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归来时
重新踏上筠州这片土地时, 曲清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中了,但她没忘记正事,先跟赵长夏去城里让牙人帮忙给小木头找个乳娘。
她们本想低调回家, 但在城里找牙人的时候却遇到了吴月吉, 对方一眼就认出了赵长夏, 并惊喜地上前与她攀谈:“赵、赵大官人, 您回乡了?!”
曲清江压根就不记得对方了,好在赵长夏的记性还不错:“吴员外, 近来可好?”
“托赵大官人的福,吴某现在这米铺的买卖是越做越大了。”吴月吉乐呵呵地说道。
“难怪吴员外越来越有福相了。”
吴月吉压根就没听出她说自己胖了,或许听出来了, 但也不觉得对方是恶意,毕竟发福说明日子过得好,谁不想要日子越过越好?只有那些妇人、女子才会追求纤细的身材,他们男人都以胖为美。
通过他们的对话,曲清江想起来吴月吉就是当初一直找赵长夏帮忙磨米的粮商,虽然后来粮食增产, 米价趋于平稳,他的利润也没有从前那么高,但因他的精米多, 所以很多米铺都愿意与他合作,他这收益不降反增。
吴月吉当初得知赵长夏进京当官,还以为这磨米的买卖做不了了,但没想到曲家的事都交给曲锋的小妾处理了。
他一开始以为那个小妾没出过门, 行事会忸怩,或是担不起事,但没想到那小妾见了他并不避讳, 而且目光坦荡,颇有曲清江的风姿,他便知道是自己小瞧了曲家的人。不管是曲清江,还是那赘婿,乃至这小妾,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羔羊,反而都是能挑大梁的人。
“赵大官人这是回乡探亲?”吴月吉问。
赵长夏笑了下,道:“我致仕了。”
“致、致仕?”吴月吉懵了下,心想难道是他的消息太落后了?才三十岁出头的人,怎么就致仕了?
他上次听说赵长夏的消息还是在赵长夏升任户部员外郎的时候,这员外郎虽然也不是什么高官,但那也是他们这些商贾这辈子可望不可求的地位了啊!怎么就致仕了?
赵长夏没有跟吴月吉解释的意思,后者也没有追问,得知她们要找乳娘,便热情地介绍了几个牙人,让牙人都找几个身家清白,又信得过的乳娘供她们挑选。
等赵长夏挑完了乳娘,知州、清江县县令也都知道了她回乡的消息,所以她还没离开州城,邀请帖就送到了她的手里。
韩知州跟王县令都已经升了官,不在筠州为官了,但新任知州与清江县县令也是知道赵长夏的,虽然她以户部郎中的官衔致仕了,可她还年轻,朝廷随时会起复她,所以与她交好便是十分有必要的。
赵长夏不清楚新任知州跟县令的为人,若贸然拒绝,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怀恨在心。但要她马上去见他们,她也不太乐意,所以便以先回家祭祖为由,将邀约都推到了七天后。
与此同时,曲清江和赵长夏要回乡的消息也迅速传到了鹄山乡。平静的乡村登时沸腾起来,不仅是里正,便是乡里曾经俯视二人的豪门大户也纷纷准备,就等她们回来,给她们接风洗尘了。
别看曲家如今只有一个李氏在主持大事,曲家可是鹄山乡为数不多的官户,赋税都免收的那种,因而这些年曲家的资产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已经恢复到了曲锋在世时的水平,甚至还在继续增值。
曲家名下的良田已有两百亩,那五亩竹林周围的树林也都被李氏买来种上竹子,以增加每年的冬笋、春笋的产量。除了这些田产,宅子也扩修了,多了一个园林,——曲清江寄回来的书信里说她“生”了个孩子,李氏知道后十分惊喜,便说赵长夏如今是官身,家里如今没有几个下人是不行的,而且还得为孩子的未来考虑,因此扩建宅子是很有必要的。
曲清江考虑到她爹建的小祠堂最好也是要有个宽敞的地方,便随李氏折腾去了,反正等她们回到乡里的时候,这宅子也扩修完毕了,并不影响她们。
“回来了,回来了,看见马车了!”
曲镇一家子聚集在村口,看见曲家那辆造型独特的马车后,立马便认出来了,曲洋当即高兴地大喊。
三叔公扶着拐杖,努力伸直腰眺望,又使劲眯着眼睛,这才勉强看清楚,脸上登时便露出了激动的神情。
曲嘉雨看了眼自己的祖父、父兄,注意力很快便被拽着她衣服的孩子转移了。
“娘,回家,我要回家。”五六岁大的胖小子拽着曲嘉雨的衣服,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的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曲嘉雨道:“你堂姨与姨父回来了,再等等。”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他们,他们是什么大官吗?”胖小子问。
“对啊,你姨夫可是大官。”前面的曲洋闻言,回头跟他说。
胖小子道:“那我以后也要当大官,是不是我到哪里都会有这么多人等着我?”
曲家人闻言,都笑了,道:“那你可得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能当大官。”
闲聊间,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在前面骑马的赵长夏率先下马,之后过去马车将曲清江扶下来,抱着孩子的乳娘紧随其后。
“乐姐姐!”
为人母多年,性子越发成熟稳重的曲嘉雨在看见曲清江后,又露出了她少女时代活泼的那一面。她果断扔下自己的儿子,欣喜地奔向曲清江,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曲清江言笑晏晏:“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怎么还是这么动若脱兔?”
“不管我是几个孩子的娘亲,我依旧是乐姐姐的阿雨!”
赵长夏清了清嗓子:“肉麻了。”
曲嘉雨这才歪过脑袋去看赵长夏。
其实赵长夏下马时,她便已经注意到了那除了越发英武,不见丝毫发福的赵长夏,只不过她到底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女了,不能再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外男来看,所以便收敛了目光。
“赵、姐夫,你怎么不蓄胡子?”曲嘉雨略疑惑。
“为何要蓄胡子?胡子难打理,看起来又不修边幅,还会封印我的颜值。”赵长夏道。
曲嘉雨:“……”
哪个男人不是以胡子为美的?赵六月倒是奇葩。
曲嘉雨没搭腔,反而又去看乳娘抱着的那个婴孩。她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对孩子自带一层滤镜,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孩子跟曲清江像,而且粉雕玉琢很是可爱,当下便忍不住凑过去:“这就是小木头? ”
“是呀!”曲清江看着小木头,眼里流露出了母性的温柔。
没人怀疑这不是她跟赵长夏的孩子,他们相信正是因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所以她们才会在外地耽搁了近两年时间方回到家乡!
“长夏。”曲镇上前。
曲家人主动打了招呼,赵长夏便回道:“四叔父、三叔公,别来无恙?”
“大家都好。”
三叔公笑呵呵地道:“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先回家吧,李氏在家摆了接风宴,在等着呢!”
若不是当年他那副市侩的嘴脸让曲清江印象深刻,她只怕是真信了对方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了。对方之所以这么热情,完全是因为她们成了官户。
“嗯,阿雨,你与我一同回去吧!”曲清江拉着曲嘉雨的手,姐妹俩好些年没见了,甚是想念,“对了,胡二跟瓜娃、小丫呢?”
“这不是开春嘛,胡二在田里忙,说忙完就过来。至于小丫,她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虽然好了,但是怕她再吹到风,所以让她在屋里待着,你回去就能见着了。”
小丫是曲嘉雨两年前生的女儿,而提及“瓜娃”,这个当娘的才猛地想起被自己扔下的儿子,她扭头去看,见那胖小子“瓜娃”正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瓜娃在这儿呢!”曲嘉雨讪笑,“瓜娃,过来见你姨母跟姨父。”
胖小子瓜娃奔了过去,听曲嘉雨的话给曲清江和赵长夏行了礼,然后他看着已经翻身上马的赵长夏:“姨父能带我骑马吗?”
赵长夏挑眉:“你不怕?”
“不怕!”瓜娃昂首挺胸,跃跃欲试。
赵长夏闻言,一把捞起他,让他坐在马背上,他兴奋地大叫:“驾驾驾!”
然而赵长夏一没扯缰绳,二没策马,所以这马是一动也不动。
直到曲清江跟曲嘉雨上了马车,曲清江唤道:“六月,走吧!”赵长夏这才策马,慢慢地进村。
曲嘉雨透过车窗看着赵长夏怀中的瓜娃,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摸了那大虫,他这胆子大得很!”
“挺好的,跟刚出生那会儿相比,长得也很健康。”
瓜娃出生的时候才五斤重,那会儿很多人都担心他长不大,好在胡惟务发愤图强,努力干活赚钱,给了妻儿优渥的生活条件后,他才渐渐被养胖的。
曲清江听着曲嘉雨说一些琐事,忽然一阵清风拂来,粉白的杏花从车窗飘了进来,落在曲清江的袖子上。
她向窗外眺望而去,道路两旁的杏树上,粉白的杏花铺满枝头,蜂蝶穿梭期间,带着晚春的气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村中变化颇大,杏花也是白了又白,但好在归来时,身边相伴的依旧是这人。
曲清江看向赵长夏。
赵长夏似有所感,回过头来,冲她笑了下。
身前的瓜娃正兴奋地咿呀乱叫,但丝毫不影响赵长夏跟曲清江眉目传情。
曲清江刚把脑袋收回来,就对上曲嘉雨促狭的眼神。
曲清江:“……”
正文 不解风情
赵长夏与曲清江回到修葺一新的曲家, 二人先去给曲锋、岳机杼上了香,之后有不少人递了拜帖和送礼物过来。赵长夏收了以往关系好的那些人家送来的薄礼,其余的都给挡了回去。
吃过了晚饭后, 天色已晚, 曲家人便各回各家。曲嘉雨带着两个孩子在曲家留宿过夜, 有乳娘帮忙带孩子, 曲嘉雨便让赵长夏去书房睡,她要跟曲清江一块儿睡。
曲清江对赵长夏歉然一笑:“我与阿雨多年未见, 确实有许多话要说,六月,你就先自个睡吧!”
赵长夏:“……”
她就知道!
她被无情地扫到了书房, 却发现这里已经被打扫干净了,榻上也铺了被褥枕头。
“阿郎。”正在点熏香的婢女朝赵长夏福了福身。
“娘子刚让我到书房休息,你这就打点好了,还真是‘机灵’。”赵长夏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念。
这丫头真没有眼力见。
婢女以为被夸,脸上登时露出了含蓄的笑容:“多谢阿郎夸奖。”
赵长夏有种心肌梗塞的感觉。
李小娘到底是从哪儿招来的婢女?一点儿都不机灵!
婢女道:“阿郎边喝茶便等一下吧,这香很快便烧好了!”
