那车夫却是拼了死命把马儿一抽,驶向另一个方向的偏街,好不容易停下,却是为时已晚……


    不过,眼下她也是百口莫辩,若说出来,怎么听着都像借口。扫一眼这一周的人,大部分对她都满是厌恶,显然站在萧华嫣那边的。秦誉、秦壑等人并不在场,已经按皇家规矩去平京城外的官道开路候着圣驾了。


    “袭月知错,定不再犯。”


    “知错,一句知错便抵消了?”文帝本想算了,陈皇后却不依不饶,非要罚她。“你这是藐视皇命!按例当处斩刑,但念在你是太后义女的身份上,臣妾斗胆恳请陛下,革去萧袭月封号资格,永不得入宫、永不得进皇家之门!”


    皇后一派臣子力挺、连同为萧华嫣不平的臣子一同进谏:“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请陛下定夺!”


    除了坚定的太后派臣子还在动摇,其它臣子已跪倒一片!两旁官兵围出的通道两旁挨挨挤挤的人,也乐于看这场皇家大戏,个个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那个就是那可怕太后的义女?这下可算是遭殃了。


    “臣妾恳求陛下下令,革去萧袭月封号资格,永不得入皇室!”


    蕊妃在一旁本想求情,但眼下显然萧袭月理亏,她也不想贸然付出代价求情,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折损力气是不明智的。


    文帝介于不知太后的意思,略犹豫,但眼下也不得不发令:“那便依了皇后与众卿的意思吧,传朕口谕,萧袭月不知礼数、藐视皇恩,革去……”


    正这时,突然前头传来阵阵高喝,一声高过一声——


    “请陛下饶了萧四小姐!”


    “求陛下开恩,饶了四小姐!”


    “……”


    官兵大惊,连忙手执长矛刀剑,敌对那上百衣衫褴褛的暴民。


    “护驾!!”


    “保护皇上!”


    却见那凶残的暴民全部跪了下来,并没有造反的意思。


    这?


    “陛下万岁,我们可以作证,四小姐没有睡到卯时三刻,因为……因为四小姐的马车,卯时一刻便被我们截住了!”那暴民头头之一的黑脸汉子倒是义气。


    “是啊,四小姐是为了帮我们谋求出路,才耽搁了时间、来迟了。”


    文帝本是吓了一跳,早前就听闻平京城外涌进了一支顽固的暴民,不少会武,任官府如何下旨镇压都剿灭不了,此番,这官兵都莫可奈何的凶残暴民,竟然乖乖的跪在他面前,替萧袭月求情?


    文帝让那暴民头子说清楚原委,那衣裳破烂的暴民头子没有文化,东拉西扯总算说了清。原来,昨夜夜半,他们就得到了消息,说高太后义女要从那条陋街过,随后又有人出了主意:抓住萧袭月,要挟官府,获得钱粮!反正左右都是死!于是他们就埋伏在那里等候,直到萧袭月出现……


    “陛下万岁,萧四小姐不但不计较我们要埋伏杀她,反而带我们去了府尹处,为我们指明了出路,得了灾粮。四小姐是好人啊!”


    “求陛下饶恕四小姐!”


    上百暴民为萧袭月求情的声音响彻平京街道,震撼着在场上千双耳朵!方才暗骂责怪萧袭月的臣子,都暗暗心惊叹服。


    萧华嫣震惊,心下略焦急——方才她可是说过,她卯时三刻出门时见萧袭月才方醒来。可恶!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还弄不死她!到底她命有多硬!


    大腹便便的府尹大人也随后赶到,将原委说了一通,他之萧袭月是太后义女,也正好巴上去得个好名声,无不赞颂。


    暴民里也有几个读过书识过字的,知道那阿谀奉承的本事,又说了几句歌功颂德、赞扬皇帝朝廷的话,文帝及一干大臣听着越发顺耳。


    “原来义妹是救济灾民去了,倒是朕误会了你。”文帝把“暴民”变成了“灾民”,想法已是明显,萧袭月帮他做了件功德,如何不好?于是把萧袭月大赞了一番。“秋高气爽,秋狩还未发箭,出宫便得此喜讯、官民和乐,真乃我北齐大幸!”


    “是陛下福泽,才保万民康泰啊。”


    “是啊,是皇上福泽天下,实乃我北齐之大幸。”


    “……”


    马屁之声,此起彼伏。文帝心情大好!就算昏聩无能,到底还是喜欢听国泰民安歌功颂德的话。


    萧袭月侧目对上萧华嫣,嘴角勾起一抹笑。


    “四妹出门时大姐还在梳妆打扮,真是好生担心大姐会迟,没想到大姐还早到了,妹妹总算放心了。”


    她在挑衅!萧华嫣哪听不出那话中的讽刺和陷害,捏紧了拳心。臣子们介于大将军和郑国公府的面子,不敢微词,可老百姓没有那么多估计,夹道的百姓纷纷低声议论。“对啊,方才那个穿得跟天仙似的小姐不是说,她卯时三刻出门,那四小姐才初醒么?”“是撒谎吧……”“不会吧,看起来那么善良的女子怎么会……”


    文帝也想起来,转而对萧华嫣皱眉问道:


    “你方才不是说,卯时三刻出门是才见萧袭月方醒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32章 行宫密谋


    萧华嫣从萧袭月带笑的“关切”眸子收回目光,低首跪下:


    “陛下恕罪、四妹妹恕罪,当时一心想着快些赶来,怕耽误了行程,可能是误看了。”


    文帝嘴唇刚动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萧华嫣身旁的婢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诚惶诚恐:


    “皇上恕罪,是奴婢看错、不怪小姐。奴婢初来将军府,对路还不甚熟悉,可能走错地方,去了别的院子,以为那位睡得迟、身子不适而未起来的小姐便是四小姐。是奴婢眼拙、罪该万死!”


    转眼,锦绣的额头已经磕得青紫。


    “既是下人眼拙误看,也怪不得华嫣。袭月啊,你姐姐为你担心受怕了一早上,还说要等你怕你找不着路,护妹之情让本宫也深为所动,曾听闻将军府夫人治教女有方,本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陈皇后突然插话,转而对文帝道,“依陛下之见呢?”


    太后不在,陈皇后一言,几个臣子敢有异议?或者说,愿为没有任何封号、大权的萧袭月有异议?太后对萧袭月的态度尚还模糊,还是观望着好。只有百姓低低的议论、偶有不平之声,并不敢大声。


    文帝本来还有疑惑想追问萧华嫣,但听陈皇后有意偏心放过,本想作罢,却见萧袭月扬着一双清亮逼人的眼睛看着他,若昧着良心放过又觉愧疚,脑门一转想了个折衷的法子。


    “罢了,萧华嫣确实护妹情深,出门匆忙误判也属无意,倒是你这个奴婢!身为奴才却不为主子分忧、反而添乱,差点害得姐妹不睦、害得朕误会袭月,若不罚你岂不是让天下人说朕赏罚不明!来人,把这奴婢拉下去打十板子。”


    萧华嫣一听十板子,略忐忑担心锦绣一挨打抖落了出来,却见锦绣并没有乱章法,而是继续替自己顶下罪名。


    “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府尹派了衙役领走了“暴民”,狩猎队伍总算出发!


    挂着雄鹰以及猛虎野兽形状的各色旗帜整齐出发。


    锦绣被杖了十板子,衣裤上已见血痕,却坚持要随身伺候萧华嫣、同行前往。萧华嫣瞧着那血迹略不忍,锦绣却并不慌张。“小姐莫担心奴婢,不过一点皮肉之苦,若能换四小姐的命,还是值得的。”


    萧袭月与萧华嫣被安排乘同一辆车马车。萧袭月先行上了马车。萧袭月先行上了车,萧华嫣才带着两名婢女,一个尘雪,一个锦绣,上车来。锦绣一上来,便又忍着痛跪了下去,磕头不起来:


    “四小姐恕罪,锦绣千不该、万不该走错地方、认错了人,差点害得四小姐误会大小姐。还请四小姐看在锦绣初来府上不熟悉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萧袭月心里不屑哼了声——她声音故意这么大,马车外头都听见了,若还责骂她,岂不是让人觉得她萧袭月小气得连个初来乍到的下人都容不得?若是个粗心直率的,还真会着了她道儿、落人口实了。


    “起来吧,不知者不罪,你是母亲特意从国公府要来的,想来定是能力出众才被瞧上。如此好奴才,我怎会为一件小事责怪你?只要你日后好好伺候大姐,便是对我最好的‘恕罪’了。”萧袭月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连冬萱都忍不住要感动了,更别说马车外侧耳倾听的人。四小姐好肚量!


    “我们大家都坐着,你这跪着倒显得奇怪了,坐吧。”


    锦绣一听坐字,屁股就疼,哪里敢坐,趴也趴不下,只能屈膝跪着,好不凄惨,虽是奴才,却已经二十八的年纪,跪在比自己还小十来岁的丫鬟小姐面前,心头想来也舒爽不到哪儿去。冬萱心头也阵阵舒坦,连带跟随马车摇晃的下巴都轻快了。


    冬萱佯装撩开帘子看外头,顺势把上车前藏在怀里的小石子往车轮子下一扔,马车厢冷不防的猛地一摇,锦绣一屁股坐下去!


    马车外的人只听见一声饱含痛意的“哎哟”声,颇有几分血泪相和流的感觉……


    两千一百名御林军随护御辇左右,衣甲鲜亮、闪耀,佩剑锋利、□□如林。三百多名北齐宫廷乐师奏响宫乐,而又有三百多名太监内侍扛着冠盖仪仗、三百多名婀娜侍女前、后随行,声势浩大,所过之处马蹄留香、地上洒满千日红花瓣,寓意步踩红花,盛世万春。


    队伍刚走到平京城的城门,萧袭月便听见外头有个侍女极小声的兴奋低说了一句——“是三殿下!”那声音饱含痴迷。


    萧袭月骤听一阵铿锵而急切的马蹄声,刚撩开车帘便见一张冷峻的脸摆在面前,下了一跳!这张冷脸眉头锁着,酝酿着暴风雨的眸子将她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打量完,眉头一松,乌云暴雨骤散,还翘了一边嘴角,咕哝了一句:“竟然连暴民都治不住你。”


    秦誉说完也不等萧袭月说话,就哗一下放下帘子,只听马蹄儿吭吭,轻快的跑远。


    冬萱还在回味秦誉那句话的意思,回头却见萧袭月拉着一张脸,于是亮着眼睛小声解释:“小姐你生气做什么,三殿下是在夸你呢。”


    “……”


    萧袭月沉默,不禁为此番带的事冬萱而不是香鱼这个决定,而深作自检。


    ·


    西山是齐国皇室几百年来的狩猎之所,本名溪山,有三条水流湍急的山涧绕山而行,将宽广的西山一分为三,东、西、中,另外北部还有一块山险水急、野兽毒虫出没的废弃区域。


    皇家每年狩猎的区域不同,以便保护兽禽,保证不破坏西山之平衡。今年便是在东部这块区域狩猎。


    西山之侧建有行宫别馆,宫殿巍峨、占地宽广,不便随行入山的妃嫔便在馆中,等待皇帝暮归享乐临幸。


    文帝一行人由于早上耽搁了一阵时间,路上又因前些日子大雨连绵而并不十分好走,到西山下时日头已向西。晨昏虽然是捕猎最好时机,但到底是一群金贵的人物,便先在行宫歇息,明早一早开始围猎。


    萧袭月、萧华嫣各自被宫女引去了各自的房间。一路上五步一亭、十步一阁,回廊画满祥云祥兽、花鸟虫鱼,连回廊上都镶着金边、明珠,地上青玉石铺的地,一尘不染。萧华嫣一直进退有礼,虽不动声色却暗自惊叹,早前本以为平京四大贵族已经是北齐富贵的极致,却不想,跟皇家的奢华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萧袭月跟在后头,对着一切早已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


    前世,南北交战,南齐太子一把火烧了行宫大门,士兵百姓入宫冒险哄抢珍宝,秦誉率了兵将,三箭将南齐太子射杀,砍下头颅挂在平京城头,将乱兵尽数剿灭。


    不过,那些珍宝却并没有被上交给皇室,而是不知所踪,传言被奸诈的平津王秦誉私吞。而后不久又传出,那些东西都被平津王折成了银子,分给了被南齐士兵烧杀抢掠的村民和受伤的士兵。她问秦誉,秦誉却不屑一顾道:“名声和人心比银子更重要,本王不下点血本……如何让人替本王卖命、拥立本王为天子呢?”前世一直嫉恶如仇,听他那么一说,便越发讨厌起他来。


    “四小姐,便是这儿了。”宫女声音悦耳,提醒萧袭月。萧袭月这才从回忆里抽离,步入屋中。


    萧华嫣的屋子距离萧袭月的不远,但远比萧袭月的屋子更为精致奢华。


    萧华嫣坐在金碧辉煌的殿里,打量着四周唯有皇家才可装饰的五爪金龙图案,心头忍不住微微的兴奋。这还只是偏殿,皇帝皇后所住的正宫何等奢靡恢弘更无法想象!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多女人削尖了脑袋的想往皇宫里钻,至高无上、风临天下,谁人不想、谁人不喜欢?虽她并不痴迷于那金银珠宝、富贵荣华,但人就活这一回,她萧华嫣生来金贵、集万千宠爱,那凤位仿佛便是为她所设,如何也要博它一博!


    “小姐,此番皇后娘娘安排您住在这里,比四小姐的住处好不少,心意已显而易见。”


    萧华嫣正在回忆陈皇后那凤冠凤袍,乍听“萧袭月”三个字,心头一阵恼恨!


    “想起萧袭月我便心头发梗!她简直是生来与我讨债的!”


    “当年大夫人并非正室,熬了五年才将原夫人扳倒,得来如今风光,得儿女福分,大小姐须得忍耐。”锦绣说的大夫人是郑国公府的大夫人,郑氏的娘。


    萧华嫣顺顺气。“我如何不知要忍耐,只是……大约我年轻气盛,总是时而忍不住。”


    锦绣细长的眼睛闪过一抹狠色:“小姐放心,明日便是她的死期!”


    “昨日你便同我说过这句话,可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早上还让我下不来台!娘亲若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数落我……”郑氏心气儿高,对女儿要求也不低,尤其是名节声誉,那可是必须得保住的!


    锦绣附耳:“今日是“借刀杀人”、刀不听话,明日,便是咱们自己的人,不怕出岔子!都是国公府培养的死士,就算失败也断然扯不到咱们身上。”


    “萧袭月生性狡猾,恐她识破。”萧华嫣见识了萧袭月顽强的生命力,已不如之前的轻敌。


    “她不入套,我自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入套!明日只需要一个人‘相助’……”


    “谁?”谁会让萧袭月甘心涉险?


    锦绣对着萧华嫣疑惑的眼神,伸出在后宅夺了无数丫鬟主子性命的手,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


    萧华嫣略作思量,乍然明白,惊声:“你说……三皇子?!”


    ☆、第33章 人生三怕


    萧袭月正要休息,却有宫女来禀告,“四小姐,三皇子说想见您。”


    萧袭月一听,再一看外面天色,睡意醒了大半!这厮大晚上过来,必没有好事!于是连忙对退得飞快得宫女吩咐:


    “就说我已经睡熟,不方便……”


    “不方便什么?”


    一只修长玉手一撩殿旁的浅桃色帷幔,接着撞进来一尊大佛。


    “姑姑果然非同凡响,还能一边睡、一遍瞪着我……”


    萧袭月郁闷……这人动作真是快!


    萧袭月耐着性子礼貌敷衍。


    “方才是睡着,不过现下已经醒了,三皇子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萧袭月话音刚落,秦誉便脚步一个踉跄、顺势往她那儿一倒!萧袭月惊吓想闪躲,却被他双臂圈住、抵在朱木雕花柱子上。背后是冷硬的柱子,身前是结实壮硕的胸膛,一丝儿暧昧气息陡然从两人摩擦的衣袂见升起、迅速升温。


    萧袭月扬眸正对上秦誉那俯视而来的炽热视线,还有他喷洒过来、带着酒味的呼吸。


    “原来三皇子喝醉了酒,”萧袭月朝殿外叫冬萱、宫女,可她喊了两三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秦誉压着她、钳着她,目光灼灼:“别喊了,他们都被我打发远了,我若需要伺候,不还有姑姑么……”


    秦誉说完,露齿一笑,俊颜染绯红,目光灼灼,吐气如酒、醉人心魂。此时的他哪还是平时那威风凛凛、桀骜不驯的样子?现在分明就是个醉醺醺的……饿狼?


