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
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动静, 秦浈的锋芒敛去,又复我见犹怜的模样。
“巧的是,我也不擅长。”
她浅笑, 笑容如同洁白、朴素的梨花, 悄然盛放, 仿佛方才的深沉只是假象。
唐清满紧张的情绪稍微缓解,顺着她的话道:“可你跟思先往来也颇多, 不是吗?”
秦浈道:“他……或许是个例外,我觉得他跟村里的男子不大一样。”
知道“真相”的唐清满并没有反驳。
“话说令弟呢?”秦浈终于发现唐斯羡不见了。
“她说有事要回去一趟。”
“那我们先入席吧!”秦浈并不是很在乎唐斯羡去了哪里, 她拉着唐清满落座。
唐清满心头依旧有些乱。秦浈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是我太敏感了, 才会错了意。”
这么想之后,唐清满又放松了些。
她对秦浈道,“刚才思先多管闲事了,她已经反省,希望你能原谅她。”
秦浈没有怪唐斯羡的意思,“这也是他与村里的男人大不同的地方。在这种时候, 他们多数会冷眼旁观。令弟虽然看起来有点胡搅蛮缠,实际上帮了我不小的忙,我挺感激他的。”
秦浈的反应证实了唐斯羡关于她不想成亲的推测, 甚至可以判断秦浈对镇前村多数男人都没有好感。
唐清满想不透,但总觉得与张春儿、八儿她们的遭遇有关。
——
秦家的亲友以及村邻陆续进入祠堂侧院就座, 男席在侧院的中厅, 妇孺则在对面的前厅。
唐斯羡回来后自然而然地坐到唐清满旁边, 前厅里瞬间有不少目光汇聚到她的身上去。
她仿若未觉,对左手边坐着的秦浈与唐清满道:“当初乡书手说只小办一场,但从今日的人数看来, 过来蹭吃的也不少。”
秦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在说自己吗?”
唐斯羡假装没听见,继续道:“方才进来时有个头顶高帽、穿着罗衫的陌生人走在前面,我瞧着眼生,不像村子里的人。秦举人说那人是踏青路过的,见着热闹,好奇地打听,便被乡书手邀请进来了。”
“你认全了村子里的人?”
“有些不知道名字,但是脸能认个大概。”
秦浈若有所思:“你所说的高帽理应是乌角巾,身上又穿着罗缎直裰,想来是燕居的官人趁着九月秋高气爽,前往郊野登高。”
唐清满略诧异:“浈娘怎么连那官人穿什么都猜出来了?”
秦浈看着她,没忍住,露出了笑齿,“他就在那儿。”
唐清满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果然见对面中厅有一道尤为显眼的身影。他的打扮与气质在身穿短褐的村民中显得鹤立鸡群,哪怕是秦阮伦的同窗在他的面前也少了一丝从容和自信,俨然是世家出身,或如秦浈所说,身上有官职。
“嗐,原来是看见了,我还以为是你神机妙算推测出来的呢!”邻座一位竖着耳朵偷听的妇人收起惊艳的神色,她扭头看唐斯羡,“说了半天,你怎么还坐在这儿?”
“我不能坐这边吗?”唐斯羡露出“你真的很奇怪”的神情。殊不知,临近的妇人同样是带着这种眼神看待她的。
唐清满扯她的衣袖,低声道:“思先,这边是女席。”
唐斯羡沉默地看着她们,须臾才反应过来,如今这时代讲究“男女不同席”,而她刚好又是个“男人”。
操蛋的男女大防,操蛋的女扮男装!
行吧,她得入乡随俗!
唐斯羡默默地撤出前厅,身影渐渐被中厅热闹的人群遮掩。秦浈收回目光,将心头那一丝疑惑压了下去。
饭吃到一半,唐斯羡便离了席。倒不是秦家的酒菜不好吃,而是因为太好吃了:
秦家为这场筵席准备了五道主菜,两道配菜,还有一道汤。先上的是配菜“凉拌鱼皮”与用菜腌制的“辣脚子”,然后是鱼羹、烩鱼丸、炸冻鱼头、焖鸡以及炙猪肉等,最后才上一道鱼头豆腐汤。
对于靠水吃水的村民而言,以鱼为菜品实属正常,所以他们基本都是冲免费的酒水来的。可是第一道凉拌鱼皮出现后,他们瞬间将鸡肉、猪肉、美酒都抛诸脑后,口里的鱼皮还没吃完又夹一筷子,一盘子凉拌鱼皮很快就吃完了。
鱼皮冰冰凉凉、脆嫩可口,加入一点醋后,还十分开胃。主菜一上来,本来还以读书人身份端着的秦阮伦同窗,以及那陌生的客人,也忍不住抛开所谓的餐桌礼仪,大快朵颐起来。
反正吃完后,他们还是那个文质彬彬、端方有礼的士子。
“这个像浮元子的吃起来可真好吃,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秦家的厨子是哪儿找的,怎么鱼羹、炸冻鱼头以及这鱼皮都挺好吃的,焖鸡跟炙肉在它们的对比之下反而没那么美味了。还有这个浮元子,该不会是鱼肉做的吧,我吃出了点鱼的味道。”
“秦家哪找厨子了,都是秦家自家人在忙!”
“待会儿让自家的婆娘去问一下这些菜是怎么做得这么美味的,鱼能做的这么好吃,我肯定不会嫌弃它腥!”
同桌以及邻桌传来的议论声传入唐斯羡的耳中,她匆匆吃完,便回到王家将她提前准备好的鱼丸拿出来,摆在从秦氏祠堂出来后必经的路段。
她答应给秦家做鱼丸,不是为了那点销量,而是想借助这次机会,提高鱼丸的知名度。
这么好的促销机会,她怎么会错过?
等了会儿,便有吃饱的村民陆续离开了秦氏祠堂。没走多远,就看见唐斯羡坐在一棵老树下盘虬的树根上。她面前是一个竹筐,上面还架着个簸箕,盛着不少与他们在席上吃的一模一样的丸子。
“唐思先,这是什么?”村民一看见这丸子,就忍不住回味筵席上吃到的佳肴。
唐斯羡不打算隐瞒他们,只道:“鱼丸。”
“我就说是鱼肉做的!”立马有村民得意地道,还问,“秦家的鱼丸是你做的吗?”
“可以这么说。”唐斯羡指了指鱼丸,“要买吗?”
村民对鱼丸做法的兴趣大于购买的欲望,他们七嘴八舌地问:“鱼丸是如何做的?将鱼肉剔骨后做吗?你打哪儿学来的做法?”
“关于鱼丸的做法,我老家很多人都会做,你们随便去打听就知道了。”
他们心想,唐思先的老家不就是唐家?他们可没听说过唐家会做鱼丸。转念一想,唐家还没认他们姐弟呢,对唐思先而言,“老家”指的是歙州吧!
“要买吗?看在同乡的份上,给你们最实惠的价格。”唐斯羡又问了一遍。
“怎么卖?”
“二十文十颗。”
村民哗然:“二十文才十颗,比羊肉还贵呢?!”
“那可不?秦乡书手这次宴请你们,可是下了血本的!”
他们一听,也觉得秦雩这回大气。
但是人多的时候,声音总是不一致的,当即便有人质疑:“乡书手雇你捕鱼,照理说,这些做鱼丸的鱼肉都是乡书手的吧?他能花几个钱?”
众人又想起秦家与唐家姐弟往来确实有些密切,唐斯羡还替秦雩捕鱼,所以这鱼丸虽然美味,但鱼肉廉价,鱼丸肯定也贵不到哪里去。
唐斯羡“嘶”了一下,捂着腮帮子:“好酸,酸倒我这排牙了!”
那人气急,“一条两斤重的鱼也不过十几文,你这十颗便得二十文,贵的有些离谱了。况且你的鱼还是在村子里的河里捕的,不出一分钱便赚这么多?”
唐斯羡白了他一眼,“你会算账吗?要我说,你种地用的谷子,一亩也不过几十文钱,可是你卖出去的米却有几石,一石就是三五百文。照这么算,你的米贵的也是太离谱了。”
“你——这、这怎么一样呢!”那人着急地反驳。
唐斯羡搬起竹筐挪了个地方,不想跟傻逼太近,免得被传染:“怎么就不一样了?你们为田地投入甚多,难道我捕鱼就无需精力?我做鱼丸不用力气和时间吗?劳动付出与收获成正比,我付出这么多,卖这个价钱那是十分实惠的了。你们要想买十几文钱的鱼我也有,我现捞给你们要不要?”
早就领教过她嘴炮威力的村民默默退散了。只有几个过来凑热闹的闲汉坐在树根上,一边觊觎着唐斯羡的鱼丸,一边唠嗑:“他们还是太怕事了,才让唐思先这小子在村子里嚣张这么久。”
他们中的一员,李三恨恨地道:“我早看他不顺眼了。一个外乡人,巴结上乡书手后就目中无人、狐假虎威,真把自己当村子的一员了?”
“让我们治一治他!”
李三忙阻止:“万一他又找乡书手帮忙呢?”
上次他吃了亏,被秦雩教训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呢!
“我们不跟他动手,乡书手又能奈何我们什么?”
几个闲汉交流了一下眼神,起身,准备去找唐斯羡的麻烦。
唐斯羡对危机的预感一向强烈,对不善的目光更是敏感。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几个闲汉靠近,她二话不说,抱起竹筐和簸箕就往秦氏祠堂跑。
李三等人也跟了过去,但是到了祠堂的地界,人来人往的,他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唐斯羡气定神闲地继续摆卖,逢人便吆喝:“新鲜美味的鱼丸,支持送货上门,随时欢迎询价。”
有人上前询价,几个闲汉便在旁边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们。这样一来,不管是同村之人,还是村外之人都不愿多管闲事,以至于唐斯羡的摊子前无人敢光顾。
想当初唐斯羡捕鱼时,渔夫也曾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过她,最后被她化解了。如今这帮闲汉故技重施,唐斯羡痛心疾首,“你们是黔驴技穷了吗?就这点能耐?以为我会着急?我在道上混的时候,你们毛都还没长齐呢!”
闲汉们:“……”
唐斯羡着实爱作死。他们被惹怒了,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掀了她的摊子。
“今日不好好教训你,你便不知道这镇前村到底是谁做主!”
唐斯羡大喊一声:“救命!”然后便抱着竹筐,瑟瑟发抖。
这时,不远处传来秦天的声音:“我也想知道镇前村是谁做主。”
闲汉们身子一僵,扭头便看见秦家祠堂侧院门口,秦天以及一干人等正盯着他们。
虽然看戏的是多数,可其中衣冠楚楚、鹤立鸡群的男人眉头深皱,目光也颇为不满。正是看见他的脸色,秦天才站了出来。
抱着竹筐,头埋进臂弯的唐斯羡偏头瞄了一眼那边,看见了按着唐清满不让她过来的秦浈。
秦浈仿佛一个旁观者,脸上挂着春风一样和煦的笑容,周围的变故皆不能入她的眼。但是仔细分辨,便能发现她眼神里的狡黠。
唐斯羡收回目光,忍不住抿笑。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给未来岳父攒声望。
方便面:唐贱贱啊,你还笑?你可长点心吧,秦腹黑已经快发现你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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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二更,这是希望大家能在每一章都尽量留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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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人
唐斯羡挑衅闲汉之前, 发现秦浈出现在祠堂侧院门口。秦浈似乎是路过的,不过留意到她的处境后,驻足观望了片刻。
二人的目光相触, 又迅速地移开, 短暂的仿佛是个错觉。
秦浈回到祠堂中厅, 见那头戴乌角巾,身穿罗衫的官人正在与她爹、兄长辞别。秦天在一旁停留, 似想为那官人带路。
在多数人还在推杯换盏时,秦浈便离席到中厅帮忙上菜了。恰好听见那官人与自家的仆人称赞鱼丸的美味, 还打算筵席后打听鱼丸的来历。
心神微敛, 她径直走向父兄, 神色轻松自如,话家常一般道:“爹,唐大郎在外头卖鱼丸,我们要不要再多买一些?”
秦雩摆了摆手:“不用。”
今日买了十几斤鱼丸,就像从他身上剜下一大块肉似的,可心疼死他了, 他即使再想吃鱼丸,也得按捺下来。好在今日宾客对酒菜的满意和夸奖,稍微缓解了他的心痛。
罗衫官人闻言, 眼中闪过一抹亮色,问道:“我方才便想询问这鱼丸是从何处买的, 听小娘子这话, 莫非是那唐大郎所卖?”
秦浈礼貌地应道:“正是。”
罗衫官人沉思了片刻, 对秦雩、秦阮伦笑道:“今日多谢款待,时候不早了,我这便告辞, 请留步。”
秦天立马热络地上前来,“我送官人。”
罗衫官人与秦天走了出去,他们的后面跟着唐清满以及几个离开的村民。秦浈见状,也转身跟了出去。
一干人等刚出门口,便听见了一声慌张的呼唤,旋即目睹了三个流里流气的闲汉正威胁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意欲动粗。
眼见罗衫官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秦天生怕这群人会让他在官人心目中留下一个“软弱无能、办事不力”的形象,便赶紧喝止他们。
“里、里正。”李三躲到了另外两个闲汉的身后去,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化解这次的危机。
“说呀,镇前村是谁做主?你吗?”秦天冷冷地看着其中一个闲汉,一一逼问,“还是你?抑或是你李三?”
“不,不是!”李三忙甩锅,“这话不是我说的。”
另外两个闲汉怒瞪他。
“原来你们这么能耐啊?”秦天怒极反笑,“来,今日你们也告诉我,除了做主镇前村外,你们还有多少能耐?”
唐斯羡抬头,眨了下眼,眼眶便红了。她哽咽道:“里正,你可要为我做主哇!他们想打人,还想糟蹋我的鱼丸。”
秦天不知怎的,回想起自家的佃客曾经在他耳边上眼药,说“唐思先”是个刺头。那会儿他还没有多大的感触,如今看来,这人确实容易招惹是非!
但是唐斯羡提及了鱼丸,他心思一转,怒斥闲汉们:“光天化日之下欺压乡民,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没有,我们没想打他,是他先招惹我们的!”闲汉们急忙辩解,但是他们的话并无多少可信度。
李三灵光一闪,指着唐斯羡的竹筐道,“里正你有所不知,唐思先这鱼丸两文一颗,打的就是坑人钱财的主意,我们看不过眼,才想教训一下他的!”
两文钱一颗的鱼丸在还没吃过鱼丸的他看来,那纯属是坑村民的钱,他们教训唐斯羡,肯定能引起村民的共鸣!
围观的村民确实觉得鱼丸贵,但是刚吃饱的他们,舌尖仍旧能回味鱼丸的滋味。他们打从心底认同它贵是有道理的。
“这鱼丸,真这么贵?”秦天看着唐斯羡。
“实不相瞒,一条两斤重的鱼只能做出十几颗鱼丸来,而一条鱼便要十几文了,里正可以算下,这个价钱算贵吗?”
秦天一想到算账,头都大了,他虽然管赋税,但是算账的事情都是交给账房去处理的。他连字都认不得几个,更别提算学方面的能力了。
唐清满跑到唐斯羡身旁,道:“思先说的没错,做一点鱼丸便得耗上几个时辰,那两文钱都是辛苦钱。”
“这个我也能作证。”秦浈偏头向众人解释,实则是对罗衫官人说的。
形势渐渐对唐斯羡有利,也无人出来声讨她,李三等人傻眼了:这外乡人何时变得这么受待见了?