“不用了, 不喝茶也不必熏香,你出去吧!”赵长夏算半个粗人,从不搞这些精致但是烧钱的玩意儿。
“啊?”婢女愣了愣, 旋即慌乱道,“是不是婢子做错了什么?阿郎请恕罪。”
赵长夏:“……”
赵长夏可太怀念芳芷当婢女的时光了,芳芷同样出身农户,却不至于这么愚钝吧?
她耐着性子, 道:“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婢女这才往外走, 不过她经过赵长夏面前时,微微抬头,露出了那张我见犹怜的漂亮脸蛋来:“阿郎,那婢子先出去了,婢子就在外头值夜,有什么吩咐,阿郎可随时唤婢子。”
赵长夏皱眉:“什么时候曲家有了让婢女值夜的规矩了?”
以前曲锋也没让她值夜啊,是她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才会爬起来巡田、巡视之类的。
难道是李小娘要求的?
婢女被她这个问题问得险些没反应过来,即便反应过来了,也有些语塞。
这阿郎怎么跟她想象中不一样?
应该说,怎么跟大多数男人不一样?
面对她这样貌美、我见犹怜的婢女半夜暗送秋波,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难道是没看出来她的暗示?
想到这里,婢女心生一计,假装不小心摔倒,然后扯乱了衣衫。
她以为赵长夏会关切地走过来扶起她,然后看到她这裸|露出来的肌肤,她就不信对方不心动!
届时她再趁机假装跌倒跌入赵长夏的怀中,对方必定把持不住。
反正曲清江今晚跟曲嘉雨睡,她肯定不会知道这事的。
婢女心里想得好,可她期待了半天,却发现赵长夏并没有过来,甚至坐在椅子上不见动弹,只是用看猴戏的表情看着她。
“所以你在这里刷存在感半天,就是想勾引我吗?”赵长夏问,“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婢女:“……”
废话,都已经明示了,为什么还要问出来?!
“阿郎,人家……没有。”她满脸娇羞,一副“你懂我都懂就不用说出来”的表情。
“哦,没有。”赵长夏点点头,“没有你还不快出去?难道还想等我勾引你?”
婢女:“……”
她说没有不是真的没有,为什么会有人这么不解风情?!
赵长夏道:“笨手笨脚的,居然还会平地摔!这家里的碗筷没少被你摔碎吧?你工钱够扣吗?”
婢女:“……”
她确信了,曲家这个赘婿就不是个男人!
她被赵长夏骂出去了,还没来得及琢磨今后该如何面对赵长夏,第二天一早,她去给曲清江端梳洗的水时,曲清江就轻描淡写地对她道:“结算了这个月的工钱,你另谋高就吧!”
婢女懵了下,泫然欲泣:“大娘子,这是为什么?”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心存侥幸,觉得我不知道你企图勾引官人的事情?”
婢女一惊,心想曲清江是怎么知道的。
“别想了,你只需知道,我这个人很吝啬,我不会与人分享我的爱人,别人也休想觊觎她,想也不许想。”曲清江微微一笑,眼神却迸出危险的光芒。
婢女一个激灵,觉得自己是碰上“善妒”的当家主母了。
“婢子、婢子没有觊觎过阿郎。”婢女狡辩。
“你不必解释,觊觎她的人很多,但像你这样迈出投怀送抱这一步的还真是不多,所以我还有点欣赏你。而且在被她这么打击了一番之后,你还没死心,你的勇气和毅力也令人钦佩,但若是能用在正途上,那就好多了。”
婢女见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想着自己被曲清江嫉恨上了,肯定是留不下来的,便也不伪装了,道:
“哼,我以为我最是了解阿郎这样的男人,——年少落魄,被迫入赘以求温饱,之后富贵了,便纳妾生子,儿子还改回自己的姓,不提自己入赘的事。阿郎在曲家当了多年的赘婿,任劳任怨,如今富贵了,他怎么可能还坚守得住本心?
“可不曾想,我还是低估了他。面对比你年轻貌美的我的勾引,竟然能目不斜视!可见,要不是他太怕你了,便是他真的不好色。可世上有几个男人是不好色的?”
曲清江叹了一口气,不愿意与她多说:“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工钱结算清楚后,我让人转交给你。”
一个婢女被辞退并不能影响曲家的生活,在了解对方为何被辞退后,李氏便不再过问这事,甚至还将其余两个婢女喊到跟前敲打了一番。
自此以后,婢女企图引诱赵长夏这种事便没有在曲家发生过了,倒是外头有些人也低估了赵长夏的操守,试图给她送美人、带她去寻花问柳。
这种事的结果自不必提,而令许多人感到惊奇的是,即便赵长夏已经成为官人,不必再仰人鼻息,可她却依旧不改自己入赘的身份。她与曲清江的女儿依旧姓曲,而她也依旧住在曲家。
曲家的大小事也都是曲清江主持和处理的,赵长夏的日常就是往田里跑,琢磨种子,以及研究“奇技淫巧”。
要不是汴京那边隔三差五就来人询问她一些关于农事上的事情,还有官家令她进京,大家只怕要忘了她身上还有一个户部郎中的官衔了。
不过也正是朝廷需要她,赵长夏才没有受到冷遇,——有人认为她致仕了,就是远离了权力中心,久而久之就会被人忘记,所以压根就不值得畏惧。——可朝廷的举动让这些人目瞪口呆,曲家不仅没有变得门可罗雀,反而依旧门庭若市。
一年后,赵长夏的《粮食作物栽培、植保技术方案实施标准》正式编纂整理完毕,她让胡惟务帮忙誊抄了一遍,——胡惟务是读书人,虽然不爱读书,可写得一手好字,——然后将这份字迹工整又好看的稿件递了上去,原稿则放在自家收藏。
官家得到这本书,如获珍宝,他让人誊抄了上百份,分别送到各地,让各地方官在劝课农桑时,按这本书指导的来。
当然,官家也没忘了奖励赵长夏。在得知她不肯回来当官后,便又给她的散官头衔加了一阶,为从五品的朝请大夫。
什么叫躺着都能加官进爵?这就是!
所以大家不知道赵长夏什么时候又会被官家喊回去当官,又或者是赏赐点什么,与其得罪她,还不如与她保持友好的往来。
曲家的资产越来越多,小木头也一日日地长大。开始有人关心曲清江和赵长夏什么时候能生个儿子出来承嗣,赵长夏满不在乎地说:“女儿也能承嗣,就像我娘子一样。”
众人语塞:曲清江命好遇到了你,但你能保证你女儿也能遇到另一个你吗?!
这种话他们是不会当着二人的面说出来的。
曲清江则说了回乡前就编好的理由:“我生小木头时受了些罪,很是惊险。那时候六月很是害怕,怕她会因此失去我,所以她决定以后都不会再让我犯险。哪怕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可也是我们的骨肉,我们的宝贝。相信爹娘在天有灵,也会支持我们的。”
众人觉得这对“夫妻”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难得的是赵长夏能一直保持初心,并且与曲清江恩爱多年,也没见闹过大矛盾。
正文 勒索
曲清江与赵长夏的平静日子还没过多久, 便又生出枝节,而起因还在赵长夏:
开春,胡惟务遣了家中的仆役来找赵长夏拿去年冬天便已经订购的西瓜种子, 他们来到的时候, 赵长夏正在田里弄“半自动灌溉装置”。
之所以还只是半自动, 那是因为没有发电机、蓄电池的情况下, 她也无法制造控制器、实现无线通信等,所以只能用从流动市场那儿买来的“超级筒车”, 搭建一套以“超级筒车”的自动提水功能为核心的半自动灌溉装置。
一般的筒车需要在水流湍急处,通过水力转动,以达到提水的作用。而“超级筒车”则不必安装在水流湍急处, 且能24小时不间断地提水,大大地提高了提水的效率。
赵长夏架起了输水的管道,这样,“超级筒车”提取的水就能从管道输送到每一块田里了。
“赵郎中,小的是胡家的仆从,是奉我家阿郎的命来取寒瓜种子的。”一个精瘦的男子来到赵长夏的身旁, 小心翼翼地道。
赵长夏停下手中的活,看了他一眼,又看见他身后的中年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心生不悦,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是胡家的佃农,刚租了胡家的十亩田,是阿郎让他随我一同来取种子的。”精瘦男子说完, 回头撞了撞那中年男人的手臂,让他别乱看。
中年男人果然低下了头去,讷讷地叫了声:“赵郎中。”
赵长夏招来一个雇工:“带他们回去领寒瓜种子。”
“是, 阿郎。”
精瘦男子向赵长夏道了谢,便跟上了曲家的雇工。中年男人频频回头看赵长夏,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等拿了寒瓜种子,精瘦男子领着中年男人离开,路过赵长夏干活的地方时,那中年男人忍不住问:“你说,那就是曲家大娘子的赘婿、户部郎中赵长夏?”
“是啊!”精瘦男子点点头,又提醒他,“阿郎跟赵郎中是姻亲,关系又亲近,赘婿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这怎么可能?!”中年男人喃喃自语。
“什么‘怎么可能’?我告诉你,就有可能!你可别小瞧这赵郎中,他能从一个一无所有的赘婿,短短数年便被官家赐进士出身,官拜从五品散朝大夫,领户部郎中一职,分司南京……你以为有几人能办到?”
中年男人目瞪口呆,良久才回过神:“我初来乍到,对鹄山乡发生的事确实不了解。你们能再跟我说一说吗?”
精瘦男子将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八卦告诉了他:“……,现在大家想要寒瓜种子,那必须从他这儿买。要不然,阿郎怎么会让我们过来呢?”
中年男人的关注点却有些奇怪,他问:“他们的孩子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吗?”
“不是十月怀胎生下来,还能是怎么生下来的?”
中年男人没再说话,只是目光里闪着诡异的光芒。
——
几日后,曲清江从胡家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马车上塞了一张纸条。
曲清江一开始没当一回事,直到她展开纸,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不想泄密给五千钱”。
曲清江的心一紧,眉头微蹙,立马喊停了车夫:“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曲清江问车夫及婢女:“在我去见雨娘子时,可有人接近这马车?”
婢女一直陪在曲清江的身边,她自然不知道,车夫道:“小的中间去打水喂马,所以走开了一会儿,除此之外,并无人靠近马车。大娘子,怎么了?”
曲清江手心攥着那张纸,过了会儿,道:“没什么,回去吧!”
