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连着几日阴天, 呼啸的北风都裹夹着冬日的寒意, 气温骤降。京中的富贵人家不仅开始烧地龙, 也开始点炭盆。
这日天上忽然就落下雪花,像是撒了盐一般,天色变得灰蒙蒙的。
一顶轿子抬进了沈家的侧门,穿着绿色比甲的丫鬟撩开帘子, 将里头的人扶了出来。沈蓉一身珠光宝气,脸色却不好看,扶着丫鬟的手臂到:“去祖母的屋里看看。”
沈老夫人近来身子越发不好,大半时候倒是昏睡着。大房和二房都往主屋这边跑得勤,这会儿沈柏远和沈柏林两兄弟都在。沈老夫人躺在罗汉床上,头发仍然梳得一丝不乱。
孙氏和陈氏在后面,孙氏用眼角瞥了陈氏一眼, 手不安地搓着。老太太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啊。哥儿刚中了进士,正是前景大好的时候, 若被弄去守孝一年,可什么先机都被别人抢了。
“礼哥儿呢?”沈老夫人闭着眼睛问道。
沈柏远连忙上前一步:“母亲, 礼哥儿在翰林院,已经着人去请了。”
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一时无话。
“祖母,祖母!”沈蓉从外面进来, 还拂了拂肩头的雪花。
沈柏远转身,对她皱眉:“你祖母需要静养,吵吵嚷嚷的干什么?”
沈蓉连忙闭上嘴, 走到孙氏旁边,牵着她的手,又是一肚子的委屈。沈老夫人后头睡着了,沈柏远嫌人多,就只让沈柏林留着一起作陪,其它人都被赶了出去。
雪越下越大,孙氏等人走在廊下,母女俩在前头,陈氏落在后面。
沈蓉说道:“娘,你说奇怪不奇怪。前阵子我想着进宫去见庄妃娘娘,结果我那个大姑不让。前两日我要去靖远侯府见三妹妹,她又不让。还交代府里上下没事别乱走动,老实呆在家里。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还有这事?想你那大姑是不想让你跟庄妃娘娘走太近,日后越了她去。这些高门里头的闺秀,肚量真小。”孙氏酸溜溜地说道。
“可不是?说来也奇怪啊,前阵子三妹妹教我收拾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我本来想去谢谢她,可头两次去啊,侯府的人不让见,说她不在。二婶,您有三妹妹的消息吗?”沈蓉回头问道。
陈氏本忧心忡忡,听到沈蓉的话,一下子回过神来:“我也许久没见潆姐儿了。”
沈蓉心中还在道着奇怪,忽见那边院里,有人打着伞冲到廊下,随便拍了拍身上的雪,直往主屋去了。
沈怀礼今日在翰林院,听到几个学士在议论朝政。他听到人说,靖远侯想来是要造反,吓了一跳。他们家跟靖远侯的关系可是不浅啊。恰好这个时候,沈府来人叫他,他就赶紧回来了。
他进了主屋,叫了声“祖母”。
沈老夫人微微睁开眼睛,伸出手去,沈怀礼连忙上前攥着。
“你们兄弟两个先出去吧,我有话单独跟哥儿说。”沈老夫人道。
沈柏远并沈柏林一起退了出去。
“扶我起来。”沈老夫人养了大半天精神,就等着这会儿。
沈怀礼连忙把她扶了起来,拿了个大的迎枕,放在她的后背上。沈老夫人要他就坐在罗汉塌边,问道:“你这几日在翰林院,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沈怀礼知道祖母是家中最聪明的人,连忙点了点头:“祖母不是要我留意三妹妹的事吗?靖远侯府像是被查封了,今日我字啊翰林院,还听说靖远侯要造反!”
沈老夫人眉头紧锁:“你可有听错?”
“千真万确!京城的勋贵圈子里早就传遍了,我们因着门户不高,消息闭塞,所以这才得到消息。靖远侯胆子怎么这么大?万一他要是失败被擒,皇上会放过我们吗?要不,让二叔他们暂且搬出去,我们先跟他们划清界限好了。”
沈老夫人陷入沉思。这固然是一场赌局,如果赌赢了,那就意味着沈家将来会飞黄腾达,而她当初送沈潆去靖远侯的目的,可就算大大地超出预期了。可若是不成呢?
不成……沈潆说到底也只是靖远侯的一个妾室,说他们早就没什么来往,应该也不至于被牵连太深。最多回江南去,再过从前的日子。她已经看明白了,指望她那个明哲保身的女儿,还不如指望这个孙女。
“别犯傻了,沈家能不能翻身,可能就得看你妹妹了。”沈老夫人拍了拍沈怀礼的手背,“你听我说。你不仅不能把你二叔二婶赶出去,反而得在他们面前好好表现,做出一副天塌下来都有你来顶的样子,明白么?”
“可,可……”沈怀礼犹豫。靖远侯跟皇上斗,怎么看都没有胜算的。
沈老夫人知道他年轻,又是个读书人,难免只看着眼下,她道:“靖远侯起事,靖远侯府出事了吗?”
沈怀礼摇头:“这,这倒没听说。”
“这说明他是有了准备,至少有几分胜算,才敢这么做。你别忘了,当初靖远侯府是什么光景,靖远侯走到今日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能让他推翻这么多年辛苦努力的结果,必定是比他身家性命还重要的原因。一个人背水一战的力量,不容小觑。何况你不是说,皇上近来在朝堂上,四处碰壁吗?人心已经不在皇上那边了。”
沈怀礼恍然大悟,握住沈老夫人的手:“祖母,你的意思是,如果靖远侯成了,那三妹妹……”
沈老夫人见他终于开窍,微微笑道:“等着吧,你说不定还能成国舅呢。那我们沈家,当真是扬眉吐气了。”
沈怀礼瞪大双眼,他那三妹妹不过是个妾室,自己还能当国舅?可他相信祖母的睿智,这么说必然是有她的理由。他进京晚,一门心思扑在考试上,实在没空关注家里那几个妹妹的事情。想想看,一个普通的学子,竟然能一跃成为大业的国舅爷。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下了大半天的雪,到了晚上,雪堆积在道上,有人走的地方化了一条路出来,行人稀少,家家户户都点着灯火。
歌月坊依旧如往常一样开门做生意,今晚的客人也比往常少。有些姑娘见没戏了,就打着哈欠,准备早早回房,钻进被窝睡了。
歌月坊的后院,蓝烟坐在假山上的凉亭里,俯瞰满园的雪景。纯白的雪,覆在冬季已经枯黄的树枝和草地上,仿佛要将最后一点生机都敛去。
小倌儿走到她身后,说道:“宫里的那位娘娘,想来是按捺不住了。她想让皇上立她的儿子做太子。”
“皇帝就一个儿子,她急什么?”蓝烟看着手里的帕子,“他们都说狗皇帝如何聪明,可这么久了,他还没发现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还盯着裴延那边不放。我们对付他,当真要那么费心思?”
“是么?”凉亭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蓝烟一惊,直直地站了起来,看向外面。昏暗的小道上,立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而那道影子背后还有数道影子,如同鬼魅一般。
“什么人!”小倌喝道。这群人是怎么进来的?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人走到光线亮些的地方来,一身玄色绣龙纹的披风,面容冷峻。
“你!”蓝烟大骇,直直地往后退了两步,手抓着凭栏。
裴章挥了下手,外面的锦衣卫冲进来,将蓝烟和小倌儿都按住。
他在看到蓝烟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她。尽管她用面纱遮住了容颜,但她的那双眼睛,曾被永王盛赞宛如笼着一弯明月。只是那皎洁的明月,如今像是被乌云遮住,毫无光芒,犹如一潭死水。
“很意外么?”裴章坐下来,“朕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背后帮裴延。竟然能从朕的眼皮底下将人救走,还可以把宫中的情形打探得一清二楚,必然是个故人。却没想到是你。”
蓝烟死死地咬住嘴唇,她原以为裴章不会发现这里,而且上次锦衣卫查过歌月坊了,理应放松警惕才是。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现在他堂而皇之地出现,证明这里的护卫,应该已经发挥不了作用。
“你当然想不到,因为你以为我早就死了!”蓝烟一把扯开面纱,奋力凑到裴章的面前,“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我现在满身伤痛,夜夜噩梦,都是拜你所赐!今天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裴章面不改色,淡然地说道:“你以为是朕下的令?”