罗衫官人对村子的事务似乎并不感兴趣,他走到唐斯羡的面前,明知故问:“你便是做这鱼丸的人?”
“对,秦家今日筵席吃的鱼丸也是我做的。”唐斯羡立马乖巧。
罗衫官人没说话,只是兀自沉思了片刻,又问:“这鱼丸是乐平县的特产?”
唐斯羡思忖道:“也未尝不可往这方面发展。”
罗衫官人盯着她,那张有些忧郁的脸上忽然展露一丝笑容,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笑意,道:“你说话倒是有趣,想必在城门口卖鱼与卖鱼丸的也是你了吧?”
唐斯羡警惕。若这人真如秦浈所揣测的是有官职在身的人,那他打听她的动向,莫非是城管那一块的?她上了城管的黑名单,要被通缉了?
“呃……”
见她支支吾吾,罗衫官人又道:“我曾在友人家吃过一回鱼丸,他家的厨娘告诉我,卖鱼丸的人出摊都是算好日子的,平常很难遇上。今日我前往洪岩仙洞时路过此地,恰逢秦家有喜,便厚颜蹭了顿酒吃,结果……”
唐斯羡心中一动,确定这位是曾经被她的顾客安利过的潜在顾客。于是爽快承认:“我确实在城郊卖过鱼跟鱼丸。”
罗衫官人并不在意她的市侩,跟她买了三斤鱼丸。
“三斤约是七十五颗,一百五十文。”
罗衫官人也不打算讲价,让他身后的仆人交了钱。
唐斯羡给他数了八十颗鱼丸,“凑个整给官人,多谢惠顾。”
罗衫官人顿了下,又问:“你还卖鱼,那有没有鲫鱼?”
“自然是有的,一斤有,两斤也有,看官人需要多大的。”
“来两条两斤的。”
唐清满主动帮唐斯羡回去拿鱼,因为买鱼丸的不仅是罗衫官人,还有秦天。秦天十分大气地表示:“官人来此一趟,我们本该尽地主之谊,焉能让官人自掏腰包?这三斤鱼丸便算是我送官人的!”
他自己还另外买了两斤。
罗衫官人笑了笑,婉拒:“我若是收下,那与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有何区别?”
这话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官身,先前没有猜出他的身份的村民顿时吓了一跳。
在他自爆身份后,唐斯羡簸箕里剩余的一点鱼丸则被秦阮伦一些家底尚可的同窗给买走了,——尽管唐斯羡认为他们多半是想借此机会在罗衫官人面前露脸,好留些印象。
罗衫官人对唐斯羡道:“我三日后回饶州城,若是这期间你再到县里卖鱼丸和鲫鱼,记得给我留些。”
“官人可留下住址,我后日到县里,便给你送过去。”
罗衫官人琢磨了下,知道她这是在打听他的身份,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住驿馆,你直言找荣副使便成。”
唐斯羡记下了,她并不清楚副使是什么官,打算等会儿问一下秦浈。
罗衫官人离开了,秦天又送了他一段路,匆匆赶回来,问村民们:“李三他们几个呢?”
“跑了。”
那几个闲汉看见秦天等人忙着拍马屁,就溜了。
秦天冷笑:“他们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去召集壮丁,抓人!”
村民们觉得秦天的反应太夸张了,且李三他们几个闲汉再怎么欺负人,那也是村里人。其中一个村民便道:“里正,唐哥儿也没什么大碍,这事要闹得这么大吗?”
秦天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刚才那是谁吗?那是饶州的团练副使!六品的官啊,比县令的官还大。李三他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仗势欺人,这让团练副使怎么看我们村子?怎么看我?”
秦天在罗衫官人自报家门时,便已经知晓那是谁了。
虽然他此前从未见过团练副使,可与衙门打交道这么久,也曾听闻饶州有个三年前被贬下来的团练副使,姓荣。那可是实打实的世家子弟,在被贬之前,荣副使的爹还是宰相之一,权势滔天!
再说了,秦天可不管荣副使是不是被贬的,只要他身上依旧挂着官职,那就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惹不起的。
“六品!乐平县令也只有八品吧?”
“团练副使厉害还是知州厉害?”
村民们议论纷纷,同时也意识到,向来怕麻烦的秦天这是要动真格了。
再看唐斯羡,村民们都没去算她这次到底赚了多少钱,只知道她的运气似乎一直都很好。每次有人找她的麻烦,她都能逢凶化吉,上次是秦雩出面,这次是秦天。
有人都忍不住嘀咕:“这唐思先不是姓唐的吧,他是姓秦的吧?”
唐斯羡闻言,扭头看着秦浈,一本正经地道:“或许我祖上几百年前还真的是姓秦的,咱们这是一家亲呐!”
对于她这种一脸认真地说笑,秦浈给她挤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转身回祠堂。
唐斯羡忙绕到她的身前,问:“小娘子,那什么副使是干什么的?”
秦天也只提了团练副使是六品官,但是具体是什么职位,她却是一无所知。
秦浈驻足,心思一转,反问:“你怎么就确定我知道副使是干什么?”
她分明依旧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可唐斯羡愣是看出了点“你得承认我见识广、有能耐”的意思在。
鉴于秦浈才帮了她的忙,唐斯羡很给面子,顺着她的话道:“因为小娘子虽然身娇体弱,可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能啊!这种问题,想来是难不倒小娘子的。”
秦浈将她上下打量一眼,嘴角噙着笑:“想来这话也是真假掺半的。”
唐斯羡后悔当初就不该教育秦浈“不要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如今看来,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你要不要这么难哄?!
秦腹黑:你教的嘛~
——
正宗手打牛肉丸近110一斤,鱼丸也要60一斤,而且还是混了淀粉之类的。这些丸子是真的贵_(:зゝ∠)_
☆、真心
秦氏祠堂外看热闹的村民已经散去, 唐斯羡方道:“说小娘子身娇体弱是假的,但是夸奖小娘子的话却是真的。”
秦浈心中咯噔。唐斯羡这话实在是耐人寻味,莫非是暗指她身体娇弱是假的?
她面上波澜不惊, 装作对唐斯羡的马屁十分受用的模样, 道:“团练副使官从六品, 掌职一州的军事,不过具体还得视官人的阶官而定, 一般属于闲职。”
多亏秦阮伦对自己的读书生涯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故而早年便稍微了解过一些官场的情况。秦浈就是从他那儿听到的。
“闲职……也就是所谓的坐冷板凳的官职吧!”唐斯羡暗忖。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秦浈问。
“这不是过两日要给他送鱼过去嘛, 提前了解一下, 方能更好地应对。”
唐斯羡不怕事, 但怕自己无知。
忽然想起什么,她又笑着对秦浈道:“我还未谢过小娘子刚才仗义相助呢!”
“不过是帮你做个证,动动嘴皮的事情,何足挂齿。”
“小娘子知道我不是说这事。”
若非秦浈故意将荣副使与秦天引出来,她又怎有机会借秦天之手,解决李三等人, 顺便让村中之人对她更加忌惮?否则日后一个两个都对她的鱼丸虎视眈眈,她的日子也不会太安生。
秦浈凝视着她,目光从她的脸上挪到了喉咙处, 然后是穿戴严实的身躯,只片刻又收了回来。
“与其说这些虚的, 不如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
唐斯羡捂住了钱袋:“鱼丸的账还没结, 可不许赖账, 否则我要贴小广告刷你们无良。”
“广告……广而告之,为之广告?”
唐斯羡忽然意识到,学霸秦阮伦的妹妹原来也是个学霸, 难怪唐清满之前天天在她面前夸秦浈博学多才,她还以为那是好姐妹的滤镜。
秦浈哼笑,“如今你有里正撑腰,我可不敢惹你。”
她以退为进,唐斯羡硬着头皮接招:“里正那是为村子的治安、乡邻和谐做贡献,不算是为我撑腰。若非有小娘子相帮,我也不能每次都逢凶化吉。虽然我身无长物,但是我有一颗报答小娘子的真心呀!”
秦浈的目光从她的胸口上掠过,轻描淡写道:“挖出来给我瞧瞧是不是真心?”
唐斯羡:“……”
她干笑,“还是别了吧,小娘子身娇体弱,被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坏了怎么办?”
秦浈神情哀怨:“果然,你跟村中的男人没什么区别,都是靠一张巧嘴骗人。”
说罢,一脸失望地回祠堂去,留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唐斯羡在后头嘀咕,“干嘛说得我跟负心汉似的。”
一直没插话的唐清满道:“浈娘好像是学你的。”
言下之意,秦浈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这都是自作自受。
唐斯羡无言以对。
不一会儿,有村民过来寻她:“里正找你呢!”
她猜是关于李三那几个闲汉欺负她的事情结果出来了,便让唐清满先回家,她去秦天那儿一趟。
果不其然,李三他们都已经被壮丁揪了回来。听秦天跟眷长在商讨是否要将他们送去官府,他们早就吓破了胆,纷纷立誓不再欺负包括“唐思先”在内的村民。
秦天一脸难办:“你们是在荣副使面前欺负凌辱唐思先,过两日唐思先要给荣副使送鱼丸,届时荣副使问起处理结果,唐思先实话实说,我要如何交代?”
众人心里鄙视他怕事,可也得承认他的话不无道理。
于是眷长提出了一个主意:“不如让他们取得唐思先的原谅,届时让唐思先在荣副使面前美言几句就成了吧?”
秦天心想,这样也好,反正他最终的目的只是想让荣副使对自己留个好印象,也省得官府找上门,要他协助处理。
所以唐斯羡过来后,对上的就是三张谄媚的笑脸,李三他们恨不得将她当成上宾供着,“唐大郎你可算是来了,忙了一上午累不累?”
唐斯羡绕过他们,躲到秦天跟眷长身后去,一副见鬼的模样:“你们这是中邪了?可大白天的,什么邪祟这么厉害?可需要童子尿滋你们?”
李三他们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地对她示好的,听了这话青筋暴起,险些克制不住他们的暴脾气。
秦天审度的视线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赔笑道:“方才是我们几个的不是,我们再也不敢了。”
唐斯羡惊诧道:“怎么会是你们的不是呢?这是我的不是。”
众人被她的一番话闹得有些怔然,为什么她忽然开始低头认错了?
李三等心中窃喜,他们不用担责那自然是最好的,还可以骑驴下坡,趁机报复唐斯羡。
却听见唐斯羡痛心疾首地道:“若非我落户镇前村没多久;若非我与我阿姊无父无母;若非我们善良、老实本分……也不会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所以,说到底都是我的不是呀!”
众人:“……”
他们就知道她口里不会说什么好话。老实本分?这话骗她自己也就罢了!
不过秦天等仔细一想,唐斯羡确实没有主动生过事,倒是村民多少会因为排外,而针对她。
“咳咳!”秦天清了清嗓子,李三等人回神,又乖乖地过去认错。
“我们只是一时糊涂,唐大郎你就放过我们吧,我们以后真的不敢了!”
“以后?还有以后啊?”
“没有以后了!”李三等人异口同声。
唐斯羡忽然体会到了蛮不讲理的爽妙之处,她眼睛骨碌一转,挑拨离间道,“那你们说说看,到底是谁先生出了欺负我的心思的?”
李三毫不犹豫地指着身旁的两人,那二人骂道:“要不是你撺唆,我们会动手吗?我们这是着了你的道!”
“你们说要治他的时候,我可是阻止了的!”李三高声辩解。
唐斯羡点头:“原来错不在你啊!你不是想得到我的原谅吗?这好办,你给他们每人各抽十巴掌,抽完了我改日见了荣副使就不会在他面前乱说话了。”
他们以为秦天的一番警告已经够狠的了,没想到唐斯羡这还有更狠的!
“你!你给我走着瞧!”闲汉们气愤地嘀咕,唐斯羡这完全是小人得志的做派,他们早晚有一日要收拾她的!
“你们果然不是真心悔改的!我明日就去见荣副使,跟他说我无法给他送鱼丸了,因为有人可能暗中谋害我。”
秦天见唐斯羡果然拿这事威胁,暗骂她此招太贱了。
他瞪着李三等闲汉:“动手啊,等什么呢?要我找人帮你们吗?”
李三等也不敢真的违抗秦天的命令,万一唐斯羡真的跑去荣副使面前进献谗言,到时候唐斯羡会不会被秦天记恨还是两说,但他们的日子是肯定不会好过的。
于是李三看着两个闲汉,伸出手轻轻地往他们脸上打了一巴掌。
“没吃饭吗?我去看看家中还有没有剩饭,给你们吃饱了再打。”
唐斯羡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极了影视剧里的反派,迫害小白莲来了。
李三一咬牙,狠狠地往他们脸上抽了一耳光。
两个闲汉没想到他真的敢打这么大力,也怒而还手。于是三人互相抽对方的耳光,越抽越狠,早已经超过了十个。
若非秦天让人分开他们,他们怕是会打起来。
“你给我走着瞧!”他们此时哪里还记得唐斯羡的仇,都想掐死另外两人。
唐斯羡心情愉悦,可碍于秦天等人的注视,只得挂着一张害怕的神情,假惺惺地劝道:“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们啦,快别打了!”
秦天道:“那这事就这么结了?”
看着李三等眼中燃起的亮光,唐斯羡又道:“口头说的随时都能反悔,既然他们都保证不敢再欺负我了,那干脆立一份保证书,若有违反保证书上的约定,那我便去找官府伸张正义。”
众人嘴角抽了抽,再次见识到了她的难缠。
李三等更是心不甘情不愿,捂着红肿的脸道:“我们不识字啊!”
“我识字就行,保证书我来写,你们来画押。”
秦天让人拿三张旧纸来给唐斯羡写保证书,上面写了李三等人不许靠近她或者唐清满半步等约定。见证人就是眷长与秦天。
后两者也是被她拖下水的,当着众人的面,他们要摆出一副秉公处理的模样,就这么盖了印章。
这事一结,李三等生怕唐斯羡又想出什么法子惩治他们,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这儿。
唐斯羡则被秦天留了下来,先是暗示她过两日见了荣副使要好好说话,再警告她在村子里行走还是莫要太张扬了,否则哪天引来心胸狭窄之徒的报复,最后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唐斯羡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总算让秦天看她顺眼了不少。他忽然想起唐斯羡写保证书时,笔法端正,心下一动,问:“你读过书,可学过算术?”
算术是学过的,但是唐斯羡认为这时候的算术定跟她所学的有些许出入,于是谨慎地道:“学过,可我都是心算的,珠算不好。”
她小学一年级学过珠算,可此后再也没接触,早就忘光了。
秦天有些失望。可对比村子里九成不识字的村民和佃客,唐斯羡光凭“识字”这一点,在村子里就足够出类拔萃了。
他担任里正时,虽说在乡里有些许影响力和权势,但是对上官府,他随时都能被坑得倾家荡产,为此他只能找识字的人帮他处理赋税的事务。
唐斯羡识字,写的字也端正,同时她头脑聪明、灵活,若能找她帮忙,他能少操心许多事。
再者,唐家姐弟初来乍到,还未完全融入村子里,所以才会处处被人欺负。而他若能成为她们的靠山,有这层关系在,他也不担心唐斯羡帮他做事时不尽心。
秦天心里算计着,但没有贸然开口,而是打算等唐斯羡见完荣副使再说。
被他时刻惦记着的荣副使从村子里离开后,没有去洪岩仙洞,而是直接打道回府。
回到驿馆时,仆役手里的两条鲫鱼还活蹦乱跳,荣副使嘱咐道:“晚上做一尾鱼给娘子尝,剩下的一尾给二哥儿的乳娘熬鲫鱼汤。”
一位妇人闻声出来,诧异道:“大郎不是去洪岩仙洞踏青了吗,怎的这么早便回来了?”