    “……三皇子是醉了,还是先喝点热茶洗把脸,醒醒酒吧。”和一个醉鬼有什么好理论的!


    洗脸?秦誉恍恍惚惚的想了想,放开了萧袭月。萧袭月得了解-放,大松口气。


    “……对,是该洗把脸。不过我可没醉!本殿酒量向来是众皇子中第一,秦壑太子等人不在话下!”


    也只有他敢那么说!


    接着秦誉摇着大长腿大喇喇的往她床上一躺——“袭月姑姑快些打水来吧,要温水,快点儿……”


    什么?让她……


    萧袭月努力耐着性子,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说:“我是让三皇子回自己屋子洗……!”


    榻上一只长臂一抬,大手一挥:“不,不要麻烦了……就你给我洗……”


    “……”


    萧袭月简直无言以对。人生三怕,一怕傻子,二怕疯子,三怕醉鬼。而今才知,这秦誉简直是凌驾那三怕之上的第一毒种,因为他还无耻。


    “快,本殿热得紧!”秦誉不耐烦的挠着衣襟,露出一溜儿精壮的胸膛!萧袭月一慌,连忙按住他乱刨的爪子,要是一会儿让人看见他衣衫不整的从她屋子里出去,那还了得??


    萧袭月低声狠狠道:“要点面皮,行不?”


    那只大手凌空一挥——“不……”


    “你不要,我还要呢!”


    萧袭月拿了那盆已经凉掉的水,湿哒哒的帕子往他脸上一捂,冷帕子对热脸,仿佛听见滋儿的一声。


    那大手却一把扯掉帕子,露出一双狡黠的眸子,似醉似醒:“我还要洗,姑姑再来一回,可好……”


    “不好。”


    “我醉了,需要醒酒。”


    “醉了就请三皇子回去自己的屋子……”萧袭月努力把那个“滚”字从那句话里删除,“我乏了,想睡了。”


    秦誉闻言却一让、腾出一片儿地儿,“姑侄本是一家,有福应当同享……姑姑且快躺下吧。”


    “回去你自己的塌睡,可好……”萧袭月几乎咬牙。还有没有点羞耻心?!这厮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北齐多少女子肖想着睡上我的榻,姑姑不上来睡睡,我都替你亏得慌。”


    “三皇子再耍酒疯,就不要怪袭月喊人了……”


    秦誉闻言脸上的戏谑总算消失,正经起来,萧袭月刚松一口气,却听——


    “萧袭月,老子喜欢你。”


    喜欢?只怕他喜欢的人太多。


    “喜欢不是独占,情爱为何你根本不懂!”她已经早看透。“你只是想占为己有,根本不是喜欢。得到了,也就腻烦了。”


    秦誉一把拽住她胳膊,将她身子拉低贴近自己的脸,目光灼灼,“嘴里说的再好听那都是狗屁!男子想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看上的女人压在身下、狠狠地据为己有!”


    萧袭月脑子一“嗡”。


    简直不堪入耳!不堪入耳!!


    萧袭月气的双眼发红。


    “对,本殿就喜欢你这张牙舞爪要吃人的的模样。人前那个低眉顺眼的萧袭月,虽然楚楚可怜,我却不喜欢。”


    许是已被气极了,萧袭月反而平静了下来。


    “你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左右我都是你名义上的姑姑辈,只要你还是三皇子,便不能喜欢我。”


    “所以……”秦誉眸子一冷,“我得做皇帝。”


    萧袭月心惊。重生回来,他依然还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三皇子!


    “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别人?”


    “不怕,”秦誉狡黠一笑,“你舍不得……”


    “……”她就不该主动发话!冷处理然后赶快让他滚蛋回自己的地盘去。


    “上回侄儿给姑姑提的建议,姑姑须好好考虑。昌宜侯那点儿根基,你跟了他只会短命!既然你说情投意合是狼狈为奸之本,那我便对你好,让你倾心,你可满意?”


    萧袭月已经无言以对。一个清醒着就不要脸的人,醉了酒你还能与他理出个一二三么?更不要说,这厮还醉得半真半假。


    萧袭月直直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把这尊大醉神送走。送走了累得倒床就呼呼大睡,梦里也没睡个安稳觉,全是那男人讨厌的声音和狡黠的冷笑……


    ……


    *


    第二日。天光刚破晓,西山下就已有士兵先行探路扫除障碍,随后便是浩浩荡荡的皇族、臣子。


    文帝共有十四个皇子,加之大臣若干、臣之子七八个,随行侍卫宫人一大群,本来萧华嫣、萧袭月都是女子,不宜入山,但二人出生将军府,自比其它文臣之女多几分英气。


    萧云开因边疆之事,而临时调派练兵以备战,不能同来围猎。


    “此番爹爹不能前来,便由华嫣与四妹代为伴君吧。”萧华嫣被这浩荡的队伍也激发出些豪气来。


    众臣大为赞赏,眼前视野开阔、山清水秀,心情大好,便也将昨日之事忘了个七七八八。有美人在场,众青年才俊都格外的英姿勃发。


    萧华嫣被一群铁血硬汉簇拥着,更加衬托出她的娇贵艳丽,倒是萧袭月穿得简单、发髻简单而便于出行,周围略显冷清,只有少数几个皇子公子视线放在她身上,时而过来搭话。


    萧袭月正是需要拓展人际的时候,其中不乏有德才兼备之辈,是以一一有礼的交谈,甚是投机,哪知才没聊几句,秦誉便横插一腿,把那几个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一下给全赶了走。


    秦誉低声对萧袭月道:“不过一帮庸才,与他们聊有何用处?”


    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脸。


    “不过,他们唯一不蠢的地方就是,还能发现你是个不错的女人。”


    萧袭月侧目瞪,却正对上秦誉仗着身高优势而俯瞰她的眼神。


    说不过他,躲还不行么?


    萧袭月驱马紧跟着上山的队伍,秦誉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看着萧袭月背后腰间的发丝儿随着一颠一颠的马屁股左右摇晃,像挠在人心肝儿上似的。


    皇帝不陪,来陪这么个小丫头,他也是忒闲了。


    而行宫别馆的高楼上,一柔弱的素衣美人临风依靠在栏杆上,痴痴望着远去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那其中一个同皇上穿着相近色系衣裳的男人,便是她的夫君。只可惜,他此刻却围绕着另一个女人,全力的讨好着。


    “太子妃娘娘,这儿风大,您还怀着身孕,且快进屋吧。若有个闪失,太子狩猎归来定是要心疼了。”


    闻言,素衣美人却是一番苦笑。


    “若我有闪失,只怕正和他意,也不必想着如何让我空出着正妃之位,给心头的美人。”


    语末叹了口气,牵了牵肩上的披风。她不是顶聪明的女子,却也没有那么蠢眼拙。皇后娘娘看上了那萧大小姐,而那萧大小姐若进太子府,岂可能屈居她之下?所以……若不被废,便是一死,想来想去,左右都是没有个好下场的……


    一切的希望,只寄盼在太子对她还有一丝旧日之情,拖得一时算一时,只寄盼她的肚子,能够争气一些,一举生下个儿子……


    ☆、第34章 围场涉险


    在北齐,打猎是一种上流社会的专项享受,是为风尚,王公富贾时常圈地为猎场,有大有小,四季可狩。


    一年狩猎可分四时,春搜、夏苗、秋狩、冬狩。春季是动物繁衍季节,故此春日不宜围猎。夏发,秋冬而熟。秋猎、冬猎视为最上。


    随行之军已将西山东区狩猎范围划分出来,有哨岗和栅栏提醒狩猎的皇子臣子范围。


    按照皇家律例,狩猎当天子先行入围场,一人捕猎杀鹿而归,以示天子独尊,接着儿子臣子们才能进场。


    文帝心情大好,背着弓箭笑容满面,回头对队伍里的安安静静的昌宜侯周宇道:“昌宜侯随朕一道入围捕猎!”


    “陛下,万万不可啊,皇家规矩便只许天子一人先行捕猎,以示天子之尊,昌宜侯不能同行!”


    大学士等人纷纷反对。周宇平静而坦然,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他向来不会忤逆文帝的意思。


    文帝一听群臣反对陡然一肃,大怒:“有何不可?朕连叫个人同行都还不成了?!”


    “陛下,规矩乱不得啊。”


    劝谏的声音不断,文帝恼怒却也莫可奈何。


    “昌宜侯并不善箭,便不佩箭、只当随行,这下可以了吧!!”


    皇帝已退让,若再反对那便不太合适,众臣面色勉强的退下。昌宜侯解下背上的箭筒、弓箭,轻身上前,跟随在文帝之后。另外又有侍卫高手七八个随行相护,一同入西山。


    文帝已策马奔腾,他已许久不曾如此自由飞奔。不一会儿便猎得一头肥硕的雄鹿,却迟迟不愿回去。文帝将七八个侍从谴远了些,独独留下昌宜侯周宇。


    “陛下,你不该让我同行。”


    文帝先是一怒哼,后又叹了气。


    “我如何不知。而今,朕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纸老虎,朝中除了你真心对我,其余的臣子无一不是唯太后、皇后马首是瞻。”


    “那陛下愿不愿反抗一二,拼上一条性命夺回大权。”


    反抗,又要如何反抗?掀了这朝廷么。冰已冻了三尺余,非一朝一夕了……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有什么是比做一个任人操控的傀儡皇帝更无奈?他的母和妻都只需要他无能,并不要他成事……


    又是一阵子的沉默。


    “只怕……朕已命不久矣,近来时常身亏体乏,越发无力。唉……朕虽有治世之心,却没有掌控江山之力……若非如此,当年太后也不会废了文武全才的太子大哥,立朕为帝,以便他坐在懿宁宫中手掌大权。而今的局面……已不是朕能把控。”


    二人如同挚友,文帝细说着,周宇安静的听,时而说上两句。


    “皇后在别馆为陛下准备了八十美人,今夜献歌献舞。臣只担心,皇后手段狠绝,只怕会成为另一个高太后。”


    “哼,她们都希望朕越无能越好……”


    太后曾贪恋权利,后虽有悔悟、放权还给文帝,却发现为时已晚,还滋生了皇后这簇火苗隐患,是以早已放弃了这个儿子,而渐渐寄希望与孙子秦誉。只待他归了西、儿子长成,到时候江山必有一番风雨飘摇。


    “宇郎,朕虽无能,但会竭尽全力保你衣食无忧、保你周全,权力并不全然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体谅朕一番苦心,没有给你争取些实权。无论是归属太后还是皇后,都不是好去处。”


    “陛下一番苦心,周宇死而无憾。”


    “那卜算你会穷苦饿死的老相师,朕已经派人把他斩了!朕赐你金山,让你这辈子都荣华富贵,更别说挨饿!”


    “谢陛下……”


    文帝猎鹿而归,接下来便轮到皇子臣子们大显身手了!按照惯例,皇帝会上高台看各个皇子的表现,或可作为未来江山之主的考量。文帝虽被太后、皇后架着,但到底也还是皇帝,是以各个皇子都摩拳擦掌,打算在围猎场上拼上一拼,再者,而且这回还有佳人在场,更是不能示弱!


    一共分了五组,一组三到四个人。萧华嫣恰好与太子、秦壑一组,萧袭月本是与淮南王之子以及另一个臣子在一组的,临时那臣子又换做了秦誉。


    淮南王之子秦淑离恰好年方十五,肤白、赤红,生机勃勃的一个少年郎,眼睛黑溜溜的,有点儿倨傲。


    萧袭月的马儿走在前,将身后两兄弟的话听在耳里。


    “三表兄,你怎地来我这一组了?”


    “怎地不能?”


    “咱们这一组有我这男子汉就足够,来了你,我就难出彩了!为了表弟未来的女人,你就不能让让我么?”说着秦淑离朝萧华嫣的方向看了看。


    秦誉也顺着秦淑离的方向看去,正见穿着明黄莽纹服的太子,骑着马与萧华嫣并肩而行、言谈切切格外殷勤。秦誉一捏秦淑离的脸。


    “为了你三表兄未来的女人,三表兄怎么也要来你这一组。”


    “为什么?”


    “三表兄需要你。”


    “需要我帮你什么?”


    “衬托。”


    秦淑离明白过味儿来,气鼓鼓的抽了马屁股上前来刚好与萧袭月并肩,侧脸斜视、满脸不屑。


    “你就是萧袭月?”那表情,跟看臭泥巴似的嫌恶。


    “不是。”


    “哈啊?你不是萧袭月是谁?”


    “我……”萧袭月卖了卖关子,吊足了秦淑离兴趣之后,“我是你萧姑姑。”


    秦淑离再吃一瘪,重哼了一声,策马往前。萧袭月还没封号,可惜他虽然是淮南王的亲儿子,却是个霉虫,也还没封号,是以也没办法用品阶来压制萧袭月,真是憋屈。


    “伶牙俐齿。”秦誉上来与萧袭月并肩。


    “我只是说了个事实。不是么?侄儿。”


    秦誉并不以为然,“太后祖母的个性我比你清楚,你这个义女可并不是这么好当的。”


    “如何?”


    “若非对你有所图,太后是不会费那番功夫收你做义女,没有不付出代价的收获,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高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她当然知道。太后收她做义女当然有所图。当时她已被逼到最后境地,再不反抗便是一死,是以大起胆子和高太后做了交易,说自己能卜算天机!高太后本来并不信,可是在她说了一些事后,太后也将信将疑了。


    当然,高太后并不知道她已经是重活的人,虽然而今这一世许多事已经偏离了从前的轨迹,但是还是有些重合之处。


    “多谢侄儿提醒。”


    秦誉说了个不谢,狠狠一抽□□烈马,噼啪一声,马儿高扬前蹄、一声嘶鸣,噼里啪啦冲入围场。一番动静惹来不少人侧目。


    又被三皇子抢了个先!


    其余皇子争相追赶入围场。


    东区围场甚广,丛林密集,藤蔓遍布。是以入林之后也并不显拥挤,为了保护皇族,林中大个儿的山虎、黑瞎子都被驱赶去了废弃的北区。狩猎还是以野猪、野鹿、鼠兔为主。


    猎鹿之前哨鹿,侍卫戴着假鹿头,假装母鹿鸣叫吸引雄鹿过来,以供皇子们猎杀。


    锦绣挨了板子,不能骑马,是以随侍萧华嫣左右的是尘雪。


    出了将军府的地盘,萧袭月就算死了也不是他们的过错了。围猎场上流矢乱窜、野兽成群,山虎、黑瞎子,哪个都能夺人命。


    太子秦乾让侍卫摘了一捧山花,送给萧华嫣。


    “华嫣小姐可喜欢这山间景色?”


    “鸟静林悠然,华嫣很喜欢。今日多谢太子殿下照拂了。”


    “不碍事、不碍事。华嫣小姐若喜欢,等初冬时再邀小姐来狩猎,如何?”


    “好……”


    萧华嫣答应得有些勉强。太子有正妃,且还是个瘸子,品貌虽不差,却比之秦誉、秦壑还是有差距,她萧华嫣从来不喜欢将就,也不喜欢与人共享一物。无奈他却是皇后之子,不能怠慢。


    秦壑在一旁慢悠悠的策着马,神色自若,并不搭话。


    “到时候冬狩五皇子殿下也一并来吧,人多热闹。”


    萧华嫣对秦壑嫣然一笑。


    秦乾咬牙大恨:连个女人都要与我争!


    秦乾不喜秦壑,心知他是皇后准备的后备储君,愈加看不惯他!日夜怕被他取代,此番围场狩猎,他也准备了一番‘大礼’给他。


    这回就让你有命来,无命归!