“不是你还有谁!”蓝烟吼道。日夜都想杀的仇人近在咫尺,可是她却受制于人,杀不了他。
“不是朕。朕若要杀你们,在京中便可动手。”裴章拂了拂衣袖,“判你们流放,就是想放你们一条生路。朕是看在你情深义重的份上,才没想杀他。”
蓝烟仰头大笑:“少在这里假惺惺了!你杀的人还少吗?你那几个兄长,哪个的死与你无关?你居然跟我说,你要放王爷一条生路。你只是杀的人太多,怕堵不住悠悠众口,这才暗地里下手!”
裴章不与她做口舌之争,只问道:“你背后的人,是谁?”
“一人做事一人当!什么背后的人,我听不明白。”蓝烟扭过头,一副拒不合作的态度。
“凭你,挣不出今日的局面。”裴章的手靠在栏杆上,闲闲地望着假山下的景色,“朕认识的人里,有这本事的,没几个。”
蓝烟心里“咯噔”一声。他猜出来了?
“你不说也无妨,朕封了这里,再把你带走,不信那人不出现。”裴章站起来,径自往凉亭外面走,“让人把这里再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地下的密室或者通道。”
他的话音刚落,被抓着的那个小倌一口咬向按着他的那个锦衣卫的手背。锦衣卫吃痛,松了手。小倌看起来柔柔弱弱,所以锦衣卫没把他放在眼里。只见他迅速地从腰间拔出一个东西,拔开之后,一颗绿色的光球“嗖”地飞向天空。
锦衣卫要抓住他,他却灵活地闪躲,然后撞开押着蓝烟的两个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直接从山上跳了下去。这假山的高度不算高,下面是一潭水。
只听“噗通”的落水声,几个锦衣卫面面相觑,立刻要下山去追。
“不用去了,这水道必是连着外面。你们不会水,会的水性也没有他们好。回宫吧。”裴章说道。他还是大意了,没有注意到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倌儿,竟是个练家子。
到底是谁呢?可惜差一点就知道答案了。
“皇上!皇上!”假山下面传来大内官焦急的声音,“您快回去看看吧,小皇子,小皇子他不好了!”
卡了一下,就晚了点,最后了,我自己都有点紧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盛小六、须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彭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裴章快速地返回内宫中, 蒹葭宫早就乱做一团。
太医院的几位御医围在摇床前, 神色焦急地议论着。皇子在摇篮中不停啼哭, 面色紫红,似乎十分难受。徐蘅坐在旁边,眼眶湿润,抬头说道:“几位御医, 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
太医院最擅小儿科的御医说道:“娘娘,小皇子这病来势汹汹,前所未见,我等不敢擅自下药。娘娘先告诉臣等症状,才好做判断。”
“元儿乖,元儿听话。”徐蘅俯身把孩子抱起来,将他抱在怀里哄着, 心如刀割,“早上还好好的, 奶娘带他到花园里转了转。到中午睡了会儿,下午开始大哭不止, 怎么哄都没用,也不吃东西,也不是身上脏了。”
御医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其实对于这么小的婴孩来说, 未知名的病因有很多。许多孩子都是突然间就夭折了,连御医也毫无办法。
“臣刚才查看了小皇子浑身上下,并没发现任何异状。无法解析出病因, 则无法下药,还请娘娘恕罪。”
几个御医都跪了下来请罪。
小皇子又啼哭起来,徐蘅只能站起来抱着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做。
“皇上驾到!”大内官在外面叫了一声。
众人连忙下跪,徐蘅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奔到裴章面前:“皇上,您救救我们的儿子。”
裴章看了眼徐蘅怀里的孩子,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问跪在地上的御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医就将小皇子的情况跟他说了。
裴章听完眉头皱起:“连你们没有办法?”
御医们齐齐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跪在最后面一个年纪看起来很轻的御医说道:“皇上,臣听闻原来靖远侯有喉疾,连院正都没有办法,后来被民间的神医给治好了。不知能否张皇榜悬赏呢?重赏之下,或许能找到会医治小皇子的神医。”
其它御医虽不赞同他的意见,私心觉得这是砸了自己的招牌,但如今对小皇子的病束手无策,一个弄不好,连命都会搭上,也不敢反对。
“不行!你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小皇子得病了吗?”大内官立刻斥道。
“皇上,御医说得对。元儿的病情要紧,请您张皇榜吧?”徐蘅恳求道。
裴章犹豫了一下,孩子不停地啼哭,撕心裂肺,好像在经受很大的痛哭。他口不能言,只会哭,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你让朕想一想。”裴章说完这句话,就带着大内官出去了。
徐蘅倒退一步,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看着那个离去的冷漠背影,再看了看怀中的孩子,用力抓着襁褓,咬紧嘴唇。
她的心一寸寸凉下去,好像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嘉惠后宁愿病死在长信宫,也不向皇帝乞求半分怜悯。人的心就像一片地,精心养护,方能长出茂盛的花树。当心荒芜了,寸草不生,自然也不会再期盼所谓的光明。
皇帝不救,她自己也要救这个孩子。不惜任何代价。
裴章走出蒹葭宫,下台阶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大内官连忙扶住他,小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裴章摇了摇头。他也担心孩子的病,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但却不能用御医所说张皇榜的方式。先前他无后,朝中极不安稳,朝臣各怀鬼胎,不是想往后宫塞人,就是要他在宗室里头选一个过继到膝下。沈潆为此遭了许多非难,他也不得不一个个地把女人纳进后宫。皇帝没有子嗣,不利于江山的稳固。所以皇子得病的消息,绝对不能公之于众。尤其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刻。
他对大内官说道:“去把冯淼叫来。”
没过多久,冯淼就赶到了明德宫。裴章坐在暖阁里的炕上,手撑着额头,面如土灰。御医再三交代他要静养,可事情永远处理不完,剩下的时间那么短,他几乎没办法停下来。
冯淼跪下行礼,只听皇帝说道:“你把一半的人都派出去,遍访民间擅治小儿疑难杂症的大夫,把他们都请到宫里来,越快越好。记住,不许声张,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冯淼抬头道:“据臣所知,民间那些神医圣手的脾气都很古怪,怕是等闲请不到宫里来。”
他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如果那些人能被高官厚禄收买,应该就在太医院而不是民间了。
“只要有真本事,绑也要绑来。”裴章沉着脸说道。
冯淼得令,从宫里退出去。
裴章躺在龙床上一夜,辗转反侧。他心中记挂小皇子的病情,想要再去蒹葭宫看看。未及他起身,就又出了事。蒹葭宫那边的人来禀报,庄妃和小皇子都不见了,连带她身边的女官都找不着了。
昨夜太医院的御医留在蒹葭宫看护了一夜,清晨的时候有了睡意,就打了盹儿。奶娘以为有御医守着,也没听见小皇子哭闹,就没进去查看。等到下一个御医来换值的时候,才发现摇篮空空如也。
“询问宫门的禁卫了么?几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裴章厉声问道。