赵长夏并不在家,曲清江回到了家也没个商量的人,便看着这张纸兀自琢磨:
首先放纸条的人文化水平不高,因为错字多,字写得也丑。那么可以排除胡惟务与曲嘉雨,——之所以不考虑胡家之外的人,那是因为胡家周围都是一些普通的农户,没有多少人家是有纸张的,而且还是造账册专用的“库钞纸”。能用得起这种纸的,家底必定殷实。
所以写这张纸的人是个能接触到胡家的纸笔的人。胡家除了胡惟务与曲嘉雨夫妻之外,就只有胡家的下人、佃户符合这个条件了。——随着胡惟务的家业越来越多,生活水平提高,他是越来越少下地干活了,所以他会将名下的田地租佃出去。
其次,对方说知道“你们”的秘密,这个“你们”并没有指特定的人,但有可能是指她跟六月。如果是指她跟六月的秘密,那么八成是知道六月的身世,也知道她们皆为女子,之所以成亲,不过是假凤虚凰。
可是六月的男子之身,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怀疑过了,所以在这几个前提之下,对方必然是刚来鹄山乡没多久,又有可能以前跟六月认识……
当然,这个“你们”也有可能指的是别人,但她偏向于自己一开始的推测。
将这些推测串在一起,那么写这张纸来威胁她们的人的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胡家的下人和佃户虽然有十来个人,但新来的却没有几个。曲清江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确定三个人,这三人都是胡家新的佃户,他们或是别的县城来的,或是之前跟人欠了租佃文书,但是已经过期的佃农。
……
赵长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曲清江正对着一张写了三个人的姓名的纸张沉思,她凑过去看了眼,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张铁牛、秦仲、廖宇贤,这三个是什么人?”
曲清江看见她回来,心中大感安定。她将她收到的纸条拿给赵长夏看,又跟她说了自己的推断,最后问:“我们该怎么做?”
赵长夏垂眸:“什么都不用做。”
“嗯?”曲清江不解地看着她。
“事到如今,还会怀疑我的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就算对方掌握了什么证据,可我也不怕‘验身’,所以不用管他。”
曲清江突然想到,她们之间的秘密,又何止赵长夏的身份这一件!
“那会不会是小木头的身世?”
“这倒是有可能,只是就算爆出小木头是我们收养的,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打击。”
曲清江想了想,突然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我们初见时,你杀了人的事?”
赵长夏顿住了。
事情发生得太久远了,她都有些忘记了。
“对方若是知道这事,必不会现在才来威胁我们。”赵长夏拿起写着那三个名字的纸张,安抚曲清江,“那件事就让我们深深地埋藏起来吧,娘子往后也不必再提了。”
赵长夏知道当初这件事给曲清江留下的心理阴影,所以除了口头上的安抚之外,她准备采取措施,进一步打消曲清江的忧虑。
赵长夏将她拥入怀:“这件事交给我去查吧,娘子就当不知道这件事,等对方发现我们不接招后,迟早会沉不住气,主动出来。”
曲清江重重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但你行事也得小心,别留下什么把柄。”
曲清江按照赵长夏所说的那般,只当没看见这张纸条,也不知道这事。
而对方兴许是发觉自己当初写的内容并没有挑明,无法引起她们的恐慌后,便趁曲清江再度到胡家教曲嘉雨异色绣的时候,在马车里塞了第二张纸条。——曲清江为了给这人再度出手的机会,特意支开了马车夫。
这次这人指出他知道赵长夏是女子,她们是假凤虚凰的事实,并且变本加厉要十万钱封口费,还给了地址,让赵长夏跟曲清江准备了十万钱,埋在鹄山水潭附近的一棵做了标记的树下。
“从五千钱到十万钱,想必是已经弄清楚了我们的家底……”赵长夏冷笑,“呵,胆子倒是大。”
得知对方拿捏的秘密是指六月的身份这事后,曲清江心里的巨石可算是落下了,——正如六月所说,六月有的是连验身都验不出来的办法,所以她们完全不必将这个要挟放在心上。
“那我们继续置之不理?”曲清江问,“可是对方若真的说出来,传开了后,要想让所有人都释疑可就难了。”
如同一个谣言,辟谣的速度是怎么都不及传谣的,而许多人往往会因此受到谣言之苦。
“对方还没见到好处,不会轻易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你继续若无其事,让他沉不住气,自行露出马脚。”
曲清江在明面上活动,吸引那人的目光,赵长夏则在暗中行动。她先是按照那人的话,埋了些钱在那棵做了标记的树下,随即蹲守了几日,但那人都没有出现。
“还挺谨慎的。”赵长夏想。
她守了两日就没守了。
那人将她埋的东西挖出来,发现只有一千钱,虽然跟他勒索的钱相去甚远,但赵长夏与曲清江的妥协不正是说明了,她们害怕这个秘密被拆穿?
“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还是很害怕这个秘密被拆穿的吧?!”这人自以为猜中了二人的心思,洋洋得意。
得意之下,他又给曲清江的马车塞了第三张纸条,这张纸条的内容就比上次要明目张胆许多,他要求赵长夏独自进入鹄山,他要见赵长夏。
曲清江拿纸条去给赵长夏看的时候,赵长夏正在磨镰刀,旁边放着一张鹄山的地形图,还有一个叫“廖宇贤”的人的资料。
曲清江道:“查出来了?”
赵长夏磨镰刀的动作并没有停顿,只是应了声:“嗯。”
正文 得寸进尺
赵长夏并不认识廖宇贤, 甚至可以说,哪怕他站到她的面前,她也认不出这个人来。不过根据调查到的资料, 她对他的来历, 以及为何会发现她的女子身份, 总算有了点眉目。
其实廖宇贤并不是看她男生女相才怀疑她的身份的, 他是当初逃荒队伍中的一员,他跟着大家逃入了鹄山, 直到先帝大赦天下,他随逃户们一起去了邻县,在官府安置了他们后, 他租佃了十亩田来种。
这一租就是十年,直到他受不了那地主的压迫,所以退了租,来到了清江县。
他知道清江县的西瓜最为有名,所以若想要在租佃关系中不吃亏,那么最好还是找西瓜种植大户家的田地来租佃。
胡家的田地恰巧在招租, 所以他便去了胡家,之后来曲家领西瓜种子时看到了赵长夏,便想起了她来。
其实已经过去了十年, 他对很多人与事都模糊了,可赵长夏的“男生女相”、赘婿身份,以及她的成功,让他逐渐回想起当初遇到赵长夏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是一支几十人的逃难队伍中的一员, 然后有一天,他发现人群中多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对方头发短而凌乱, 穿着很奇怪的衣服,露出了两条胳膊。由于胸前有起伏,所以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是女人。
鉴于这女人光天化日之下,又在众多陌生人的眼前露出两条胳膊,所以他一直都默默地关注着对方。
然而没几日,他们进入鹄山之后,这女人就消失了,此后只出现过一两回,提醒他们朝廷招抚流民的事情,之后也没有再出现,他渐渐地便忘了这人与事。
直到与赵长夏重遇,他才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初那个举止打扮怪异、又不检点的女儿?
而且对方怎么还成了男人了?莫非是冒名顶替了别人的身份?那她入赘的曲家又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种种疑问,廖宇贤询问了别人,也仔细调查了这些年曲家与赵长夏的事情,最终他十分肯定,当初必然是曲清江为了争夺家产,所以替赵长夏伪造了身份,再让赵长夏入赘,最后通过曲家的钱与势,赵长夏才有后来的辉煌成就。
至于她们的那个孩子,若不是抱养的,那就是曲清江跟别的男人勾搭成奸生的奸生子!
自以为挖掘出了真相的廖宇贤兴奋极了,内心的欲望也蠢蠢欲动,——他完全可以利用对方的这个把柄来复制赵长夏的成功之路!赵长夏一个女人,都能通过入赘的方式来走上人生巅峰,他一个真正的男人为什么会办不到呢?
财帛动人心,廖宇贤为了自己的前程,便想方设法去威胁曲清江与赵长夏二人。他想在露面之前先要点好处,同时降低她们的戒心,让她们以为他图的只是钱,故而狮子大开口。
只可惜他以为拿住了这个把柄,就能无所畏惧了,所以他并没有仔细地去了解赵长夏的为人。在拿到了那一千钱后,他果断地要求见赵长夏一面,——之所以不是找曲清江单独会面,那是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去的关系,不好拿捏,所以才要求见赵长夏。
……
“六月,要不我们直接上门抓人?”曲清江担忧赵长夏单独前往,会发生意外。
“以什么理由抓他呢?说他威胁勒索我们?可若真的因为这个原因抓他,岂不是承认他说的是事实了?况且朝廷的律令并没有此罪。”
曲清江哑然,过了会儿才颓然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娘子还是沉不住气。”赵长夏调侃她。
她瞪了赵长夏一眼:“事关我们的未来,我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我先去看看他耍什么花样。”赵长夏安抚好曲清江,又跟她对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确认无误后才出门前往鹄山。
廖宇贤定的地方是曾经他们作为逃户时聚居的山中平坦的腹地,赵长夏还认得路,所以十分顺利地便到了那里。
偌大的山林中,安静地立着十来间简陋破旧的木屋,它们有些屋顶已经被掀开,有些木头围起来的墙也被风雨腐蚀,被虫子蛀空,七零八落地倒在废弃的破木屋旁。还有些木头则重新长出了枝叶,周围的草长得很高,显得这儿阴森幽深。
十年没人居住,这里彻底荒废,成了废墟。
赵长夏站在废墟前沉思许久,才问:“我按照你的意思,一个人前来了,你还不现身,我便回去了。”
过了会儿,一个身穿灰色短褐的中年男人才谨慎地从一间破木屋里走出来,他的手里抓着砍柴的刀,显然也不打算空手而来。
他打量着赵长夏,眼中的贪婪毫不掩饰,仿佛赵长夏已经是砧板上的鱼,只能任由他宰割了。
“赵郎中——不,或许该叫你赵娘子?”廖宇贤笑容张扬和放肆。
赵长夏歪了歪脑袋,明知故问:“你到底是谁?”
廖宇贤道:“赵娘子难道忘了我?当年我们一块儿逃荒到鹄山乡来的,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见他承认了自己的来历,赵长夏便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底细了。那时候她刚穿越来没多久,也没想过掩饰自己女人的身份,所以那件单薄的T恤压根就遮不住她胸前的凸起,对方自然知道她是女人。
本以为自己很是低调,并没有跟逃户有过多的往来,加上那些逃户被招抚之后,分散在各地也很难再见,所以不太了可能会被人认出来的,没想到时隔十年,还有人会想起和认出她来。
——兴许是系统的皮肤给了她底气,所以哪怕她心里知道也会有遇到知道她的底细的人的一日,却也没有慌张。毕竟她换上皮肤后,只有在知道她底细的人面前是无效的,可对别人是有效的。
当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人都认为她是男人的时候,就算剩下的那一个人才是知道和掌握真相的人,他的话却也不足以让剩余的九十九个人相信。大家甚至觉得脑子有问题的是那一个人。
赵长夏道:“开门见山地说你的目的吧!”