    ·


    围猎计时即将开始,各组都整队待发。


    尘雪凑近萧华嫣耳边:“都怪着太子殿下,若不然咱们便能与萧袭月一组了,‘做起事’来也方便。”


    “小声些,就怕人不知道咱们有计划么?”萧华嫣低声斥。“你便留在这儿吧,萧袭月都没带丫鬟,若我带了,未免显得娇气。”


    三皇子、五皇子都不是俗人,她也当做做“不俗”的功夫。


    萧华嫣瞧了一眼那五个扮母鹿的“侍卫”,以及另外两个英姿飒飒的臣子,郑国公府扎根齐国上百年,势力渗透各处。这两个大臣公子之父,便是郑国公府当年培养的“死士”。


    一会儿,扮母鹿的五个侍卫会往萧袭月身边跑,到时候……


    趁乱射杀!


    乱箭飞射,哪能没个意外呢?


    ……


    扮鹿的侍卫果然专业,林中母鹿名声啾啾,不一会儿就有雄鹿扬着脑袋、立着耳朵出没。丛林中各人都已手持弓箭准备着。


    “三表兄,你可得让我,这回我定要讨个好头彩!”


    秦淑离话音刚落,便听秦誉的箭咻的一声,正中那头雄鹿心窝!


    “淑离表弟,你怎么不早说?”秦誉笑。


    秦淑离眼红气鼓,又崇拜又羡慕。


    萧袭月心知秦誉是故意。这地儿林浅,高台上文帝必定看着。秦誉若要江山,必须表现自己,再者太后定然也有嘱咐让他博得头彩,以服众臣。


    不远处,太子监秦誉轻而易举的猎下一头鹿,气得紧,想起方才对萧华嫣夸下的海口自己箭术无双、无一敌手,脸上略臊,僵硬笑着道:


    “这回到是让老三博了头彩,不过不碍事,华嫣小姐看上哪头鹿,告诉本殿一声,本殿与你猎来就是!”


    萧华嫣勉强笑着。却又听咻的一声,骏马上秦壑一身绣着莽纹的白衣,挥手挽弓,英姿勃勃,加之硬挺中正的侧脸,越发迷人。


    “恭喜五皇子,猎得一头雄鹿。”远处的侍卫把鹿抬过来。


    秦乾见状看秦壑的眼睛里已掩盖不住那丝恨色,心头暗暗大气,竟然又让人抢了先。


    秦乾抽出三箭,一齐上弓。秦乾虽腿瘸,身子肌肉却是最精壮的!三箭齐发,一下子就射中了一头鹿,以及一个扮母鹿的侍卫。


    西山场外高楼上,皇后与文帝正在眺望场内。文帝看在眼里,连连皱眉。陈皇后暗暗恨铁不成钢。如何才能改了他那暴戾的急脾气?她心计深沉、向来能忍,怎地就生了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儿子。


    萧华嫣见那侍卫鲜血淋漓也是吓了一跳。但也心生一计。太子看上了她,可她真是半点不喜欢这太子,可又不能忤逆……如果利用他射杀萧袭月,太后义女被他所杀,太子之位可能会不保、为皇后所弃,秦壑有可能会得到皇后大力扶持,她便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萧华嫣盘算着,却不敢真的利用秦乾来试一试那“可能”,若被皇后识破,她可就死无葬身之地。


    萧华嫣朝扮母鹿的侍卫使了眼色,侍卫慢慢往深林里引,高台上渐渐看不见了。


    深林里,秦淑离大喜。


    “三表兄,这些侍卫对咱们可真是忠心耿耿,你瞧,总把雄鹿往我们这儿引!”


    秦誉面色冷峻,目光已不放在寻索雄鹿身上,全副警惕着四周,手里挽弓一刻不敢松懈。萧袭月也从背上箭筒里抽了箭、上弓。前世随军学过射箭,不过如今这副身子还未曾练过,有些手生。


    “三表兄,萧袭……萧姑姑,你们这么紧张干嘛?看,我又猎到一头鹿!”


    萧袭月对秦淑离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四周绿草林树漫天,似有人隐藏。侍卫不可能无凭无故的往他们这儿来,只怕是个圈套,有人要放暗箭……


    “小心!”


    秦誉一把将萧袭月一拽,拉到自己马上!马儿一声痛嘶,一只利箭直插-在马背上!鲜血四溅!


    萧袭月看着那鲜血淋漓的马背,呼呼喘着气。


    就差一点,被射死的就是她!


    “三表兄,这……”秦淑离吓了一跳,“这谁那么大胆子,胡乱射箭!看出去我不告他的状!”


    那也得有命出去才成啊。萧袭月暗叹这淮南王世子真是纯得不知怎么说。


    秦誉紧紧抓着萧袭月的手:“有人要杀你。”


    “三皇子既然知道有人要杀我,为何还不躲远些,就不怕会误伤吗?”


    萧袭月与秦誉共乘着一匹马,她就坐在他身前紧贴着他胸膛,他在她背后紧紧将她圈护在怀中。


    “你觉得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吗?”


    “……”萧袭月顿了顿,愿意真心实意保护她的人并不多,于是细声说了句:“谢谢……”


    “不必谢我,就算换作别人,我也不会弃之不顾。同行而来,你若死了怎么也是我保护不周。”


    多了这句解释,反而让人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淑离,你去那小山坳里躲着!”秦誉指挥秦淑离躲在小山丘下,自己带着萧袭月策马奔腾。


    “三表兄你们去哪儿……”


    秦淑离终于意识到似乎有问题。


    前面的衰草越来越深,马儿越发难以前行,但后面紧跟的乱箭半刻没有停歇!!


    若死在这深林恐怕也难有人看见!


    萧袭月心中飞快思量,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萧华嫣要杀她,一个是皇后太子要杀秦誉,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杀她的可能性更大。皇后前阵子牵线把赵月柔扔给秦誉做侧妃,还是在试探秦誉的态度,想来不会这么快动杀手,毕竟现在秦誉还没有做什么威胁到太子的事……


    正思量着,忽听身后人低低的痛哼一声。


    “你中箭了?”


    “……没有。”秦誉轻松道。


    又是疾驰了一阵,秦誉反手挽弓三箭齐发,便听身后草丛中一声痛呼——那杀手中了箭!


    萧袭月背后有湿润的粘稠感,一惊,反手一摸——满手都是刺目鲜血!


    “你明明中箭了,还骗我!”萧袭月回头,乍然见秦誉背后那随着马蹄上下晃动的箭羽!三支!


    这男人中了三箭还不声不响的,是不要命了??


    秦誉反手在拉弓,射了四箭,有人痛哼,却显然没有中要害部位。


    萧袭月眼泪盈满眼眶。


    “为什么要舍身救我。”


    秦誉狡黠的笑已经有些僵硬,皓齿染上血丝,“太后祖母既然收你做义女,必然有你用处所在,本殿……当然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不然岂不是亏了……”


    “你撒谎!”


    “……既然知道,还问我,没看我已经没劲儿说话了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拐来拐去废话这么多。


    马蹄忽中一箭,萧袭月、秦誉一下子被甩下马来。


    “你还好吧!”萧袭月把秦誉扶起来,满手的鲜血。秦誉看了眼她被染红的纤细手儿。


    “你说呢。你快走吧,我保护不了你了……能不能活着,便看你造化了。”


    “你伤成这样,不赶快止血你以为就能比我活得久吗?”


    萧袭月说着连忙查看他伤势,秦誉本以为她早已吓傻,却没想到萧袭月有条不紊,完全不像没有见过血腥的闺阁弱女。


    秦誉恍恍惚惚,视线已经迷糊了,恍然似乎见一个手拿弓箭的杀手正一瘸一拐的无声靠近,那反射着太阳光点的箭对准了萧袭月的后背心。他想要喊,却眼前发黑、喉咙也没了力气……


    “还好,没有射中要害,但是流血不止,再不止住就危险了。”


    萧袭月说完,才发现秦誉已经晕死了过去,正想着怎么把他扛走,忽见面前的阔叶尖儿上那滴水,折射来一束剑尖锋利的寒光!


    背后有人!


    萧袭月迅速转身——正对上个手持利箭的公子,杀气腾腾的对着她,势在必杀。


    “是你!”是入围场之前,与她交谈的其中一个公子!


    那人见秦誉已晕倒,没了威胁,渐渐走进。


    “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乖乖受死,我保你一个痛快!”那公子说着狠话,全然不见之前的儒雅风度。


    “是谁派你来的……萧华嫣?”


    那公子轻哼了声。


    “当然是太后娘娘。”


    太后?怎么可能……如果是太后的人,如何能一箭又一箭的往秦誉身上射!


    “想杀我?”萧袭月在交谈间手已慢慢摸到了靴子里的锋利匕首,猛地拔出、反射出强烈的太阳光,射在那杀手眼睛上、直教人睁不开——


    那公子闪身一躲,再回身来,却见方才地上的姑娘不见了,余光见一明明的箭头飞射而来!


    “啊——”一只利箭将他腹部贯穿!这丫头,居然会射箭!方才进围场她明明说她不会啊!不然也不会那么掉以轻心……


    萧袭月收弓,前世练过一段时间,而今重生,没想到弓箭的功夫生了不少,好在离得近。


    萧袭月捡起匕首直□□那公子胸膛!这还是她头一次杀人!血溅了一身,手也忍不住颤抖。可是,她若不杀人,人就会杀了她。


    萧袭月反身去照顾秦誉,却发现秦誉倒下的那方野草地面正在坍塌!!


    “三皇子!”


    萧袭月扑过去,却是已晚,秦誉随着那方土一起滑下山坡去!


    萧袭月回头,正见那公子满口鲜血,脸上得逞的笑着,手里握着一根机关绳子!“……下头是北区……他一身血……很快就有野兽来食……”第一个计划不成功,还有第二个……


    混蛋!


    萧袭月一脚踹在那杀手公子的胸口,杀手彻底断气!


    萧华嫣竟又用秦誉给她下套!


    萧袭月毫不犹豫背上弓箭、拿上匕首,纵身跳下藤蔓乱挂的山坡!北区凶兽毒虫肆虐,几百年来还从没人进入过!秦誉掉下去,若不赶快弄上来,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萧华嫣,此番若我不死,归来必要你死!


    ……


    *


    太子这方,已猎杀了七头雄鹿,萧华嫣得了那国公府暗埋的眼线来报,得知计划顺利,心头暗松口气。几次失败,她已是不敢掉以轻心。只待埋伏在北区的人把三皇子带走,留下萧袭月喂那些猛兽。


    秦壑被太子赶去了别处,归来时带回三头鹿,可是身中两箭,一箭在手臂,一箭在肩甲!鲜血淋漓。


    可见有人是想直射他心窝!萧华嫣暗自腹诽,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难道,是太子……?


    ☆、第35章 冰火相熔


    可按照萧云开和郑氏的分析,秦壑当属皇后一派,秦壑也算太子的支柱。萧华嫣没想太子竟会杀自己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兄弟!虽然她设计纳萧袭月的命,但到底她们是敌对的,还有理由可说。


    文帝一见五儿子白衣上鲜血淋漓,大怒。“壑儿,是谁伤了你!告诉父皇,父皇为你做主!”


    文帝虽懦弱无能,却也不傻,何况秦壑是所有儿子中对他这个昏聩父皇最孝敬的。箭头上刻着各个皇子的字号,是谁的箭一看便知。


    “把射伤五皇子的箭呈上来,让朕瞧瞧。”


    秦壑面色苍白,安慰的笑了笑。


    “想来是流矢、不碍事。儿臣向来不与人树敌,不会有什么人想杀儿臣的,父皇且宽心。”


    秦壑不愿追究,此事也不宜继续执着,以免牵筋动骨,文帝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秦壑向来和善,对人无不谦逊和蔼,事实为人考虑,发生这事,越发显得让人心疼。然后,恐怕只有萧袭月才最了解,水至清则无鱼,物极必反,世上没有绝对善良中正的人,“忍”之一字,将其用到极致便是最大的武器。


    陈皇后暗瞪了太子秦乾一眼。连忙传唤太医给秦壑整治。


    秦乾却并不心虚,那箭头上没刻任何字号,扯不上他的关系。秦乾上前情真意切的关心了秦壑几句,眼底那丝轻视的嫉恨隐约若现,也并不明显。


    秦乾关切完兄弟,秦乾又对萧华嫣道:


    “华嫣大小姐身子金贵,这一帐篷里都是血腥气,不如与本殿出去走走。”


    萧华嫣这才将略担忧的目光从秦壑身上收回,有些犹豫,瞧了眼外头的天色。


    “天色已晚,恐怕有毒虫野蛇,不若……”


    秦乾打断:“有本太子陪同,什么毒虫野蛇敢近小姐的身!”他几乎要忍不住,今一整日,萧华嫣对他的殷勤都不远不近,吊着人胃口,而且有他相陪还几番与秦壑相谈。


    “这……”秦壑半身都是鲜血,萧华嫣略有些担心,仙侠哪里有心思跟这轻狂太子出去散步,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五皇子殿下到底是咱们一组的,现下受了伤,华嫣也想在这儿陪同一会儿,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又是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一个区区不温不火的五皇子,还能大过他这皇后嫡出太子么?


    秦乾见萧华嫣一心记挂着正在救治的秦壑,越发嫉怒,翻身上马却因为足疾而踩虚了马镫、摔在地上,惹来一阵打量的目光!


    秦乾后背跟落了块火炭贴心窝烫着似的,烦躁得想杀人,却又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作!该死的!怎么就没射死秦壑,一群饭桶!


    秦壑的伤看似汹涌,但其实并不危及性命。太医连呼大幸:“这箭若再往下些可就危险了!不过好在这箭恰好在看似凶险而实际最不伤性命的地方。不幸中的万幸啊!”


    秦壑谢过太医诊治,太医受宠若惊。一番举止,风度自比刚才摔下马的瘸脚太子不知强了多少。


    萧华嫣见秦壑没事,才微放下心来。秦壑若死了,那储君之位便是在太子、秦誉身上的可能性较大,太子身残,而秦誉性格忽冷忽热、实在莫测,虽现在不能与秦壑走得太近,但要说他会死,她是万万不愿的,或许此人能为王也不一定。


    萧华嫣定了定心神,才“焦急”的将回来的人看了一圈,问:


    “怎地不见四妹?!三皇子和我家四妹还没回来?”


    众人这才发现三皇子、萧袭月、秦淑离三人还未归。


    这时,立刻有侍卫禀告,说三皇子与淮南王世子一队猎鹿少,世子不甘落后,萧四小姐听闻太子、萧大小姐猎鹿七头也觉得颇不甘心,是以晚些时候再归。


    “原来如此,罢了……”文帝道。秦誉向来并不是争强好胜的人,想来是秦淑离和萧袭月不想回来。


    众人想起萧袭月那双清亮逼人的眸子,确然有股不服输的劲儿,这情况放在她身上也正常。


    美人愁眉不展,心绪难宁,担心着妹妹。


    “华嫣小姐,你也不必担忧,有三皇子陪同不会有事,再者这东区里也就些个野鹿猪崽儿的,没有大凶之物,不会有危险。”


    “是啊,再过上一阵儿,四小姐就回来了。就算稍微磕着碰着,那也正好长个教训。”男子争强好胜可解读成上进,女子争强好胜便是嫉妒、是大忌。


    萧华嫣勉强点头,扯出几分安慰的笑,愈发惹人怜惜。


    萧华嫣不愿离开围场边,说想再等等妹妹,然而心里却心知肚明!