大内官又赶紧派了人去询问,说天未亮的时候,的确有蒹葭宫的宫女拿着腰牌出宫,说是去庄妃的娘家拿点东西。禁卫看到是蒹葭宫的人,就放行了。想来庄妃和皇子都在那辆马车上,可他们要去何处?小皇子还病着,庄妃不可能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庄妃抱着小皇子肯定走不远,定是在皇城附近。或者有人故意引他们出去,叫锦衣卫查。”裴章拍了下桌子说道。
锦衣卫在京城里,号称天罗地网,很快就查到了庄妃的行踪。庄妃抱着皇子坐马车出宫,宫外似有人接应,在城里绕了半圈,最后驶进了皇城根下,住着最多权贵的地方。根据判断,那辆马车应该停在安定侯府附近,因为里头传出孩子的哭声,才被人注意到。
“你说他们进了安定侯府?”裴章以为自己听错。
冯淼已经去暗访名医了,来禀报的人是他的副手,模样十分老实,从前甚少在皇帝面前露脸,声音很紧张:“那附近只有安定侯府一家,没有别的去处。臣等查问了在街坊外面开面点和包子铺的人,他们都说看着马车从那条街进去,因为天色很早,还听见孩子的哭声,所以才有印象。后来马车再出来时,就没再听见孩子的哭声,他们还觉得奇怪。安定侯府大门紧闭,我们的人已经把它包围了,只是不敢直接冲进去,所以微臣来请示皇上,下一步该如何做。”
“好个安定侯府!”裴章用力地拍了下桌上的白玉麒麟镇纸,发出“啪”的响声,殿内众人全都低头,噤若寒蝉。
安定侯府即原来的安国公府,即使换了门匾,那绵延的院墙和院里依稀可见的亭台楼阁,仍然彰显了主人家的气派和地位。裴章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眼“安定侯府”几个字。这是他亲手写下的,可惜他们并没有领会其中的深意。
他曾想过,抓了安定侯府和沈家的人,威胁沈潆回到自己身边。他知道她的性子,绝不愿意连累无辜,可是这么做,实在有损他作为一国之君的脸面。所以他让徐器守在开平卫,等到裴延被逼得没办法,总会领着西北军起事,到时候他要堂堂正正地胜了裴延,再把沈潆抓回来。
如今是安定侯府的人挑事在先,不能怪他不念旧情了。
他走上石阶,大内官命身边的内侍上去敲门,可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大内官看到皇帝的神色,准备命人强行把门撞开。
这当儿,朱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门后却没有人迎出来。
大内官觉得有点邪门,挡在裴章的面前,命身边的锦衣卫和内侍先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路走来,没看到半个人。明明是大白天,却因为过于空旷,而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裴章双手推开明间的门扇,走了进去。屋里的窗户都紧闭着,只漏进几缕光亮,空气中的粉尘漂浮,到处都不像是有人在的模样。
“奇了怪了,这安定侯府的人都去哪儿了?”大内官忍不住说道。他又命人到里间和后院去查看。
裴章坐在明间里等,去搜查各处的人纷纷回来禀报,这偌大的府邸竟然是空的,到处都没有人。
锦衣卫的人这下脸色可不好看了,难道他们辛苦探听的情报有误?难怪围着宅子这么久,都看不到一个人进出。他们暗暗观察皇帝的脸色,却见皇帝站起来,吩咐众人原地等着,自己走出去了。
大内官原本想跟,也被皇帝阻止了。
裴章已经有许久没有来过这里,可当初第一次登门时的情景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一样清晰。他凭着记忆走到了后院,这里有个很大的莲池,这个时节,满池衰败,只有枯叶浮在水面上。有条弯弯曲曲的石廊,伸到莲池的中心。
在这里,能看到曾经安国公府的那座高楼,不过是伸手的距离。当年一曲箜篌,技惊四座。可他比任何人都早知道,在高楼上的人不是她。因为早在她扬名之前,他就曾听过她跟高氏的箜篌,他也能听出她们二人之间的区别。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可惜,后来她再也没碰过箜篌。
裴章走到石廊的最前端,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穿着藕色裙裳的少女跑过来,皱着眉头看向自己。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连她当时脸上细微的表情和说的话都记得。跟他在一起,她放弃了许多,改变了许多,不复当年天真无畏的模样。
想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便是这样的感觉。他忽然意识到,就算这里仍然是当年的安国公府,但已经改叫安定侯府。那个最开始拒绝他,后来又跟他渡过艰难岁月的妻子,再也不会对他假以辞色。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裴章心中“咯噔”一声,转过身去。等他看清楚站在身后的人时,心中大骇,往后退了一步,勉强才站稳。
“皇上,别来无恙。”说话的人,同时拔出腰间的剑,直向裴章而来。
裴章快速后退,想要叫人,但那剑极快,顷刻之间已经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两相对峙,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安国公,你没死?”裴章面不改色地问道。他知道安国公会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带来的人已经被制住了。今日的种种铺陈,不过是引他前来自投罗网的局。
安国公轻扯了下嘴角,口气满是嘲讽:“皇上倒是希望臣死,可惜臣侥幸没死。您大概也想不到,自己会有无法主宰生死的一日吧?”
“你想弑君?可想过后果。”裴章镇定地问道。如果在宫里,他身边还有许多内侍可以护他。但在这里,他如同困兽,根本无可奈何。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何可惧?皇上今日死在这里,最多是让国乱。那您可想过如何到地下去向嘉嘉乞求原谅?当初骗我说,成事之后,善待我的女儿。我冒着生死,将你扶上皇位,结果呢?换得了什么下场!”安国公把剑一横,裴章似乎能够感觉到刀锋划破了皮肤,丝丝生疼。
他知道安国公有如此机会,定不会放过自己,本能地闭上眼睛,下一刻却听见剑落地的声音。
他重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一堵人墙。
“你是何人!”安国公握着手腕斥道。
昆仑不回答,只是看向安国公的身后。
此时,一个人慢慢地走出来,他罩着一件青灰的鹤氅,姿态高华,如同出世之人般飘逸。
“安国公,剑下留人。”那人朗朗说道,“我就知你会按捺不住。”
此人正是谢云朗的父亲。裴章登基之后,用各种方法排挤出朝堂的首辅谢崇。
“你……”裴章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想来蓝烟背后的人,就是他了。他其实隐约已经猜到端倪,毕竟能在京城里有如此大的势力,并可以把每个人都算计进去的,寥寥无几。
他当年几乎没有废多大的劲,就把谢崇逼到告老还乡,架空了内阁。谢崇也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反抗,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谢家不过如此,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所以这些年,他根本没把谢云朗放在眼里。原来是他低估了谢崇,更低估了百年谢氏。
谢崇走到安国公的面前,低声道:“我让昆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过她之后,或许你就不会耿耿于怀了。”
安国公将信将疑,昆仑已经抬手,请他先行。
安国公回头看了裴章一眼,知道谢崇在此,自己不会有下手的机会,只能作罢,跟着昆仑走了。
谢崇这才看向裴章,风度翩翩地说道:“老臣借安国公府邸一用,请皇上移步到高楼上喝茶。”
裴章冷冷道:“首辅不是来与朕叙旧的吧?”
谢崇仍然笑着:“许久未见,又何妨一叙?”