荣副使见到妻子,脸上方显露一些笑容,他道:“我今日本是要去那边踏青的,不过路过一条村子时,有新得解的举子家中设宴,便去蹭了一顿酒吃。吃完了酒,想着娘子还在驿馆内,未免有些孤寂,便赶回来了。”
妇人被他的一番话说得满脸羞红,嗔道:“妾才不孤寂呢!”
荣副使牵着她的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娘子还记得我们在周家吃的鱼丸吗?正好让我遇上了那卖鱼丸的小贩。我买了些回来,你又能一饱口福了。”
“真的?!”妇人眼前一亮,尔后稍微有些遗憾,“驿馆的厨子厨艺不好,这么美味的鱼丸交给他们,怕是要糟蹋了。若是唐妁在,必能将鱼丸做的更美味。”
荣副使道:“不必担心,我让那小贩改日再给我送些来,刚好赶上我们回饶州城。对了,说到唐氏,我今日途径的村子,似乎也是唐氏族人群居之处,不过我没有仔细打听。”
妇人道:“打听作甚呢?这么多年了,唐妁都不曾提到唐家,想来也是不关心唐家如何的。”
“那我不在她面前提这事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我像极了反派!
——
唐某贱:我是真心的!
秦腹黑: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唐某贱:怎么看?
秦腹黑:衣服……脱掉看?
唐某贱:这虎狼之词哪里学的?
——
今天日了一万了,是不是该好好奖励一下方便面?(求夸)
——
☆、怀春
唐斯羡并不着急去找荣副使, 她第二天一早,先是去捕鱼,将三成给秦家送去。
出来见她的是秦浈, 而每逢她过来时, 就跟防人贩子似的防着她的秦雩倒是不见了踪影, 她顺口问了句:“乡书手呢?”
“昨夜他与兄长喝多了,这会儿还在屋里歇息呢!”秦浈道。
白天父子二人要招待客人, 不好在人前失仪,所以喝得很是克制。可到了夜里, 回到了自己家, 二人便开了一坛子酒对饮。
许是顾及到秦浈不是很喜欢家人喝酒, 他们是躲在秦阮伦的房里悄悄喝的,最后酒量不怎么好的父子俩都醉倒了。
苏氏直接将秦雩搬上秦阮伦的床,也省的他将她的房间弄得一股子酒味。
“对了,为避免你去贴小广告,我们对一下账目吧!”
“我怎会真的去贴秦家的广告呢!”唐斯羡眨巴着眼,一派真诚模样。
秦浈只微微一笑, 将鱼收好后,让她进屋,拿出了一本账簿和算盘, 跟她算了起来。
唐斯羡见秦浈纤细的手指迅速地拨动算盘,还未看清楚, 她就已经算到了下一笔数去。
她心想, 还好她昨天没在秦天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算术好, 要遇到这样的行家,那还不被啪啪打脸?!
似乎留意到唐斯羡目光的凝滞,秦浈的动作放缓了, 微笑道:“原来你真不会珠算呀!”
唐斯羡问:“小娘子为何这么说?”
秦浈这句话是建立在知道她不会珠算的基础上的,而唐斯羡似乎没跟她提过自己不会珠算的事情。
“你昨日在里正家做的事,整个村子都传遍了,包括你不会珠算的事情。”
唐斯羡:“……”
这条村子接了5G网吗?
“大家都说,你让人写保证书,纯粹是多此一举。因为若没人保你,哪怕你让人写十张保证书都不管用。而里正他们若想保你,无需保证书,村子里也无人敢动你。”
唐斯羡点头:“他们说的是对的。”
“可你还是‘多此一举’了。”秦浈看着她,目光灼灼、笑容浅浅,“为何?”
唐斯羡对上秦浈的目光,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知晓秦浈是“明知故问”。这种默契在她还未和秦浈长时间共事的情况下产生,就显得很微妙了。
“因为我是故意的啊!”唐斯羡道,“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识字。”
穿越伊始,她也没觉得自己识字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毕竟在她那个时代,成人识字率都已经超过了96%。而她因为练字的缘故,认识的繁体字也只比旁人多一点。
可慢慢地,她便发现读书于这时代的人而言,还是颇为奢侈的事情,如唐清满等,也只会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用得频繁的字。像唐家那样的大户人家,有自己的书院,族里的子弟才有机会读书识字。
她又不是什么家学渊源出身的世家子弟,也没有很厉害的背景,所以有优势就必须要展现出来,别藏着掖着。
秦天还等着唐斯羡见完荣副使再找她,殊不知他之所以注意到她,那都是她有意为之。
秦浈一点都不意外。
她虽然在跟唐斯羡说话,可手上也没停,等唐斯羡说完时,账目便也算完了:“以你跟爹商议好的价格来算,鱼丸加上鱼皮,一共五百八十文。”
“没错。”唐斯羡一直盯着她的手,问道,“珠算好学吗?”
“好学,只需背熟‘斤两歌’就会了。一求,隔位六二五……”
唐斯羡听秦浈背完,头皮发麻地问:“大家都会背?”
她就怕秦浈跟她说“三岁小儿都会背”的话来。
好在秦浈没有这么说,而是笑道:“怎么可能,若是大家都会背,账房的活计也不至于这么吃香了。”
唐斯羡松了口气:险些就要被打脸了!
转念一想,秦浈说珠算好学,又说大家都会背斤两歌的话,账房也不至于那么吃香,她的意思不就是在说自己聪明,一学就上手吗?
“自恋!”唐斯羡腹诽。
“不过,你平日是如何算数的?”秦浈问。
“我心算的。”唐斯羡眼睛骨碌一转,跟秦浈打着商量,“小娘子,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否教我阿姊斤两歌?”
“然后阿唐再教你?”
唐斯羡很不要脸地点头了。
秦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为何要答应你?”
“小娘子想要我用什么换你的答应?”
“你身无长物,除了‘一颗真心’好像也没别的了吧?然而你这一颗真心,又不肯掏出来给我瞧瞧。”秦浈惋惜地道,“所以这笔买卖做不得。”
唐斯羡没想到她还记着昨日的事呢,只好道:“要不,我们捕鱼的契约再延续一个月?”
“入冬后就不宜捕鱼了,哪怕再雇你捕一个月的鱼,我能得到的鱼也不会太多。这笔买卖还是亏了些。”秦浈顿了下,“入冬后,你要以什么为生?”
“我若告诉小娘子,小娘子能答应教我阿姊珠算吗?”
秦浈收起算盘:“那算了。”
唐斯羡忙按住了算盘,笑嘻嘻地道:“我这半个月也不是一直都无所事事。我闲逛时发现接近山那边有一口池塘,廖三郎说那边的池塘是无主之地,所以我打算租下来养鱼。”
进村后,她只要有空就会在村子周围闲逛,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认路,更重要的是摸清楚环境,未雨绸缪。
加上与胡二郎、廖三郎交好后,他们也会告诉她一些村子里的事情,所以她很快便决定了要养鱼。
至于鱼苗的问题也无需担心,她进城卖鱼时打听过,饶州鄱阳湖那一带已经有专门兜售鱼苗的养鱼专业户存在,每到秋天便用专门盛鱼苗的桶将之运到临近的州府发卖。
至于养鱼的方法,她打算在租下池塘之前,好好地学习。否则光靠灵泉,她怕是会榨干自己。
这样一来秦浈便明白了唐斯羡为何要张扬自己“识字”的能耐,想来是为了接近里正,获得他的青睐,好租下那池塘。不然以她那四处得罪人的性子,若无人撑腰,想要租下一口池塘也不容易。
听见旁边屋里传来的动静,秦浈回神,提醒唐斯羡:“我爹怕是要醒来了。”
唐斯羡可不想让秦雩看见二人独处,免得他又以为她欺负秦浈。
她拿了钱袋,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回头叮咛,“我已经告诉你了,小娘子别忘了教我阿姊珠算!”
说完,也不给秦浈答话的机会就跑了。
她的背影有些狼狈,秦浈忍俊不禁,嘀咕:“我还没答应呢!”
秦雩揉着脑袋出来,看见女儿在那儿发笑,突然就酒醒了:“浈娘,你……这是在笑什么?”
“爹你醒了啊,我没笑什么。”秦浈掩饰道,“对了爹,办筵席的账我已经算好了,唐家哥儿的那笔钱我也已经交付给她了。”
“哦好,浈娘办事,我向来放心。”秦雩道,他忽然一个激灵,“唐思先那小子来过了?”
秦浈微笑道:“来过了。爹的头疼?我去给爹倒醒酒茶。”
联想刚才看见的那一幕,秦雩忽然心生担忧:他的女儿怎么像是少女怀春了?她怀谁的春不行,为何偏偏是唐思先?!
——
唐斯羡从秦家匆匆离去后才想起来,她还没清点钱袋里的钱呢!
不过考虑到秦浈的为人,大概不会克扣她的钱,她就稍微放心了。回到王家拿出钱袋,她发现这钱袋是粉色的,上面绣着一朵荷花,看起来有些旧。
鼻尖钻过一抹若有似无的香气,她轻轻嗅了嗅钱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像是偷小姑娘内裤的变态痴汉,又急忙放下,将钱拿出来清点。
这里面是一张五百文面值的交子,剩下的八十枚铜钱就串到了一起,拿起来还沉甸甸的。
加上她平日积攒的那些钱,别说租,便是买下那口半亩大小的池塘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鱼饲料、鱼苗都还得钱呢,我还是抓紧时间做鱼丸,明日给荣副使送去吧!”唐斯羡收敛心思。
翌日一早,她就背着一篓子的鱼和鱼丸进城去了。原本她打算先给荣副使送鱼丸的,可她才到城门口又被一群买鱼的妇人给拦了下来。
周厨娘对她的鱼丸方子依旧没有死心,这次出到了一贯钱来买。
唐斯羡有些心动。她不是专业厨师,哪怕握着鱼丸的做法也不可能靠鱼丸发家致富。可若是换一个厨师来,对方还真的可以凭借鱼丸,为他自己招揽来不少生意。
以后她要是养鱼的话,也不可能将时间和精力都耗在制作鱼丸上。
虽然心动,但没有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她道:“我考虑考虑。眼下我还得给人送鱼丸去,这事改日再议吧!”
周厨娘见她的态度有所松动,已经很是高兴,当下也不再缠着她,放了她离去。
唐斯羡给荣副使送鱼丸时,他并不在驿馆,不过荣副使之妻周氏已经从他的口中知晓了这事,就亲自见了她。
“我还以为郎君口中的鱼贩子是一个老翁,没想到竟是一位这么年轻的小郎君。”周氏毫不避忌有外男在,好奇地打量着唐斯羡。
唐斯羡也不拘谨,问:“小的在副使印象里,是老翁一样的性子吗?”
周氏掩笑,道:“这倒不是,只是他带回来的鲫鱼熬汤十分鲜甜,我想,若非经验老道的老渔夫,怕是也捕不到这么美味的鱼回来。”
“都是鱼儿们自觉,长得这么美味。”唐斯羡道。
“哈哈——”周氏被她逗乐了。
唐斯羡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它们肯上我的渔网,那也是给我面子。”
“得,这还是你的功劳了。”周氏笑道,“你的鱼丸也很美味,是如何做的?”
她像是自言自语地道,“罢了,你告诉我也没用,得唐氏会才行。”
“大娘子日后若是还想吃鱼丸,大可让厨娘过来一趟,找这小郎君学。”周氏身边的婢女建议道。
唐斯羡心下不爽,这婢女笃定她会教那厨娘鱼丸的做法,心里定是认为她身份卑微,不敢违抗官户的命令。
好在周氏没打算听取她的建议,道:“那也得鱼肉美味,方能做出那么好吃的鱼丸。”
唐斯羡灵机一动,道:“小的打算找一口池塘养鱼,大娘子想吃鱼,随时都能派人来找小的。”
周氏对口腹之欲倒是不看重,只是她家夫君似乎十分喜欢吃唐斯羡的鱼跟鱼丸。而且吃完后,浑身舒坦,一些因积郁而生出来的小毛病也没了。
想到这儿,她便没有拒绝,问道:“你叫什么?”
“唐思先。”
“等我家郎君回来,我会转告他的。”
唐斯羡领了钱后就离开了驿馆。
这次她虽没有见到荣副使,可好歹露了脸,给人留下个印象。
——
她回到村子后,时刻留意她跟荣副使的见面结果的秦天便将她喊了过去,殷切地问:“你可见到荣副使了?他没将村子的事告诉衙门吧?”
“他似乎出门办公事了,我没见到他。”
秦天顿时失望,唐斯羡又道,“不过副使家的大娘子代他给我传了话,说我的鱼熬汤很鲜甜,鱼丸也美味。他只提了这事,没有提村子里的事,想来是对里正的出手十分满意,故而没有在意结果如何。”
她小小地拍了下秦天的马屁,后者心里舒坦了。他忽然想到,荣副使或许压根就不关心乡里的事情,那他为了这事而闹得村子里人尽皆知,是不是便宜“唐思先”了?
可转念一想,像荣副使那等自幼娇养的世家子弟,平日吃习惯了山珍海味,如今一道简单的鱼汤就能让他赞不绝口,难保他不会继续跟“唐思先”买鱼。这样一来,“唐思先”也算是入了他的眼。
莫说荣副使了,他的妻儿也馋那鱼丸,要不是考虑到鱼丸太贵,他们都想顿顿吃那鱼丸了。
秦天想趁机抛出橄榄枝,招揽唐斯羡,可又碍于颜面而不想开这个口。
他左思右想,决定让唐斯羡主动开口,道:“你落户村子有好些日子了吧?”
“有十日了。”
“唐家那边如何说?”
唐清满姐弟想回唐家的事情,镇前村都传遍了,他在村子里的耳目多,自然也是知晓的。
唐斯羡问:“这跟唐家有何关系?”
“你落户镇前村,不是为了早日回唐家吗?”
唐斯羡惊诧地道:“我落户镇前村,纯属是被这儿淳朴的民风、善良的村民所打动,跟唐家没有半文钱关系。”
秦天顿了下,觉得有些难办。本来他是想暗示唐斯羡,若是有他撑腰,帮忙说话,或许唐家会给他两分薄面。不说让她们回唐家,允许她们帮唐家做些外门的事还是可以的。
谁曾想,这唐斯羡也是傲气得很,吃了一次闭门羹后,就不屑回唐家了,——没错,他在唐斯羡的脸上看见了“不屑”。
一个被家族扫地出门,连五等户都算不上的客户,敢对一个大家族露出这种神情,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么是死鸭子嘴硬,要么是心思极深,是个狠角儿。
“果然是刺头。”秦天以他多年看人的阅历,心里评价道。
“那你的亲人呢?打算以后就不往来了?”秦天又问。
他不管唐斯羡是否要回唐家,对方若连至亲血肉都不在乎,那么就有点冷血了。
唐斯羡想到了那个平日里碰上了也不会正眼看她的大伯父,心里也瞧不上他。但是她清楚这会儿的人重视人伦,便故作忧伤地道:“大伯父不认我们姐弟,我们又有何办法呢?”
秦天不清楚她跟唐才升之间的相处细节,想了会儿,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不是还有一位姑母吗?”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这条村子都接了5G网,只有我家,刚通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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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墨钧看了这章,吐槽说:唉,你们90后穿越不行,都不会珠算。
今天从字数上来看,是更了一章半,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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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拨
唐斯羡怔了下, 她可没听唐清满提过唐家姐弟除了唐才升之外,还有别的亲戚呀!