    萧袭月,休怪我狠心,谁教你总是与我找不痛快,总是与三皇子牵扯不清。


    而且如今就连五皇子也时不时的往她身上看,叫她如何能掉以轻心?虽说她有太后义女的虚名,但皇家有权之人,若真动心,根本不会顾忌那毫无血缘关系的名头,在齐国历史上类似的事并不在少数,再者她没有封号,没有昭告天下,有没有其他什么变故还难说。


    萧华嫣在栅栏旁等着,她已准备了人,在北区带走三皇子。到时候只留下萧袭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那猛兽窝里只怕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萧华嫣在兴奋而忐忑的等着消息,而她身后,昌宜侯周宇瞧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西山的北区。


    暮色浓稠,天光墨蓝,山林里古木、绿藤缠绕,影子十分可怖!四下夜鸟哭嚎,时而有鸟兽突然从身旁扑腾拍打翅膀惊飞,也时常有绿眼睛、红眼睛的野兽,在树丛里虎视眈眈……


    萧袭月鼻子里是浓重的血腥气,风中飘来几缕松香。


    有松油。


    萧袭月借着微弱的天光,摸索着拾掇了些柴火干草,捆了个火把,在足有三人合抱粗细松树皮上沾松油,反复打了几回火石,终于生起了簇小火苗,丝丝的烟熏得她喉咙呛了一呛。


    “……你……居然还会这些玩意儿……”


    身后传来个无力的声音。


    “没想到将军府的小姐不光会骑马射箭、包扎伤口,连、这野外生存的法子都知道……”


    萧袭月查看了查看秦誉背后的箭伤,伤口还在丝丝渗血,却不如先前那般汹涌。


    “但我可不会起死回生的法子,三皇子还是省些力气的好。”


    秦誉笑了笑。“我秦誉岂是怕死之徒。”


    狂妄。


    “你是不怕死,不过你别告诉我,你不贪生。”


    秦誉哑然,这丫头牙尖嘴利,这话说得倒是有理。虽不怕死,但也贪生。


    萧袭月捡着附近的干柴,多准备些,以免一会儿火熄灭。


    秦誉伸着长腿背后枕着青石,透过火光观察萧袭月,几只飞虫散发着点点绿光飞舞在她身侧。她认真的捡着柴火,长发落地,腰细如柳、轻纱裹翘臀,显得光滑圆润手感极好……虽然已有玲珑曲线若隐若现,但身子瘦削,显然过往过得并不怎么好。


    “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些故事。”


    萧袭月闻言手顿了顿,平静道:“没有。”


    秦誉眼睛何其毒辣,当然把萧袭月那一顿看在眼里。这个十四岁的丫头,虽然时常一副天真清秀的感觉,可他却总从她身上觉查到一种苍凉和寒冷。似谁也走不进她心头、入不了她眼。


    “萧四小姐,你有没有听过,有一种女人,温柔似水,逆来顺受、把自己揉捏成各种形状顺从别人,可一旦看尽了炎凉、受尽了冷,就会变成坚硬的冰,宁碎也不再逆来顺受、坚硬的刀枪难入。”


    秦誉如同料想的又看见了萧袭月后背一僵。


    “……身子不好还怎还这么多废话,你该想想一会儿我们是被野狼吃掉,还是被老虎吃掉。”


    秦誉也不管她的冷脸冷语,抬手捋了捋挡住视线的发丝,萧袭月回身来,正对上秦誉似笑非笑的打量审视,火光将他的五官照得越发深邃俊秀,长眉末梢微上挑显得精神而有些邪妄,眸子里印着丛丛火光,盯着她愈加灼人,直烫得她心口发紧。


    “那三皇子有没有听过,有一种男子,就像一把火,自负轻狂、危险霸道,只想着占有,可不肖多久,便将本来附骨缠绵的东西烧灭成灰,决不会再回来看那灰烬一眼。”


    这话接的有趣。秦誉挑眉。这十四岁的丫头,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思想?


    “小姑姑说的如此贴切、心如止水,莫不是有感而发?”


    萧袭月恍然明白过来着了他道儿,被套了话。


    “姑姑我只是无病呻-吟。”


    “有呻-吟,必有奸-情。”


    “……”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跟这不知羞耻的腌臜人理论什么风月事?!


    萧袭月脸上微臊,将弓箭、匕首整理了一番,数了数,以防突然又野兽来袭、措手不及。


    难得得了这个放心独处的机会,秦誉还不打算松口。


    “每个心如止水的聪明女人,都有一个很傻很天真的过去。究竟是哪家的野孩子辜负了姑姑的一番情意?侄儿回去帮你揍他屁股蛋子!”


    萧袭月射来一道锋利视线:“三皇子殿下这么多话看来是伤势大好,这绷带也可以拆了!”说着就上前要解止血的布带子。


    秦誉一把捉住萧袭月伸过来的手儿,往怀里一扯。


    “你是冰,我是火,只有侄儿才能温暖姑姑的心。我就喜欢有故事的女人,那伤过你的野娃子你就别想了。”


    “有完没完了!”


    秦誉视线里满是警惕,落在萧袭月身后,“姑姑别心烦,咱们很快就完了。”


    萧袭月身后突然传来野兽的呜呜声,萧袭月猛地回头,正对上三头野狼!凶残的眸子闪着绿光,幽幽吓人!


    野狼顺着血腥气而来。


    萧袭月连忙把方才准备的火把点燃紧紧握在手里,夜风吹来,血腥味又猛然重了不少!


    火光亮了些,萧袭月和秦誉这才看清楚不远处那一片矮草丛中躺着两个被野兽咬得皮翻肉烂的死人!


    方才只当是秦誉身上的血腥气,没想到竟然已经先有人在此被咬死!!


    ……


    西山之下猎场入口处十来口帐篷还亮着灯光,三皇子、淮南王世子、萧袭月久久未归,文帝在帐篷里来回走,心急如焚。自己儿子自是担心不已,此外,淮南王病重没来狩猎,若一趟回去唯一的嫡亲儿子没了,只怕也得一命呜呼。


    “狩个猎非要逞强,这下可好……”陈皇后眉间有急色道,“陛下放心,臣妾方才得知消息就已派了人去搜山了,想来不一会儿就会有消息的。”


    现在戌时已末,天都黑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见人影。


    气氛凝重,萧华嫣不敢擅自开口,只怕露了马脚,心头也着急起来。派去救三皇子回来的人现在还没个消息!难道有意外……


    萧华嫣不知道,那八个先行蹲守在北区伺机救回秦誉的人,早已被野兽咬死在那儿。西山北区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眼看拖下去,秦誉生机渺茫。萧华嫣心头有了些犹豫,究竟要不要主动提些线索,让皇上直接去北区找……在山的东侧围场搜山不过是白费力气,等到时候搜罗完一遍,秦誉只怕……


    可若她主动提北区,岂不是惹人怀疑?


    萧华嫣正在两难,众人忽然听见有人来报——


    “回来了、淮南王世子回来了!”


    文帝大喜、大步上前:“三皇子和萧袭月呢?”


    “尚、尚未见……”


    “还不快把世子带进来,仔细问问!”


    ☆、第36章 狼虎相争


    秦淑离自己摸黑走了许久,兜兜转转的才从那山林里钻了出来,被侍卫发现。高门大院儿的金贵主儿、身子娇贵,哪里受过那苦,被带上来时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皇伯伯,有人要射……射杀我们!”


    “什么!!你好好说!”


    “我们在林中狩猎,三皇子表兄一箭猎得头彩,之后我也猎了两头鹿,然后、然后突然就有乱箭射我们!萧袭……萧姑姑差点就中了箭!表兄带了萧姑姑骑马跑了……”


    秦淑离终于理顺,把事情模模糊糊的说了遍。秦乾听说又有一个劲敌遇险,心里正幸灾乐祸,却突然想起……不好!


    “先是壑儿被乱箭所伤,现在又是誉儿遭迫害!究竟谁那么大胆子!”


    秦乾心头一紧。秦壑是他让人伤的,可秦誉不是啊!这事也太巧了,若真查到他头上,就算有一百张、一千张嘴,也说不清!秦乾抬眼,正对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陈皇后。竟然连皇后都疑心他。


    秦壑受了伤,现在秦誉也受迫害,试问这朝中谁会有这动机一同杀害二人?只怕只要不是太蠢,都会把矛盾对准他秦乾!


    萧华嫣把这番暗涌看在眼中,担忧、高兴,又恐惧,担忧的是秦誉有生命危险,高兴的是黑锅有人背,恐惧的,是那黑锅若秦乾背不好,皇后查出来她连累害了太子,只怕不会轻饶她!


    ……


    西山北区密林。


    伴随着一声狼嚎,鲜血四溅!秦誉一手拔出深扎在狼心窝的匕首,另一手紧紧抓着萧袭月纤细的手腕,紧紧拉在身侧!


    萧袭月心悬在嗓子眼,火光印着秦誉沾满血滴的侧脸,宽阔的肩膀、手臂异常的精壮结实。秦誉是属于特别有男子气的男人,这她一直知道,只是在这生死关头,更加清楚的感受到。


    秦誉周身散发着凌厉杀气,那剩下的两头狼被骇住、不敢再轻易靠近。


    死了一头,还有两头!


    狼生性狡猾,见同伴被一刀扎死,都戒备的围拢,伺机扑过来,不再那么冲动。呲着锋利的狼牙,双眼森森发光。


    终于有一头按捺不住,扑了过来,秦誉猛地一踢!快如闪电,狼没来得及完全躲开,被踢断了腿,嗷嗷倒地。另一头再扑上来将秦誉按到在地!情况十分危急!


    萧袭月拿着火把狠狠一打,狼吃痛,一脚被秦誉踢在肚子上、只听肋骨断裂之声,狼嗷呜的倒地。


    “你还好吧?!!”萧袭月连忙去扶秦誉。


    “……不……不太好……”秦誉倒在地上起不来,刚才拼尽全力身上伤口崩裂鲜血流不停。


    萧袭月急得满头大汗,多少年没有这样牵心牵肺的着急过,从没有在秦誉脸上看到过这样痛苦的表情。


    “你等下,我给你重新把伤口包扎下,你忍忍,忍忍啊!”


    她身上穿着三件衣裳,只有中间那层衣裳是最干净的,先前已撕了一半,现下也顾不得那许多,连忙脱掉外衣,把中衣撕成碎条,正打算剥秦誉的衣裳重新包扎伤口,却被秦誉抓住了手。


    “……不用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秦誉气若游丝。


    “不许说那丧气话,你忍一下!”


    萧袭月拨开秦誉的外裳,鲜血已经浸满胸膛,心口的起伏已极慢。萧袭月摸着那湿润猩红的布带子指尖忍不住颤抖。


    “一会儿,等我断气了……把我埋到深坑里可好?脸要朝下……本殿这么俊一张脸……若被野猪……野兽拱了,岂不可惜了……”


    “……现在还考虑美丑那些劳什子作甚,你还不如省些说话的力气。”


    “左右都要死……我有些话,想……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回答我……”


    萧袭月点头。


    “你说,我都回答……”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有没有?


    萧袭月不知道。但秦誉眼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如何忍心再伤他,何况前世,他也算因为她的事而死。这些日子,她一直故意忽略那些,只是不想前世的事再重演,不愿他再喜欢上她。


    “喜欢。”


    “果真?”


    “果真,我是喜欢你的……”


    “……那为何,你一直不冷不热……”


    “只是我们身份悬殊……我怕你移情别恋,抛弃我……”


    “……”秦誉深邃的眸子半睁着,见跪在身前的少女眼睛含泪,心疼的注视着他,身上只有一件极薄的纱衣,里面低低的肚-兜若隐若现,因为双臂撑地的动作挤着胸前格外饱满,背后的火光映得她肌肤泛红,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石榴花,很是撩-人。俊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本殿决定暂时不死了。”秦誉笑,眼一睁陡然精神了不少。


    萧袭月一愣,紧接着才回过神来!娘的,这厮在耍弄她!!


    “……”萧袭月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真想咬死你!”手下的力道也不自觉重了几分,惹来秦誉皱眉,低低的痛哼一声,才连忙松手。


    “……我也想咬死你,嗯……?”同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全然不是那味儿了!轻挑得紧!


    经过刚才的搏斗,秦誉确实伤又加重了,这番斗嘴只怕也是在逞强,宽她的心。


    秦誉勉强站起来,在那两只重伤嗷嗷痛叫的狼身上各扎了一刀。


    “它们已经攻击不了我们,为什么不留它们一条命。”


    萧袭月心有不忍。


    “在这山里弱肉强食,与其让它们痛苦的死在野兽嘴里,还不如给它一刀痛快,好解脱……”秦誉一抹狼眼,闭上二狼眼睛。


    萧袭月心头一动。上一世他做的那些恶,是不是也有隐情?或许,有时候看似狠毒的手段,却是在真正的让人解脱。


    萧袭月、秦誉不敢逗留,连忙离开那儿。那旁边还躺着两个死人,野兽都会被吸引过来。


    萧袭月上前仔细搜了身,在那人身上搜到一根燕羽令牌。


    秦誉伤在身,不便久行。是以走了一阵儿便停在了一小溪旁,却是不巧!那溪旁竟有一头山虎正在饮水!


    山虎震天一吼!仿佛地动山摇。


    秦誉连射两箭,但头顶上月光稀薄,火把光亮有限,并没有射中要害,反而激怒了老虎!


    “咱们运气也真够背的……才出狼窝,又遇猛虎……”


    秦誉又举起箭,眼前已经渐渐模糊了,强撑这许久已然快撑不住。


    猛虎于前,哪里能抵抗得过。西山所有最凶猛的野兽都被赶到了北部这块废弃区域,凶险异常。萧袭月大感死到临头。


    “……只可惜了……”


    只可惜了她重生回来,大仇还未报,居然要死在这鸟地方,野兽的嘴里。


    秦誉接过萧袭月话,“是啊,只可惜了,虎再猛……也逃不过老子的毒药!!”


    秦誉用尽力气,奋力射出最后一支箭!射穿老虎肩胛,猛虎摇摇晃晃蹿了几步想扑过来,紧要关头给倒了下去。


    “你,你在箭上抹了毒?”


    秦誉跌在地上,这回是真没力气了。


    “不然,你以为老子有那等壮实的身子,身中三箭还干的过老虎么……”


    “……”


    “方才你查看那些死人的时候,我抹在箭头上的……”


    猛虎倒地抽-搐,没了威胁,萧袭月与秦誉倒靠在一起,颇有种劫后余生、生死与共的感觉。


    “这一夜还长,不知还有多少野兽垂涎着我们着一身肉……”


    萧袭月话音刚落,陡然间四处树林响动,一双双发光的眼睛,将他们二人包围!!那种感觉,只有毛骨悚然可以形容!刚才那老虎竟然还吼来了帮手?不会吧……


    萧袭月情不自禁抓紧了秦誉的手,秦誉觉察住反握住萧袭月的手。这四只虎身形更大!身子更精壮!而中间那个身形最高大,步步朝他们逼近……


    完了。


    “你过去做什么,它会吃掉你的,你打不过它!”


    萧袭月急忙拉住上前的秦誉。


    秦誉却甩开了她的手。


    “就在那儿等我。”


    接着,萧袭月傻了眼——秦誉一拍老虎的大脑壳,一翻身骑了上去。那其余的老虎也围上去,并不攻击!而是想宠物一样在秦誉身上蹭!!


    萧袭月吓傻!


    “它们……认识你?!”


    这时,树林里来了火光,出来十多个身形矫健的高手,齐齐跪在秦誉身前,齐声铿锵道:“参见三殿下!”


    秦誉脸色一凛,气势骇人:“现在才来,是打算给主子我收尸么?”


    “殿下恕罪!属下们被狼群袭击,是以耽误了时间。”


    这十多个高手,并不是皇帝派来的侍卫。


    ☆、第37章 猛虎下山


    萧袭月傻了眼,目瞪口呆的盯着那四头猛虎围着秦誉。高手中有一位是大夫,就地取材的在林中找了药草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为秦誉止血。秦誉让萧袭月也跟着那高手大夫,让她记住止血的药材和方法。


    “你是想让我冒充为你止血的大夫?”


    “聪明。”秦誉斜了斜嘴角一笑。“就当做我舍身救你的回报,如何?”