本来后面还写了一些,但估计要改,今天就先发这么多。
因为晚了,所以给留言的大佬们发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昭若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本闲人、蓝山一朵红 5瓶;三年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安国公府的高楼许久无人来过, 所以有些破败了, 再寻不见往昔的辉煌。月满则亏, 水满则溢,没有什么永恒不变,更无可能长盛不衰。
这里的视野极好,半个京城尽收眼底。绿水掩映, 亭台楼榭,自大业开国数百年来,多少家族兴衰成败,这些宅子也几经易主。
窗户旁边摆了茶案,一个丫鬟正在泡茶,等她泡好了茶,谢崇就抬手让她退下去。
“皇上, 坐吧。”谢崇转身,微笑地说道。
他的眉眼温和, 加上极好的学识和修养,乍看之下, 毫无攻击力。可就是这么个人,挥挥手之间,士庶都会响应。只要他想,轻而易举就能挣得如今这样的局面。
裴章的心里忽然有种很凄然的感觉, 在谢崇面前,他实在是太嫩了。谢崇张开手掌,而他就在那手掌心里翻腾, 怎么样都翻不出去。
谢崇将茶推到裴章面前,真是一副闲话家常的态度:“皇上可知老臣为何选在这里?”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谢首辅想说这个吧?”裴章端起茶喝。
“皇上果然聪明。”谢崇由衷地说道。先帝的几个孩子之中,永王和定王看似实力最强,但论起心机城府,却不如当今皇上。那时裴章还是个孩子,因为不被先帝所喜,所以不能跟几个兄长一起上课。他自己躲在上课的省身堂外头偷听,谢崇知道了,也没点破,只是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将讲课的时间尽量缩短一点,好让这个孩子少吃点苦。
所以严格来说,谢崇只能算裴章的半个老师。裴章没拜过师,更没在省身堂里堂堂正正地上过课。后来谢崇曾想过,裴章之所以想把他弄出朝堂,也有心里的那点不平。因为在裴章看来,谢崇从来没有为年幼的他争取过什么。
“谢首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一切的?”裴章问道。
谢崇转着茶杯:“其实老臣并非贪恋权位,急流勇退也未尝不可。永王妃是一个意外,她一心想要复仇,臣安排她到京里,也只是想让她找点事做,想着时日久了,也许她就会看开些。直到皇上要杀安国公,老臣才明白,您已经开始剑走偏锋了。”
“所以安国公是你救的?”
谢崇摇了摇头:“也不算救,只是告诉他当时那种情况,他不死,恐怕也保不住安国公府和皇后,唯有置之死地才能生。他听了老臣的话,为顾全大局,本打算是隐姓埋名度日,就那样炸死了。可不久皇后就死了,后来皇上又抓了他的夫人,眼看着家人岌岌可危,他才坐不住的。”
裴章抬眸看向谢崇,这句话的意思是今日这种结果,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与人无关。
“恕老臣直言,皇上自小不受重视,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握紧手中的权力,这都无可厚非。可是这江山社稷,犹如水,而皇帝之位则是压在水上的冰层。您做的错事越多,这冰层的裂缝就会越大,而后分崩离析,复被水所淹灭。”
裴章反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想要挟天子的理由?帝王之术,你从未教过我,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迟了?”
谢崇摇了摇头:“这些道理,老臣也是到了这个年纪才悟出来。并非老臣要挟天子,而是现在皇上病了,而皇子年幼,体质孱弱,国家应该交到更有贤能的人手上。这是为大业着想。”
裴章忽然将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朕虽然病了,但还没到不能处理政事的地步。谢首辅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将庄妃和朕的儿子扣住,无非就是想逼朕退位,将皇位交到你们选定的人手上。所以你们选了谁?裴延?凭他的身份,能坐稳江山吗?”
谢崇沉默了片刻:“皇上难道不知,先帝还有一个孩子?臣的父亲曾亲自教养他。”
裴章眯着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厉声道:“你说裴延是先帝的孩子?不可能!”
裴章直觉可笑,但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告诉他,谢崇所言非虚。当年谢太傅隐姓埋名跑到乡间去教书,无人知道原因。原来是早就知道裴延的身份,屈尊降贵去教他!
怪不得以裴延那样坎坷的经历,还能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原来这些年,在背后有这么多人在暗中保他,护他。谢太傅是什么人?裴章和几个皇兄都无法得到他的教诲!他却千辛万苦跑去教一个私生子!
裴章忽然觉得气血上涌,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吼道:“裴延算什么?他是先帝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纠缠之后,生下来的野种!朕是先帝名副其实的儿子,可从没有人站在朕这一边!你听好了,朕不会输,朕也不会被打败!徐器已经得了朕的命令挡在开平卫,朕会倾举国之力,不让裴延入京!”
谢崇看着裴章,目光忽然放向远处的天际:““皇上可知为何臣的父亲发现了靖远侯的身份,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当时的情形,我们都保不了他。九王夺嫡的时候,谢家没有牵连其中,因为我们都想看看,到底谁有能力坐这个江山。等到皇上胜利,先帝已经病入膏肓,我将靖远侯的事情告诉他,他依旧传位于您。可能他觉得歉疚,也觉得这是您应得到。可您竟然跟先帝走了同样的路,为了一个女人,枉顾君臣人伦,还要杀了靖远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试问,老臣如何能袖手旁观?”
“可她是……”裴章的双手握成拳,话堵在喉边。
“因为她是嘉惠后?”谢崇接道,“老臣僭越,若皇上一开始就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么也不会失去她。可皇上既然把权势放在前头,她安好,那就要懂得成全。而不是在失去之后,因为不甘心又强取豪夺,这不是一个皇帝的胸襟。当年我父亲离开朝堂,何尝不是知道先帝与皇上的同等行径,对他失望了呢?”
裴章冷冷地看着他:“但谢太傅也没有因此要将父皇拉下皇位。”
谢崇收起脸上的笑容,起身严肃地说道:“皇上可知为何我们要将您引到这儿来?您无视鞑靼和谈的诚意,强行挑起争端,一心要杀忠臣,排挤老臣,早已经失尽了人心。难道您以为凭我们几人的力量,不足以逼入皇宫让您退位吗?我们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靖远侯的恳求。他不想看到大业内乱,给旁人可趁之机。他更不想伤您的性命!”
裴章冷笑:“他惯会收买人心。”
谢崇叹了声:“您难道还不明白?大业和漠北对峙多年,并不是我们打不过他们。只要您回头看看现在的奴儿干都司,动乱不断,朝廷已经鞭长莫及,只能把官员的任免交给他们自己。再看看南边的几大土司,也几乎脱离了朝廷的掌控。若您得病的消息传出去,或者你们兄弟俩兵戎相见,这些势力便会蠢蠢欲动。到时江山社稷,立刻陷于风雨飘摇之中。您愿意看到如此?”
裴章沉默,他看着茶杯中不停晃动的茶水,里头还飘着星点茶渣。宫里泡茶最是讲究,不可能会这样。可这里是安国公府,别说这一杯茶,就是他的生死,都不能由他自己说了算。
“今日我不答应,恐怕也走不出安国公府吧?”裴章站起来,立在窗前,“我有个条件,让裴延来见我。之后,我会做出决断。”
谢崇看着他消瘦却坚毅的背影,知道双方都在博弈。他本不相信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服一个皇帝交出皇位,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几个人能够甘心呢?
可他也认可裴延所说。国家每经历一次动乱,便会元气大伤。九王夺嫡之乱过去还不到十年,眼看着国家才好了些,实在不忍再让它遭受内乱。
“老臣如您所愿。”他拱手拜道。
*
安国公跟着昆仑去见了宋远航和高南锦。他从高南锦的口中得知沈潆没有死,此刻人就在西北,又惊又喜,连夜出发,快马加鞭地赶到大同。
大同已经被裴延的人占领了,霍平被看押起来。裴延又住回了原来的靖远侯府,每日与手底下的人商议大计。
沈潆抱着定哥儿在院子里玩。定哥儿还不大会动,像个小动物一样躲在母亲的怀里,间或会做一些简单的表情。沈潆每天看到他,心就像要化了一样,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放在他面前。
“姑娘,有人找您。”易姑姑走到沈潆面前说道。
沈潆抬起头,看见安国公走进来,整个人都懵了。
“嘉嘉!”安国公上前,一把按住沈潆的肩膀。最初他听到高南锦说的时候,怎么也不相信还有借尸还魂这种事。可他自己不也是没死吗?现在看到沈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的女儿。两个人虽然容貌天差地别,但神态,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
易姑姑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沈潆怕吓到她,就把定哥儿交给她:“我们有些话单独说,你先把定哥儿抱下去吧。”
易姑姑识趣,忙把定哥儿接过来,退下去了。
等易姑姑走了,沈潆才反手抓住安国公的手臂,口气略微激动:“父亲,您没有死?”