莫非唐清满也不清楚她还有一个姑母?
唐斯羡没有掩饰眼里的惊讶,道:“这个先父不曾跟我们姐弟二人提过, 大伯父也没说过这事。”
秦天道:“那这也不奇怪。你姑母外嫁已经二十多年了, 从她外嫁似乎便一直不曾回唐家探过亲, 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
唐斯羡忽然想到,什么情况下会外嫁多年不曾回来探亲?要不是嫁的远, 便是跟唐家的关系不好,最坏的可能是她出事了。
从唐才升从未提过她看来, 至少可以肯定她跟唐家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我姑母叫什么?”
秦天咳了咳, 瞪她:“唐家家规森严, 闺中女子名讳皆不会随意对外透露,又不像村中妇人那般不讲究,我们外人如何知晓?”
“哦。”唐斯羡倒也不是特别想知道唐清满的姑母的名讳,只是顺口一问,万一哪天在路上遇到了,还能套个近乎呢!
秦天跟她说了这么久, 却迟迟找不到让她主动的法子。他也没了耐心,手指敲打桌面的频率变快了。
唐斯羡不动声色地瞥了他的动作一眼,问道:“里正, 快到秋收时节了吧?请问我们姐弟的秋税跟徭役……”
秦天见她终于开了口,便调整了下坐姿, 一副很严肃的模样。道:“你们也算是走运, 没有田产, 没有房屋,你还是单丁户,所以两税都免了。只是你如今是村子里的一员, 又靠捕鱼为生,一些村社义务是少不了的。”
“请里正提点一二。”
“首先,每年春社、秋社,家家户户都得出点钱给村子里办社祭;其次,像土地庙、河渠等公家所有的地方,需要修葺时,也得出钱或者出力。此乃村社义务。”
唐斯羡颔首:“我明白。”
“另外,你读过书,字写得也还行,而我这儿正缺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帮忙。”秦天按照他一贯的作风,肯定是希望唐斯羡当免费苦力的。可他若真这么做,万一荣副使又记起她来,他便得不偿失了。
他又道,“只要你肯帮我的忙,我给你一贯钱一个月,一直到秋税的事情了结。”
唐斯羡心想,她卖鱼赚的钱都不止一贯,这秦天家大业大,但是却犯了有钱人的通病——抠门!
她犹豫道:“我自然是愿意帮里正的忙,可万一荣副使找我买鱼……不如这样,里正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时便派人来找我,我做完正事了,就过来帮忙。至于工钱,那也不必给了。里正若是心情好,给点小费就成了。”
秦天:“……”
敢情他还是要给钱,唐斯羡说得好听,其实一点亏都不想吃。
好在唐斯羡也没说给多少,到时候他就给个几文钱意思一下!
唐斯羡没提她想租池塘养鱼的事情,眼下时机还不是很恰当,所以她跟秦天谈完正事就回去了。
傍晚,唐清满回来后,唐斯羡询问她:“原来你还有个姑母,这事你知道吗?”
唐清满茫然地摇头:“爹不曾与我提过,你是如何知晓的?”
“今日里正找我去聊咱们的村社义务时,无意中提及的。不过你姑母跟唐家的关系或许也不怎么和睦,所以外嫁这么多年都没什么消息传回来。”
唐清满听说自己还有亲人于世,心中自是欣喜的。可只要想到她那未见过面的姑母或许跟她的大伯父一样,她的那点欣喜就变成了失落。
“你也别担心她会不会跟你大伯父是同一类人,毕竟她外嫁后几乎与唐家断绝了往来的行径,你不觉得跟你爹很像吗?”唐斯羡道,“当然,我也没说她跟唐家有什么恩怨。或许是嫁的远了,所以才没有回来的。不管怎么样,若是能找到她,或许能了解你爹当年为何要离开唐家。”
唐清满被她这么开导,瞬间对那个神秘的姑母产生了兴趣,“她叫什么?里正可有说她嫁到哪里去了?”
“毕竟是唐家的事情,里正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嫁了二十多年。”
秦天人缘广,耳目又多,连他都不太清楚的事情,村里那些普通的村民肯定也不知道,所以还是得从唐家那方面下手。
唐斯羡打定主意,下次遇到唐才升的时候,问一问他。至于唐才升会不会理她,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二十多年……那是爹离开之前的事情了,她真的会知晓爹为何要离开唐家吗?”唐清满叹气。
吃过了饭,她一如既往地去找秦浈,一起将剩余的半件冬衣缝制完。中途她有好几次失神,险些被针刺到手指。
秦浈将她的衣服和针线拿开,拉着她的手问:“阿唐你今日是怎么了?”
唐清满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我跟思先还有一位姑母,只是我爹也未提过此事,不知道她为人如何?心里想得深了,就走神了。”
秦浈想起唐斯羡厚脸皮拜托她的事情,便收起针线等,“阿唐你等我会儿。”
她拿来算盘与纸笔,道:“天色也不早了,针线的活可以先放一放,我教你珠算吧!”
“啊?”唐清满有些懵,秦浈的办法虽说确实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可也太突兀了。
“这是令弟拜托我的事情。她本想自己学,可碍于男女之防,我不便直接教她,故而她请求我教你,你再教她。”
唐清满愣神,旋即有些哭笑不得:“亏她能想出这个法子。”
“这样也好啊,以后你们的日子越过越好时,总得要有个人会管账。你学会后,就可以牢牢掌控家中财权,下回想买东西,也不必向令弟讨要钱财了。”
唐清满知道秦浈误会了她跟唐斯羡的相处模式。她没解释,怀着对秦浈的感激之情,一边背斤两歌,一边学珠算。
如此学了三日,她便掌握了珠算简单的加减进位方法。
“阿唐,你真是聪颖。”秦浈夸道。
唐清满很不好意思:“都是浈娘教得好!”
来接人的唐斯羡:“……”
她怎么觉得这俩人橘里橘气的?
她忙拿出那个粉色的荷花钱袋还给秦浈:“小娘子,还你钱袋。”
唐清满眼尖,认出了那个钱袋:“这钱袋不是浈娘用的吗?我记得浈娘还说过,上面的荷花是你绣的。”
秦浈一边接钱袋,一边面不改色地道:“这是旧钱袋,我见她两手空空地来对账,怕钱散落一地,就将钱装里面给她了。”
唐清满悄声道:“浈娘,我没别的意思,你不必解释的。”
秦浈一顿,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
她微微一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时候不早,我便不留你们了,慢走。”
从秦家离开,唐清满有些忧心,她看了唐斯羡好几眼,欲言又止。
“阿姊,我是今天长得特别好看,所以你才多看我了几眼吗?”
唐清满:“……”
唐斯羡耍嘴皮子都耍到她面前来了,她嗔怪般,杏眼一瞪,道:“你日后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好,万一不注意,撩拨了别的小娘子,你要如何?”
唐斯羡倒是不在意这一点:“世人不是讲究什么门当户对的吗?像我这种穷光蛋,哪怕上天赐我如此俊俏的容颜,也未必会有人相中我。”
唐清满道:“那你怕是对世间女子还有些误会。若你真的貌比潘安,多得是狂蜂浪蝶扑向你。”
唐斯羡琢磨:“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是在否认我的俊俏?”
唐清满笑着否认:“没有。”
“……那你为何认为我撩拨了别的小娘子?”
唐清满出于对好友的关怀,道:“我是担心浈娘她会对你动心。”
唐斯羡愣了一下,若她没有记错,秦浈对她的态度,怎么也不像是动心的模样吧?且秦浈故意抛弃名节,为的不就是防止别人看上她吗?
这样的不婚主义者,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你想什么呢?我不是与你说过,她压根便不想嫁人吗?”唐斯羡不以为意。
唐清满却不这么认为,“可她也说过,你跟村里别的男子不一样。”
“真的?她可说哪里不一样,我是不是比较俊俏?”唐斯羡问。
唐清满:“……思先,别闹。”
唐斯羡笑道:“不闹,不过你是多心了,我很清楚心里有一个人时是什么模样的……反正不是她那样。”
秦浈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挖坑,她给她带来的感观,怕是“有趣”甚于“爱意”。
——
二人回到小树林中的小道时,前方有一道模糊的影子靠近,唐斯羡走快了两步挡在了唐清满的面前。
“谁在那儿?”
唐清满吓了一跳,在她的身后立住了。
那模糊的影子靠近,唐斯羡借着凉白的月光,这才看清楚眼前之人是唐清满的大伯父唐才升。
“哟,大伯父!”唐斯羡咧嘴笑着跟他打招呼。
唐才升眉头一皱,几乎是用鼻腔哼出一个“嗯”字来。
“大伯父饭后散步呢?”唐斯羡问。
“我来找你!”唐才升瞪了她一眼。
唐斯羡刚想说什么,身后的唐清满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只好平和地道:“那大伯父若是不嫌我们住的地方逼仄,我们便进屋说。”
唐才升跟着她们到王家。唐清满给他倒了碗水,轻声问:“大伯父这么晚到来,找思先何事?”
唐才升看了她一眼,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他幼弟唐才厚的影子,只是到底是女子,性子和唐才厚大相径庭。论胆大妄为、离经叛道,还是“唐思先”最像唐才厚!
“我不是警告你要安分守己,别惹事生非的吗?!”唐才升盯着唐斯羡。
“我很安分啊!”唐斯羡很是无辜。
“你哪儿安分了?先是思海,而后又是李三等人。我不过是离开田庄两日,你仗着里正的势报复李三他们的消息便传到我的耳边来了!我还亲眼看见他们三人的脸肿的跟猪头似的,这么多日还未消下去!”
唐斯羡乐呵道:“真的啊?难怪他们最近都是见了我就避着走,我没瞧见他们那模样,真是太可惜了!”
唐才升咬牙切齿道:“你可知,这事即使李三有错在先,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你不懂吗?你咄咄逼人,也错得离谱!我唐家向来以礼待人、以德报怨,最是不喜你这种行径,这消息一传到唐家,他们——”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唐思先是自己的侄儿,可到底记着“血浓于水”的亲缘。所以他叮咛唐斯羡莫要惹是生非,就是希望她好好经营自己的名声,有朝一日家长或许会看在名声的份上,能让她认祖归宗。
岂料唐斯羡桀骜不驯,又生出事端。他回族里这么多日,所下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俗语有云,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先撩者贱,打死无怨。他们若是不挑起事端,我是吃饱了饭没事干去找他们麻烦?”
“你!”唐才升见她还不开窍,气得肝隐隐作痛。
唐斯羡真怕他当场暴毙,然后被唐家讹上,忙笑道:“大伯父消消气,来者是客,你今晚是客人,我不跟你顶嘴。”
唐才升恨不得堵上耳朵,省得再被她气个半死。
“思海虽然针对你,可他到底是我们唐家的子弟,自幼学‘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行事亦有底线,所以他在你这里讨不了什么好。”
他又道,“可是李三他们不一样,他们终日无所事事,所结识的皆是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如今他们忍你一时,保不准哪日他们暗地里报复你,将你打杀,尸首往江里一扔,到时候死无对证,官府又能奈何他们什么?”
唐斯羡回想起自己穿越前的遭遇,眼神一冷,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大伯父,比他们凶狠歹毒、杀人不眨眼的盗贼我都遇到过,所以我心中有数。”
她都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通过对李三等人的挑衅,对他们的底线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唐清满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她,对她的这番遭遇显然也颇为意外。
“对了大伯父,我们姐弟回来这么久了,为何还未见过我们的姑母呢?”唐斯羡忽然道。
唐才升的目光瞬间凝固,须臾回过神,盯着她:“你们爹没跟你们说?”
“没。”
唐才升松了口气:“他临终前都不告诉你们,那我更没必要与你们说!”
他起身往外走,“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处理杂事。”
目送他离去,唐斯羡松了松筋骨,对仍在发呆的唐清满道:“你的姑母显然还在人世,只是跟你的大伯父的关系也确实不好。”
唐清满应了声,不太关心她的伯父与姑母,反问她:“思先你怎么没说你遇到过盗贼的事情?”
“这有什么好说的?反正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他们。”唐斯羡满不在乎地说。
“莫非你当初坠河,也是与此事有关?”
“可以这么说吧!”唐斯羡看她,“可是勾起你伤心的回忆了?”
她记得唐清满的弟弟便是被盗贼所杀。
唐清满摇了摇头,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至于珠算,我多学一段时日再教你。”
唐斯羡近来东奔西跑,虽有灵泉缓解疲劳,但精神上还是很疲惫的,闻言,便早早歇下了。
翌日,唐斯羡本来还想去打听一下唐清满的姑母之事,——一个曾经在乡里生活了多年的人,可是认识她的年长者却没几个;最有可能知情的唐才升对此讳莫如深,——唐斯羡认为这其中或许还会有什么内情。
不过秦天找她去帮忙,她只好先按下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你们橘里橘气,我绿里绿气?
秦·绿帽子·雩:你在说我吗?
——
今天又是一更半!这算是两天三更么?勤奋的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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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掉马
秦天一开始并没有安排她处理重要的事务, 只是让她帮忙抄一些纸张老旧、字迹模糊的旧册。后来见她干活时很老实,没有动什么歪念头,这才让她接触一些赋税账簿的事情。
唐斯羡一恍惚, 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卧底的时候, 不过和毒贩斡旋不同, 这更像是在卧底贪腐案件。
好在她也明白,秦天这么谨慎并非是有什么贪腐内情, 纯粹是他对她还不够信任,不放心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去做。
每到收税的时期, 官府都会下发含有具体征收两税内容的单子到里正的手上, 然后由里正去催收赋税。如果到了规定时间还未完成税收工作, 那么这部分税则需要里正承担。
为此每年的九月底,里正便会开始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敲门收税。
唐斯羡接触了租税簿后,才发现原来秦天每次轮到他当里正时,都在亏损。若不是秦家家大业大,这点损失在他能承担的范围之内,秦家恐怕早就破产了。
见唐斯羡编造的书册工整、内容分门别类保存, 交代她的事情也能很好地完成,秦天又给她安排了任务,“今年村子里有不少户籍变动的, 秦雩编排户等的事也由官府核定了,你先去他那儿与他核对五等丁产簿。”
唐斯羡抱着几本书册便往秦雩家去了。后者看见她, 想到自己女儿可能相中了这“小子”, 他就心塞!
“雇你捕鱼的一月之约已经到了, 你还来作甚?”
唐斯羡这会儿一点都不怵他会赶人,笑嘻嘻地道:“里正让我来找乡书手核对五等丁产簿。”
秦雩一听,这回是正事, 他可没办法赶她走,“以往不是秦珪处理这事的吗?”
秦珪是秦天之子,唐斯羡在秦家出入那些天,对他的家庭成员也有所了解。
“他事情多,忙不过来。而且我字写得端正、做事细心,不然里正也不会找我帮忙了。”
她这话虽有王婆卖瓜的嫌疑,可秦雩不得不承认若她没有一点本事,秦天也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办。他只好让她进屋去,拿出了镇前村的五等丁产簿等文书。
以往他有秦阮伦和秦浈帮忙,而秦阮伦不日便要启程赴京赶考,如今正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中,他不好打扰,便只能将秦浈喊出来。
他让秦浈坐到唐斯羡对面去,自己则横在旁边,盯着她们。
秦浈:“……”
唐斯羡:“……”
为什么她觉得俩人不像在工作,反而像在探监?
“狱警”秦雩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道:“你不是要核对五等丁产簿吗?五等丁产簿就在这儿,愣着做什么?”