廖宇贤愣了下,旋即笑道:“真不愧是冒着被处死的风险当过官的人,这份胆量与勇气,真的令我钦佩!”
赵长夏没说话,一副他要是再说废话就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他心中羞恼,觉得赵长夏这种与曲清江假凤虚凰的人凭什么看不起他呢?!
他道:“你若是不想被拆穿身份,想依旧享有现在的一切,那么最好是听我的。”
赵长夏挑眉,没想到还真有人敢蹬鼻子上脸。上一个这样的人,现在都不知道被流放到哪里去了。
赵长夏讥讽地扯了扯嘴角,继续听他说。
“你的身份户贴都是曲家帮忙伪造的吧?那样正好,你就对外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表哥,我们重遇后相认了,然后你让我住进曲家。”廖宇贤的算盘打得很好,只要以赵长夏的表哥的身份入住了曲家,那么曲家只有曲清江和赵长夏两个女人,还不是任他操控?!
“你不是只要钱吗?为什么要认你当表哥,还要你入住曲家?”赵长夏的语气越发耐人寻味,言语中的杀意也悄然弥漫开来。
廖宇贤对她的了解不深,判断力也不足,丝毫没有察觉到赵长夏的危险,——或许他察觉到了,但他不认为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住自己的攻击!
他图穷匕见:“我要的当然不是钱,我要的是曲家!我入住曲家后,便让你那个假妻子成为我的真妻子,而我们所生的孩子,就对外说是你的。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你们可以继续靠这层关系来伪装身份。”
赵长夏:“……”
这人的贪婪还真是纯粹,就是纯粹地贪,把智商和一切都分到了贪心上,完全没有在脑子里。
赵长夏问:“你该不会还想让我也伺候你,这样到时候我的身份被揭穿了,你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曲家的男主人?”
廖宇贤没想到她会猜到自己的最真实的目的,——没错,以赵长夏的表哥的身份入住曲家,占有曲清江,替她们掩护身份都是借口,他真正想做的是,等他实现了这一步,一切都已经无法再改变了,就摊牌,让赵长夏也不得不暴露身份,然后屈从于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利接掌曲家的所有家业了。
虽然讶异于赵长夏的回应,但廖宇贤还是不认为赵长夏有什么威胁。
他道:“只要你愿意,也不是不可以。”
赵长夏:“……”
过了会儿,赵长夏的心里已经笑过了几轮,才问他:“你还真是普通而自信,难道你来找我之前,就没打听过我为何能隐瞒身份十年,而不曾被人发觉?”
廖宇贤怔了下,旋即陷入了沉思:“不是因为曲锋也是男生女相,加上曲家人替你打掩护,所以你的身份一直没被人发现?”
赵长夏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转身就走:“你尽管去与人说我是女子,看有几个人相信你。”
廖宇贤没想到她这么气定神闲,但他认为她只是在虚张声势,便大声道:“你觉得我真的不会说?到时候要求大家当庭验身,你一个女人被剥光了,让大家看见你赤|裸裸的模样,你还有脸活下去吗?”
赵长夏回头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
廖宇贤被她这个眼神激怒,于是抓紧了手中的柴刀逼近:“我今日便抓了你,剥光你的衣服,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女人,你跟曲清江只是假凤虚凰!”
眼见他一步步逼近,赵长夏却不见丝毫的慌乱,廖宇贤心中生疑,然而他的脚步已经迈进赵长夏的攻击圈,在他的柴刀还未能威胁到赵长夏的时候,他看见赵长夏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廖宇贤心底警铃大作,正要举起柴刀,却见赵长夏身形一闪,随即他的后腰传来钻心一样的刺痛。
“啊——”廖宇贤大叫着,踉跄地往前跑了两步,他稳住身形,手下意识去摸后腰,却发现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捅了个窟窿,血正潺潺地往外流。
而赵长夏的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也不是匕首,那弧度反倒像是将镰刀的刀身拆下来后,重新制作把柄而制成的武器。
“镰刀拿着太惹眼,你肯定会发现,所以只好废了一点功夫,将它改造成这般便携的模样。”赵长夏难得好心情地解释了一下。
“你——”廖宇贤见她敢淡定地捅人,而且力道还不小,也知道是自己嘀咕了她,当即便有些慌了,“我已经将你的秘密写下来,就算你杀了我,也会有人帮我将你的秘密公布出去!”
“解决问题的办法很多,可你偏偏要找死。你若只是敲诈勒索,我还能留你一命,谁让你对我娘子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廖宇贤琢磨她这话,过了会儿,终于发现了真相,——她们假凤虚凰不只是曲清江为了保住曲家的家业,更是因为她们是磨镜!
所以他之前的得寸进尺,无异于跟一个男人说:“我要睡你的女人,还要把你们的家业都抢走。”
是个男人都会气得想杀人。
他懊恼,为什么要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他本以为只有死路一条,却没想到赵长夏淡定地擦起了镰刀版匕首上的血,丝毫没有追杀他的意思。他精神一震,抓起柴刀就要反击。
岂料赵长夏吹了声口哨,草丛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虎啸,一头猛虎蹿出,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他。
“人肉不好吃,咬断气就好了。”赵长夏对猛虎道。
猛虎再冲廖宇贤吼了一声,直奔他而来。
廖宇贤吓得手一抖,柴刀落下。
正文 后顾无忧
曲清江自赵长夏出门便一直心神不宁, 她干脆停下刺绣,抱着小木头玩了会儿。
如今的小木头已经可以下地了,虽然还不会走路, 不过经常在地上滚爬, 每次都朝着看顾她的人咿咿呀呀, 一边冲人笑, 一边流口水。
曲清江看见她这可爱的模样,心都要化了, 还没等她的口水擦干净就抱着她使劲亲了几口。
一旁的乳娘和婢女见状,直夸曲清江疼孩子。
曲清江笑了笑,没接话。
过了会儿, 她看向门外的方向,却迟迟等不到赵长夏回来,干脆抱着小木头转悠到前堂,又将小木头放在赵长夏带回来的刻有羊图腾的“秧马”上,再拖着她往门外去。
这刻有羊图腾的秧马跟普通秧马不太一样,普通的秧马是在插秧和拔秧时靠脚来推移秧马的, 虽然节省了体力和提高了效率,但其实还是很累人的。可是这个秧马在推移时却顺滑无比,就好像是底下装了轮子似的, 而且在平地上也好使,可以给孩子当木马玩。
小木头很喜欢坐在上面被赵长夏拉着跑,每次她都会激动的哇哇大叫,然后松手鼓掌, 最后会因为没坐稳倒下来而嚎啕大哭。
不过她每次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即使上一秒摔得很疼,下一秒坐上秧马时依旧会兴奋得很。
曲清江顾及小木头的安全, 没有赵长夏拉都那么快,但小木头依旧会很开心。
母女二人到了门外,恰好看见赵长夏回来。曲清江心头的大石落下,重重地松了口气。
赵长夏看见玩得正开心的母女,走过去一把捞起小木头,抱在怀中往她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曲清江一口。
后者娇嗔地乜了她一眼:“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做什么呢!”
“咱们老夫老妻了,在自家门口做些恩爱的举动很正常嘛!再说也没人看见!”赵长夏道。
曲清江见乳娘和婢女们都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转过身去,顿时脸色绯红。
她看了眼赵长夏的身后,将孩子交给乳娘们看顾,然后拉着赵长夏匆匆回房。婢女们看得面红耳赤,心底直呼:“阿郎和大娘子好痴缠,这大白天的就忍不住了吗?!”
曲清江丝毫不清楚自己的举动引起了婢女们的误会,她做贼般小心谨慎,确保房间外头不会有人后,才抓着赵长夏问:“六月,他找你做了什么?威胁你了吗?”
赵长夏微微一笑:“他当然威胁我了,不过被我拒绝了,之后他恼羞成怒,扬言要曝光我们的事情。”
“那、那……”曲清江想问赵长夏是如何解决的,但见其十分淡定轻松,便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被赵长夏解决了。
赵长夏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她搂着曲清江,一言不发。
曲清江被她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六月……”
“清江,如果我为了隐瞒我们的秘密而杀人,你会原谅我吗?你会不会觉得我是穷凶极恶、心肠歹毒的人?”
虽然曲清江已经见过她杀人,但这次跟上次的情况不一样,上次是曲清江的人身受到威胁,而这次,对方只是勒索,即便他异想天开地觊觎占有她跟曲清江,可毕竟还未付诸行动,所以她不确定这次将对方弄死,是否会得到曲清江的理解。
曲清江的身体一僵。赵长夏又杀了一个人?!
她不是畏惧赵长夏杀人,她是担心赵长夏杀人这事会被人发现,从而要赵长夏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的心是有些慌乱的,问:“非杀不可吗?”
赵长夏的眸光一暗:果然,自己这次的做法在她娘子看来太狠辣了些。
“嗯,非杀不可。”赵长夏说。
曲清江与赵长夏相识十载,同床共枕九年,怎么会感觉不到赵长夏的情绪有变化?她沉默了一瞬,道:“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之所以非杀不可,那一定是他死有余辜。”
赵长夏没说话,但是轻笑了声。
曲清江抓着她的衣服,问:“说吧,他是不是又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赵长夏顿了下,道:“他想以我的表哥的身份,入主曲家,然后白天我是你的郎君,夜晚他是我们的郎君,你生出来的孩子就对外说——”
赵长夏还没说完,曲清江已经怒火滔天:“他的尸身在哪儿,我要将他碎尸万段,他居然敢肖想你?!”
赵长夏:“……”
不是,他肖想的是她们,她娘子怎么就忽略自己了?
眼瞧着曲清江真的要出门去,赵长夏忙将她拉回来,搂在怀中亲了一口,浇灭她心底的怒火,同时让她冷静下来。
一番缠绵,曲清江的理智回笼,又缠着赵长夏问:“你别卖关子了,快些说,你是如何处理他的,不会留下把柄吧?”