    回报?这回报可不简单,若她真的上他贼船,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下来了。


    萧袭月讥诮:


    “我当是三皇子欢喜我才出手相救,没想到原来又是想利用我为你作伪证。”


    “谁说不欢喜?就是欢喜所以才要拉你上船,以免他日立场不同,相爱却不能相守,岂不是又要多一段千古苦恋。”


    “……”他可真是深谙转移话题之道。萧袭月瞟了那些蒙了黑面巾的高手,以及乖乖的老虎,“三皇子在这深山密林里养四只猛虎,只怕用心也不简单吧。”


    秦誉挥手,让那十多个高手离远些,只留下他们二人以及那几只在溪水旁饮水的老虎。


    “聪明。这四只虎,是我专为不听话的人准备的。”


    ‘不听话的人’,试问来这西山的,还能有谁是目标?萧袭月第一念头就想到了太子以及秦壑一干人。若悄悄把这几只比普通老虎还要雄壮上一个个头的猛虎放进猎场,只怕……


    萧袭月沉默,秦誉看在眼里,知道她又在思量一些复杂的问题。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既然你已经归顺了高太后,你就应该知道,你逃脱不了这场明争暗斗。”


    “我已经归顺了高太后,可你仍然盯着我不放,那只能说……”萧袭月紧紧盯着秦誉如野兽一般慑人的眼睛,低声道:“你和高太后并不是真正的祖孙情深,甚至是……敌,人。”


    萧袭月把最后那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秦誉俊眸猛然一眯,闪过一丝冷意,继而笑开:“聪明的女人往往都有个不太聪明的过去,姑姑小小年纪,倒是聪明的很啊。”


    “过奖。”


    “不过……”秦誉捏起萧袭月的下巴,“聪明而刚强的女子,往往命都很坎坷,但如果你有我,你会过得更好、活得更长。”


    “如果你败,我便死得更早。”


    秦誉点头,故作深深赞同的模样,“所以,我会尽力死得晚些,这样你也能活得长久。如何?愿不愿意上我船?”


    秦誉捏着她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这是个心计深沉、手段狠辣的男人,就像那虎,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吃掉。他凶猛,而极其有耐性。对她这个猎物也耐心的追逐了这么久,花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功夫,现下才终于渐渐抖出了真相。


    ……


    西山下,文帝所在的帐篷里。


    文帝本来白日里心情好好的,却突然最优秀的两个儿子都遭遇迫害,一夜未眠,任皇后大臣如何规劝都不肯去睡,一定要等到有消息为止。


    眼看夜已过了大半,天边已经渐渐起了浅灰,搜山的侍卫将西山东部搜了一圈都没发现秦誉、萧袭月二人的影儿,第二轮搜索已经调配足了侍卫差兵把西山的中部、西部都列在了搜索范围内!


    一小兵进来禀报,正在烦躁的文帝猛然如看见了希望,连忙问:


    “可找见了?”


    “禀告皇上,是太子求见。”


    文帝心头已经将背后祸首暗锁定在了太子身上,此番听说他要求见,本是不想见,但是转念一想,毕竟他是陈皇后的生的太子,而且说不定能给出些线索也不一定。


    “叫他进来。”


    秦乾进来,跪地参拜。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父皇一夜未合眼,身体怎么受得住?还是快些去休息吧,三弟若回来见父皇担忧病倒,心头也会歉疚不安的……”


    “有话快说!朕不信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要见朕,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秦乾薄唇抿了抿,却还是忍了下来,抬起头来已换了和颜悦色而又诚心诚意的脸:“父皇,这西山还有个被咱们遗忘的北区,有可能三弟带着萧姑姑一时情急,不小心吴闯了北区也不一定。”


    “北区?”文帝也才想起还有那个地方,不大,却格外的恐怖,据说三百年前曾有一不怕死的皇子,带了上百精锐闯北区狩猎,没有一人回来!虽然是传说,但也足以说明那里的危险。


    秦乾看出文帝的犹豫,抱拳请缨:“父皇,儿臣愿意带两百精兵闯北区搜救三弟!”


    文帝惊了一惊,还是不太相信秦乾的诚意。


    “你愿意涉险?你可想清楚了,那地方相当危险!”


    秦乾执意:“三弟与我情同手足,身为大哥怎能看着他深陷危险,再者萧姑姑是太后的义女,若有个不测,太后祖母定然伤心不已,为了三弟和祖母,豁出乾儿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秦乾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文帝也有些触动,或许是他误会了他?这事还没有论断,并不一定就是他所为。


    方才秦乾与萧华嫣谈论,说着说着,才想起还有一个北区。


    “那……你便快去准备吧,多加小心。”


    秦乾下去,领着两百精兵出发前往北区。送死?他也不是傻子,谁想去送死?!可是眼下他已是不得不去!不管秦誉是死是活,若他毫无表现,矛头多半都会指着他!到时候太子之位只怕更加危险。不光太子之位,更可怕是还可能危及性命……


    此番,就看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要栽赃嫁祸他……


    “驾——!!”


    秦乾策马入山。


    萧华嫣在栅栏外,远远看着那队精兵,嘴角浅浅的弯了弯。“北区”这两字,可是他太子殿下提的,并不干她的事,只不过,她当时恰好在和他聊天罢了。


    “你便是萧大小姐么?”


    萧华嫣正在庆幸有人替她背黑锅,却忽听身后有个柔柔的声音与她说话,回头一瞧,只见个大着肚子、披着鸟羽镶边披风的美人,脸颊略苍白,眉间温柔,头上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那只庄严的金凤步摇越发的显眼,金灿灿的。


    “臣女正是萧华嫣。华嫣见过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无需多礼,快起来吧。”


    太子妃亲自伸手扶萧华嫣。只见萧华嫣明眸如水,乌发如瀑,首饰穿戴恰到好处,金贵而美丽,半点不比皇室公主差,合着她的品貌、神态,惊如天人不为过,再加上那眉间的一颗朱砂,更多了几分纯善天真之美。


    太子妃打量着萧华嫣阵阵出神。这就是那个要取代她,成为太子妃的女人。真的很美,比她美。萧华嫣脸颊红润、口如含丹,也比她健康、结实。心里阵阵酸楚,可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他娘就要失宠了。


    萧华嫣被太子妃看得有些不自然,太子妃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笑了笑,安慰了几句。


    “四小姐会没事的,你且放心,看你眼睛都哭红了。”太子妃掏出手绢儿,替萧华嫣轻轻擦了擦眼睛。


    哭红?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揉出一点眼泪,明明不难过,却要哭,也着实有些为难人。


    “谢太子妃。”


    太子妃笑得有些勉强,离开进帐篷,一同等待夫君太子归来。


    那婢女还在安慰太子妃,“娘娘放心吧,太子会没事的。”“小小太子,你可要保佑你父亲平安回来啊……”


    萧华嫣瞧着太子妃羸弱的背影,皱眉思索了一阵。这女人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有羡慕,也有一点点羡慕和敌对。这太子妃一看便是逆来顺受的单纯女人,这样的女人,真能坐稳储后甚至皇后之位?若她知道,让她夫君进入北区那凶险之地的,是她萧华嫣——这个她丈夫每天殷勤照顾的人,不知会如何个表情。


    萧华嫣看向山上那躁动的树林。


    太子的人她可不要,不过,太子的心……似乎还有些用处。玩弄别人为己所用,似乎比自己出手更方便。


    ……


    东方日升起,草坡被红霞染红。


    山上奔下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太子秦乾。


    “三皇子找到了、三皇子找到了!!”


    “快传御医!快!”


    三皇子秦誉和萧袭月一同被带了回来,另外被带回来的,还有一头被箭射杀的老虎!


    整个皇家以及朝廷臣子上百人炸开了锅!三皇子身受箭伤,还保护着太后义女,闯了北区,还猎得一头巨虎!


    秦誉昏迷着,却紧紧抓着萧袭月的手半点不松,任她怎么抽,都抽不出来。她确定,秦誉现在清醒着,没晕。明明血已经止住了,但太子等人快到时,他才眼睛一闭,“昏”了过去,不过这样一瞧着,确实很严重,大约也真有些精疲力竭。


    萧华嫣看见萧袭月那绿裙身影出现的的那一瞬,瞳孔骤然一缩!竟然……竟然这都弄不死她?!


    “四妹,你还好吧?”萧华嫣连忙过去,近身确认了下,萧袭月浑身上下,除了一些擦挂伤痕,确实没有任何要紧的伤处!!三皇子中了三箭都还把她保护的这么好??


    萧华嫣要来‘姐妹情深’,她萧袭月也不傻,满是泥巴的手一下子握住萧华嫣的手。萧华嫣向来极其爱干净,萧袭月身上又是烂泥又是血腥,忍不住犯呕,却有不能表现出来,忍得颇有些辛苦。


    “好,好得很。福大命大,射我的人都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都,都死了?”


    “是啊,都死了。怎么……大姐的手心这么多冷汗?”


    萧华嫣挨了烫似的连忙缩回手,收回来了才猛然明白着了萧袭月的道儿,萧袭月是故意诈她!想着黑锅有太子秦乾背,暂时怀疑不到她头上,对着萧袭月犀利的笑眼竭力平静下来。


    “大姐担心四妹,一宿没睡着,四妹安然归来便好,赶紧让大夫看看、伤了哪儿。”


    三皇子、萧袭月都找了回来,这猎也再狩不下去了!文帝下令,全体撤下西山,先行到行宫救治三皇子、五皇子的伤。


    秦壑流了不少血,救治及时,没有大碍,倒是秦誉,伤口两次崩裂,又染了些尘灰,颇有些感染的趋势,又发上了高烧,一夜都没醒来。


    萧袭月本以为秦誉在装,没想到,他真的倒下了。或许,或许她把他想得太强了?总觉得,这男人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倒下。现下心里头也有些担忧起来。


    萧袭月又想起,秦誉在山上对她说,他会尽力死得晚些,这样她也能活得长久的话。而今,似乎已没有其它路可选。她这辈子,仿佛永远也逃不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


    秦誉、秦壑在内救治,文帝、皇后、蕊妃等人正坐殿上,两旁站着随行而来的大臣。


    萧袭月跪下行了礼,喊了万岁。这番阵仗当然是要从她口审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袭月早已料到,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当然路遇那四虎,以及十多名高手的事省略了。


    “袭月与三皇子正在猎鹿,却见那扮母鹿的侍卫一直离我们最近,流矢乱窜,而后三皇子带着我策马远离扮母鹿的侍卫,可箭却一直不断,朝我们射来,我们身旁并没有任何动物可猎,目标很明确,就是我与三皇子。”


    萧袭月耍了个小聪明,若说目标就是她,那很可能此事会不了了之,若加上三皇子,那必然得有个交代!不过,如何秦壑也受了伤?萧华嫣有心想做皇后,不可能想杀秦壑……


    文帝哼了一声,道:“把射伤五皇子的箭和射伤三皇子的箭拿上来!”


    两边凶器一相对比,文帝将箭往殿上一摔!


    “太子!你还有何话说?!”


    ☆、第38章 回宫计算


    秦乾心头一跳,上前捡起两根箭头观察一番。那箭头上没有刻着他的字号。


    “父皇,儿臣不知啊。这箭上并没有刻儿臣的字号啊!”


    “你还不知悔改!”文帝一挥手,“把太子的箭拿上来。”


    三支箭再一对比,虽然一支有字号,另外两支没有,但那三支箭的尾羽处却刻着一个极为细小的“甲”字!


    这是皇家的秘密,只有皇帝才知道。各个儿子的箭都是他亲自让人造的,亲手给他们的!那箭头上刻着各个皇子的字号,后头那箭羽之下极为隐蔽之处刻有编号。


    “这箭是朕亲自发与你,难道朕还会污蔑你不成?!”


    “这……”


    “你再仔细看看那箭头!是不是有磨损之处!”


    秦乾一愣,这才看见,那箭头上确实没有字号,但是却都有两处被磨得十分的亮!像是故意将原本的字号磨损掉了,乍一眼看不出来,但仔细一看就能分辨出那处儿不同。而后头那个“甲”,又正好证明是他的箭,现下连不小心射中秦壑这借口都没法用!他用来射秦壑的箭明明是他偷偷运进围场的,根本不是这种!但是,但是他又如何能说?只能大呼冤枉:


    “儿臣冤枉啊、儿臣冤枉,定是有人要挑拨咱们兄弟的关系,儿臣冤枉。”秦誉受伤,关他鸟事啊!


    蕊妃早在见到秦誉重伤的时候就眼睛都哭肿了,现下终于忍不住控诉:


    “太子,我誉儿平日对你一想敬重,你为何要起这般歹毒的杀心?!我誉儿一向寄情山水,根本无意抢夺储君之位,你、你真是好狠呐!”


    “蕊妃未免太口无遮拦!无凭无据岂容得你这般污蔑我乾儿!”陈皇后厉声打断,“陛下,此事却有蹊跷,还是等三皇子醒来再调查调查,再做论断吧!”


    陈皇后隐忍着怒气,言语中颇有一点威胁的味道。


    文帝近来本已不顺心,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却闹出这等事,虽然他是无能,却还是爱子,尤其是秦壑秦誉。但,无奈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还要畏惧妇人三分,一时不是如何回答。


    “是啊父皇,儿臣天大的冤啊!萧大小姐一直与儿臣同行,可以证明儿臣是清白的啊……”


    萧华嫣一下被点了名,一惊。秦乾一心想多猎的鹿子赶超秦壑秦誉,到处飞奔,她哪里赶得及,根本没法儿作证。可是陈皇后这么盯着她,目光犀利,她又如何能说“不”?岂不是当众落井下石、撇清关系……


    萧华嫣只得跪地:“华嫣一路随行,并未看见太子故意射五皇子。”


    “那三皇子呢?”


    “这……华嫣不知。”


    “朕还不信箭会自己跑到壑儿和誉儿身上!”


    有了萧华嫣的作证,原本处于劣势的秦乾又扳回一成,气氛僵持着。


    萧袭月见两拨人一来二往的攻击得差不多了,才从怀里掏出一串细细的香珠手串子,递上:“圣上,这是袭月和三皇子在林间躲避乱箭追杀时捡到的。还有这个燕羽令牌,是从死在北区的人身上搜到的。”


    萧华嫣一见那香串子,心头大恐!


    那赫然就是她的手串!


    什么时候掉的?怎么又落到了萧袭月手里?而且死在北区的是郑国公府的死士,那燕羽令牌是那儿来的,她根本不知道!


    萧华嫣已经彻底混乱,直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背后像是有一张网,把她和秦乾的算计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燕羽令牌、和香串子被呈上去。陈皇后一见那燕羽令牌便有不好的预感,尽管还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但凡一沾上令牌,便是阴谋计划的线索!


    文帝把令牌和手串子仔细翻看了一遍。


    萧华嫣满手心都是冷汗,萧袭月瞧见萧华嫣小脸儿吓得惨白,心头暗笑。那手串是她下山后与萧华嫣握手时从她手腕上取下的。


    这一招,她还是从香鱼那儿学的。她赌得便是萧华嫣心头一直算计,没有注意其他,没想到萧华嫣真没注意。


    就先吓吓她!再慢慢和她计算……


    陈皇后心头又气又恨,但是事实摆在面前,臣子、皇子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叫她如何替秦乾辩护?最好,便是回宫之前,先找个替罪羊,若是回宫了,太后再掺合进来,可就糟了。


    陈皇后盘算着,将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秦乾虽脾性暴躁,却也不是那般愚蠢,最近也没有发生大事,如何会刺激他一下子要把秦誉秦壑都杀掉?此事,只怕不简单……


    “陛下,眼下三皇子重伤未醒,实在不宜舟车劳顿,还是歇息一日,明日在启程回宫吧。”


    陈皇后刚说完,便听宫女来报——


    “三皇子醒了。”


    陈皇后直想呕血。他醒得也真是时候!!晚上半刻,让皇帝下了令也好啊。


    秦誉终于醒来,萧袭月心里竟然莫名的松了口气。或许,或许她对他也还是有些好感?


    “誉儿,誉儿……”蕊妃哭得稀里哗啦,美人格外让人心疼,“誉儿,誉儿……你哪里还疼?”


    文帝看着蕊妃哭得眼睛发肿,儿子又身上沾着鲜血,这一瞬的触动很是心疼。虽然儿子众多,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儿子。性格桀骜、洒脱,睿智又不争宠,若他年轻时有他这般才干,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被自己老娘、女人架空的地步。


    秦誉嘴唇苍白,伸手握住文帝的手,一双俊秀的眼睛略显无力,闪动着微弱的光点,声音沙哑而低沉。


    “……父皇……”


    “父皇在这儿,究竟是谁伤了你?你告诉父皇……”


    秦誉眼睛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目光最后落在秦乾身上。秦乾对上秦誉那柔和的目光,瞬间毛骨悚然、如同对上了最可怖的东西!