唐斯羡收起杂念,先将秦家的凭由,也就是缴税通知单拿出来给秦浈,“乡书手家的凭由我帮你们拿过来了。”
秦家今年没有添置新田产或是有什么新进项,故而今年的秋税要交多少,秦浈早就算好了。凭由到手后,她看了下,与她算得没有太大区别,就交给了秦雩。
“今年的柑橘也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这杂税是一年比一年多了。”秦雩叹气。
林地的税比田地少一些,可果子卖出去时还得再交一些杂税。
秦家有五亩果林,其中两亩种柑,两亩种橘。柑橘在这儿是很受欢迎的水果,但种的人太多了,若不是特别的品种,在丰收时节,两三个柑橘才一文钱。
还得减去平日打理、雇人的开销,一笔账算下来,进入钱袋的就不多了。
秦雩在一旁长吁短叹,那边的唐斯羡和秦浈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交流。他在边上坐了会儿,发现自己除了在此浪费时间,好像别无作用。
正巧秦阮伦出来喝水,他便拉秦阮伦到一旁,道:“大郎,你出来这儿看书,顺便帮忙盯一下唐思先,别让他对你妹妹有不轨行为。”
秦阮伦应下。等他爹出了门,就真的坐到二人旁边的位置上念书。可是二人讨论的声音到底还是打扰了他,秦浈便道:“大哥,你回屋里读书也没关系的。”
“可是……”秦阮伦看了眼唐斯羡。
秦浈忍不住笑道:“大哥,你放心吧,这是在我们家,不会有事问题的。”
“好吧!”秦阮伦又回了房中。
唐斯羡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你爹跟你大哥这是将我当淫贼来防啊?”
秦浈睨笑:“这怪我的父兄吗?难道不是你名声太差所致?”
唐斯羡坐直了身子,刚想说她的名声再差也跟“淫贼”无关,可旋即想起自己以前对付唐思海、刘老媪等人时的那些骚操作,顿时没了底气。
她乖乖地处理文书,过了会儿,又抬头看着秦浈,眼神有些纠结。咬了咬笔头,她问:“小娘子可曾听闻我大伯父还有一位姐妹在世?”
秦浈歪了歪脑袋,道:“实不相瞒,在你与阿唐回到尽节乡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大伯父还有一位兄弟。况且,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实在是无从得知你们还有一位姑母。”
“哦。”唐斯羡不意外,她本来只是想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唐家再怎么隐瞒当年的人与事,肯定会有一两条线索的。
“不过,既然她在乡里生活过,那肯定会留下痕迹。你若想打听她的事情,不妨从这方面入手。”
秦浈的想法与唐斯羡不谋而合。唐斯羡笑着点点头,重新提笔处理文书。
忽而,她头也不抬地问:“小娘子,我跟村里的男子,哪儿不一样?”
秦浈的目光重新凝聚在她的身上,却见她缓缓抬头,眼神充满了求知欲。秦浈稍加思索,道:“你比较特别。”
“哪儿特别?”唐斯羡当真有些好奇,难道是她的行为举止跟男子相差甚远,露出端倪了?
“特别大胆,特别厚脸皮,也特别奸诈。”
唐斯羡:“……”
为什么这种回答有种土味情话的画风?如果把那些贬义词换成赞美的词那就动听多了。
虽然她不清楚秦浈是否说了真话,可她还是松了口气——她真怕自己看走了眼,看不出秦浈喜欢她。
如今看来,她没看走眼,这小姑娘的心比锅底的灰还黑,那怕表现得娇羞,也可能是假装的。
秦阮伦偶尔出来瞧一眼,见二人的坐姿都未曾变动,于是又回房读书去。唐斯羡看了他一眼,将所有的文书、书册收拾好,问:“你大哥准备何时启程进京?”
“再过几日吧!”
“走的水路?”
秦浈反问:“为何忽然这般关心家兄?”
“我只是想提醒他,饶州与歙州交界的山里有盗贼流窜,他若是进京,能避开那里便避开那里吧!”
“多谢提醒,我会告知他的。”
唐斯羡离去后,秦浈便将她的话转述给了秦阮伦。她不想在吃饭时说,担心秦雩与苏氏知道路上不太平后会胡思乱想。
秦阮伦仔细追问:“唐家哥儿是如何知道的?可说具体是在哪一带?”
“这个倒是没说,她们姐弟二人是从歙州回来的,想必途径那儿时有所遭遇……有所耳闻,故而才特意告诫大哥的吧!”
“我知道了。”秦阮伦皱着眉头道。
原本他的同窗晕船又怕水,还想改走陆路,先到苏杭再走水路。如果唐斯羡说的是真的,那陆路是不能走了。
——
唐斯羡帮秦天处理了一段时间的文书后,趁机向他打听那口池塘的情况。秦天道:“那是公家的水塘,虽说不属于任何一家,可也是蓄水供大家浇灌田地所用,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那个池塘倒不是人工挖掘的,而是天然的小湖泊,后来官府填湖造田,才从一个接通各水系的淡水湖缩小为如今半亩大小的池塘。
各地的豪绅都喜欢霸占水利、水源,但因尽节乡有唐氏这块大招牌,备受官府的重视,故而明目张胆抢占池塘这种事情不曾发生,所以那口池塘就成了无主之地。
秦天所言和廖三郎告诉她的一致,她也不藏着掖着,道:“我就是想问一下,那水塘可否租佃,我想租下那口水塘养鱼。”
“不可。”秦天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何?”
“租给你,田地靠近那儿的村民们准不答应。”
“我只是想在那儿养鱼,不阻拦他们用水。况且那水塘几丈远的地方便是一条河,又不是少了一口水塘,他们的庄稼就会枯死。如果枯死了,那肯定不是水不够的问题,而是他们太懒。”
秦天提醒:“他们可不会跟你这么算。他们只会想,原本属于他们大家的水塘,忽然多了一个名义上拥有它的人,他们怎么会甘心?”
唐斯羡也料想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办,便不再提。
她回去后,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瞬间来了精神:能用马车来驮运的人家,那肯定非富即贵啊!这是有大买卖上门?
而驾着马车的人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她走近,“这不是荣副使身边的官人吗?”
那人没有跟她寒暄,简洁明了地说明了来意:“我奉副使之命前来买鱼。”
明明饶州城外就是大名鼎鼎的鄱阳湖,名贵、美味的鱼很多,可他们家副使还偏偏就要让他跑来这儿买。要不是乐平县离饶州城不远,驾着马车半日便可来回,他都要以为是他做错了什么,这是对他的惩罚。
“哦。”唐斯羡领着他进院子,挑了两条鱼给他。
他不满道:“我连桶都带来了,就是要多买一些,怎么会只有两条?”
一次只带回去两条,这一个月下来他得跑断腿吧?
唐斯羡淡淡地道:“如今要入冬了,这江河也得歇息,所以捕不到多少鱼了。”
那人道:“怎么可能,鄱阳湖每日渔船穿梭不停,鲜鱼皆不少。”
“鄱阳湖多大,我门村子的江河多大?这哪有可比性,若是我有一口水塘养鱼,那肯定不论时节,要什么鱼都有。”
那人没了话,带着两条鱼以及唐斯羡的话就回去了。
没过两日,秦天忽然接到了荣副使让人带给他的信,他识字不多,赶紧让他儿子秦珪帮他念书信。
听完信上的内容,他沉默良久。秦珪有些不解:“爹,这荣副使为何打听咱们村子有没有水塘可以养鱼?”
秦天揉了揉脑袋,道:“你别问了,去将唐思先找来。”
只有唐斯羡跟他提过想找个水塘养鱼,所以荣副使为何会来信问他,答案不言而喻。
他是真没想到唐斯羡的鱼有这么大的诱惑力,竟能让荣副使为了吃一口鱼,而亲自过问此事。
他嘀咕:“果然是世家子弟的做派!”
等唐斯羡来了,秦天告诉她:“那口水塘,你与其租佃,还不如买下它。如此一来,哪怕村民不同意,那儿也是归你所有。不过,你若是履行允许村民取水灌溉的诺言,我可以帮你向官府买下那口水塘。”
唐斯羡不清楚他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但她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所以应该与荣副使有关。
莫非是她给的暗示起作用了?
她笑道:“里正的为人公正、处事公道,我听里正的。”
“还有一事,若是那水塘归你所有了,你的户等丁产也该重新编排。”
“明白。等我买到那水塘,我便去找乡书手,让他更改五等丁产簿。该我缴的两税以及徭役我也不会逃避的。”
秦天担心事情拖得太久,会让更多人知道而生出变故。他道:“你尽快备好钱与户贴,随我去衙门。”
唐斯羡应下,回去跟唐清满提了此事。唐清满将她所攒的钱都拿出来,“做了冬衣后又添置了不少物什,所以这些日子,我就只攒了这些,你都拿去用吧!”
“不用,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这儿还有。”
“你就算买了那水塘,鱼苗与饲料那些都还得用钱呢!你的鱼卖得再好,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也攒不够吧?”
这倒是被唐清满说中了。秦天也说那池塘虽然不算大,可不管是买地还是买池塘,花费最多的都不是地价,而是各种附加税。
比如饶州地区一亩田也就十贯钱,可“过税”、“勘合钱”、“除陌钱”等加起来,一亩田地便得花十二三贯钱。
池塘没有良田贵,但所需的钱也不少。唐清满是这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对这些自然比唐斯羡清楚。
唐斯羡道:“有人跟我买鱼丸的方子,如今已经出价一千五百钱,我卖掉方子就足够了。”
唐清满不跟她多说,直接将钱塞给了她,“思先,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客套吗?”
唐斯羡一怔,她看着唐清满的眼中似乎有泪光,心下一软,就收下了这笔钱。
回想秦浈说她们不像俩姐弟的事情,她道:“我没有兄弟姐妹,也没什么亲人,习惯了独来独往,所以我不是故意跟你客套的,只是还有些不习惯。”
她这么说,唐清满才总算没那么郁闷。
——
唐斯羡没等两日,秦天便喊她到衙门办理买池塘的手续。拿到那份地契后,她先去找秦雩更新她的五等丁产簿。
因时常麻烦秦雩,她也做不到两手空空地上门,就自觉地带了条鱼登门。
临近秦阮伦出发的日子,秦雩和苏氏都忙着替他打点。听说了她的来意,秦雩竟没有不耐烦,道:“前些日子浈娘便说,你们那户的丁产搁后面再处理也无妨,所以那里还空着,我给你添上去就行了。”
唐斯羡见秦雩没有找秦浈帮忙,便问:“小娘子哪儿去了?”
秦雩瞬间警觉:“你问这个作甚?”
“随便问问。”
“这事能随便问的吗?”
唐斯羡想了想,郑重地道:“那我郑重地问一问。”
秦雩更警惕她了:“滚!事给你办好了,少往我家跑。”
这话唐斯羡听了无数遍,可该往这边跑的时候,她还是会过来的。为此依旧笑嘻嘻地谢过了秦雩,便打算去看两眼自己的池塘。
途径秦家的果园,唐斯羡看见原本开满白色小花的橘树已经繁花飘落,只有青色的果子挂在枝上,沉甸甸地往下坠。
橘树间有一道淡粉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她本想开口打招呼,怎料不远处跑过去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殷勤地道:“小娘子,我、我来帮你!”
“张虎?你怎会来这儿?”秦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柔,“我只是摘几个烂果,无需假手于人。”
“我路过,听园子里的人说小娘子在做这些粗活,就——”张虎吞吞吐吐。
唐斯羡心想,她该不会撞到了什么告白的场面吧?若按照狗血电视剧的剧情发展,她极有可能会被发现,然后就开启了三方相顾无言的尴尬模式……
脑补了一番,她正打算离去,却又想到——这里也算偏僻了,万一她不在,秦浈被那个男子占便宜了,最后迫于名节而不得不嫁给对方怎么办?
秦浈不在意名节而不婚与被人毁了名节被迫出嫁,这是两码事。
于是她跨过了那道破损的篱笆,叫道:“秦小娘子,你家的篱笆怎么坏了?若不修好,遭贼了怎么办?”
张虎吓了一跳,见是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留意到张虎的动作,走到他面前:“你认识我?”
张虎点点头,但没有接话。
秦浈看她:“你又怎会在这里?也是路过?”
唐斯羡忽然发现自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因为她真的是路过的,可有了张虎这个例子在,哪怕她说实话,秦浈也不一定相信。
“我是特意过来寻你的。我这不是刚买了一口水塘嘛!需要乡书手帮忙更改丁产,他就让我过来寻你,说有你在,他才能更好地处理。”
乍听之下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秦浈也没多问。
张虎的手往衣摆上擦了擦汗,局促道:“小娘子,既然你这儿无需帮忙,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匆匆离去。唐斯羡皱眉:“我怎么他了吗?为什么见了我就跟见了阎王一样?”
秦浈瞥了她一眼,道:“你凶名在外,像张虎那样老实敦厚的人最不愿意对上你这样的人了。另外……”
她顿了顿,唐斯羡还等着她往下说,结果她扭头就回去摘烂果。
“另外什么?”
“没什么。”
唐斯羡“啧”了一声,见她没有被自己骗走,又问:“你怎么还在这里摘果,不回家去?”
“我爹没让你来找我,我自然还在这里。”秦浈气定神闲地道。
“……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有读心术,还是说她演技太差露馅了?
“那点小事我爹能处理好,他不会特意喊我回去的。”秦浈说着,又伸手去摘高处的一个烂果。
唐斯羡见她踮起脚尖也还够不着,在旁边袖手旁观不说,还乐得看戏。
秦浈决定放弃那个烂果,结果唐斯羡看完戏就顺手替她摘了下来,“给你。”
秦浈仰起头凝视她,眉眼微微弯起,道:“多谢,不过你能顺便帮我掰开吗?我掰不开。”
她的声音娇软,语气温柔,乍听之下,还以为她在撒娇。
唐斯羡的脊背突然就酥麻了一下。她直觉这事没这么简单,可还是半信半疑地接过橘子,稍微用力,橘子就分成了两瓣。
她被自己这没头没脑的举动吓到了,思忖:什么时候我也吃撒娇这一套了?
秦浈的目光定在橘子上,故作惊惧地叫道:“哎呀,有好多果蛆幼虫!”
唐斯羡下意识看去,身子先是僵了下,而后像是被橘子蛰了一般,猛地朝边上甩开。
再看她整个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说,原本小麦色的脸迅速褪成白色,眼角泛红,额际也冒出了冷汗,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得了什么急病。
她的模样不像是装的,秦浈一眼就看出了不妥,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关心道:“你怎么了?”
好会儿,唐斯羡才回过神来,只是她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嘴唇都仍无血色。
“我没事……”她刚说完,脑袋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直直栽下去了。
秦浈下意识伸手扶住她,却被她的重量带倒,摔倒了地上。
掌心以及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显然这一摔,秦浈也受伤不轻。她却顾不得自己,连忙去看唐斯羡的情况。
好在唐斯羡还有气进出,只是暂时昏厥了。
“唐思先。”秦浈尝试唤醒她。
唐斯羡眉头紧锁,手心也有些冰凉。
“她这不会是被虫子吓晕了吧?”秦浈心里有些内疚,她本想试探一下唐斯羡,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会被虫子吓晕过去。
秦浈刚想去掐唐斯羡的人中,心底却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环顾四周,见无他人在场,便伸出手在唐斯羡的胸口摸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地掉马了!
唐某贱:原来你趁我昏迷,竟然对我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秦腹黑:……我若说你束胸束得太好,没什么手感你信吗?