赵长夏微微一笑:“不会,而且你放心,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身上。”
曲清江不知道赵长夏是怎么办到的,直到第二天,有猎户上山查看陷阱,忽然在山中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吓得他赶忙去报官。
官府来了,将尸体抬下山,然后仵作当场验尸,最后得出结果:“是被凶猛的野兽咬死的,而且是咬断了脖子。身上的衣服都被利爪撕扯烂了,腰间少了块肉,从伤口来看,是被猛兽咬掉的……”
“有谁知道死者的身份?”官差问。
“这是胡家的佃户,叫廖宇贤!”有认识他的人立马喊道。
官差又去胡家盘问了廖宇贤为何要进山,胡惟务跟曲嘉雨自然不知道。有佃户说廖宇贤死前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是得意,像是发财了一样,别人问他为何高兴,他又不说。
官差问不出什么,又回山里调查,然后沿着血迹和一些散落的器官等找到了他最初被杀的地方,发现这里有一捆柴,还有他遗落的柴刀。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还能看到有搏斗过的痕迹,不过是人和猛兽的搏斗。
猎户根据地面留下的脚印,断定咬死他的就是一头猛虎!
“这山里常有猛兽出没,我们这些猎户都不敢深入腹地,他的胆子倒是大,砍柴都砍到这里来了。”猎户道。
官差们并不想知道他砍柴为什么要深入腹地,只知道他是被猛虎咬死的,不是人为的就结了案。
廖宇贤三十五岁了,没有家人。他当初是逃户,虽然后来娶了妻,不过妻子后来生了病,他不愿意掏空家底去为其治病,其妻便病死了,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所以他死了,除了胡家因为是主家的关系而稍微关注之外,也没什么人在意。
胡惟务看在他孤家寡人的份上,出钱让他入殓安葬,而他原本承租的田地则转租给了别人。
曲清江围观了全程,十分惊奇地看着赵长夏:“他怎么会是被大虫咬死的呢?”
后者笑问她:“娘子可还记得当年被我驯服,然后又让我放跑了的那只猛虎?”
曲清江点头,她明白赵长夏的意思了,可真因为如此,她才觉得难以置信:“那大虫竟然还在?”
“是啊,在查清楚威胁我们的是廖宇贤的时候,我便进了一次山。原本是打算在山里设下陷阱,再弄死廖宇贤的,不曾想我在山中重遇了那猛虎……之后我发现它通人性,所以就利用了它。”
人虽然是猛虎咬死的,可到底是被赵长夏指使和利用的,赵长夏担心曲清江会因此而觉得她内心丑陋。
曲清江却没有往这里想,她只是惊诧那猛虎竟然愿意协助赵长夏!
“那它后来去哪儿了?”
“它算是报答了我当年放它归山的恩情,所以它最终回归山林了。”
曲清江觉得这人与动物的缘分原来也会这般奇妙,那猛虎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妙虎啊!
——
廖宇贤带来的威胁随着他的死而渐渐消失,不过正如他临死前所说,他已经安排好了,若他没有回去,那么赵长夏的秘密就会公之于众。
所以在过了一段时间后,鹄山乡渐渐起了流言,说赵长夏其实是女人。
虽然大部分人觉得这十分荒谬,可耐不住三人成虎,有人也开始这般怀疑。
赵长夏虽然没查出这个散步消息的人是谁,但对方之所以没有在官差调查廖宇贤的死因时把这事说出来,想必也是被他的死吓唬到了,直到现在也不敢露面,只敢悄悄地散步传言。
赵长夏一点儿也不着急自证清白,直到曲嘉雨找到了曲清江,旁敲侧击:“乐姐姐,最近这乡里的人是越来越过分了,竟然说赵六月是女人!”
曲清江道:“我们没有生气,阿雨何必动怒?”
“可这也太过分了吧?!”
曲清江忽然问:“阿雨相信谣言吗?”
曲嘉雨被她问得一怔。
事实上,她当初遇到赵长夏的时候,也不是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可那户贴总归不是作假的,且三伯父还将乐姐姐许配给了“他”,她觉得三伯父总不会这么糊涂,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女人,所以并没有往赵六月是女人这方面想。
然而这么多年来,赵长夏并没有蓄胡子,她们的子嗣也并不多,加上这样的流言洗脑洗得多了,她不由得怀疑起来。
“我当然不信!”曲嘉雨说得没什么底气,“但有很多人都胡乱传谣言,我怕会影响你们,所以乐姐姐还是要及早澄清为好!”
曲清江道:“嗯,很快就有机会让大家验证传言的真伪了。”
曲清江卖了个关子,而她所说的验证赵长夏的身份的机会很快到来。
原来是端午节将近,乡里号召进行划龙舟,以往很少有这样的盛典,这次之所以会提出办划龙舟,主要还是资金到位了,——曲家出了十万钱赞助划龙舟,其余乡绅也纷纷跟风出钱赞助,选出十支龙舟队伍,然后前三按照排行可获得相应的奖金。
赵长夏身先士卒组建了一支龙舟队报了名,其余乡绅也不甘落后,也组建了龙舟队。
划龙舟是考验体能和划船技术,与合作能力的项目,它耗费体力,又很是危险,所以常常有大汉光着膀子就上船训练了。
赵长夏虽然穿得不多,但也算严实,而这,无疑让怀疑她的身份的人的疑虑更深了。
赵长夏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直到龙舟赛当天,她才穿上系统的皮肤,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脱掉衣服,只穿着“冬暖夏凉小背心”就开始做热身运动。
她刚把衣服脱下,在河岸围观的妇人们的眼睛登时便放大了,旋即纷纷害羞地互相调侃起旁人来。
“哎,没想到还真是个男人!”
“外表看那赵郎中是个纤瘦细腻、娇柔的人,没想到衣服底下,竟然是这般威武雄壮!”
“跟你家那个相比如何?”
“还是曲大娘子有福气。”
……
“呸,一个两个都已经嫁为人妇了,还这般不要脸!”有些稍微保守古板的老人则骂她们。
这些农妇平日里也没少聚在一起说这些话题,更何况是在划龙舟的情况下,许多男人都是袒|胸|露|乳的,大家都看得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而人群中,替廖宇贤传播传言的人也瞪大了眼睛,暗骂廖宇贤胡说八道,还好他留了个心眼,没有露面,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他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廖宇贤的死跟赵长夏有关,可他是知道赵长夏驯虎的威名的,加上廖宇贤是被猛虎咬死的,他很难不往赵长夏身上想。
“没想到,这赵六月还挺健壮的。”曲嘉雨嘀咕。
曲清江瞥了她一眼,不知道在她的眼里,六月到底是什么样的身材,但根据这么多妇人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很多妇人心目中的男人理想的身材。
虽然六月能一举打消了众人的怀疑,粉碎了这些传言,让她们往后的生活恢复平静,可她想到六月被这么多人“看光”了,心里头怎么就不得劲呢!
龙舟赛结束,赵长夏的队伍只拿了个第三,而她阔气地将奖金分给了队员,自己什么都没要。
之后乡绅们又大摆宴席邀请龙舟队的成员一起吃喝,使得他们在乡民心目中的地位又进一步提高了。
等赵长夏从宴席中抽身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洗了个澡,回到已经熄灭了烛火的房中。她还在闩门,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娘子。”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曲清江不满意她的反应。
“黑暗中我反而更容易发现一些细节,比如呼吸,比如藏在帘子后的阴影变化……”
曲清江闻言,也没吭声,而是吻上了赵长夏的后颈。
赵长夏浑身冒出鸡皮疙瘩,身子微微发软。
想到白天的情形,曲清江的醋味都溢满了房间,她占有欲极强地道:“六月,你只属于我!”
赵长夏:“……”
虽然不知道她娘子又吃的哪门子醋,不过,她并不抗拒这鱼水之欢。
“六月今日划龙舟,手臂想必已经酸痛,今夜就让我来吧……”
赵长夏被吻得呼吸急促,用鼻息哼了声,算是默认了。
正文 曲绣
艳阳高照的大中午里, 州城贤德坊的一座作坊外,鞭炮声响彻天际,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不一会儿便有牛车、马车和驴车出现在作坊的门前, 一个个衣鲜亮丽的妇人、女子从车上下来, 往作坊去。
赵长夏抱着小木头与曲清江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向每一个来恭贺她们的人道谢。
今日是曲清江的绣坊开张的日子, 提前得知她要开绣坊的好姐妹、顾客纷纷准备了礼物,今日还亲自过来祝贺她们。
李氏跟曲嘉雨等人在绣坊里帮忙, 胡惟务、曲镇等人也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这绣坊内外都热闹非凡。
总有些关注角度清奇的人,问赵长夏:“哎, 这爆竹声好像是一炮连着一炮响的,还真是响亮,而且怎么是红纸包的,哪儿买的?”
这是系统奖励的现代化的鞭炮,跟这时代的爆竹差别很大,一般的爆竹是用竹子制作的, 而且只能一炮一炮地放,大家都没见过鞭炮,不免有些好奇。
赵长夏还没说话, 便有自作聪明的人抢先道:“肯定是从汴京带回来的!”
众人惊叹:“真不愧是汴京,连爆竹都比别的地方响亮!”
曲清江:“……”
赵长夏:“……”
果然,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人们对首都都有一层滤镜。
“哎, 你们到底是来看爆竹的,还是看异色绣的?”他们的妻女不满地嘀咕。
没错,曲清江的绣坊是以异色绣为卖点, 集教学、定制刺绣于一体的铺子,她既教授异色绣,也卖异色绣,而且还可以按照客人的需求来定制异色绣。
这是她考虑了很久,也筹备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开的绣坊,——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绣作的口碑也传遍了大江南北,许多人表示她住在乡里,想要找她买绣作很麻烦,若是她能在城里开一间卖刺绣的铺子,那再好不过了。
还有,来找她指点教学、想要拜她为师的人也越来越多,她每天疲于应付这些人,干脆开一家集教学与刺绣于一体的绣坊。
当然,赵长夏是全力支持她将自己的绣作和异色绣发扬光大的,所以经过考察,替她挑选了这个相对僻静,但是治安很好的地方,直接买下一座商住一体的宅子,改造成了绣坊。
绣坊的前半部分是商品展售区,后半部分是绣娘住宿和刺绣的地方,另外还辟了一个厨房出来,请了厨娘专门给这些绣娘、伙计做饭。
这么大的绣坊在一开始运营时,收益和成本肯定是不成正比的,甚至还有可能亏钱。好在曲家家底丰厚,经得起前期的折腾。
赵长夏道:“我们赚钱不就是为了生活轻松自在,在不违法的情况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娘子的刺绣技艺,我觉得应该传遍天下,往后天下便不是只有苏绣、汴绣、皇绣、蜀绣、广绣等,还有曲绣!”
曲清江被她逗笑了:“什么曲绣,也太不好听了!”
“我觉得还挺好听的,就叫曲绣吧!”