    在秦乾身上一顿之后,秦誉收回了目光。


    “儿臣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急切的……想杀儿臣……”


    “不怕,朕一定不会放过凶手,还你和壑儿一个公道!”


    秦誉方才在秦乾身上停留的目光,很多人都看见了,那种微妙,是在说不清。


    “父皇,儿臣想马上回宫……想见见太后祖母……迟了,怕就、咳咳、咳,赶不上了……”


    蕊妃闻言更是大哭,“说什么丧气话,你还年轻着呢……”


    文帝心如刀绞“好,咱们立刻启程!”


    立刻回宫?陈皇后大感不妙!宫里,还有尊压在她头上的大佛蹲着!


    陈皇后与秦乾对视一眼,看见儿子那有冤屈说不出的的样子,心里气不打一出来!究竟是谁要害她儿子?若捉出来,她定把他剥皮抽筋、点了青灯!


    *


    临行前,却发现进围场狩猎的人少了两个,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一个是年前刚提拔上去的催太尉!寻遍山上都找不到,有人推测,也是掉进了北区,被野兽吃掉了。


    狩猎三日之期还未满,皇帝提前回宫。平京城街道两旁的百姓都暗自议论纷纷,是不是与那日出城时的事件有关?


    议论一阵,才知道,原来是宫中最得宠的两个皇子被刺了!


    弄不好,哪个皇子就是未来的君王!皇子遇刺,非同小可!


    三皇子、五皇子围场被射伤,迅速震惊朝野!秦乾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射伤秦壑、秦誉箭上的“甲”字已经能证明秦乾就是凶手,唯一的可能会推翻案子的线索,便是那□□、令牌、香串子、以及死在北区的人的身份。可是现在看来,要查并不简单。


    秦誉秦壑一回宫,太后便去探望了一遭,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连连皱眉头。


    太后来时,秦誉又说出了个重要线索!那被射杀的老虎,是死在毒上,并非是他的箭。


    那毒,也是他从北区那被野兽咬死的杀手身上得到的。那毒无色无味,却一小滴就能杀死那头老虎!显然,是非同一般的稀世致毒!


    萧华嫣一听那描述,心头大骇!


    那是毒香融水制成的。她本是想用那毒香毒杀萧袭月,但临时想想,毒香毕竟稀少,恐怕露出马脚,便没有那么做。


    她明明已经下了命令不带毒香,为何还会出现在她派去北区的人的身上?是谁误传了消息?还有在围场中负责射杀萧袭月的那两人,居然不见了踪迹,是被处理了真死了,还是被人就走了……


    萧华嫣越想越害怕,这件事,仿佛已经远远超出她所掌控,另有一只黑手,牢牢抓住了这一切,捏在她的喉咙上。


    可那个人是谁?


    萧华嫣在沁阳殿外心事重重的想着。锦绣一瘸一拐的跟着,主仆二人低声交谈。


    “大小姐,没想到这次的事态发展得如此严重,五皇子竟然……也是巧了。”


    “我现在只担心那手串子和毒香!该死,萧袭月什么时候拿走了我的手串。”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而后仔细想才想起,那手串根本不曾掉落,萧袭月回来之前,手串子还挂在手腕上。是萧袭月故意陷害她!


    “本来是想杀个小小贱婢,没想到竟然牵扯出这么大件事来!弄不好,太子就……皇后娘娘肯定会彻查。”


    萧华嫣越想越害怕,自觉宫中冷风吹来、身上发冷,金碧辉煌的宫殿看着越发吓人!


    “大姐如此心事重重,可是心头已经知道了谁是凶手?”


    萧袭月猛地出现在背后,萧华嫣吓了一跳,若不是锦绣扶着,只怕就要摔在地上。


    “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萧袭月背着手、围着萧华嫣转圈打量,如同看着猎物,十分耐心而玩味。


    “大姐是‘不知道’,大姐怎么能‘知道’呢?我们大家都不知道,你若知道,那只能说……”萧袭月敲了敲脑门儿,得出结论,“大姐要么是帮凶,那么……自己就是凶手!”


    “你有什么证据?!胡乱污蔑人,我可是你姐姐!”萧华嫣气道,然而心头想起皇后和太后却忍不住害怕,“你究竟还是萧家人,若萧家受难,你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萧袭月冷笑,挑了挑眉,凑近萧华嫣的耳边,“大姐这句威胁怎么如此没有底气?你不提‘姐姐’二字还好,你越提,我这心口就像有无数双白骨爪子一样,死命的挠着我,又恨又疼!!”萧袭月戏谑的语气陡然阴狠。


    “萧华嫣,我在西山上发过誓,若我不死,归来必让你不得好死!上天开眼,我,回,来,了!”


    萧袭月一字一句说出口,那凶狠冰冷的眼神直看得人心头瘆的慌。萧华嫣后背冷汗涔涔,直到萧袭月走远,才缓过了呼吸,跌跌撞撞着让锦绣搀扶着自己。


    “扶我,回将军府……”


    萧袭月因着有太后义女这层身份,被暂时留在了宫中,晚些时候再回将军府。萧华嫣则先行回去了。谁知道,一进门,便见本该在军营练兵的爹爹萧云开,居然阴沉着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华嫣对着萧云开阴沉而失望的脸心头一惊。


    郑氏已经在一旁抹起了眼泪。“老爷,你要怪及怪我吧,嫣儿只是年少无知,才闯了祸。”


    萧云开一挥手,挥开郑氏。郑氏傻了眼,这还是萧云开头一回这般对她,可见他气得不轻。


    萧华嫣被满脸乌云的萧云开带到了内屋,屏退了一干人等,就留下郑氏,萧华嫣二人。派了家仆守住,不让任何人进来。连老夫人都不许,更不要说四房、五房之流了。虽然没办法前来,但各人的耳朵都已竖得老高。尤其萧玉如的娘田氏,上回赵侧妃一案,她的女儿玉如可是吃了大哑巴亏!她又如何猜不到,是她那傻女儿被人利用了……


    萧云开冷冷道:


    “跪下!”


    萧华嫣不可置信,从小到大都是爹娘手里的宝贝,还从来没有被如此呵斥过。


    “三皇子、五皇子遇刺,而三皇子是同袭月一起才受的伤。别人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事,你当爹爹真的是傻子瞎子吗?”萧云开几乎忍不住怒气!这个他宝贝儿十多年的女儿,寄托了希望的女儿,居然连连惹出如此多祸事。


    “爹爹,我……”


    “现下皇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彻查此事!皇后什么人?你爹都斗不过,你竟然还敢去拔老虎嘴上的毛!”


    “爹爹,华嫣冤枉啊,我只是针对萧袭月,并没有想真的刺杀三皇子啊,而且五皇子受伤不是我策划的,是别人!”萧华嫣眼泪簌簌落,突然想起,“定是太子无疑,女儿敢断定就是太子!他看五皇子的眼神非常嫉恨,定是他。”


    萧云开越听越气、越失望。“就算是他又如何?难道,你认为皇后会让自己的儿子受那么大罪名?要是弄不好,刺杀三皇子、五皇子的罪名便会落到你的头上,也就是落到你爹我的头上!!到时候,只怕咱们这一屋子人,一个都活不成!”


    萧华嫣瘫坐在地,脸颊、双唇具是一片惨白!


    “爹爹……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嫣儿真的只是想收拾萧袭月啊,她处处与嫣儿过不去,处处陷害于女儿,女儿只是给她个教训……”


    “啪——”一个耳光,狠狠的摔在萧华嫣脸上。


    萧华嫣被打愣了!


    萧云开咬牙切齿:“还在说收拾萧袭月、收拾萧袭月,你收拾她惹出的祸事还少么?唉!!”若真是一下子收拾‘干净’了,倒还省心,可偏生每次都……


    萧华嫣第一次挨耳光,捂着脸簌簌流泪,郑氏心疼女儿,上前抱在怀里。“嫣儿啊,你如何不按照娘的吩咐?娘给你找来锦绣,不是让你现在就……”郑氏顾忌萧云开在场,没有说出口,“你怎地如此沉不住气。这回被人利用,只怕咱们会成替罪羊,兵权会丢,命也不保……”


    萧华嫣既悔又恨,悔的是不该操-之过急,恨的……是萧袭月!萧袭月啊萧袭月,她真真是她的夺命克星!生来就是与她萧华嫣讨血债的!


    萧华嫣呜呜的低声啜泣,郑氏恨铁不成钢,又看着萧华嫣脸上的掌印心疼的紧。


    “老爷,现在要紧的是赶快想想办法啊……你就算骂死嫣儿,也无济于事啊。”


    萧云开重重叹了口气:“太后、皇后各自钦点了一个人,监督刑部彻查此案,以求公正。”


    郑氏、萧华嫣眼睛同时望着苦巴巴一张脸的萧云开。


    “太后钦点的,正是萧袭月!只希望她还能念在同姓萧的份上,能够暗中配合咱们,把罪名推掉……”


    萧华嫣的脸愈加惨白了,郑氏愁眉深锁。


    萧云开虽这么说着,却一直无法忘记。那日,他用铁鞭抽萧袭月,她一身鲜血淋漓躺在地上,一双大眼睛狠狠盯着他,说——“萧云开……你今天若打不死我,他日……我定让你们全部……全部生不如死!”


    那句狠话和那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一直深深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而后来,她仿佛在一步一步的,实现这那句话……


    “眼下,只有等袭月回来,再找她了……”萧云开说着,分外沉重。“到时候,你与我一道去!”


    萧华嫣闻言,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


    ☆、第39章 华嫣受难


    沁阳宫,秦誉的寝殿。


    秦誉的寝殿装饰十分简单,物件儿不多,但每一件儿都不是随意摆放,且都能有个百多年、几朝的历史。


    北齐上层社会喜欢熏香,更不要提皇宫里了,哪个宫哪个殿不是熏着香、薄烟缭绕的。而在各皇子中,尤其秦壑格外擅长品香,殿中香有上百种,最喜欢的当属苏合香。


    放眼整个北齐皇宫,唯有秦誉这殿里没有熏香,别说想了,连个连炉子都没有!


    不过他不熏香,并不代表就缺香。有一种香,恐怕能香过这儿的地方,不多……


    那就是……女人香!


    “三殿下,你怎么样?心口儿还疼不疼了?”


    “燕儿好心疼啊,听闻殿下猎场被刺,燕儿……燕儿几番担心得晕倒……”


    “殿下,你若有个闪失,你叫银儿怎么办啊……”


    “……”


    娇滴滴的啼哭声,混着香喷喷的脂米分气。萧袭月抱胸冷眼瞧着榻上与众美人安慰的秦誉。那其中两个美人她隐约还有映像,上辈子曾见过几面,最后也不过独守空闺、相互陷害,最后没落个好下场。


    还说二十年还是处-男?骗鬼呢!唬他萧袭月十四岁没见过世面?


    去他的!


    秦誉终于把一群莺莺燕燕打发下去。


    “萧小四,你心头骂我的声音,太大声儿了。”


    萧袭月连忙捂了捂心口,才猛地惊觉自己被他一唬失了态,清了清嗓子。


    “三皇子想多了,萧姑姑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骂你。”骂你算轻的!依她的心思,是想上去及扇他几巴掌。


    秦誉眯了眯眼,略显苍白的脸衬托着明亮的眼睛,越发的冷峭。虽冷,那眼睛却很灵动,很能勾人。


    “萧姑姑疼我,我也对得起萧姑姑。那毒,便是我送你的好礼物。”


    毒?毒死老虎的毒?


    萧袭月了然,笑。


    “三皇子果然深藏不漏,把太子和我大姐的计谋都掌握在手心里,那毒-药是你让人放在那些死人身上?”


    “不过在传递的消息里,把‘不’字,改成了‘定’字。”不要带毒香,改成了定要带毒香。


    “那燕羽令牌也是你放的?”虽然是问,萧袭月确然已经肯定。


    秦誉不答。


    “此番,太后祖母让你协助查案,你可要好好表现。”


    萧袭月轻哼了一声,“这不需你提醒。”要做什么、怎么做,她可不糊涂。


    两只螳螂要捕蝉,却被这头躺在床上的大黄雀给盯上。这男人若不做江山之主,确实是亏了他那一肚子坏水。不过,秦壑也一直不出头、不多话,显得格外沉默,只怕,也是河岸上的渔翁,坐收渔利。


    北齐的江山,到最后,或许还是这两个男人的对决。现下两只雏鹰还在隐忍,只怕不久的将来,不知多少血雨腥风。而她萧袭月的前世,不过是为人铺路的石头,最后本命所归的献上血肉之躯、化作白骨垫在秦壑、萧华嫣脚下,让他们携手天下、共享千岁万岁的朝拜。而她坚持着那可笑的‘善恶果报’,直到最后被挖眼割舌害死在冷宫,才了了那凄惨的一世!


    幸而苍天开眼,让时间倒回而今!她萧袭月誓死也不再做那踏脚石!!宁玉石俱焚,也绝不碾碎自己、成全那些要吃她血肉的恶鬼!!


    萧袭月脸色不好看,秦誉看在眼中,心知她又在想些不好的过往,临出殿,突然叫住萧袭月。


    萧袭月回头。


    “三皇子还有何吩咐?”


    “吩咐岂敢……”秦誉略顿了顿,“方才那些女子都是皇后让父皇送与我的,我非储君,生得如此才貌双全,若不‘玩物丧志’‘纵-情-酒-色’,恐怕许多人会夜不安枕。你可莫要误会了。”


    萧袭月闻言心间乍然一亮。原来那些美人都是皇后让人送来的。


    “你与我解释这些作甚,你多些美人开枝散叶,姑姑自当替你高兴。”萧袭月勾了勾唇角。


    “姑姑笑得这般娇俏,确然是很高兴嘛。”秦誉伤重在身,还不闲着,“上回给你的镯子好生收好。日后好好跟着我,不会亏待于你,吃香喝辣、夜夜笙歌。”


    这厮纵-情-酒-色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口气倒是不小,宫中要保一个人一生无忧,连帝王都不一定能办到,何况一个还非储君的皇子。


    萧袭月理了理袖子上的褶子,云淡风轻道:


    “那袭月就等着三皇子给好日子过了。”


    秦誉幽深墨亮的眸子映着殿外的阳光,瞧着那一身葱翠的少女,乌发披在背上,像一只山林里的精灵,渐渐走进明晃晃的暖阳中,身子折射着一层光晕,清秀娇美。她走远了些,却突然停下来,回头朝他看来,却不想正对上他瞧她的目光,连忙转身低头匆匆走了。


    秦誉忍俊不禁。几回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都被拔去,那日送萧云开荣归回府,恰好遇上她受难。天生不详的萧四小姐,他早年便通过眼线有耳闻,本以为是个怯生生的丫头,没想到竟是个不服输的硬石头,经那番大难还能化解。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在将军府上安心服从他,定然比安插些不起眼的下人好得多。而后这些事件来看,他当初的眼光确然没错!


    *


    萧袭月出了沁阳宫,宫人无不恭恭敬敬的行礼,比之之前进宫,处处受人冷眼忽视,简直不是一个待遇!


    宫女太监笑颜如花。


    “萧姑娘好!”


    “见过萧姑娘!”


    “萧姑娘照顾殿下辛苦了!”


    “……”


    萧袭月一一都点头回了招呼。


    “好,好,好,你们也辛苦,辛苦……”


    萧袭月还没有封号品阶,所以宫女太监都只能是问个好。


    萧袭月刚走出沁阳宫的门口,便遇上三个结伴而行、正打算前往沁阳宫看望秦誉的皇子公主。萧袭月定睛一看,不正是七皇子秦斗、九皇子秦宏么?另外还有个穿着艳丽华贵宫装的公主。


    这艳丽的公主是八公主秦丽筝,她记得。前世萧华嫣与秦壑相会,秦丽筝可是急急地牵线搭桥,勤快得紧。


    秦斗、秦宏在围猎场上见过萧袭月,个个鼻孔朝天,根本不屑一顾,而今萧袭月太后指定任命为监督、协助刑部调查太子射杀秦誉秦壑一案,才知道太后这义女不是收着玩儿的,立时恭敬了不少。


    高高大大的两个男子,都比萧袭月年长,却和颜悦色的拱手行礼。


    “见过萧姑姑。”


    到是那八公主秦丽筝,只怕眼睛皮儿都要翻到眉毛上去了,多看萧袭月一眼都要侮辱了她高贵的眼睛似的。


    萧袭月现在本勉强算是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见这八公主颇有点萧玉如的姿态,暗自可笑。都是妾生的,有什么可骄傲?秦丽筝的生母也就是个三品贵嫔,不是皇后。


    秦宏捅了捅秦丽筝的胳膊,秦丽筝全然当没看见,大步往里走了。


    狗眼就是看人低?给她找不痛快?