——
二合一的加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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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谋
“楼上出人命案子了, 听说是仇人上门报复。”
“哎哟,那手段太残忍了……手指跟耳朵都没了,身上不知道被捅了多少个窟窿, 还往耳朵、血窟窿里塞了一堆臭蛆……这得多大的仇!”
“这些人也真是猖獗, 大白天的就敢在小区里杀人!”
“嗐, 我们小区的治安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加上大白天的, 人都去上班了,就剩一些耳背、怕事又体弱的老人在家。哪怕传出动静来, 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
“就是可怜他的女儿, 放学回来看见她爸的惨状, 人都吓傻了。”
……
一阵刺痛,唐斯羡的意识回归,她掀开眼帘,入眼的便是蹲在旁边,掐她人中的秦浈。
秦浈松开手,吐了一口浊气:“你醒啦!”
暂时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唐斯羡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浈, 目光看起来有些呆滞。
秦浈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见她没反应,开始担忧她是不是刚才倒下去时撞到脑袋, 然后变傻了。
担忧和内疚之余,又觉得她呆傻的模样与平日里的嚣张、耍贱行为有很大的反差, 竟有些可爱。
唐斯羡眨了眨眼, 眼神和意识逐渐恢复清明:“我刚才——”
“你刚才被虫子吓晕了。”
唐斯羡:“……”
她掏了掏耳朵假装没听见。
心有余悸地从地上坐起来, 扶着自己的额头,故作虚弱地道:“估计是早饭没吃,有点低血糖。”
秦浈没听懂后面那句“低血糖”, 不过并不妨碍她看出唐斯羡不仅没说实话,还试图掩盖事实。
她“恍然大悟”,道:“因为没吃早饭,所以才被虫子吓晕了?”
唐斯羡摇头摆手,拒绝接受自己是被吓晕的事实:“我饿晕了多久?”
秦浈憋着笑,尔后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继续拿这事逗她好像有点缺德,于是正经地关心道:“一盏茶的时间。你现在好些了吗,可需要吃点东西?”
“不用,我现在好很多了。”唐斯羡发觉背后有些黏糊,想来是刚才冒的一身冷汗将衣衫打湿了。
突然,她想起自己在短暂的昏厥中,隐约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她捂着胸口,防备地盯着秦浈,“我昏迷的时候,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秦浈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反问:“掐你人中算对你做什么吗?”
“……算救了我。”唐斯羡衷心感谢,“谢谢!”
秦浈的神色有一丝不自然,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她起身准备去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既然你并无大碍,那我也无需再守在这儿,我先走了。”
虽然她努力维持端庄优雅的走姿,可行走时膝盖痛得她一瘸一拐。唐斯羡的目光落在她的膝盖处,看见原本干净的裙摆上此时多了一块污垢,还有血丝渗出。
唐斯羡心知秦浈这摔得也不轻,忽然就心生愧疚:“难道是被我连累的?”
她想,她平日有些磕伤碰伤,基本上洗澡时用灵泉泡一下就不痛了,若是将灵泉给秦浈用,想必伤口也能愈合得快些。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秦浈用到灵泉呢?唐斯羡沉思。
——
秦浈走后,果园里便静了下来。四周树影婆娑,每一个随着枝丫摇晃的橘子在唐斯羡看来都像是藏着一堆虫子的杀伤性武器,随时都要向她袭来。
晚秋的凉风从她的脸上拂过,她打了个寒颤,顾不得去视察池塘,匆匆离开秦家果园,直追秦浈而去。
如今这果园算是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了,往后便是打死她,她都不会来这边的!
到了秦家门外,她发现秦家似乎因为秦浈受伤而有些兵荒马乱。秦雩紧张地要找郎中,秦浈道:“爹,我也略通医术,这点小伤口,抓些车前草回来敷伤口,很快便可止血。”
“哪里是小伤口了?膝盖和手腕都肿了!”苏氏叫道。
秦浈无奈:“爹、娘,我并无大碍,这只是小小的擦伤,至于手腕,明儿就消肿了。”
秦阮伦也加入了“讨伐”她的队伍中,“你上回擦伤便感染了风寒,你忘了?”
“那次本来便受了凉,又凑巧摔伤。”
“哪儿来这么多巧合!”
秦浈没吱声了。
唐斯羡终于见识到秦浈在秦家人的眼里到底有多娇弱了。与此同时,秦家人对秦浈的疼爱呵护,让她的心底有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生出来。
秦雩出来找车前草,看见门外的唐斯羡,眉头皱得老高:“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我忙着呢!”
唐斯羡不敢说秦浈受伤跟她有关系,她心虚道:“乡书手在忙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秦雩狐疑地看着她:“你何时会这般热心了?”
忽而明悟了,“哦,你耍诡计的时候最是热心,这会儿肯定有阴谋!”
唐斯羡反省自己之前似乎作孽太多了,以至于老实敦厚的张虎见了她就跟见阎王一样,连秦雩都不相信她是一个热心向上的新时代好青年了!
“我能有什么阴谋?只不过是见惯了人情冷暖,深知热心助人的重要性,所以决定当一个热心肠的好人。况且,乡书手你也没什么可以让我图谋的了呀!”
秦雩刚想说,他家还有个黄花大闺女呢!不过念头一闪,就收住了。
呸!我在想什么呢!
秦雩不理她,在路边摘了两株车前草就回去了。她跟在秦雩后面,为了找机会将灵泉滴入草药中给秦浈用,便殷勤地道:“这草是止血之用的,秦家可是有人受伤了?要不要我帮忙舂草?”
秦雩忽然智商猛增:“你这么殷勤,浈娘摔伤之事与你有关?”
唐斯羡猝不及防,陷入了“答”与“不答”的两难境地中。好在这时候秦浈出现在门口,替她解围:“爹,我摔伤之事与她无关。”
唐斯羡趁父女俩说话,偷偷滴了些灵泉在车前草里。
秦雩回头,“既然跟你没关系,你这么殷勤让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哦,好像里正找我有事,那我先走了!”唐斯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麻溜地出了秦家。
秦浈看着她欢脱的背影,抿唇笑了下,忽而笑容微微收敛,又陷入了沉思。
——
池塘到手后,唐斯羡的养鱼大业算是跨出了第一步,她找人清理了一下池塘周围的杂草和淤泥,然后准备到鄱阳湖那边买鱼苗。
她的这番动作,也让镇前村的村民知晓,如今那池塘是属于她的了。当即有一些村民跑去找秦天发泄不满:“唐思先在那里养鱼后,我们的庄稼如何浇灌?”
秦天道:“他说过,你们若需要浇灌,尽管去找他取水。”
一个年纪较大的老者倔强地反对:“不行,万一他不给我们取水怎么办?这本来是大家的水塘,里面的水人人皆可取用,怎么突然就成了他的了?!”
秦天没有耐心跟他们讲道理,骂道:“谁说这是你们的水塘了?这是官府的水塘!唐思先花了钱从官府那儿买到,那便是他的!既然他已经保证允许邻近水塘的农田取水,那他是要在那里养鱼还是养虾都跟我没关系,你们也管不着!”
他一旦凶狠起来,年老的村民都不敢倚老卖老。
“九月底了,你们都拿到凭由了吧?秋税备好了吗?别到时候要我抬着棺材去收税!”
老者心里骂他这是在诅咒他们,但是都不敢跟他对着干,只好愤懑地离开。
李三得知这个消息,便嘲讽他们:“先前我被那小子和秦家刁难,你们都不肯出面帮我说话。如今他动了你们的利益,你们才来着急,未免太晚了些!”
“哟,你脸不是消肿了吗?怎么又肿起来了?”他们反讽回去。
李三闻言,又黑了脸。那两个闲汉记恨他当初打他们,所以在他的脸养好后,又趁机抽了他几巴掌。
要不是秋收将近,眷长加强了村子的治安管理,那两个闲汉也收敛了许多,他肯定要被毒打一顿的。
他近来都不敢在村里闲逛了,一来是没脸见人,二来也怕遇到唐斯羡。
他虽然躲着唐斯羡,但并不妨碍他见缝插针地挑起唐斯羡与村民的对立。
然而在唐斯羡有秦天等人撑腰的情况下,这些村民还是不敢拿她怎么样的。他们商议了一番,决定先礼后兵,去找唐斯羡让她也写什么保证书。
不过他们扑了一场空。等他们到王家时,廖三郎的两个儿子跑出来跟他们说:“唐大郎跟我爹去饶州了,不在家。”
“他去饶州做什么?”
“买——”年纪小的廖小竹话还没说完,他兄长廖小毛便插话道,“说是给什么荣副使送鱼!这些日子,那副使三天两头就派人来买鱼……”
众人一听,唐斯羡真的攀上荣副使这棵大树了,难怪秦天怎么也不肯帮他们!那他们还有能耐要求唐斯羡写保证书吗?
廖小竹回家后问兄长:“哥,你为什么打断我的话?”
廖小毛白了他一眼,道:“说实话也得分清楚重点。你跟他们说咱们爹是跟那唐思先去买鱼苗,他们不得将咱们爹也怪罪了去啊?若说他们是去给大官送鱼,他们哪里还敢怪咱们爹!”
廖小竹恍然大悟:“哥,你何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都是跟唐思先学——咳咳,你哥我本来就聪明!”
——
唐斯羡不知她离开了村子后发生的事情。此时的她和廖三郎已经到了饶州城外,正找地方投宿。
她此行本打算孤身前来的,不过廖三郎得知她的打算后,对她道:“饶州虽不远,可是一个人要将鱼苗运回来却不容易,你可以借一辆驴车,我与你一同前去,将鱼苗运回来。”
唐斯羡不会驾车,便接受了他的建议。
临出发,她又装了几条鱼和鱼丸,顺道给荣副使送去。
前些日子荣副使家的仆役来买鱼时,她先告知了对方自己的打算,并打听到了荣副使的住处。这次到饶州,她找到地方落脚后,便立马登门拜访了。
荣副使没有住廨舍,而是另外购置了一处二进的宅邸安置。虽然这里头住着六品官员,可看起来却门可罗雀,可见这个冷板凳官职在饶州城官场中不怎么被人待见。
她跟门房说明了来意后,没多久便被门房从后门引了进去。他指着一位衣着打扮颇为朴素的妇人道:“那是后厨的管事,你将东西交给她就行了。”
妇人年约四十,鹅蛋脸,脸上不施粉黛,虽然没有芳华女子的艳丽,可看得出来早那么十几二十年也是一个美人。
唐斯羡左看右看,总觉得她的眉目有点眼熟,可仔细想来,却没想起在哪里见过她。
正在晒鱼干的唐妁见厨院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陌生少年,“他”没有说话,只盯着自己瞧。她心中顿时不悦,但自身的教养到底没让她即刻发作。
她走过去,语气有些生硬:“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唐斯羡道:“我是来送鱼跟鱼丸的。”
“鱼丸?”唐妁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她是谁了。
周氏从乐平县回来后,带了一些鱼肉丸子给她,让她料理。可她此前从未见过这些食材,压根就不知道如何烹饪。
为了不浪费食材,务求一次煮好,她找周氏了解了这些食材的来历,自然就知道了乐平县有一个少年渔夫卖的鱼以及制作的鱼丸十分美味,以至于荣副使时常要让人跑去乐平县买鱼跟鱼丸的事情。
后来在烹饪时品尝到了这些鱼、鱼丸,她还差点以为自己的厨艺突飞猛进了。
唐斯羡笑道:“我这回带了两条两斤重的鲫鱼,一条两斤的鳙鱼,还有一条三斤重的桂花鱼过来。鱼丸则带了两斤,就看贵宅要多少了。”
“都要了。”唐妁道。
唐斯羡就喜欢这么“壕气”的顾客,当然,如果对方没跟她砍价,她会更欢喜的。
最后,她以“亲自送货上门,省了荣副使的人力”为名,按原价卖给了对方。
清点了钱,唐斯羡就直接去和廖三郎汇合了。
唐妁将鱼放入缸中养着,就去了前院。周氏见到她,道:“今日好像会有人送鱼过来,你若是见了对方,就将鱼都收下吧!”
唐妁斟酌了下词句,道:“那人已经来过了,这次还带了一条桂花鱼过来,我都买下了。”
“这个时节的桂花鱼可不好捕,那唐思先还是一如既往地能耐。”周氏笑道。
唐妁眸光一凝,“他叫什么?”
周氏对她的反应有些疑惑,道:“唐思先,你可是认识?”
唐妁轻轻摇头:“只是觉得对方姓唐,又跟唐氏的‘思’字辈一样,所以还以为……”
又自嘲道,“但是唐氏怎么可能会让他们的子弟在外卖鱼呢!”
作者有话要说: 秦腹黑:你被虫子吓晕了。
唐某贱:我怎么可能被虫子吓晕?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吗!我是饿晕的!
秦腹黑:你肚子饿,然后被虫子吓晕了。
唐某贱:……
——
唐某贱怕虫子这个前文就有提示来着,比如第2章姐姐说到去蚕房干活、第10章她迫切地想处理掉空间的鱼、第16章她之所以抗拒去蚕房就是因为恶心虫子等。
——
今天木有加更了,下次有加更会再告诉大家哒!(虽然但是,花花不能少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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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戏
唐斯羡离开镇前村的那段日子里, 唐清满因怕走夜路,便没有去秦家跟秦浈一起做女红。
秦浈知道后,提了一个建议:“你一个人在家确实不太安全, 不如在我家住下, 晚上我们一起睡。”
唐清满略感诧异, 道:“浈娘,你说的话怎么跟思先说的一样?她也说, 我一个人住若是害怕,就找你相陪。”
秦浈没想到唐斯羡还能细心考虑到这方面, 唇角微翘:“说明你一个人在家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唐清满踟蹰道:“可住你家, 不太方便吧!”
秦浈考虑到她兄长还在家, 尽管唐清满是和她同住,可难保不会有人传出闲话来,便道:“是我思虑不周,那我去你那儿陪你如何?”
唐清满被说动了,不过心里依旧有些顾虑:“我夜里睡相不是很好,怕会吵醒你, 不如我睡思先的屋子,你睡我的屋。”
秦浈答应了下来:“我睡她的屋就行了。”
她跟秦雩、苏氏提了这事。苏氏没有反对,倒是秦雩道:“你伤还没好, 怎能住到王家去呢?那可是唐思先那小子住的地方!”
秦浈哭笑不得,她的伤情与是否住到王家去, 似乎没有必然的联系。不过她也知道她爹防备唐斯羡已经成了习惯, 便没有提她不仅要在王家留宿, 还会睡到唐斯羡的屋子的事。
她提醒她爹:“爹,唐大郎去饶州了,好几日才能回来呢!至于我的伤早就好了, 你看除了一些痂之外,也没有肿痛的地方。”
秦雩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左思右想,还有些不放心:“王家那院子破,你们两个女子会不会有危险?”
“我们会拴好门的。”
秦雩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去找村里的壮丁,托他们巡视时,多留意一下王家那一带的治安情况。
头一天傍晚唐清满还是先到秦家跟秦浈一起做女红,等二更天了,才与她一起返回王家。
点亮家中为数不多的油灯,唐清满再次跟秦浈确认:“浈娘,你真的要睡思先的屋吗?”
秦浈不动声色地问:“她的屋不方便让外人睡吗?”
唐清满摇头。唐斯羡的屋比王家的墙还干净,这次出发前也考虑到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故而将一些可能会暴露身份的东西都藏起来了。
至于藏哪儿了,唐清满也不清楚。
“若是让人知道你睡了她的屋,我怕……”
“拴好门,关上窗,谁会知道我是从她的房中出来的呢?”