安国公点了点头:“谢首辅救了我一命。本来我打算等风波过去了,再联络你们,可后来知道你……我就等机会找裴章算账。这回我差点就得手了,硬是被谢首辅给拦了下来,是南锦告诉我你没死。”他拉着沈潆坐下来,握着她的手,“快跟爹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跟靖远侯在一起?”
沈潆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她说的时候,似乎又经历了一辈子那么长。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父亲还能坐在自己身边,好好地听自己说话。老天当真待她不薄,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稀奇的事?你是真的喜欢靖远侯,还是不得不委身于他?”安国公问道,旋即又补充道,“若你不喜欢他,不用委屈自己,爹带你走。”
沈潆脸微红,垂下眼睫:“我们连孩子都生了,父亲还要问这些吗?自然是喜欢的。”
安国公百感交集,一拍掌道:“孩子……刚才那个小团子就是我外孙吗?我光顾着你了,都没好好看看他。快快,抱来我看看!”他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沈潆觉得父亲这趟回来,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又把易姑姑叫了回来,定哥儿也不怕生,安国公抱着他,他眼睛像黑葡萄一样,直盯着外祖父看。安国公越发高兴,哈哈笑道:“像你,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易姑姑在旁边听了,心里又是一惊。沈潆暗暗抓了抓安国公的袖子,安国公这才反应过来,旁人都不知道沈潆原来的身份。他凑过去,低声道:“嘉嘉,你吃了太多的苦。等裴延事成之后,爹就把你认回来,对外就说收了个义女。你还是我的女儿,无人再看轻你。”
其实身份和地位那些东西,沈潆早就不在乎了。她现在很知足。
晚上,她把父亲安顿好,又把定哥儿哄睡了,才捶着肩膀回到房中。裴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坐在炕床上等着她。
“你今日这么早?”沈潆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见到你父亲了?”裴延问道。
沈潆正想跟他说这件事,便顺势道:“我没想到父亲还在人世,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善于行军打仗,对于这些权势斗争,是白纸一张。
“大体也猜到了。”裴延轻轻笑了下,“谢云朗已经告诉我了,蓝烟背后的人就是谢首辅。当年他只是假意离京,并不是真的被裴章逼得束手无策了。如今谢首辅已经跟裴章摊牌,裴章要我进京去见他。”
“太危险了,不能去!”沈潆下意识地抓住裴延的手。
裴延抬手摸了摸沈潆的头发:“嘉嘉,你知道我并非要当什么皇帝。可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多人的生死连在一起,已经没办法再回头。我希望能把伤亡减到最小,所以,必须去见他。”
“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沈潆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你要去可以,我陪你。”
裴延自然是不同意,“嘉嘉,你呆在这里。你与你父亲许久未见,应该多相处。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好好抚养定哥儿长大。这里总比京城安全。”
沈潆用力推开他,他没有防备,歪倒在炕上。
沈潆义正言辞地说道:“难道你以为,你有事,我能独活吗?你这个人真讨厌,硬要挤进我的生命里,我每天看到你,听到你,早已经习惯了。现在你告诉我,要我过没有你的日子?那你不如杀了我!告诉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我,要么留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裴延无奈地看着她,揪了揪她的耳朵,口气宠溺:“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霸道?都不听我的话了。”
沈潆柳眉倒竖:“我就是这么霸道。我可是安国公之女,在京城里可以横着走的,你不知道吗?总之,你别想跟我分开!”
裴延失笑,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嗯,听夫人的。”
最后了,我真是难啊……不过,明天最后一章。再坚持一下。
红包继续发起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盛小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本闲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京城又下了一场雪, 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住整座京城, 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议论, 瑞雪兆丰年。
寻常百姓皆不知,一场巨变即将发生,仍然欢欢喜喜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裴延和沈潆抵达京城,谢云朗同行。安国公本来要一起回来, 但裴延与他商议之后,决定他还是留在大同比较好。万一徐器冥顽不灵,西北军还能与之对抗。而京中自有谢首辅安排好一切,安国公回来的助益也不大。
沈潆穿着一身男装,撩起窗上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旁积雪很厚,家家户户各扫门前雪, 谢云朗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俊眉修目, 身姿挺拔,却满腹心事。他并不赞成裴延去见皇帝, 他也不认为皇帝会甘心交出手中的权力退位,料定这必然是一场阴谋。
回京前,他曾阐述其中的利害关系,希望沈潆能劝一劝裴延。沈潆却说:“当年九王夺嫡时, 比现在凶险百倍。很多人都劝我离开厉王,但我认为,夫妻就是要共同进退。当时我没有后退, 今日同样支持侯爷的决定。”
谢云朗听了之后,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决定跟他们一起回京。
裴延坐在沈潆身边,不死心地说道:“谢云朗的担心不无道理,你还是不要进宫了。”
沈潆一把挽住他的手臂:“都到这儿了,还想甩开我?父亲说谢首辅早已做了安排,我们大抵是安全的。裴章想见你,无非是不想乖乖地交出权力,我跟你一起,也好劝劝他。”
从小裴章就不受先帝宠爱,那时的霍太后也无力保他,他自个儿尝尽了世间冷暖长大,其实跟裴延的经历还有点像。但是如今,费尽心机得来的皇位,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所有人都站在裴延那边,要逼他退位,他内心自然觉得意难平。
沈潆在心中叹了声,蜷起手指。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呢?像她,或者谢云朗,可以说生来得天独厚,但也没能走得一帆风顺,事事遂心。人生拿的是蜜糖还是砒.霜,并非取决于经历和出身,而是看心态。
皇城之外,谢崇站在下马石边等着。魏老将军站在他身旁,一身盔甲,背着弓,腰上挂着箭囊。他神采奕奕,半点都不像生病的模样。
“他什么时候来?”魏老将军有些迫不及待地踮起脚,望着天街那头。
谢崇道:“郎儿派人来报,已经到京城了。老弟,这些年难为你了,若没有你们魏家暗地里护着,只怕他在军营里也难熬出头。”
“谢老兄说的哪里话。”魏老将军摆了摆手,“当年我受老侯爷所托,与侯府彻底划清界限,甚至不惜与女儿断绝关系,就是为了保住这一脉。是他自己争气,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话说走到这一步,你我两把老骨头拼了老命也得把他送上去。”
谢崇点头,远远看到蓝顶的马车和谢云朗过来。谢云朗先下了马,几步走到谢崇面前,对着谢崇和魏老将军分别行了个礼。
“父亲,老将军,让你们久等了。”
谢崇摇了摇头,魏老将军豪爽,说道:“不用在意,并没有等多久。侯爷呢?”
谢云朗回头,裴延已经扶着沈潆下了马车。青峰去将车马停在指定的地方。
裴延看到魏老将军也在,有几分意外。在他的印象里,当年父兄出事,魏家很快地撇清了关系。这次他要举事,魏令宜又要了一纸休书。魏老将军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掺和进逼宫夺位的事情里。
“侯爷。”魏老将军对着裴延行了个礼。
“老将军,不敢当。”裴延连忙回礼。
魏老将军道:“我点了几个人,跟侯爷一同进去,好保卫你的安全。”
裴延抬头看了一眼恢弘的城楼。楼上楼下都是禁卫,严阵以待。可他们的主人,早已不是宫禁里的那个皇帝。谢首辅没有选择逼宫,也是给裴章留了最后一点体面吧。
“不用,我们自己进去。”裴延说道。
魏老将军愣了一下,看向谢崇。谢崇却了然地笑道:“也好,我们在这里等着。”
裴延点头,迈开步子,沈潆跟在他的后面。谢云朗本来也要一起去,谢崇抬手拦着他:“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做个了断吧。你去做什么?”
“可是父亲……太危险了。”谢云朗还是不放心,他太了解皇帝的为人。就算如今宫里宫外都是他们的人,他也不会坐以待毙,乖乖地把江山拱手相让。
魏老将军不知沈潆的身份,听到父子俩的对话还有几分疑惑。
“是啊,我们都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为保万无一失,还是派几个人跟着吧?”