    日后……再慢慢收拾她。眼下她得回将军府去。


    “萧姑姑莫要生八妹的气,她性子向来直率,心底是极善良的。”


    “是啊,萧姑姑莫生气。”


    萧袭月连忙道:“不生气、不生气,公主金枝玉叶,姑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她善良?她宫里头被打死、虐待的丫鬟太监最多!只怕那枯井里头的尸骨都不知道多少了。


    秦斗、秦宏都比萧袭月大上好几岁,姑姑前姑姑后的说了几句,便各自分手了。


    萧华嫣得了皇后得特许,带了丫鬟锦绣一道,而与萧袭月同行的冬萱则被扔在了宫门口。萧袭月出宫来正好领了那干巴着眼儿、伸着细脖子往里瞧的丫头冬萱。


    出宫的轿子是太后亲自差人准备的,给足了萧袭月面子。虽然高太后并没有当面与她亲昵,但是做给别人看的功夫上倒是一点都不亏。这个曾经手段毒辣的迟暮美人,还是守信的,暂时还不曾亏待她。


    萧袭月坐上华丽的大轿子出了宫门口,朝着忠勇将军萧府的方向。一路上思量着宫中的局势。


    要挖空一个雄心勃勃的男人,最直接的就是送他一群居心叵测的美娇娘,掏空身体、迷住眼睛。历史死在酒-色之下的帝王、皇子不在少数,皇后还未对秦誉撕破脸,对他便是用了这招数。不过那厮……


    若说他立刻就要弱冠二十了,却还是个微沾荤-腥儿的雏儿?未免太不可信了!


    莫不是……那厮其实是个不举的?


    ……


    轿子刚到萧府大门口,随行萧袭月轿子左右的宫人高声呼喝——


    “太后义女,萧四小姐回府!”


    声音嘹亮,透着一股子的皇宫贵气,为那轿中即将下来的人铺垫够了气势!


    继而宫女弯腰扶帘伺候,萧袭月抬步下轿来。


    “忠勇将军府”五个烫金的匾额高挂在朱门之上,萧袭月盯着那五个大字,心头的血液忍不住沸腾。这个曾经吞噬了她的虎穴,这辈子,她要一点,一点的,把它掏空!


    内院里,萧云开不敢出门看,派了管家萧全去一看究竟。萧全跑进门来,略有些慌张。


    “你是府中老人了,怎地还这么慌慌张张的。”


    萧全这才平复了心情,又是指手又是画脚,一脸惊叹:“四小姐回来了!那坐的轿子,是按照长公主的品阶来安排的!轿杆儿上都镶着宝珠。”


    本来萧云开就知道萧袭月不知用什么手段得到了太后的信赖,本以为只是一时的,没想到竟似是当真。在外人眼里,将军府四小姐得了太后青睐,是好事,可只有府内的人,他最清楚。雏鸟的翅膀在长羽毛、长尖喙了。萧云开想起萧袭月那双清亮逼人的眼睛……那些旧仇旧怨,只怕都会被一一清算……


    萧云开脸色沉重,喃喃道:


    “难道……真是种因得果么……”


    *


    萧袭月踏进萧府大门只有稀少的几个丫鬟小厮在院儿打扫修剪。那两个正在浇水的丫鬟见了萧袭月,身子一抖,连忙放下水壶、后退两步,低头瑟瑟发抖。


    “四、四小姐好。”


    萧袭月记得这二人,她回来将军府那些日子到处说她是扫把星、是浪费粮食的米虫子,与将军府的风水犯冲。二人是说得一口的坏话,那会儿见了她还要重重的哼上几声、瞧她不起,恨不能才上几脚一般。


    而现下,两人在萧袭月冷冷的审视下,却如两条濒死的虫子,丑陋又卑微。


    两丫鬟见萧袭月一直注视着他们,噗通一声跪下,哼哼唧唧的直吓得要哭出来。


    萧袭月抬望眼。


    偌大的将军府,庭院依然深深、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华贵、美轮美奂,曾经那么的高大,碾压在她卑微的身躯上,榨干了她每一滴血泪。而此刻,却静悄悄,如同死寂的坟塚。


    萧袭月勾唇,眼角闪过阴狠的笑意。


    那黑暗的角落里,必然有不少的眼睛戒备着她现在的一举一动!


    上辈子,直到登上凤位,在这所谓的“家”中,她永远都是卑微的尘泥。当了皇后?那是萧华嫣行了好、让与她,她走了狗屎运捡了个便宜,她落难,更是无数嘲笑、落井下石。


    这一世,她才真正在这虎穴之中感受到了那些恶鬼眼睛里的畏惧!


    畏惧吧!我要让你们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惧”!


    *


    香鱼一听见说门前来了宫里的华丽大轿子,抬回萧袭月,立马丢了针线迎出来,见萧袭月没有大碍,只是些皮肉擦挂伤,才放了心。


    两个丫鬟把萧袭月迎回香竹园。


    冬萱那丫头性子外向,叽里呱啦的把萧袭月与秦誉围场涉险、北区猎虎归的事迹讲了一遍。


    萧袭月梳洗了一番,确实疲累了,刚躺下,香鱼便进来。


    “四小姐,老爷带着华嫣大小姐来了,在咱们园子的堂屋等着。”


    萧袭月睁了一只眼,又闭上,翻了个身。


    “让他们等。”


    ……


    萧云开坐着黑木椅子上,萧华嫣在一旁脸色惨白、愁眉深锁,紧掐住手帕的指甲泛着清白,内心挣扎、痛苦。


    “爹爹,萧袭月刚回来,哪里可能那么快睡着,显然是故意给咱们使绊子、甩脸子。”萧华嫣咬唇,掩不住语气里的恨意。


    萧云开活了几十年,哪里不知道萧袭月是故意。


    “别说甩脸子,她就是现在甩耳刮子,也不能缩脸。”


    拼搏沙场半生博得的兵权、乌纱,很可能就跟打翻的水碗,啥都没了。


    ……


    萧袭月睡醒,已经是黄昏。


    “小姐,老爷和大小姐还在堂屋坐着呢。”


    “坐着?”


    萧袭月哼了一声。


    “你去告诉他们,就说小姐我身份卑微,平日在府里跪得、罚得多了,膝盖疼,起不来床,后天再来吧。”


    “是。”


    堂屋里,萧云开一听香鱼的话,气得胡子打颤,却又不能发作,直直把木椅扶手“咔”的一声捏碎一角!她明日就要去刑部协助办案。后天?


    为了兵权和性命,他一刻都不能等!


    萧华嫣见萧云开隐忍着愤怒、大瞪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有些害怕。“爹爹……你,你要做什么……”


    萧云开一把抓住萧华嫣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走!!去院子里跪着!”


    萧华嫣瞪大美眸,不敢相信。


    “不,爹爹,不!!我不跪!!不跪!!!”


    ·


    萧袭月在闺房里正梳洗打扮,她可要美美着,看美人狼狈。门外院子里传来萧云开的呼喝与萧华嫣的呜咽、反抗。


    “爹爹,你放开我!!我就算死,也休想让我跪下求她!!爹爹你就打死我吧,我绝不跟她道歉、求她原谅!大不了一死了之!!”


    “死?若你一死就能了之,就好了!”


    萧袭月抿了抿红唇,淡扫了峨嵋,穿上精致的裙子,插上桃花珍珠宝簪,开门出来,正对上门前一站一跪的父女俩。


    萧袭月故作惊叹,捂了捂胸口似吃惊。


    “唷,爹爹这是做什么?大姐这脏兮兮的跪在地上,又是咋了?”萧袭月抚了抚银丝线镶边的云袖,将萧华嫣上下打量了一番。美人额前发髻散乱,洁白的衣摆上满是尘泥。“大姐这个模样,皇子们看了恐怕会心疼啊,呵呵。”


    萧华嫣美眸含泪,满是屈辱恨意,无奈萧云开死死按着她肩膀,只能直挺挺的跪在萧袭月面前,任她羞辱动弹不得。


    “往日是我对你不住,先是不该将你丢在熙宁园,而后不该为了推诿责任而让你遭受那些唾骂,纵容别人害你。爹爹……”萧云开堂堂七尺男儿,一辈子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咬住牙关,“爹爹知错了,还请你原谅。”


    “原谅?”萧袭月忍不住怒意、胸膛起伏,“你要我的命、打得我鲜血淋漓,你和你的宝贝女儿几回置我于死地,就你一个轻巧的‘请你原谅’,就想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宝贝女儿收拾烂摊子??呵,哈哈哈——”萧袭月狂笑起来,又突然停下、双眸一狠盯着萧云开,“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然你还要怎样??我跪也跪了,爹爹还打了我一耳光,你还要怎样?”萧华嫣疯了般的吼着,泪水流了一脸,狼狈不堪,“萧袭月你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如此不忠不孝!!”


    “我萧袭月再狠毒也也要甘拜你萧华嫣下风!”萧袭月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转而对萧云开:“我挨了你多少打?跪了多少回。才一耳光?”


    萧华嫣一听,脸色又白了几分,对上萧云开咬得硬邦邦的两腮、隐忍着强烈怒气的眸子,后背真真发寒,嘴唇害怕的抖着……“爹、爹爹,你……你要做什么……”


    萧云开一手紧紧按在萧华嫣肩膀上,让她挣扎不得,另一只手扬的高高的,盯着萧华嫣,话是说给萧袭月听的:“好……你嫌不够是吧?那现在都还你!”


    “啪——”“啪——”“啪——”


    萧华嫣惊声痛呼,连被甩了三耳刮子,趴倒在地、捂着脸,狼狈的血泪相和流。从小到大,何时不是爹娘掌中宝、兄弟姐妹亲戚中的金枝玉叶,何曾如此狼狈过。萧华嫣屈辱、悲痛、大恨,几欲昏死过去,却无奈耳刮子打不死人。


    萧云开一把将萧华嫣拉起来,重新在萧袭月面前跪直了,揪住萧华嫣手臂、布满老茧的手,却在颤抖,从小到大,都舍不得打一下的女儿,打在她身上,他如何不心疼!


    萧袭月瞧见萧云开那心疼的模样,心头冷笑。他扬着铁鞭子把她往死里抽的时候,何曾皱一下眉头、顿一下手?当时垂死的她,比仅仅挨了几耳光的萧华嫣,不知惨上多少倍吧。


    “华嫣,快向你四妹道歉!求她原谅。”


    萧华嫣早就被打懵了,泪如雨下,往日美艳的脸上满是泥灰,张口,嘴角流出血丝。


    这时却听萧袭月凉凉道:


    “爹爹,为何咱们家的家法只对袭月有用呢?大姐处心积虑谋害庶妹,还惹出这么大祸事,若按照上回打袭月的那法子,只怕也是要挨上一二十鞭子呢。”萧袭月目光落在萧云开身上,萧云开对上萧袭月的目光,心头竟升起一分害怕。


    “爹爹,你上回可是说要把我往死里打啊……”


    萧云开脸色白了白、不禁后退一步,张了张嘴。


    “女儿家,打伤了、落了鞭痕,日后不好寻夫家,袭月,你……”


    “那你上回打我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会不会落疤痕、会不会嫁不出去??”萧袭月怒道,“哦对,你不需要,因为你是要将我打死的!你若不忍心打,就给我立刻滚出院子去!我没心情跟你们瞎耗!”


    萧华嫣闻言面白如纸,几欲疯狂,朝萧袭月扑来,却被萧云开拦住,只是嘴里唾骂着:“萧袭月你这恶鬼!你是与我来讨债的恶鬼!!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萧袭月猛地推开萧云开,一把揪住萧华嫣的衣领、提到跟前、近在咫尺的怒视着萧华嫣狼狈的脸和眼睛!


    “没错!!我就是恶鬼!我此生就是与你来讨血债的!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萧袭月死都不瞑目!!”萧袭月的声音如同地狱里传来的一般,如同要把人吞噬。“萧华嫣,此生,你若想苟活就只有趴在我脚下乖乖当我的狗!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萧华嫣剧烈的呼吸着,盯着面前面目已经有些狰狞的萧袭月,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害怕。恶鬼,她真的是索命恶鬼!


    萧云开也被萧袭月的话震住了,那饱含深沉痛恨的话,如千年寒冰一样慑人!那恨,如挖心噬骨。


    萧云开高大的身躯微微颤了一颤,犹豫了片刻,几乎咬碎满口牙齿,声音如钟,怒吼一声——“拿铁鞭!”


    园子外候着的管家萧全,擦了擦冷汗,立刻去取了铁鞭来。


    萧华嫣已几欲晕死过去,瞧着那铁鞭子,瑟瑟发抖。“爹爹……不,不要打我……求求你……”


    萧华嫣凄凄惨惨。


    萧云开老眼含泪,举着铁鞭扬起手,却阵阵发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鞭子划破风声,“啪啦”一声抽下,连同萧华嫣一声惨叫呜咽,美丽的华服撕开一条口子。


    萧华嫣在沾满泥灰的地上翻滚着、呜呜求饶,萧云开却不停手,鞭声噼啪,如同萧袭月当日被打一样。只是,当日她被打,没有人同情心疼、是活该、是该死,而萧华嫣被打,却有这么多人心疼。


    郑氏赶来相救,萧云开看了眼坐在一样冷眼瞧向他的萧袭月,不敢停手。


    “让开!!”


    郑氏见宝贝女儿被打得衣裳都烂了,心疼欲死,扑在她身上护住。


    “老爷你就打死我们娘俩吧,让袭月解气,就打死我们娘俩吧!”


    都这时候了,郑氏还不忘惺惺作态。萧袭月哐啷放下茶杯,站起来,冷眼怒视萧云开。


    萧云开被萧袭月逼视,不得不扬起鞭子,又抽了几鞭子。


    “好了……爹爹就莫打了,大姐和大娘身子骨娇贵,伤着了袭月可心疼的紧,”萧袭月说着对香鱼吩咐,“上回我被爹爹往死里的那回,用的膏药,给大娘和大姐送些去吧。”言语中的讽刺已经不言而喻。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们也知道,被人害的滋味!


    郑氏、萧华嫣母女爬在地上,哭作一团。萧袭月走到二人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泥灰里的二人,勾了唇,声音冷若寒潭!


    “大娘、大姐日后若要纳我命,放马来就是,我萧袭月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最不怕的,就是死!!”


    郑氏抱着萧华嫣,眼看这萧袭月娇俏美丽的背影,消失在园子门口。


    *


    虽然萧云开去香竹园的事是暗暗进行的,但哪里瞒得过府里那些机敏的耳朵、眼睛?四夫人、五夫人母女,杜老夫人都得了消息。萧华嫣皮开肉绽的被抬出香竹园。


    四夫人、萧玉如母女整夜噩梦。那些坑害过萧袭月的,无不彻夜难眠!


    香竹园里,庭院寂静无声,天生孤月一轮,薄云扫过银月,如彗星扫过月亮一般。萧袭月静静孑然而立,仰首望着天空。


    嫌弃她是灾星?


    她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灾星!


    萧袭月笑着。两生两世,受尽人冷眼,她隐忍着,相信善有善报,而今才真切的体会到,做个“恶人”,比做个任人欺凌的善人,畅快的多!