唐清满点点头:“那你早些歇息。”
她将唐斯羡房中的油灯点燃,这才回她自己的屋去。
秦浈关好门窗,端着灯盏绕着唐斯羡的房间走了一圈。这间房不大,里头就摆着一张床,床尾放着一个老旧的木箱,还有几个装杂物的木架子……屋里的物件几乎一眼便能看到底。
“这比男子的屋子还要空荡。”秦浈在床边坐下,除了屋子本身的腐旧气息外,她没有闻到别的异味,说明唐斯羡为人还是挺爱干净的。
她拆下簪子,将盘起来的秀发放下,又解去褙子、脱了鞋袜,这才盖着被子躺下。
熄灭了灯火后,她未能即刻睡去,而是看着黝黑的屋顶沉思。
那日她的一次大胆出格之举解开了一个困惑她已久的疑问,只是她得到了答案后,心头却产生了更多的问题。
比如唐父为何要将“唐思先”当成男儿抚养?唐清满是否知道她的“弟弟”其实是个女子?“唐思先”以男子的身份行走又是否与唐父当年离开唐家有关?
其实一开始她对唐斯羡的身份并未产生任何怀疑,许是那次逛街,又许是后来相处久了,唐斯羡的举止让她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违和感。
人一旦种下了怀疑的种子,那么终有一天种子会发芽、长大。
往后的数次明里暗里的试探中,她对唐斯羡也确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不惜去打探唐清满的口风,险些让唐清满误以为她看上唐斯羡了。
“这么多年来,她究竟是如何瞒过世人的呢?”秦浈抬起右手,手心仿佛还有那日触摸的感觉。
忽然,她回过神,脸颊倏忽地热了起来,“我想那日的事情作甚!”
当初她并没有旁的想法,只想证实她心里所想。后来琢磨的时间久了,那种感觉便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如今仔细一想,即使唐斯羡是女子,可她的举动也还是太孟浪了!
还好她没有跟唐清满同榻而卧,否则这模样让人看了去,她矜持端庄的形象便不保了。
夜渐深,秋霜浓重,秦浈抵不住困意,不知不觉之间睡沉了去。
——
一连两夜,秦浈都是睡在唐斯羡的屋里的。多亏了有她做伴,唐清满夜里总不至于担惊受怕,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三天的时候,秦浈估计唐斯羡明日便会回来,便打算过去替唐斯羡将屋里收拾干净,岂料她等到日落也没见唐清满回来。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秦浈担心唐清满出什么意外,正准备去梁家蚕房一探究竟,便见唐清满摸黑赶回来。
“阿唐,你今日怎么这么晚?”
唐清满神情有些疲惫:“今日蚕房事情多,主事说我做的不好,要我多留了些时候。”
秦浈稍加琢磨便明白了,问道:“可是那主事刻意刁难?”
面对关系日渐亲近的闺中密友的关心,唐清满没什么隐瞒的想法,“有时候他确实无理取闹,不过我应该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秦浈皱眉:“你可知道他为何要针对你?”
唐清满脸色有些不自然,纠结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好在秦浈不打算刨根问底,反而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怕不怕虫子?”
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多余,唐清满在蚕房干活的人,怎么可能会怕虫子呢?秦浈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仍想得到唐清满的确切答复。
“不怕,怎么了?”唐清满不解。
秦浈心说,你“弟弟”可怕虫子了,甚至到了会被吓晕的地步。
不过此事跟唐斯羡没什么关系,她道:“你若是不怕虫子,不妨到我们家的果园来帮忙。再过些日子,我们家的柑橘便要熟了,到时候少不得雇人摘柑橘、发卖。那梁家蚕房,不待也罢了。”
“谢谢你浈娘,只是我还不能离开梁家蚕房。我先前攒的钱都给思先去买水塘了,为了生计,只有在思先养鱼稍微有起色之后,我才会离开蚕房。”
养鱼快则一年三收,慢则一年一收,十月份开始养鱼,或许要明年的二月份才合适捕起来卖,期间养鱼的饲料等都需要钱。
她固然可以去秦家帮忙摘柑橘,可柑橘的季节在秋冬季,等柑橘的季节一过,秦家不可能会继续养闲人。届时便不是重新找一份活计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她们有可能在那期间会因为没有收入而食不果腹。
正因如此,她才宁愿忍受蚕房主事的一次次骚扰。
猜测唐清满可能被骚扰后,秦浈脸上不动声色,可袖子里,手已经攥紧了。
她大约摸清楚了唐清满委曲求全的想法,再行劝导:“阿唐,柑橘的季节会过,可是平日也需要人打理,所以你不必担心届时需要重新找活计。”
唐清满却不好意思占好友家的便宜。她忽然想起一事,忙叮嘱秦浈:“浈娘,此事你万万不能跟思先提及。”
以唐斯羡的性子,知道她在梁家蚕房受了委屈,那肯定不是去梁家替她讨公道这么简单了。
秦浈皱着眉头微笑:“嗯,我不跟她提这事。”
——
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唐斯羡才与廖三郎驾着向秦天借的驴车回来。驴车上放置了三个竹丝编织的竹桶,桶内糊着一层漆纸,使得里面的水一滴都渗不出来。
有唐斯羡的灵泉加持,不能适应桶内环境的鱼苗非常少,细如针芒的鱼苗便在里面畅游着,直到唐斯羡将它们放入池塘里。
生怕它们无法适应池塘的环境,唐斯羡忍着疲惫稀释了不少灵泉进池塘里,见成千上万的鱼苗都冲着灵泉浮上水面活动了片刻,她才放心地回去休息。
“这几日麻烦你了,改日请你吃酒!”唐斯羡走到廖家门口时,跟廖三郎道别。
“客气了。”廖三郎笑了笑,冲她挥挥手,转身进屋。
唐斯羡回到王家后,本想洗澡,可是想到她刚才用了那么多灵泉,如今身体已经疲惫极了,怕是不好再用灵泉洗澡。
在“三天没洗澡”与“睡觉”之间纠结了小会儿,她果断地选择回到床上躺下。
蹭掉草鞋,她盖上被子准备睡觉,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闻到了一缕香味,不是皂荚的味道,而是胭脂香。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她瞬间警惕了起来,她嗅了嗅被褥,发现香气还真是这上面散发出来的。随即她又在床上检查了一番,结果在床头发现了几根长头发。
对比了一下,虽然她也是长发,却没有遗落的这几根长。且这几根头发乌黑顺滑,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精心养护的,可见头发的主人也是个讲卫生、爱美的姑娘。
“有女人睡过我的床,是个敷胭脂的年轻女人,而且还睡了数日,不然不可能会留有余香。”唐斯羡经过初步判断,得出了这个结论,“那必然不是唐清满,她没钱买胭脂,头发也有些干枯。”
她只听说过有男人潜进女子的房间偷香,没听说过有女人跑到“男人”房中睡觉的。
“难不成是什么暗恋我的女子?”唐斯羡胡思乱想了会儿,脑海中忽然撞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再细细回忆,记起自己似乎跟唐清满提过,她若是害怕可以找秦浈作陪。
唐斯羡:“……”
唐清满找秦浈作陪,为什么会陪到她的床上来?
唐斯羡的想象力一下子丰富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也带了点颜色。
突然,外头的木门被轻轻敲响,旋即秦浈那道特有的柔中带弱、中气不足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唐大郎,你可在家?”
唐斯羡收起不正经的想法,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开门。
“秦小娘子,多日不见甚——”她险些下意识地开口说骚话,好在脑子转得快,“身体可还好?”
秦浈笑吟吟地看着她:“劳唐大郎关心,我的身体甚好。”
也不待唐斯羡发问,她便又道,“冒昧登门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你或许感兴趣的事情,关于你的姑母的。”
唐斯羡立马精神了起来:“小娘子进来说?”
“不必这么麻烦,只是这些日子忽然想起一事。唐家其实除了各乡里的田庄外,还有一处都蚕院,那儿是专门养蚕、缫丝、织绸绢的地方。唐家的新妇以及未出嫁的女儿便会被分派道都蚕院养蚕、织绸绢。”
唐斯羡很快便跟上了她的思路,“也就是说,我那位姑母曾经在都蚕院待过。可,唐家都蚕院的人也是唐氏族人,他们会告诉我关于姑母的事情?”
“其实唐家的都蚕院并非只有唐家的妇人,随着唐家族人分散在各处,有些妇人未必会进入都蚕院。而人手不足,都蚕院便会雇蚕娘帮忙。二十多年前,在都蚕院待过的蚕娘定然不少,你可以去找她们打听。”
唐斯羡豁然开朗,问:“村中可有在都蚕院待过的蚕娘?”
秦浈沉吟了片刻,道:“我不清楚村中的蚕娘是否在唐家都蚕院待过,不过梁家蚕房的蚕娘那么多,或许有一两个在唐家都蚕院待过的。”
唐斯羡点点头:“那我改天让阿姊打听一下。”
她说完后,秦浈没有接话,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问:“秦小娘子还有事吗?”
她怕自己憋不住问秦浈,到底是不是她睡了她的床。
秦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在想,你将这事推给阿唐去做,莫非是你怕蚕房的蚕,所以才不敢亲自去打听这事?”
这无疑又在揭唐斯羡被虫子吓晕的出糗往事,后者扯了扯嘴角,强装镇静:“蚕有什么好怕的?我不去是因为我不是蚕房的人,不方便进去。”
秦浈道:“若有人问起,我们便说是去寻阿唐的。”
唐斯羡似乎已经毫无退路,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行,那我这就过去。”
秦浈微笑地提醒她:“是我们,我过去找阿唐有事。”
唐斯羡心想,“你既然要过去,那直接去找阿姊就好了,为何非得让我跟着去呢?”
心里腹诽,手上却老实地关了门,跟秦浈一起往梁家蚕房去。
依旧是保持这一米五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等出了村子后,唐斯羡才稍微凑近些,盯着秦浈的脸看了好会儿。
秦浈瞥了她一眼,嗔笑道:“你再看,看出了花儿怎么是好?”
唐斯羡:“……”
她怎么觉得秦浈在调戏她?
按下这种离谱的想法,她决定出招:“小娘子,你的脸之所以这么白,是因为抹了胭脂吗?”
秦浈心中“咯噔”了下,暗忖:“莫非她看出我的脸色苍白是因为抹了铅粉?”
她面上神色不变,道:“胭脂没有白色的。”
“那打底的那层叫什么,水粉吗?”
“你对胭脂水粉这般好奇,莫非想用?”
唐斯羡干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想用胭脂水粉呢!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走快了两步,忽然回头,“小娘子,我的床睡得舒服吗?”
秦浈睨笑:“你想问什么?”
唐斯羡八卦,又略带纠结地问:“你跟我阿姊,没在我床上做什么吧?”
秦浈:“……”
为什么这人会认为两个女子能在她的床上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秦腹黑:两个女子能在床上做什么?
唐某贱:我告诉你?
——
唐某贱的马甲多,一时半会掉不完的
——
帮小姐妹墨钧推个预收《以下犯上gl》
文案→ → → →管彤在梦里捡了个小可怜,小可怜是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古代傀儡小皇帝。
不会识字读书,没关系,她教。
不会权谋,没关系,背靠上下五千年,抄作业还不会吗?
管彤辛辛苦苦抄作业,把小可怜培养出息,打脸翻盘,自己倒是病魔发作,没挨过化疗,双腿一蹬挂了。
没想到再一睁眼,穿越到了小可怜的时代,成了宫中一个宫女。她兢兢业业干活攒钱,想着出去以后看看小可怜治下的太平盛世。
“陛下性情暴虐,今日又死人了。”
“听说士子们又门前下跪了,结果陛下一个没理。”
什么?女皇性格阴晴不定,暴虐阴沉。
我辛苦养的崽怎么可以变成暴君!妈妈不许你成为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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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策
秦浈思忖着这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久久没有回答。唐斯羡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道:“咳,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你若是介意我睡过你的床, 我可以帮你将被褥洗了。”秦浈道。
唐斯羡蹬鼻子上脸:“顺便帮我洗个衣服?”
秦浈微微一笑:“替你洗衣做饭, 再生儿育女如何?”
“生儿育女就不用了吧……”唐斯羡腼腆地道, 她也没那能力。
秦浈:“……”
她扭头看着梁家蚕房的大门,“蚕房到了。”
唐斯羡脚步一顿, 站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怎么也不肯迈开步子。
秦浈侧过脸去看她:“我们刚才聊到哪里了?要不进去之后再说吧!”
唐斯羡哈哈一笑, 笑声虚得很:“我们刚才什么都没聊。”
“洗衣做饭、生儿育女?”
“没有这回事, 这事关名声的事情, 怎能轻易谈及呢!教人听了误会了怎么办?”唐斯羡正色道,“既然小娘子找阿姊有事,那你先进去,我在外面跟人打听一下我姑母的消息。”
秦浈知道她怕,抿笑道:“行,我进去, 你在外面等着。”
秦浈进去后,唐斯羡在外头徘徊。她知道秦浈刻意引她过来是有目的的,而且不仅仅是为了唐清满的姑母之事, 所以她才会跟着过来。
理智上她应该进蚕房,可心里对蚕房实在是抗拒。
徘徊了好会儿, 她跑到了门口, 朝里头张望。
梁家蚕房颇大, 有养蚕的屋子,也有煮蚕、缫丝的地方。从门口看去,首先看见的是在院子通风处架起来的高架, 上面有一个个圆白的白茧壳。
没有看见想象中的蚕,唐斯羡深呼吸,然后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她正打算找个人打听一下唐清满在哪儿,就有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老妇人走上前来,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唐清满的弟弟。”
老妇人的神情松动了,语气也缓和许多,道:“来找阿满的啊!她眼下估计没空,你最好也别去找她。”
唐斯羡一听就觉得不对劲:“阿姊在做什么,为何别去找她?”
老妇人叹气:“她自然是在做事,只是她不敢歇息,一旦歇息,那梁主事怕是又要责骂她偷懒。虽说你是她弟弟,可是有什么事,还是等她回家后再说吧!”
“听着这话,只有阿姊无法正常歇息吗?”
“正常不正常,都是那主人家说了算,我们如何能做主?”老妇人道。
唐斯羡忽地记起她第一次跟唐清满来蚕房时遇到的那个搞职场性骚扰的男人,唐清满当时似乎说过他是主事。
因唐清满这些日子准时上下班,回来后也没跟她提此事,她还以为那个主事没有再骚扰唐清满。如今这么一听,他怕是贼心不死,唐清满不肯屈服,他就假公济私为难唐清满?!
想到这里,她心思一转,开始套近乎:“多谢婶子了。”
老妇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惋惜道:“孩子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睛就不好了呢?我都可以当你婆婆了,你喊我婶子?”
唐斯羡:“……”
没想到她也有翻车的一天!彩虹屁难道不是每个时代通用的实用技能吗?
她试图找回场子:“呵,婆婆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只有四十多岁呢!”
老妇人总算是领会到她的意思了,顿时笑靥如花:“你这孩子,早说实话不就好了嘛,尽说些有的没的。”
虽然这个彩虹屁拍得有点尴尬,但是好歹双方都重新生出了默契,假装刚才的尴尬不曾发生。
唐斯羡笑了笑,问:“我还想跟婆婆打听一事,不知道这蚕房里,可有哪位蚕娘曾为唐氏都蚕院付出过青春、挥洒过汗水?”
老妇人被她的措辞逗乐了,道:“你说话怎么拐弯抹角得如此好听?老婆子我就在都蚕院待过,你问这个作甚?”