谢崇背手说道:“如果靖远侯不能让皇上心甘情愿交出大权,至少得有本事杀了他。可他不想伤皇上,所以才不要我们跟着。毕竟你我都有私心啊。”
魏老将军没说话。谢云朗这才没有坚持,看向那两道远去的背影。但愿一切顺利。
沈潆重新走进皇城里,重重的宫门,高耸的城墙,大而空旷的广场,一切似乎从未改变。双脚踏在石板路上,似乎能听到远处的回响。她曾觉得皇宫太大,没有一点烟火气,根本就不适合住在里头。如果要她选择,她宁愿住在大同,也不想进宫来。
可她的命运似乎跟这座皇宫绑在一起,分也分不开。兜兜转转,还是得回这里来。
进了明德门,便能清楚地看见明德宫和长信宫。这两座宫殿一前一后,住着大业开国以来历任的皇帝和皇后。可宫离得这么近,心却离得远。那些刻骨铭心的誓言,至死不渝的爱情,似乎从来都跟帝后没有关系。
帝王家啊,要一份真心,比登天还难。
沈潆跟着裴延踏上白玉阶,以前明德宫周围都有重兵把守,今日却空荡荡的,未化的雪覆盖在琉璃瓦上,如同一个华丽的空壳子,显得有几分落寞和冷清。
大内官站在宫门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走上来。他没想到沈潆也会跟来,手在袖中捏了捏,对她说:“您还是在外面等着,让侯爷自个儿进去吧?”
“我既然来了,当然也要进去。”沈潆坚决地说道。
大内官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的性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声,让到一旁。
明德宫的大殿,沈潆许久没有来了。因为大业的礼制,后宫妃嫔不能干扰皇帝的日常事务,她来明德宫前要先派人禀报,获得许可之后,才能过来。如果来的次数太频繁,被前朝的言官们知道了,还要被弹劾。因此除了刚入宫那会儿她实在不适应,忍不住来找裴章,往后几乎很少主动来这里。
裴章穿着团龙纹红袍,头戴翼善冠,端坐在宝座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延和沈潆走进大殿,握紧扶手上的龙头。他知道沈潆肯定回到裴延的身边,可当他们出双入对地站在这里,仍然刺痛了他的双目。
沈潆虽然生了还在,但恢复得很好,袅袅婷婷,如同少女。从前他对她的感情是依赖,是相濡以沫的信任。但从未觉得她是个美人。如今换了皮囊,那种骨子里的美便透了出来,眼波流转,便动人心魄。
沈潆从裴章的眼神里读懂了受伤的情绪,仿佛她背叛了他。
他怎么会以为是自己背叛了他呢?明明是他先放弃的。为了如今他坐着的皇位,放弃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她没有任何的愧疚,但逼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人放弃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终究是残忍。
裴延感觉到握着的那只小手在微微发抖,侧头看了沈潆一眼。她的眼眸垂向地面,不如刚进来时那么坚定。无论如何,要她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为难她了。
裴延将她拉近了点,贴在自己的身侧,这样他就可以用身体的力量支撑着她。
沈潆感觉到了,抬眸看他,嘴角露出一点笑容。
他们之间微小的表情和动作,都看在裴章眼里。他胸口仿佛有团烈焰,浑身的血液都涌向脑门。沈潆本该站在他的身边!然而他们所有人,都选了裴延!他孤独地站在高处,举目四望,没有一个人!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仿佛积蓄着风暴。
裴延对着裴章行礼,他现在仍是皇帝。
裴章轻扯了下嘴角,却是嘲讽的意味更多。他对裴延说道:“你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朕面前,应该很得意吧?谢首辅能够号令朝中的文官,而安国公,魏将军两个人能控制京卫和禁卫,半数的锦衣卫被朕派了出去。朕这个皇帝犹如被架空,只能乖乖地把江山交出来。”
裴延抱拳说道:“皇上,你我之间,本没有胜负之说。我并不想跟皇上兵戎相见,更不想像当年九王之乱一样,让京城血流成河。所以只身前来,希望皇上能以大局为重。”
裴章冷笑:“大局为重?不过是你也想当皇帝,尝尝站在权势巅峰的滋味。”
裴延不想分辩,只道:“皇上若不执意杀臣,若不夺臣之妻,臣还是更愿意守着西北,做靖远侯。听闻您如今生了重病,连笔都拿不稳,如何治理国家?如果皇上有更好的继位人选,并且愿意放臣及家眷一条生路,臣可以回西北去。这是真心话。”
裴章并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说道:“听闻先帝留了一块玉佩给你,朕想看一看。”
裴章想他说的应是那块传家玉,在沈潆的身上,不由自主地侧头看了她一眼。
沈潆的手按在腰间的香囊上,她一直对这块玉的来历存疑,或者根本就不是先帝的玉佩,只是老侯爷留下的传家玉。
沈潆记得新婚那会儿,裴章进宫回来后委屈地躲在书房里。沈潆在书架之间找到他,看到他鼻青脸肿,眼眶通红,询问之下才知道先帝刻了十块玉,九王每个人都有一块,只有最小的裴章没有。
裴章心中不平,跑去质问先帝,却被打了一顿,因此伤透了心。
这块玉是他心中解不掉的一块疙瘩,也许他看过之后,心里能好受点。
沈潆松开裴延的手,慢慢走上宝座,将香囊从腰上解下来。正想递过去给裴章。忽然裴章站了起来,用胳膊一把搂住沈潆的肩膀,明晃晃的匕首瞬间便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裴延一动,裴章喝道:“别动!”
裴延只好站在原地,抬头问道:“皇上要干什么?您是出不去的,快放开她。”
裴章挟持着沈潆,说道:“朕知道外面都是你的人,也没打算全身而退。朕不可能把江山交给你,也不可能把她交给你,她本来就是朕的妻子!朕如今没有别的路走,只能让她跟朕一起死。”
裴延没想到裴章会对沈潆下杀手。他一直以为,裴章是爱着沈潆的,不会忍心伤害她。可他到底低估了皇位在裴章心中的分量。
裴延双手握成拳,走近一步:“臣可以不要皇位,也可以保皇上离开离开此处,只要皇上放了她!”
“朕凭什么相信你?”裴章作势收紧手中的匕首。
沈潆却感觉到,他的手在袖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抵住了匕首的锋刃,换言之,那匕首根本没有碰到她。只是他的动作,看起来像在挟持她。
“裴章……”
“你不要说话!”裴章喝了一声,继续看向裴延。两个人对峙着,曾经有数次相对,但各怀心思,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然而到了此刻,却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裴延浑身僵住,生怕裴章伤了沈潆,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如果臣死了,谢首辅他们也许就不会逼皇上退位,如此,皇上可愿意放了她?”
沈潆摇头,却被裴章捏着喉咙,看起来表情痛苦,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说得倒好听。”裴章嘴边噙着抹冷笑,单手将桌上的另一把匕首拂落在地,“靖远侯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
裴延俯下身子,将那匕首拾了起来,刀锋发出明晃晃的光亮,被磨得十分锋利,见血封喉。裴延反握着刀柄,抬头看了裴章一眼:“那么皇上是否能说到做到?臣死以后,希望您能善待她。”
“靖远侯,朕觉得你愚蠢,明明胜券在握,却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她当真比滔天的权势,比你的性命更重要么?你做了皇帝以后,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她又算什么!”裴章说道。
裴延看向沈潆,满眼眷恋:“当然不一样。天底下的女人愿意共富贵的有很多,但在臣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愿意为臣豁出性命的,只有她一个。所以,如果要在皇位跟她之间选,臣一定选她。皇位不过是冰冷无情的死物,怎能跟人给予的温暖相比。”
沈潆嘴角一抿,泪水夺眶而出。她用力挣扎,却被裴章禁锢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匕首即将刺入裴延的胸口。
裴章冷眼看着,有一瞬间,心念动摇。或者就让他死了也好……就在这时,大殿外面起了喧哗声。门忽然被撞开,青峰冲向裴延,奋力去夺他手中的匕首。而随后进来的魏老将军搭起箭,直直地射向裴章和沈潆。
谢云朗发现不对劲,还来不及阻止,那箭已经射了出去。
刚刚他们在宫门外,李从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告诉谢首辅等人,宫中的禁卫虽然已经全被调换,但皇上身边还有数目不明的死士!这些死士都是内侍,由大内官统领,平日不示于人前。
众人大惊,方才醒悟,皇上根本没有退位的打算,而是设下圈套,引裴延上钩,至少也要搏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他这人向来就是懂得以退为进,蛰伏不动,也足够狠决!