    ☆、第40章 深井枯骨


    暖颐园里。


    萧华嫣躺在床上,眼睛哭得似个核桃。十多年来集万千宠爱,何曾受过这般大的委屈、痛苦,如同一下子掉进地狱。


    郑氏也被挨了几鞭子,脖子上横着一道红痕。萧云开气哼哼的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方才陈妈妈说萧袭月坏话,被萧云开扇了两耳刮子,大骂——“就是你们这些长舌奴才挑拨的,搞得家里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一顿好骂,把陈妈妈丢下去,打了十个大板子、去了半条命。


    所以郑氏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萧云开虽平时都很听她的劝,但真正发起火来,她也是不敢惹。


    “嫣儿,喝点粥吧……”


    萧华嫣躺在床上无一处不疼,不吃不喝不说话。


    “老爷,明日我回国公府去取些灵药回来,这鞭伤若留疤,以后……以后可如何是好……”进宫侍候皇帝的女子,无一不力求完美,虽然萧华嫣是将军府千金,或可省了秀女那些筛选,但是身上有疤,比起别得肌肤无暇的女子来说,总归是极不利的!


    萧云开烦闷至极,自从萧袭月回府之后,家里出了多少乱子!眼看朝廷正是风雨之前最要紧时候,文帝身子渐渐不行了,他却偏生在这个当口儿被自个儿窝里的人搞得担惊受怕、心惊胆战。方才宫里来了两个小太监,是凤翔宫里派来的人,密传了陈皇后的口谕,让他明早早朝之后,去一趟凤翔宫,有要事相商!


    现在太子秦乾残忍谋害手足兄弟,而且一害还是两个,差点连同太后的义女也想一同杀害,淮南王世子受了惊吓回来便病倒,秦乾已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讨伐、废黜之声不绝。


    眼看太子被废是大势所趋,可偏生自己这个单纯的傻女儿,给太子作了证!陈皇后如何能放弃这个“证人”?他也本无心归顺秦乾这个性格暴戾的太子,眼下,他却是被硬绑上贼船呐!


    萧云开连连重重的唉声叹气,郑氏听在耳里,不敢开口多言,这回确实是华嫣年轻冲动、不知皇家朝廷的险恶,而受人所利用。眼下,一家子生死的转机,都掌握在萧袭月的手里!


    真是冤孽!萧华嫣没受过这等气,她郑元慧出生郑国公府嫡女,美德纯善无一不广为称颂,竟然这般狼狈!!萧,袭,月!日子还长着!!


    她郑氏国公府、将军府无人敢挑衅,就不信还治不了一个黄毛丫头了!要玩手段?哼……


    萧云开见萧华嫣不声不响的流泪,火大又不忍心再骂,对郑氏和萧华嫣母女道:“以后,就别再去惹她了!这几回吃的亏,还少么!”


    萧云开重重的“唉”了一声,走了。


    萧云开一走,一直战战兢兢再一旁的锦绣被郑氏瞪了一眼。


    “跪下!”


    “夫人饶命,这次是锦绣低估了那萧袭月。”


    “我让你过来是让你好好教华嫣后宅计谋的,不是让你出馊主意的!你以为郑国公府那些后宅下舌头、下毒-药的伎俩,能在皇帝眼皮底下、在皇家权谋里行得通?”


    “锦绣该死,请夫人责罚。”


    郑氏气不打一处来,但锦绣确实是个聪明儿老辣的丫头,若就这么弃了,确然也可惜。那萧袭月才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如何城府那般深?


    “我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再有差池,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大夫人!”锦绣暗恨,下回,定要报仇雪恨!


    ……


    杜老夫人一个午觉睡醒,听说大夫人母女在香竹园被萧云开抽了一顿,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然后再领着红姑和贴身伺候的四大丫头一道去探望了一遭。


    随后四夫人、五夫人也去了,却被郑氏拦住,云淡风轻的,说并无大碍。想看她郑氏的笑话?休想!


    ……


    田氏方去看郑氏母女未遂,无趣的回到自己的屋子。萧玉如正在屋里发脾气,噼里啪啦摔着东西,一边破口大骂,全然没有个小姐的样子了。


    田氏又气又心疼,本想教训一番,却见萧玉如那狼狈的模样,只剩下心疼。自从被施景蟠当做萧袭月强-暴之后一直关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常常不吃不喝,连日不见阳光。眼下一两个月过去,已经枯瘦如柴、面黄肌瘦。


    “娘,把我脚上的链子解开!我去杀了萧袭月!杀了她!!娘,我不活了!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杀了她?连郑氏这回都差点栽了,你还要杀她!”田氏见女儿还不吸取教训,恨铁不成钢,“你不想活?你娘我才不想活了!”


    说着,田氏抹泪。


    “本来生了你大哥,谁知竟被那杀千刀的老婆子给偷走卖了,至今不知下落。娘这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希望你找个好人家,让娘在这内宅里也多一分颜面、地位……谁知道你却稀里糊涂的替人背黑锅、还被糟蹋了身子!哎唷,我咋就这么命苦。”


    五夫人潘氏虽没儿子、女儿也懦弱,但是年轻,更得萧云开关照,而且家里是做生意的,虽没权势却有的是银子,嫁妆丰厚。大夫人郑氏更不用说了。就她田氏,一个没落侯府的庶女,要银子没银子,要地位没地位,要娘家后台,没娘家后台。好不容易当年生个儿子,却不知去向……


    萧玉如一听,心头的嫉恨越发汹涌。都是一样的庶女,萧袭月还没娘、是个不祥的,为什么她就处处压过她,那么风风光光!


    田氏两母女正在水深火热,忽然见那门缝里掉落进来几张叠好的信纸!


    “什么东西!”


    田氏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打开一看。震惊得连连后退,几欲站立不稳,连忙出门看,却寻不到任何人影了。


    ……


    而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香竹园中。


    香鱼把暖颐园的情况,一一给萧袭月讲了了一回。


    这么多人去给萧华嫣这个罪魁祸首送关心呐。想当初她被打得半死不活,有谁心疼过半分?


    “香鱼,拿笔墨纸砚。”


    香鱼以为萧袭月会写书信,却没想到是画了几幅画!一个荒废的庭院,一口枯井,一个老婆子抱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掐死了往井里头扔!接着,掩上了厚厚的土,用大石板盖住了井口。


    “小姐,你怎么画这么恐怖的画,好生吓人。”


    “吓人么?”


    香鱼连连点头。


    萧袭月嘴角冷冷一勾。


    “就是要吓人。某些人,是该吓吓了。把这几幅画,悄悄的塞到四夫人田氏的门缝里。”


    香鱼依照萧袭月的话办了,现下投了信纸刚回来。


    “好香鱼,你这些‘偷鸡摸狗’的功夫何时也多教教我。”冬萱拉着香鱼的胳膊道,惹来香鱼一个大瞪眼。


    “这叫做得力干将,什么偷鸡摸狗。”


    萧袭月明日还要进宫见太后,然后去刑部,协助监督三皇子、五皇子被刺一案,于是赶紧洗漱睡下了。


    她睡得安稳,可怜有些人就睡不着了……


    *


    第二日清晨,萧袭月正要出门,便听到远远传来女子悲天动地的哭嚎。


    西边儿那废弃的院子,紧挨着绿萍院儿的那荒草院子的枯井里头,挖出了具婴儿的尸骨!


    四夫人哭得死去活来,披头散发的冲去暖颐园大闹一场,嘴里喊着郑氏“毒妇”,要同归于尽之类的话!


    屋漏偏逢连夜雨,若是萧云开见了陈皇后回来见到此场景,不知是如何舒爽。


    香鱼为萧袭月系好了披风,又整理了头发上的珠钗。


    “小姐真乃神机妙算,大夫人这下子可是真没力气跟咱们斗了。”


    萧袭月也听见那远远传来的嚎丧发疯声,郑氏如果那么容易被打倒,那便不是郑氏了。不过扔些跳蚤在她榻上、咬咬她见见血,也是好。


    要装善人?她就一点点撕掉她的面具!!让人看看,她那满肚子的蛆虫、蛇蝎!


    香鱼站远几步,将萧袭月上下一瞧,大为惊艳。


    萧袭月穿的是对襟襦裙,上身是浅绿色的短衣,下头一袭银丝绣细花的鹅黄长裙,中间素色丝绸一束细腰、结成结,挂着缀宝珠的宫绦。头上乌发云云,珠钗颤颤,肤白、唇红,一双眼睛明若春水。怎一个娇俏了得!外头一裹鸟羽披风,更显大家小姐的贵气。


    “小姐,你若平时也精心打扮,如何也不会让大小姐独占了鳌头。这回进宫,好好扬眉吐气!也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货色,知道自己那双眼缺了眼珠!”


    冬萱也连忙接话:“可不是!小姐这般美,又聪明勇敢,皇子王孙、青年才俊若是不动心的,只能说是没眼光透了。”


    “以色侍人,最后只会随色而衰,美人多半落不到好下场……”萧袭月刚义正言辞的说完,忽然想起,上一世,她朴朴素素、勤勤俭俭一辈子,可也没落个好下场!倒是萧华嫣,吃穿用度、首饰穿戴无一不是最精致、最华美,却将她践踏在脚下,抢走了她出生入死熬出来的一切!


    香鱼、冬萱正纳闷儿萧袭月突然满脸乌云是如何了,忽然见她嫣然一笑,红唇一启、露出皓齿:


    “以色侍人或许也不错。色衰,脑子不衰变好!”


    色衰,计谋仍在!


    “冬萱、香鱼,回去把屋里箱子底的新首饰衣裳都收拾出来,等小姐我回来,要挨个儿试一遍。”


    “是,小姐。”


    冬萱香鱼见平时一贯朴素的萧袭月终于开窍,大为高兴。


    *


    萧袭月先被抬进了懿宁宫。


    高太后正点着熏香,听着宫里的乐师弹琴,宫婢丫鬟围绕,替她捶腿的是个俊秀的“太监”,当然,实际上是个男宠。


    宫女上前低头禀报萧袭月到了,太后挥走了其它婢女,就剩下那太监打扮的男宠。


    “袭月给太后义母请安,恭祝义母青春永驻、永远美貌无双。”


    高太后平日里听惯了千岁万寿的话儿,这番听到这番恭祝,却格外的称心如意。千岁长寿和百年青春美貌相比,只怕大部分女人都会选美貌。


    “嘴儿倒是甜。”


    高太后坐直了身子,不似方才身子后倾那般的疏离,脸上也缓和了些。


    “说吧,让你想的计策如何了?若没有好主意,你这义女哀家能收,也能废!”


    萧袭月见那男宠没有回避的意思,便到开口细说。


    “陈皇后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虽然三皇子此计十分精妙、太子百口莫辩,但若大将军萧云开鼎力相助,萧华嫣力证到底,还是有翻盘的机会。袭月有一计,能让太子罪加一等!”


    “哦~?说来听听。若是胡诌,哀家可要罚你!”


    高太后声音很是威严,回荡在宽阔的大殿上,只怕连宫中的公主皇子都要害怕上三分,但萧袭月却镇定自若。高太后暗暗欣赏,当初也是见此女冷静果敢,才有兴趣给她机会开口说出那交易,而后几番接触下来,确然是没有看错。小小年纪能有此城府,假以时日,必能成一番大器。


    萧袭月娓娓道来:“下个月,羌吴国会有婚史暗中来齐,一来求婚,二来谋和,是大好的契机。我们只需要利用这机会,让太子落入‘圈套’即可……”


    “羌吴国与我北齐已在边疆战了数年,实力不弱、羌吴人性格刚强,如何会认输。”高太后不信。“你果真能卜算天机?”


    “若羌吴国婚史不来齐,袭月甘愿受一切惩罚。”


    “好,你就细细把圈套的设法讲与哀家来听听……”


    萧袭月将圈套讲了一遍,高太后听完,脸上已染了笑意。


    “好,哀家就许了你,若需要人手,找兵部上官大人。”


    萧袭月谢了恩。太后半闭上眼,见她要退下,道:“你爹爹现下只怕在凤翔宫里商量着如何营救太子。哀家一直奇怪,为何你会与你亲人对着干。哀家看你,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可是有隐情。”


    高太后见萧袭月背脊微僵了一僵,跪下,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若说亲人,袭月觉得,太后娘娘比袭月的爹爹、姐姐们,更像亲人。”


    没有多言,说完萧袭月扬起脸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划过悲伤痛恨无奈,抑或是其它的情绪,复杂得理不清楚,似乎饱经风霜苦楚,瞧得人心疼。


    高太后对着萧袭月那双眼睛,以及那句“亲人”,心里微微触动,却也只是一刹那,便让人送萧袭月出宫了。


    高太后屏退了男宠,一个人站在高楼眺望整座北齐皇宫,皇宫线条冷硬、而沧桑。亲人,自她选择独揽大权,亲手毒杀太子,流放儿子,她已经走上了一条没有亲人的道路!永远回不去了!


    而今日,她却在那女孩的眼睛里,看见了类似的东西。


    ……


    此刻,凤翔宫里。


    陈皇后已焦头烂额,茶杯瓷瓶摔了一地!


    “萧云开那老匹夫,竟然还藏藏掖掖的不愿力挺太子!本宫就不信了,萧华嫣亲口说出的作证的话,他还能让她吞回去!”


    乾儿的太子之位甚至性命,都已危险之极,案子多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眼下,只有让萧华嫣坚定的为乾儿作证,才能暂时缓一缓。萧华嫣好歹还是忠勇将军的千金,郑国公府的外孙。


    萧华嫣这个证人,她要定了!


    陈皇后立刻暗里传令下去,从萧华嫣如手,就算是捏造证据,也要“证明”太子的清白。


    *


    萧云开一回府,就听闻了四夫人田氏控诉,十四年前,郑氏指使婆子将她儿子掐死埋在枯井里之事,又是震惊又是头痛,耳边田氏发疯哭丧声震天,真真是里忧外患。


    整个将军府也暗自震惊。没想到平日里一想和善大方的大夫人,竟然会干出残害初生庶子的事,实在太伤天害理!


    “没想到大夫人是深藏不露。”


    “才几天的娃儿,真是太狠了!”


    “你们说,咱们将军府里就大夫人有两个儿子,其它房的公子们不是说被‘拐’了‘偷’了,就是夭折,怎就那么巧……”


    “嘘,不要命啦!”


    “……”


    萧袭月回府来整听见角落里丫鬟议论,心里暗暗冷笑。郑氏啊郑氏,做了那么多孽,你以为能高枕无忧?


    天若不开眼,她萧袭月就替天来行道!


    接下来的几日,萧袭月在将军府里过得格外舒坦。没有扎眼的人来挑拨、鄙视,顺心不少,还能顺带看田氏与郑氏的好戏,真是从未有过的舒坦!走到哪儿都有丫鬟下人格外恭敬的问候,不过那模样……呵,多半跟见了阎罗似的,她说东,没人敢往西,全然不似从前那目中无人、趾高气扬的模样。


    萧云开打萧华嫣到底还是藏了些力气,没有她之前伤得重。太子之案依然没有进展,皇后、太后两派僵持不下。


    眼看秦乾的罪名就要坐实了,陈皇后派官员紧咬着萧华嫣作证人不放!一时间,所有眼睛都盯着将军府大千金萧华嫣!


    风言风语,什么都有!


    有说萧华嫣围场勾-引太子,狼狈为-奸、作伪证,心肠歹毒、爱慕虚荣的!也有说,忠勇将军投靠太子,让女儿作假证的,总之,没一个好的!


    萧华嫣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


    “娘,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郑氏心焦如焚,愁眉不展。近日在将军府她已经是受了不少议论,后虽下了令、堵了下人的嘴,但那婴儿枯骨之事还没个结果,现下又是女儿名节和性命,简直焦头烂额。


    “萧袭月那该死毛丫头,总有一天娘会给你全部讨回来!眼下……”


    郑氏昨夜想了一宿,终于想到一个人。


    “眼下,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到咱们。”


    萧华嫣眼中终于扬起一丝希望。


    “是谁?”


    郑氏瞧着女儿,道:“五皇子殿下,秦,壑!”


    萧华嫣这才想起,那个“受害人”之一的秦壑,一直都低调着,深藏不露。


    “五殿下对你向来十分欣赏,定然有些欢喜,再过两日,娘给你准备一下、进宫见他!”


    末了郑氏了补了一句叮嘱:“你要精心打扮一番,须把握好,若能抓住他的心帮咱们,是最好!五皇子智勇双全,将来恐怕也有一番‘大作为’,但你切记守住底线,不要越‘雷池’,以免到时候他前途无望,你……便被糟蹋了。”


    萧华嫣一听郑氏那话,一下子明白过来!美人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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