唐斯羡乐了,心想:“我运气不错呀!”
“我想跟婆婆打听一人,她是唐氏女,唐氏镇前村田庄副庄首唐才升的姐妹,不知道婆婆可有印象?”
“你跟我说什么庄首、副庄首我认识的不多,不过你说唐才升,我倒是有些印象。他弟弟唐才厚当年脱离唐家这事那可是闹得人尽皆知的,摆着唐家那么好的家世不要,谁听了不说他想不开呢?!”
唐斯羡一听,有戏,追问:“他因何事要脱离唐家呢?”
老妇人道:“这个倒是没传出来。只听唐家的人说那唐才厚也是颇为不孝和离经叛道的一个人,他们兄妹三人,只有唐才升最老实敦厚,也从不惹事。”
“唐才升的姐妹也是个惹是生非的刺头?”
“唐妁似乎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但是她也不孝,当年唐家为她说亲,她不乐意,还闹绝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说她那又是何苦呢?自古孩子的终身大事皆由父母做主,虽然唐家的婚事都是族里安排的,但对她也没有坏处。”
唐斯羡只觉得自己吃了好大的一个瓜,道:“可她最后还是外嫁了。”
“身在唐家,她能不嫁嘛!不过她也有点背,嫁过去之前,高家还挺富庶的,结果没过几年就败了。后来我离开了唐家的都蚕院,就再也没听过唐家的事情了。”
“高家是哪个高家?”
“高家早就没落了,你去打听也打听不了什么,只知道当年那高家郎君叫高哲什么来着?”
老妇人说着,又斜睨了她一眼,“你问得这么仔细,到底是来找阿满的还是另有所图?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老妇人并不清楚唐清满的身世,但唐斯羡却不敢保证老妇人没听说过“唐思先”这个名字。
“婆婆叫我阿先就行了。”唐斯羡忙用题外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婆婆跟我说了这么久,我会不会耽误婆婆干活了?万一那个主事见了……”
老妇人摆摆手:“没事,梁捷管不到我这块儿。不过确实不能再跟你聊下去了,我事情多着呢!”
“婆婆慢走,改日我再来看你!”
唐斯羡说完,便出了梁家蚕房。
门外,秦浈坐在了石墩上抬手抹着汗,看起来又是一副很虚弱的模样。
唐斯羡望了一下蚕房内,又看看秦浈:“你不是进去了吗,何时出来的?”
她怀疑秦浈压根没进去找人,过来这儿也纯粹是为了将她引来。
“我是进去了,只是被告知阿唐没空,就又出来了。你在里面可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嗯,好歹是打听到了我姑母的名字,以及她所嫁的人家高家。”唐斯羡已经梳理出一些线索了。
首先唐妁叛逆抗拒族里安排的婚事闹绝食,最后闹不成还是被迫嫁给了高家。然后是唐才厚跟家族闹掰,宁愿冒着不孝之名也要离开唐家。
虽然这中间相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唐斯羡觉得唐才厚的行为应该与唐妁抗婚有关。
分析到这里,她的脑海里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场骨德国科大戏。
当然,她也只是脑补了下,心里清楚这种事的可能性不高。因为若真是骨科这么禁忌的事情,不用唐才厚闹着离开唐家,唐家为保家族声誉,恐怕早就主动将他逐出唐家了。
“对了,小娘子可知道梁家蚕房的主事梁捷?”唐斯羡问。
听到她这么问,秦浈便知道她又要搞事了。
“梁捷,略有耳闻。他是梁家旁支的孤儿,自幼在梁家长大。梁家培养他,不仅让他读书识字,还将蚕房交给他打理。不过他的名声不太好,贪财好色,还曾经仗着梁家的势,以低廉的价格强买了无人撑腰的女户的田……”
唐斯羡皱眉:“这是乡村恶霸呀!不过我听说梁家也是镇前村的一等户,可平日在村子里好像鲜少见梁家人走动?”
“梁家户贴在镇前村,可在村子里根基不深,大多数族人都生活在别的县。而梁家当家梁世河这些年也一直在鄱阳县置办田产、生活,因为只有这样,他那位在坑冶司为官的族亲兄弟才能照拂他。”
秦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梁捷不太好惹。”
唐斯羡眨巴着眼:“小娘子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么安分守己的人,怎么会去招惹他呢?”
秦浈才不信她的鬼话,但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道:“秦家果园里的柑橘快熟了,需要人手帮忙采收,你帮我劝一下阿唐。”
“工钱多少?”
“六十文一日。”
唐斯羡心里盘算,这个工钱跟蚕房的一样,她说服唐清满换工作的成功概率会高一点,便点头应下:“成,我替你劝她。”
见事情已经办完,秦浈便先回去了。唐斯羡正好也想回去看看她的鱼苗,再好好地睡一觉,便跟着离开了梁家蚕房。
傍晚,除了个别住在梁家蚕房的蚕娘需要夜里值守外,其余蚕娘都收拾了东西,陆陆续续离开了。
唐清满干了一天的活,中间只喝了几口水,如今口干舌燥不说,肚子还饿的直打鼓。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也准备回去了。
这时,主事梁捷走了过来,他巡视了蚕房一遍,在唐清满的身边停下,道:“这茧还没剥完。”
唐清满道:“这些还未煮。”
梁捷挑了挑眉,道:“那就煮了,夜里霜重,将这些茧搁在这儿,变坏了怎么办?”
“可我今日的活已经干完了。”
“我说你没干完就没干完,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唐清满盯着他,不说话,也不打算按照他的意思继续干活。
“我说你倔什么呢?”梁捷态度缓和下来,笑着接近了她,“其实你跟着我也挺好的,这蚕房一直都是我说了算,跟着我,能保你吃穿无忧!”
他盯着唐清满,越发觉得她漂亮,在她没有敷胭脂水粉的情况下,脸蛋都这么好看,若是敷了胭脂水粉,那岂非比他家里的那些女人还要漂亮许多?
想着这儿,他伸出手,想去摸唐清满的脸蛋。唐清满受惊一般,挡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梁捷眼见到嘴的鸭子要飞了,急急忙忙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唐清满的手腕,将她拽停下来。
“放开我!”唐清满尖叫了一声,抓起旁边装着白茧壳的簸箕砸向他。
“你!”梁捷正待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过来,忙松开唐清满。
只见今日和唐斯羡闲聊的老妇人快步走了过来,眯着眼睛问:“是阿满吗?发生什么事了?”
唐清满见到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跑到她的身边去,惊魂未定:“陆婆婆。”
梁捷将身上的白茧壳剥下来,怒道:“赔钱,必须赔钱!毁了这些东西,今日的工钱你都别想要了!”
陆老媪环顾四周,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将唐清满护在身后,严肃道:“梁主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有底吧?你觉得这钱她真的该赔?”
梁捷脸色一黑,盯着唐清满,有些不甘心,警告陆老媪道:“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别倚老卖老。”
“今日她若是得不到那份工钱,我想,我可以替她去问东家要。”
梁捷到底还是有所顾虑,他不甘不愿地掏出工钱结算给唐清满,完了,冷哼一声,离开了这儿。
唐清满领着钱,跟陆老媪道了谢。陆老媪安慰她道:“人在做,天在看,他横不了多久的,早晚会有人收拾他的!你回家去吧!”
“我知道了。”唐清满千恩万谢,离开了蚕房。
看着外面漆黑一片,唐清满心里紧张得直打鼓。没走两步,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直到她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阿姊?”
唐清满喜出望外:“思先,你回来了吗?”
唐斯羡走到她面前,借着蚕房外灯笼的微弱光芒,看清楚了她。
“是呀,我白天回来的,见阿姊这么晚了还未回家,便过来寻你了。”唐斯羡说着,又问,“怎么这么晚?”
她一提,唐清满忽然便觉得满腹委屈,刚才不好在陆老媪的面前发泄,眼下看见了她,便忍不住爆发了。
眼泪夺眶而出,把唐斯羡吓了一跳:“阿姊,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唐清满拽着唐斯羡的衣服,只一个劲地哭。唐斯羡摸了摸身上,也没有一块可以抹眼泪的布,只好抬手替她抹去眼泪,道:“咱们回去吧,有什么回去再说。”
唐清满点点头,与她摸黑回了王家。这会儿,唐清满已经缓过劲来了,只轻声抽噎,没有再落泪。
唐斯羡给她倒了碗加了灵泉的水,道:“跟我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
唐清满哭过之后,脑子便清醒了。她担心唐斯羡又会冲动地去揍梁捷,梁捷跟刘田富不同,若是栽他手里了,那结果必然会很惨。
便道:“最近蚕房里事情多,我做不完,每次都要很晚才能回来。”
唐斯羡凝视她片刻,忽而笑了:“原来是为了这事,那你想过换一份活计吗?比如去秦家帮忙采收柑橘,工钱跟蚕房差不多,而且以你跟秦小娘子的交情,她必不会苛待你。”
唐清满瞬间绷紧了神经:“浈娘跟你说什么了?”
她以为秦浈没有遵守约定,将她在梁家蚕房被刁难的事情告诉了唐斯羡。
“她就跟我说了希望你到秦家帮忙,阿姊,你这么紧张,你们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唐清满松了一口气,为自己对好友的怀疑而感到惭愧。听见唐斯羡的疑问,她又紧张起来:“啊?没有,我没什么事好瞒着你的。”
唐斯羡“哦”了声,也没说自己信不信,她接着道:“对了,我今天到梁家蚕房打听姑母的消息,没想到还真的让我打听到了。姑母叫唐妁,所嫁之人姓高,我想有了这个线索,日后找人的难度便会降低许多。”
唐清满见她提及唐家的亲人,已经不再是“你大伯父”、“你姑母”了,想来她已经逐渐地将自己当成了唐家的人。
想到这儿,唐清满心头的那些不快一下子便烟消云散。
唐斯羡说完,见唐清满不仅没有反应,嘴角还带着蜜汁微笑。这诡异的模样,让她愣了下,她道:“阿姊,既然你回来的晚,那我每日都去接你如何?”
唐清满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拒绝她的好意。
夜里,唐清满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她起床问了句:“是思先吗?”
唐斯羡答道:“是我。”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去池塘看鱼,刚运回来的鱼,我担心有人夜里动手脚,去巡视一下。”
唐清满知道是她想岔了,顿时安下心来:“那你小心点。”
“嗯。”唐斯羡应了声。
——
翌日傍晚,唐斯羡果然出现在了梁家蚕房外,而且一连好几日都出现了。
那梁捷三番四次因为她在而无法趁机胁迫唐清满,觉得她颇为碍眼,不耐烦地问道:“你怎么整日在这里转悠?”
“我等我阿姊呢!若是主事能让阿姊准时离开,那自然看不见我在这儿转悠。”
梁捷冷哼了声:“没干完活怎么可能让她早些走?!”
随后他发现,不仅是唐斯羡,连秦浈偶尔都会出现在蚕房外。唐斯羡往往不会进蚕房里,可秦浈却时常能找到由头进去。
梁捷再次看见她们,阴阳怪气地问:“你们孤男寡女的,总是出现在这里,难道只是在等唐清满?”
唐斯羡惊诧道:“我孤男,秦小娘子是寡女,那你是什么,不男不女的……什么东西?”
“你骂谁不男不女呢?!”
唐斯羡道:“你没有自知之明吗?哦,是我想岔了,你没有。”
秦浈偏过头去掩笑。
梁捷怒火中烧,“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如此挑衅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他知道镇前村没几个普通村民敢跟“唐思先”对上的,可他又不是镇前村的那群胆小鼠辈,他要弄“唐思先”,那是易如反掌的!
“我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也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主动来找骂是一种很犯贱的行为吗?”
梁捷怒极反笑:“你很好,给我走着瞧!”
他气愤地离去,秦浈收敛了笑意,道:“我说过,他不好招惹。”
唐斯羡道:“他最好是气急败坏,然后解雇了我阿姊。这样一来,也省的我去想办法,让她离开梁家蚕房。”
秦浈不置可否。
“小娘子可有什么好计策?”
唐斯羡知道秦浈时常过来,也是为了摸清楚梁捷的生活习惯。而每次她无法进入蚕房的时候,秦浈都能进去,所打听到的消息比她更多。
在这方面,她们似乎已经产生了一种默契,即使什么都不说,也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所以她从不问秦浈过来是为了什么,秦浈也自然而然地接受她是来接唐清满下班的说法。
“他每日巳时初到蚕房巡视一圈,然后申时正会离开蚕房回家。”秦浈说着,拿出一张纸,“这是蚕房巡夜的安排。”
唐斯羡惊叹,秦浈才是吃卧底这碗饭的人啊!巧用她孱弱的外表来迷惑别人,降低别人的警惕心的同时,又因娇弱而引起别人的怜爱,哪怕她问一些敏感的问题,也会因为没有威胁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不,连蚕房巡夜的详细安排都被她打听清楚了。
唐斯羡在想,要是当初的她有秦浈这么高超的演技,或许就不会被毒贩发现身份了,——尽管她认为自己更有可能是被出卖了。
“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想这些做什么呢!”唐斯羡拍了拍脑袋,暗忖。
——
随着唐清满在蚕房被针对的次数变多,原本帮她的一些蚕娘都因怕得罪不起梁捷而渐渐地不敢相帮,她也越发动摇是否要辞了工,去秦家帮忙。
这日她在蚕房,下定了决心,若是梁捷再骚扰她,她便辞了这份工。岂料一早上,她都没看见梁捷,下午的时候,梁捷倒是出现了,只是一同出现的还有县尉。
“发生何事了?”蚕娘们好奇的同时也有些担心。
“听说梁主事昨夜被人袭击了,断了一条腿跟一条胳膊,这不,报官了,官府来盘查呢!”
唐清满听见别人这么议论时,瞬间便想到了唐斯羡,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紧张地跳动起来。
县尉果然一个个地盘问,当问到唐清满的时候,躺在木板上的梁捷一下子坐了起来,指认:“是唐思先!”
“不是!”唐清满反驳。
县尉问:“唐思先是何人?”
“他是隔壁镇前村的村民,他、他与我有仇!”梁捷盯着唐清满,心里满腹算计。
虽然他没看见对方是谁,可是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要挟唐清满。
梁捷身旁的雇工很有眼色地上前,道:“这个我可以证明,那日他跟主事在蚕房外起了争执,很多人都看见了。”
县尉思索了片刻,对手下道:“既然如此,那就去镇前村将那唐思先捉来。”
梁家蚕房离村子不太远,没等太久,胥吏便领着唐斯羡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
正值秋收最为忙碌的时候,能有这闲工夫看热闹的村民不多,也就李三这些游手好闲的闲汉,见唐斯羡被官府带去问话,便幸灾乐祸地跟了上来。
李三跟胥吏打听为何要找唐斯羡,那胥吏道:“梁家蚕房的主事被人袭击了,而唐思先最有动机,县尉要问他话。”
到了蚕房外,李三一马当先,冲到县尉的面前,举报:“县尉,我能证明梁主事是被唐思先打的,他昨天夜里不在家好好睡觉,出门去了!”
唐清满的脸色“唰”地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某贱:感觉小娘子连我的活都能抢走!
方便面:没关系,在惹中老年妇女怜爱这方面,你无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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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二合一加更的一天!干劲满满地推一波基友木爻木大的预收文《帝国提督的优等生情人》星际类包|养文哈哈哈哈哈哈
7月6号就要开了!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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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汀穿好衣服,别好制服的袖扣道:“做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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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0-07-03 14:17:14~2020-07-04 13: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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