谢首辅和李从谦在外守住宫门,以防再生变,同时也封锁宫内的消息。魏老将军和谢云朗立刻赶来帮裴延。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本就预备逼宫,现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那箭飞快而来,沈潆竟不知这箭是要杀自己,还是要杀裴章,下意识地缩了脖子,闭上眼睛。下一刻,她感觉到裴章放开了自己,挡在她身前,用力地抱着她。
箭没入背心,裴章闷哼一声,单腿跪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满殿的人未及反应,皆处在震惊之中,一时都停止了动作。
“裴章!”沈潆扶着裴章的肩膀,也跪了下来,支撑着他的身体,“你为什么这么做!”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伤她。
裴章抬手抹了下嘴角溢出的血,看向她:“朕这个皇帝已经负了你一次,不想再把你交到一个负心的人手上。但你看到了,他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不要害怕。”
他竟然一眼看出了她内心对于重蹈覆辙的恐惧和对这座皇宫的排斥。
“皇上,皇上!”大内官带着几十个内侍冲进来,跪在地上。沈潆这个时候才明白,明德宫看起来无人把守,犹如个空壳子,但其实他身边还有这些训练有素的内侍,只要一声令下,刚刚他就可以轻易取两人的性命。
裴章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擦也擦不干净,浑身的力气也迅速消失,几乎无法支撑他跪着。沈潆索性抱住他,像当年他躲在书架间,哭诉父皇不公时一样抱住他,声音嘶哑地吼道:“传御医,快去传御医!”
裴章虚弱地说:“不用,朕事前服了砒.霜,无解。”
“你!”沈潆抓着他的龙袍,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章云淡风轻地笑道:“于朕而言,众叛亲离,无论如何都坐不稳这皇位了。朕本来也没有几年好活,要朕交出皇位,比死还难受。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不要说话!”沈潆吼道,转而看向殿上的人,“快去叫御医啊!”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几乎看不清大內官身在何处。
大内官跪在地上,只是哭着摇头。
“嘉嘉,玉玺和传位诏书就在长信宫的暗格里。你给玉屏的嫁妆,我已经交给她了。”裴章咳嗽了一声,声音逐渐低下去,“我最后一个请求。给后宫妃嫔和朕的儿子,一条生路。”
沈潆已经说不出话,闭着眼睛别过头。她以为自己对这个人不会有一丝感情了,可此刻他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的怀里,身体的温度正一点点地消失,她的心仍然如刀割一般。就算他们无法携手白头,可那些共度的岁月,仍然在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就算夫妻情分不再,他仍如同她的亲人。
裴延在底下说道:“我替她答应你。”
裴章松了口气,看着泪流满面的沈潆,喃喃道:“看你这样,朕知足了。嘉嘉,你会记得朕么。”他抬起手,仿佛要触碰他一直渴望的东西。他明白得太晚了,他曾以为握住的,不过是些容易流逝的沙子。他一直往前追逐的时候,忘记停下来,忘记看看站在身后的人。
如果他曾停下,如果他一直坚定地握着她的手,也许他们的结局会不一样。
沈潆没有回答,直到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她都没有给答案。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为何压了堆厚厚的乌云过来,天地变色,仿佛把所有的光芒都敛尽了。明德宫也知道失主,整座大殿昏暗寂静,陷入沉睡一般。
谢云朗等人默默地退了出来。
走到殿门外的时候,魏老将军还在喃喃:“这个女子到底是谁?她不是靖远侯的妾室?为何她和皇上之间……”像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样。
谢云朗道:“刚才魏老将军想杀的是她吧?”
魏老将军不说话。他的确觉得这个女子是个祸患,不如除去。靖远侯竟然为了她愿意自裁,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那我告诉您,若再想杀她,无论是靖远侯,还是我,都会挡在前面。”
魏老将军愣住,谢云朗已经拾阶而下,背影挺拔而坚毅。
这一年,朝廷对外宣布,明帝病死。他在位短短数年时间,成功恢复了九王之乱时期凋敝的民生,对外抗击鞑靼,镇压西南沿海的水寇,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为继任者打下坚实的基础。
翌年,昭帝继位,封明帝之子为怀王,封地江南。迎安国公的义女沈氏入长信宫,废除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律令。沈氏也就是大业史上最为著名的,一生辅佐三帝的文德皇后。
昭帝在位的数十年间,河清海晏,万国来朝。他和明帝开创的盛世,史称明昭之治。昭帝一生,未纳一妃一妾,与文德皇后琴瑟和鸣,相辅相成,后世传为佳话。
全文最难写的部分终于已经完成了。
今天不出意外,应该还会有番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须臾、范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佳佳?? 5瓶;羽言之霁 3瓶;彭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
小裴定第一次下江南, 是在快六岁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离开生活了五年的皇宫, 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显得很雀跃。
他每日都愉快地上蹿下跳,用他母后跟父皇调侃的话说:“定哥儿兴奋得快疯了。”
可不是疯了吗?父皇和母后准备乔装成经商的人家,要去江南探望伯父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堂兄弟怀王。因为怀王又又又又生病了, 怀王的母亲上报朝廷,母亲忧心,便央了父皇一同去探望。
说到这里,他还有一个堂兄,名叫裴安。如今是个小有名气的游医,师从一个怪老头,据说那怪老头医术了不得, 父皇年轻时的喉疾就是他治好的。父皇日理万机,但会在他睡觉前, 给他讲故事听,无论寒暑, 从不中断。他觉得父皇的声音很好听,但他和母后大概是这世上唯二觉得父皇声音好听的人。
所以父皇平日很少在人前说话,但却不吝于给他讲故事。
但自从有了弟弟小豆丁,父皇的爱就被分去了一丢丢, 母后的爱也被分去了一丢丢。现在母后又有身孕,小裴定很不欢喜。
身为皇长子,他的玩伴太少了, 周围的人都怕他,小豆丁连话都说不全,只会缩在母后的怀里吸鼻涕泡泡。他只能跟从皇宫上空飞过的鸟儿雀儿啊做朋友,闲来无事跟莲池里的鱼儿聊聊天。幸好每年,裴堂兄都会到宫里来探望他,小住几日。父皇看到他,总是很欢喜。小裴定还会缠着他讲很多民间的事,对他口中壮丽的山河,心向往之。
皇宫虽然很大,但是每天都是看房子啊,看房子啊,真的很无聊。
周围的人都说他是皇长子,将来要继承皇位的。拜托,皇位是什么,能吃吗?他明明更喜欢像裴堂兄一样去游历各国嘛。至于皇位,不是还有个小豆丁吗?让他去做皇帝就好了。
当然小裴定这些心理活动都没有告诉父母。他觉得撂摊子这种事,不能太早透露给别人,否则不是被扼杀在摇篮里,就是彻底失宠,后果很严重。
早早就有危机感的小裴定认为,谢少傅说的对,男人要喜怒不形于色,谋定而后动。
临行前,宫内免不得要收整一番。虽说是微服,但护卫不能少,昆仑和青峰自然不用说了,这两人跟父皇的尾巴一样,势必得跟着。易嬷嬷和两个自小带她的乳娘也得跟着。可红菱姑姑和绿萝姑姑则走不了,她们是内宫的大女官,母后的左膀右臂。虽说父皇没有别的妃嫔,但内宫流水,各种恩赐,尤其她那位难搞的祖母,着实是戏很多。
这不,小裴定走进长信宫,手里举着一束从花园里摘的野菊花,想送给他最最温柔,最最美丽的母后。母后看到他,自然地展开双臂,可他还没来得及将小花花举过去,顺便扑入母亲的怀抱,宫女就从外面跑进来:“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又在慈安宫闹了。”
沈潆抬手按了下额头,温柔地问儿子:“定哥儿,跟母后去看看祖母好吗?”