曲清江虽然觉得以自己的姓氏来作为一种流派的名字有些不要脸,可当别人提到刺绣、曲绣便会想起她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是充满了荣誉感与自豪感的。
绣坊开张后,来买绣作的人不少,曲清江招待了几个贵客,其余人则由她请回来的女掌柜帮忙招待。
现在异色绣成了流行,不少冲着异色绣来的人当场就预定了一些绣作,即便价格比一般的刺绣昂贵,可她们也买得起。
……
终于招待完了那几个贵客,曲清江得以歇息一会儿。她问婢女:“六月跟小木头呢?”
“阿郎与小娘子在外头玩。”
曲清江走出绣坊,看见赵长夏跟小木头在旁边的空地上玩着秧马改造的木马,一大一小乐得不行。
她好笑地看着她们,突然看见岳炎方出现在了人群中,她的笑容微微收敛,仍带着得体的笑容上前去:“舅舅、表哥,你们来了!舅母和表弟他们呢?”
“只有我跟阿检过来,临近七夕,家里有些忙,我便让他们在家看顾。”岳炎方道。
“乐娘,恭喜,预祝绣坊开张大吉!”岳检微笑着恭贺道。
“多谢舅舅和表哥,你们大老远赶来祝贺,辛苦了。请进来吧!”
曲清江带二人进去绣坊的接待室里坐下,又为他们煮了茶,让人端上西瓜、哈密瓜等。
自从赵长夏有足够的成就点囤积塑料后,她便架起了棚架,采用了大棚种植技术,成功种出了哈密瓜与甜瓜,眼下正是西瓜、哈密瓜与甜瓜的上市时节。
哈密瓜的上市让赵长夏夺得了“瓜王”之名,——由于找她买种子种植西瓜的人变多了,西瓜的产量也有所提高,所以西瓜的价格下来了,基本保持在几十文一个的价位。
可这哈密瓜不同,它的适种地太远了,而且由于历史的缘故,现在能种植哈密瓜的地区几乎都成了西州回鹘的领土。连官家想吃,都只能等西州回鹘那边送来,更别提离大西北数千里远的南方了。
由于技术条件有限,只有赵长夏有大棚种植技术,所以即使卖到了四五百文一个的高价,也还是有人争着购买。
在别人有钱想买哈密瓜都买不到的时候,曲清江却在绣坊这儿拿出来招待客人,足可见曲清江对客人们的重视,客人们觉得自己得到了尊重,这让他们十分高兴。
岳炎方父子在汴京见过哈密瓜,但没吃过,对此既好奇,又跃跃欲试。
“这是官人新种的异种瓜,名‘哈密瓜’,舅舅、表哥尝一尝。”曲清江道。
二人虽然没吃过,但见旁边的客人狼吞虎咽,也知道它肯定很美味。岳检当即拿起了一块尝了起来,结果这一尝,他便赞不绝口:“口感跟寒瓜真的很不同,又脆又甜,还不腻!”
“这应该是西州回鹘那边的珍品,六月是如何种出来的?”岳炎方好奇地问。
“她说,只要条件足够、品种也适应,那在江南的地区,是可以种出来的。”
岳炎方感慨:“神农在世也莫过于此了吧!”
“她哪里敢自夸神农在世?她说,她是华夏儿女、炎黄子孙、神农血脉,骨子里便有种田的天赋,所以才从先辈们的指点下学了点皮毛……”曲清江复述了赵长夏的原话。
岳炎方愣了下,然后笑了起来:“他还真是个妙人!”
看见曲清江的生活越来越好,他也放心了。
他们在隔壁县,现在回去有些晚,所以在曲家借宿了一宿,第二天才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岳检问道:“爹,你为何不跟乐娘提岳家的事?”
自从岳炎方被罢官,他们一大家子便回到了丰城县,虽然他们还有资产,可曲清江的异色绣已经夺走了所有人的关注,即便是皇绣也已经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了,加上岳家的名声被毁,所以生意是一日比一日惨淡,经营惨淡的同时,口碑也下跌。
而岳家内部也有争执和分裂,他费了一番功夫才严惩了知道岳机杼断指真相,却替岳揺纺隐瞒的岳炎杰,还将岳家的实权从岳炎杰手中夺了回来。
而种种打击,让岳家才短短几年,就过得需要变卖一部分铺子才能抵债。好在岳家还有一些田产与铺子,靠租金一大家子的生活才不至于过得那么窘迫。
如今曲清江要开绣坊,她经过深思熟虑还是邀请了他们前来参加开张大典。她这么做并没有炫耀的意思,只不过岳家始终是她的舅家,她若是不邀请对方,实在是失礼。
岳检跟岳炎方商量了,原本打算希望曲清江能拉他们一把的,可到了她的跟前,岳炎方又说不出口了。
“没必要。这是我们自家的坎,还是得我们自家跨过去。”岳炎方道,实际上他是真的没脸开这个口,因为他亲姐被堂妹害的断了指,断送了绣娘的生涯,他却因为家族的利益而跟堂妹勾结,这如何对得住亲姐?如今他又要因为利益来攀附他的外甥女,像话吗?!
其实他们不提,曲清江也清楚岳家的事情,不过是装作不知道,就想看看他们是否会主动提出让她帮忙。
岳炎方没提,这让曲清江的心底还有些感慨。沉思了许久后,还是决定拉一把自己的舅舅,——岳家已经分家,她拉拔自己的舅舅也不会让岳炎杰一家得到好处,而且,她这么做,也算是替她娘偿还岳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与栽培的恩情!
除了岳家,曲清江还了解到洛春鸠的近况。照理说她最后洗脱了冤屈,证明那绣作是被岳揺纺动了手脚,文绣院也邀请她回去,所以她的名声并没有被毁,她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一些才对。
实际上她回到了老家后,确实过了一段舒坦的日子。然而她没有子嗣,她那些子侄、亲戚便盯上了孤寡的她,在连哄带骗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多年累积的资产慢慢地便被掏空。
而得不到好处的子侄、亲戚见状,便又翻脸无情,将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后,弃她于不顾。
她虽然还有一座小宅子,但生活很是落魄,所有人都等着她死去,好霸占她那座宅子。
曲清江知道后,便给她去信,邀请她来曲绣绣坊:“我很少指点别人,也不知如何管理绣坊,而祖师婆婆擅长此道,若是愿意,不如来绣坊替我指点一下绣坊的绣娘?我给祖师婆婆工钱。”
曲清江的名声和技艺已经远超洛春鸠,绣坊的刺绣也不以皇绣为主,所以她完全不是在利用洛春鸠。
后者也明白她这是出于一片慈孝至善之心,目的在于替自己养老送终。所以想开后,便答应了她。
洛春鸠将自己的宅子卖掉,带着最后一点资产来了曲绣绣坊,过起了悠哉的退休生活。
正文 斗转星移
从赵长夏开始推广高产的粮食作物开始, 在短短七年时间内,朝廷便让各地都种上了这些高产的粮食,使得百姓的生活水涨船高。
当然, 有些地方也少不得会出现一些“兴, 百姓苦;亡, 百姓苦”的情况, 只是官家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他不搞先帝在位晚年四处封禅、好大喜功的那一套, 反而在粮食产量提高的情况下,也没有增收赋税。
这种情况下,国库反而充盈了!
在等待时机成熟、国库充盈后, 官家便借着“大夏国王”李德明攻打吐蕃、西州回鹘,大周接到西州回鹘的求救为由,出兵攻打“大夏”。
“大夏”在大周与西州回鹘之中,而李德明之父在前朝被封为“夏国公”,其本人又被契丹封为大夏国王。他不仅向契丹称臣,还向大周请和, 以麻痹两国,好暗中发展势力。
大周的许多文人之前都认为没必要兴兵,增加国库的负担。不过如今国库充盈了, 不必担心财政问题,自然该继承太宗的遗志,收复幽云及陇右的失地。
官家雄心壮志,并且一改武将受制于监军的情况, 让监军的职责回归监察,而不能沾手行军作战,以免外行人指导内行人, 贻误了战机。
官家此举让不少武将得以放开手脚,因而前线的作战虽然有小败,但总体而言战线还是不断推进的。
李德明迫于无奈,赶紧朝契丹求救,大周就防着契丹兴兵,也想趁此机会摆脱受制于人的窘境,因而也跟契丹打了起来。
在老家过着退休生活的赵长夏也被官家起复,让她负责屯田的事务。
若是之前,赵长夏肯定会推辞,可如今战事起,她骨子里还是有着那热血的一面的,因此觉得在家国大义面前,自己的私欲不足为道,因而毅然地接受了朝廷的诏令。
曲清江没有劝阻她,反而因为绣坊的经营已经步入正轨,所以她将绣坊交给洛春鸠打理后,带着小木头及虎娃跟随赵长夏再度进京。
虎娃是她们一年前、小木头三岁的时候,在曲家的竹林里捡到的,——说是捡到的,实际上是老虎叼来的,当时幼小的她在襁褓之中,被已经年迈的老虎咬着襁褓叼到曲家的竹林里,交给了正在带着小木头挖笋的赵长夏。
养一个孩子是养,养两个也绰绰有余,所以赵长夏跟曲清江商议过后,便决定将她留下来跟小木头做个伴,乳名“虎娃”,大名赵杭,对外说是小木头的妹妹。
□□对一些子嗣不多的家庭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因此并没有人议论她们的行为。不过她们并不希望虎娃会有一种“我是被收养的,故而我不是这个家的孩子”的疏离和自卑感,因而叮嘱了身边的人,莫要刻意地在她面前提及她的身世。
一家四口这番进京,一直待到战事结束。
大周打得李德明俯首称臣,还将曾经攻占的夏州、灵州、肃州等十几座州府给收复了。李德明被夺走夏国王的头衔,降为西平军节度使。
至于大周跟契丹的对战则要艰难得多,不过因大周的粮草充足,跟大契丹耗得起,打了两年,契丹便有些撑不住了。
这时,契丹又因为战事太持久,内部矛盾重重,发生了内乱,大周趁机发起猛烈的攻势,得以收复沈州、云州以南的领土。
赵长夏一听说沈州收复了,脑海中立马就浮现了“东北大米”的念头。她就说,系统的流动农贸市场怎么会忽然多了十几种适合在东北种植的水稻品种,原来是系统的业务也拓展到了东北。
于是赵长夏又主动请缨,跑到了东北去种水稻。
这回曲清江跟小木头、虎娃没有跟着去,主要是大的战事虽然停了,可还是有些小场面的战事,赵长夏不放心。她一个人跑去那边,一来是为了试验,二来也是为了及时给守边的将士补充军粮。只有后勤有保障,武将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作战英勇。
官家封赵长夏为沈辽劝农使,升正五品的中大夫,权发遣转运使。为了让赵长夏也没有后顾之忧,官家特意赐了赵长夏一座宅子,让她安置妻女。
赵长夏到了沈州后,先是对各地的墒情开展了调查,最后划出了合适种植水稻的区域。
在挑选水稻品种时,鉴于天下还未完全安定,而这里又接近前线,为避免契丹派人来收购谷种,她特意挑选了杂交水稻品种,——当然,其实她巴不得契丹派奸细来收购谷种,等对方种了一年,发现产量不高,甚至种不出稻谷来,那损失可就大了,矛盾还不加深?
赵长夏只将这件事告诉官家,并且让官家别外传,以免契丹打听到这事后,不派人来收购谷种了。
官家:“……”
他以为赵长夏是个老实的,只会种田,没想到种田还能给对方挖坑?
他有些期待看到契丹发现大量购进这种“杂交水稻”的谷种后,发现产量少得可怜的时候的懵逼状了!
……
赵长夏在沈辽的水稻种植区种出了亩产九石的喜人成果,并且她不遗余力地让人将这个消息传到契丹的上京,——契丹原定的国都为大定府,不过因和大周的战事持久,被大周收复了诸多失地后,前线离大定府太近,契丹皇帝便决定迁都上京。
听到沈辽的水稻亩产九石的诱人成果之后,契丹就如何将这份利益拿到手中一事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该攻占沈辽,另一派则认为该收购那些谷种,在自己的地盘种植。
两派争了许久,最后决定一面出兵给沈辽制造麻烦,最好是能毁坏他们的农田,另一方面则大量买进那些谷种,尝试在沈州旁边的通州、渌州、长春州等地种植。
……
三年后,大周趁契丹内忧外患之际,攻下大定府,打到上京附近,契丹不得不请和。大周同意了讲和,并以潢河为界,将潢河以南、长白山以西等几十个州府划为大周的国土。
而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赵长夏以功迁从四品谏议大夫,权三司户部副使,从沈辽回到汴京述职。她见战事已经平定,便又请求致仕。
官家:“……”
就知道你这家伙不老实,一有机会就想偷懒!
赵长夏的理由十分充分:“官家,这高产的粮食必须要隔三四年便换一批种子,否则产量依然会慢慢变低。而为了天下,我必须要将时间和心思都花在如何培养粮食种子上面,岂能因为这些政务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官家:“……”
这个理由强大又充分,官家没办法,只能允许她致仕,并且给曲清江的外命妇封号也提了两阶,为“令人”。
除此之外,为表恩泽,特别允许赵长夏荫补三人。赵长夏无子,因而官家考虑过后,便特赐封其女曲桢、赵杭为“孺人”。
——
五年后。
“爹、阿姊,你们动作快些,别慢吞吞的!”
鹄山乡浦村,曲家大宅门前,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牵着一匹白色的矮马,不住地敦促正慢悠悠地走出来的赵长夏与她身旁那位十六七岁的少女。——这两个少女正是“虎妞”赵杭,与“小木头”曲桢。
赵长夏的姿态算得上悠游,而身旁的曲桢则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端庄娴雅。赵长夏摸了摸脸上的假胡子,——这是系统出品的仿真胡子,可以根据她的喜好来调整胡子的形状,而且除了她自己及知晓她女子身份的人之外,别人甭想扯下来。
她原本也不想贴胡子,奈何她已经不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人了,她已经步入了四十岁的大关,在这个四十多岁就该自称“老朽”的时代,她若还是没有一点胡子点缀,别人都要疑惑她是不是阉人了。
所以白天她贴着假胡子出门,夜里则扯下胡子,——不扯胡子,曲清江不让她上床睡觉,还说跟贴胡子的她睡在一起,感觉像是在跟男人同床共枕。
赵长夏:“……”
她还收集了几款仿真胡子给唐斯羡送了过去。
这不,作为答谢,唐斯羡让她家的唐泉儿送了一些水产过来。唐泉儿的船估计今日靠岸,她要出门接人去。
至于曲桢跟赵杭,她们一个要去绣坊寻曲清江,一个则要跟她去接人,便同时出门。
赵杭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赵长夏对她道:“你还是待在家,或者跟桢儿去找你娘,你这么虎的性子,我怕你跟唐泉儿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赵杭不服气:“我哪里虎了?好端端的,我怎么会跟她打起来了?!”
“你跟村里那些男娃打的架还少吗?”
赵杭嘀咕:“还不是因为他们笑话我是爹娘捡来的,跟阿姊不是亲姐妹?”
“那你打他们打少了,下次见了面,狠狠地——”
赵长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曲桢出言打断,“爹,小心娘知道了,又让你睡书房。”
赵长夏:“……”
她可爱的小木头啊,在曲清江、李氏及洛春鸠等人的教导之下,终究还是走向了不苟言笑、沉稳老练的不归路。才十几岁,便已经在处理内外事务上十分得心应手、有条不紊,大有一副“她跟娘子退休后,也能顺利接管曲家”的架势。
赵长夏心想,“其实,书房也挺好的。在书房睡觉,会比在房中睡觉刺激,花样更多一些。”
不过这些话她不可能告诉自己的女儿,便只能装出一副接受批评的模样。
曲桢看看她,又想了想,道:“既然爹担心虎娃会跟泉儿姐姐发生争执,那还是虎娃去找阿娘,我与爹去接泉儿姐姐吧!”
赵杭脱口而出:“哎,我也想去外面玩,不对,我想去接人!”
“鹄山乡那么大,还不够你玩的啊?就这么定了,你阿姊跟泉儿是好朋友,由她随我去接泉儿更加恰当。”赵长夏一锤定音。
五年前她跟曲清江、曲桢、赵杭再度从汴京返回筠州时,再去了饶州一回,而在那之后,她跟唐斯羡便常有书信往来,唐泉儿跟曲桢的书信往往会夹在她们的书信中互相传送,因此唐泉儿跟曲桢的关系也确实算得上是好朋友。
赵杭:“……”
行吧,她们就欺负她当年不喜欢读书,写不出几个字来!
“那我去找娘!”赵杭骑上她的矮马,哒哒哒地便跑了。
曲家的护卫赶紧策马跟上。
正文 珍重
大船到达筠州城外的码头后, 唐泉儿是被人扶下船的。
这事说来让她有些难启齿:她一个能在水里畅游的人,竟然会晕船?!而且这个晕船的毛病,这么多年来一点儿也没有得到改善!
赵长夏和曲桢也是清楚她晕船的毛病的, 因此在接到她后, 便问:“你怎么不走陆路过来?”
唐泉儿摆了摆手, 表示已经不想说话了。她身旁的少年则道:“阿姊说, 那些水产走陆路不便运输,所以宁愿晕船也要走水路。”
“致远?原来你也跟着过来了啊!”赵长夏认出了对方, 这正是唐斯羡与秦浈的儿子唐致远,小名间儿。
唐致远朝她与曲桢行了礼,微笑道:“爹娘不放心让阿姊一个人出来, 便让我随行,顺便让我带些谷种回去。”
虽然这事,唐斯羡的信中没提,不过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赵长夏与曲桢接了姐弟二人,便先带他们到绣坊歇息,——经过多年的经营发展, 如今曲绣绣坊已经成为了江南西路数一数二的刺绣作坊,而且其面积不断扩建,如今已有两座三进大宅子般大小, 并且根据功能划分为几大区域:
前面依旧为售卖刺绣的商铺,而且还增设了只展示不出售的绣品的展览区。里面有刺绣的区域、织染区域及住宿的区域等,曲清江不在家里住时,一般住绣坊, 因此绣坊也是家当齐全。
“泉儿姐姐,抹了姜片,你可好些了?”曲桢问枕在她的腿上, 一副咸鱼模样的唐泉儿。
“好多了,不过你怎么会随身带着姜片?”唐泉儿问。
曲桢微微一笑:“知道泉儿姐姐晕船,所以备着姜片,以防万一。”
“你想得真周到,照顾人也周到!”
“泉儿姐姐是客人,还大老远跑来送水产,这是应该的。”
唐泉儿忽然不说话了,只定定地看着曲桢,后者察觉到异样,也低头看去,注视着唐泉儿的双眸,有些疑惑:“泉儿姐姐,怎么了?”
唐泉儿爬了起来,问:“我们好些年没见了吧?”
曲桢点点头:“快五年了。”
唐泉儿笑了:“是啊,五年不见,你越发水灵了!当初的你,还是这么矮,身板也单薄,尤其是——”
唐泉儿刚想说原本扁平的胸也开始丰满,但是考虑到或许在曲桢看来是非常下流的言语,因而闭口不言。
她的话虽然没说完,可动作却没逃过曲桢的双眼,因而后者抿着唇,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
唐泉儿赶紧改口:“咳咳,尤其是这脸蛋,真应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出水芙蓉?嫩得能掐出水来?”
她这旺盛的求生欲!
曲桢:“……”
她爹的担心不无道理,让唐泉儿跟虎娃凑一块儿,准会产生误解,然后干仗。
“看来泉儿姐姐不晕了。”曲桢将用过的姜片丢了,把剩余的姜收起来。
“哎,晕啊!”唐泉儿赶紧重新躺下来,“话说你们家的马车真是舒坦,我瞧外头的路并不平坦,可坐上来后却感觉不到颠簸。”
“我自幼都是坐自家的马车,不知道寻常的马车是怎样的。”曲桢掀开帘子,“进城了。”
唐泉儿道:“你怎么这么凡尔赛?”
“凡尔赛?”
唐泉儿哪里敢说实话,只道:“我爹说是低调的意思。”
曲桢猜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但她没有寻根问底,待马车停了后,便问唐泉儿:“泉儿姐姐可需下人抬你进去?”
“不用,我好多了。”唐泉儿立马坐起来,率先跳出了马车。她看着绣坊的匾额,“这就是曲绣绣坊?果然气派!”
曲桢从马车上下来,走到赵长夏的身边:“爹,我先进去找阿娘。”
赵长夏道:“去吧,把唐家姐弟一块儿带去。”
唐泉儿已经主动跟上来,道:“快带我逛一逛!”
曲桢没说话,唐泉儿边走边问她,“上次伯母送了我娘一幅异色绣,你会不会刺绣,你也送我一幅异色绣吧?我送你一只老鳖怎么样?”
曲桢:“……”
谁稀罕老鳖了?都已经老了,吃又不能吃,养又觉得无趣。
她道:“虎娃应该会喜欢吃的。”
唐泉儿:“什么?谁说老鳖是用来吃的了,你可别让她吃了!老鳖成精这话听过没有?我家养的老鳖,那可是要成仙的,能带来好运气!”
曲桢敬谢不敏了。
说话间,曲清江的身影便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之中了。曲桢领着姐弟俩去跟她娘行见面礼,唐泉儿见了曲清江便开始花样吹捧:“您是伯母?这怎么可能,比我上次见的伯母还要年轻百倍,说您是小木头的姐姐都有人信!”
正在曲清江身边无所事事的赵杭向她投以鄙夷的眼神,而曲清江却被她逗乐了:“你这嘴巴怎么这么甜?”
“甜也没用,我去跟爹告状,就说有人调戏阿娘!”赵杭道。
曲桢知道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便叫住她:“虎娃,回来!”
“哟,这小不点是谁啊?”唐泉儿明知故问。
赵杭瞪她:“你喊谁小不点呢?你才是小不点!”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小只呢,不是小不点是什么?”唐泉儿比划了一下她们之间的身高比,一切不言而喻。
赵杭气不过,便道:“我是小不点,那你就是二十岁了也还未嫁出去的老姑婆!”
“嘿,胆儿可真肥啊你!”唐泉儿撸起袖子装作要收拾她。
曲清江突然掐住赵杭的耳朵:“最近你爹没收拾你吗?晚些时候一并补回来?”
赵杭:“……”
她怂了。
曲桢道:“道歉。”
“对不起,泉儿姐姐!不过你也得向我道歉,我才不是小不点。”
让唐泉儿也给她道歉是她最后的倔强。
唐泉儿笑嘻嘻地道:“好,我也向你道歉,我年长你几岁,着实不该欺负你。”
知道她们之间是亲近的打闹,曲清江也没放在心上。她放下手上的活后,便邀请唐泉儿和唐致远进屋。
“你们爹娘怎么会放心让你们姐弟单独出门?”曲清江问。
“爹说我们长大了,始终要担事,不能只躲在家里,让他们为我们遮风挡雨。所以就让我们出来历练一下,锻炼胆子。”唐泉儿道。
曲清江还没说话,赵杭便嘀咕:“我也想出门历练,可是爹娘都不给……”
曲清江乜了她一眼,曲桢道:“你便算了吧,你出门不是想历练,只是想玩耍。想你八岁的时候,你说你要去冒险,然后你拿着爹的鸡毛掸子跑去杂院跟大鹅打架,结果还打不赢大鹅,被大鹅追着啄,最后哭着求爹救你。”
赵杭:“……”
阿姊怎么在唐泉儿面前拆她的台?!
“还有这种事?哈哈哈哈……”唐泉儿乐不可支。
“阿姊,你也别笑了,想当初你……”唐致远正要说,唐泉儿急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许插话!”
唐泉儿与赵杭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便轻快了起来。
吃过了晚饭后,唐泉儿与唐致远便在绣坊安置下来。曲家也不好将这对姐弟扔在这儿,除了赵长夏之外,曲清江母女三人也留在这边的宅子里过夜。
夜里,唐泉儿睡不着起来小解,然后她便看见斜对面的房间还亮着烛光。那间房是曲桢的,她的眼睛骨碌一转,便悄悄地溜出房间,跑到曲桢的房外:“小木头,你还没睡吗?”
烛光摇曳,过了会儿,房门开了。
曲桢反问:“泉儿姐姐这是睡不着?”
“是啊,我一躺下就觉得我一直在水上漂荡,然后那种晕船的感觉又来了……这似乎叫‘乘船后遗症’!”
曲桢轻笑了声,道:“在‘一本正经地胡扯’方面,你跟我爹倒是挺相似的。”
“我说真的,我坐了好几天船呢,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船上度过的,你也乘过船,应该懂我的感受。”
曲桢问:“你们还得带谷种回去,走陆路肯定走不快,否则损耗高。要想走得快,减少损耗,还是得走水路,你到时候怎么办?”
唐泉儿自信道:“没事,我娘就是考虑到了这些,所以才让小老弟跟我通行的,有他在,不管多少东西都能一分不差地带回去。”
曲桢没问为什么有唐致远在就不必担心运输问题,她觉得兴许是唐致远特别聪明,想到了好办法。
“我是因为‘乘船后遗症’睡不着,你又为何这么晚还不睡?”唐泉儿问。
曲桢道:“我在刺绣。”
她顿了下,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泉儿姐姐打算在筠州待多久?”
“我才来你就盼着我走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唐泉儿见她认真了,便哈哈大笑:“我逗你的。这次我过来,肯定要待十天半个月。你也知道我爹是打算将养鱼的重任交给我的,所以他让我来筠州考察,看看能不能开拓这边的市场……”
曲桢听唐泉儿提过,唐家虽有唐致远这个儿子在,不过唐斯羡与秦浈并不打算将全部家业都交给他,根据姐弟的性格与他们的能力,二人决定让唐泉儿跟唐斯羡养鱼,而家中的田产则交给唐致远打理。
所以唐致远这次过来也是带着任务的,他必须跟赵长夏学习种植技术,然后吸取经验,运用到自家的田地中去。
曲桢颔首,表示知道了。
“天色不早了,泉儿姐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唐泉儿道:“我还睡不着,不如我看你刺绣吧!”
曲桢拦住她,不让她进屋:“我困了,打算睡了。”
“好吧!”唐泉儿遗憾地退出去。
她回头看了眼曲桢,后者已经将门关了半扇,与她的目光对上之后,微微一笑,将剩下那半扇门也关上了。
唐泉儿看着那模糊的身影,轻叹了口气,也回了房。
第二天夜里,唐泉儿看见曲桢的房间还亮着光,便又来找曲桢唠嗑。后者干脆放她进屋,任她说话,自己不动如山地在棚架前刺绣。
“你天天晚上都刺绣,也不怕眼睛瞎掉?”唐泉儿百无聊赖地问。
曲桢的手一顿,抬头看了唐泉儿一眼,道:“不常如此。”
“那你打算继承伯母的衣钵了?”
曲桢放下手中的针线,认真道:“这是自然,不过我是曲家的长女,在走刺绣这条路之前,我首先要肩负的是曲家的未来。”
她这个觉悟不是被赵长夏和曲清江培养出来的,也不是天生就觉醒的。小的时候,她还是很快乐无忧的,直到她了解了爹娘的往事,又听到了一些闲话,她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快乐无忧,那都是因为有爹娘顶起了一片天地。
若她不成长为新的撑天的支柱,那等爹娘老去、死去时,这片天便一定会塌下来。
所以她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也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她爹的技能她是学不会的了,而她娘的刺绣技艺对她而言,是一门技艺、一种传承,但比起以刺绣为生,她觉得还是得懂经营之道,方能结合手艺与家业,将曲家一代代地传下去。
唐泉儿颇为关心地道:“怎么肩负曲家的未来?是嫁人生子,还是招婿?”
她没有这种烦恼,毕竟她的爹娘从不着急她的终身大事,还说她要是愿意,孤寡一辈子都可以,以后就让她的侄子、侄女给她养老。
曲桢道:“招婿。嫁了人就等同于将这偌大的家业拱手送人,这买卖不划算。”
唐泉儿心里难受:“你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当买卖啊!这可不行,要不要我让我爹娘去跟伯父伯母聊一聊,让他们别给你这么多的压力?”
曲桢急忙阻止她:“这是我的选择,与爹娘无关,他们从未逼迫过我什么……”
是的,赵长夏与曲清江虽然在培养她成材方面尤为费心,却从未要求她要按照她们的想法来。是她自己有了肩负曲家未来的觉悟,也不想让她们再操心她的事,所以招婿这事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她们家跟唐家的区别就是她们家的家底更为丰厚,却没有“唐致远”的存在,所以这注定了她们家会引来更多觊觎的目光,她不能让爹娘百年之后依旧要为她、曲家担心……
唐泉儿没说话,只是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她神色恹恹道:“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曲桢见她离去,还“热心”地将门给关上,抿紧了唇,过了会儿,又目光坚定地继续刺绣。
唐泉儿跟唐致远在筠州待了一个月,唐泉儿得出“从饶州运输新鲜水产过来卖不现实,不过一些干货倒是还有市场”的结论。
姐弟俩回去的当天,曲家一家四口去给他们送行。
曲桢拿出了一幅绣着玩蹴鞠的小猫的异色绣给唐泉儿,后者这才知道曲桢每夜在绣的刺绣是给她的!
“早知道就劝你别绣了,不然眼睛瞎了可怎么办?!”唐泉儿叹气。
曲桢道:“不至于。”
唐泉儿脸上有了笑意:“那我就笑纳了,我要回去了,你们珍重!”
曲桢点头:“保重!”
马车缓缓地驶远了,直到消失在她们眼前。
赵杭年纪小,不懂离别的心情,依旧没心没肺:“爹娘、阿姊,我们回家吧,我都好久没收拾,不是,好久没跟村里那群小伙伴见面了!”
赵长夏哼笑:“听说在绣坊的这一个月,你压根就待不住,还赶走了绣坊的好几个客人,让你娘不得不派人去赔礼道歉!”她提着赵杭的衣领,将她提溜走了。
赵杭:“……”
“爹,我错了!”
“现在才认错没有用了。”
“娘,救命,我真的知道错了!”赵杭赶紧向曲清江求救。
曲清江却没空管她们,她跟曲桢走在后面,见长女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可是不舍得泉儿他们?”
曲桢道:“刚刚别离,难免有些不舍,过一会儿就好了。”
“咱们母女许久没谈过心了吧?你长大了,有心事也不与我说了。”曲清江道。
“阿娘,我不管多少岁了,始终都是您的孩子呀!”
“是呀,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所以为你的事操心到老,都是我这个当娘的应该的。”
“阿娘,我长大了还要你们操心的话,岂不是不孝?”
“对我跟你爹而言,你们能过好自己的一生,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违法犯罪,那就是最孝顺的了。而且你还有妹妹,虽然虎娃现在还有些不懂事,可我跟你爹在细心教导她,总有一日,她能成长到与你比肩的时候,届时你们姐妹可以互相扶持、支持,你没必要将所有的压力都挑到自己的肩上。”
曲清江道,“你呀,自幼就跟小大人似的,沉稳、老练,事事都尽量不让我们操心。然而你这样,才是让我们最担心的。我跟你爹也不是久病缠身、更不担忧家业的传承问题……”
母女之间的一番坦诚的谈心,让曲桢的压力小了许多,她也没有那种“到了招婿的年纪”的急迫感。
正如她娘所说,爹娘的身体健朗,她还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来处理和应对这些事,没必要现在就开始焦虑,和平白给自己增添那么多压力。
……
交代完绣坊的事后,一家四口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