小裴定很诚实地摇头。他不太喜欢那个疯疯癫癫的祖母,连父皇都跟他说,没事儿不要往慈安宫跑。
沈潆被他严肃的表情逗笑,摸了摸他的头。易嬷嬷在旁慈爱地说道:“太后不是最喜欢皇长子了么?也许她看道您就好了。”
小裴定叹了口气,谢太傅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诚然也。父皇说母后怀着身孕,父皇不在的时候,定哥儿要保护娘亲。所以他只能去了。
沈潆牵着他的手,往西六宫走去。裴章死后,内宫的妃嫔还有一应的太妃都被送出宫。霍太后伤心欲绝,出宫之后,没两年就病死了。现在东西六宫,只有王太后一人住着,着实空荡荡的,像大牢一样。
一路上,宫人都退让两旁,恭敬地给沈潆行礼。沈潆头戴珠宝花蝶金簪,镶宝万字金簪等头面,珍珠围髻。耳边是镶嵌红蓝宝石的花蝶金耳环。上身穿着红织金牡丹妆花纱袄衣,下身是云龙纹双膝襕马面裙,雍容华贵,艳光逼人。
她已经生下两个皇子,但在她身上和脸上,看不出丝毫为人母的痕迹,仍然明艳如同少女。难怪皇帝那么宠爱她,后宫不纳一人,还频繁地留宿在长信宫。这不,二皇子刚能说个囫囵话,皇后已经怀上第三胎了。
一行人还没进慈安宫,就有个青花麒麟纹大盘从里面飞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众人吓了一跳,沈潆护着裴定,眉心跳了跳。她自己提倡节俭,自己宫里孩子多,平日连个前朝的花瓶都舍不得摆出来,王太后倒好,随手就摔了一个。
沈潆对左右言道:“往后瓷器别送到太后这儿来,送些金器银器。”
左右应是。金银器也很贵重,不容易摔坏。否则造太后这破坏力,恐怕宫里的瓷器都得给她摔完了。
他们进了慈安宫的大殿,王太后坐在炕床上,发也未梳,只穿着中衣,显然是又犯病了。当初裴延是以先帝之子的身份登上皇位的,但他还是奉王氏为太后,将她接入宫中奉养。王氏却显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变成了她一直恨着的女人的儿子。
“母后,听闻您身体不适,我带定哥儿来看看您。”沈潆让左右都退出去,带着小裴定走到炕床前行礼。
王氏心中难平,她年老色衰,这沈氏却越发光彩照人,受尽宠爱。而且不知走了什么运,有安国公做她的靠山。原本朝中还有些反对立她为后的声音,毕竟她的出身摆在那里。可安国公站出来以后,满朝文武都噤了声,这几年,也没人敢提往皇帝后宫塞人的事情。
王氏看在定哥儿的面上,没有发作,只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跟皇上要微幅出宫,体察民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恩哥儿小,你们留在京城也对的。怎么不把他交给我这个亲祖母,反而送到安国公府去了?”
这里,小裴定又得插一句。他只有一个祖母,却有两个外祖父,两个外祖母。
安国公外祖父十分疼爱他们兄弟俩,大凡有什么奇珍异宝就送到宫里来给他们玩儿。而沈家的外祖父,虽然没有安国公外祖父那么有钱,但沈家外祖母也总是给他们搜罗新奇好玩的东西。他挺喜欢去安国公府,也喜欢去沈家。除了沈家那个伯祖母对他有些过分殷勤。
沈潆道:“母后身体抱恙,恩哥儿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宫里的宫人笨手笨脚,恩哥儿跟舅舅家的孩子年纪相仿,正好有个伴儿。”
王太后听到这儿,声音更冷了:“皇帝登基,宋远航晋升,谢云朗晋升,安国公复位,连个不相干的李从谦都得到升迁,怎么我定国公府没有捞到半点好处?”
这话想必又是王夫人在太后面前吹的耳风。
这几年,王定坤有了很大的长进,在军营渐渐能独当一面。裴延本来也有意重用,调他回京城。但王定坤自己执意留在西北历练,他说自己还年轻,没有寸功,等到建功立业了,再回京城也不迟。
王定坤的父亲王振就更不用说了,他从来就不是贪图权位之人,裴延几次封赏都被他谢绝了,兢兢业业地在辽东做他的参军。
裴延心中甚慰。他这个皇帝本就是半路出家,根基不稳。即使当初登基时有谢首辅和魏老将军等人做保,朝中还是有不少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坐稳江山,完全得靠他自己。有感于当年霍家在京中横行霸道,弄得民怨沸腾,裴延也不敢大肆封赏王家的人。
好在王家除了他这个母亲和王夫人,都是明白人。
沈潆不回答这个问题,拍了拍裴定的背说道:“谢少傅说定哥儿的功课又有长进,让他背篇诗文给母后听听?”
小裴定知道这是母后的必杀技,每当跟祖母聊不下去的时候,就把他推到前面,祖母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果然,王太后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什么?”
“最近学的是《汉书》。”
王太后的笑容微敛,大汉是历史上有名的外戚干政的朝代。小孩子肯定弄不清楚这些,肯定是大人在背后授意的。她不悦地看了沈潆一眼,裴定已经背到:“夫女宠之兴,由至微而体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序自汉兴,终于孝平,外戚□□色宠著闻二十有余人。”
王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她是真心喜欢裴定,就把孩子揽到身前:“不背这些了,祖母让人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
“杏仁酥。”裴定很捧场地应道,又上前执了王太后的手,“今日天气好,祖母跟定哥儿去外面的花园里吃吧?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
王太后便叫宫人进来收拾宫殿,自己又去内室打扮体面,终于容光焕发地出来。她慈爱地牵了小裴定的手,命宫人去花园里拾掇,直接把沈潆晾在一边,也不理会。
小裴定回头,对母亲眨了眨眼睛,沈潆报以一个微笑。
宫里都知道,王太后虽然精神时好时坏,对两个皇子确是真心疼爱。每当两位皇子承欢膝下,她便十分祥和,全然没有平日的暴躁易怒,病也好了大半。
沈潆把定哥儿留在慈安宫,自己回了长信宫。还有多半的行礼未及收拾。
她刚怀孕四个月,肚子还不显怀。但这个孩子比前两个都闹腾,她每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吐,晚上也因为腰疼而睡不着。从慈安宫回来,她便有些乏了,吩咐易姑姑等人继续整理,自己去寝殿小憩一会儿。
秋高气爽,寝殿的横排窗开着,丝丝秋风吹进来,拂动帷幔。
她合衣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可怀着身孕,格外怕热。沈潆睡着睡着便出了汗,觉得口干舌燥,正要唤红菱。
“可是渴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沈潆睁开眼睛,看到裴延坐在床边。他不爱穿皇帝的衣裳,除了上朝,见外臣,私下都是从前的装扮,根本不像个皇帝。用他的话说,坐在皇位上是无奈之举,除了不得已的事,其它还是能免则免。
“你处理完政事了?来多久?”沈潆想要坐起来,裴延便扶着她,递了早就倒好的水过去,“你平日怕热,自个儿得放杯水在身边。”
沈潆就着他的手,把一杯水都喝了,用帕子擦了下嘴角,点头应好。
裴延将她垂落的头发掖到而后,道:“我听说母亲又闹了?”
沈潆不在意地摇头:“母后只是怕寂寞,我们把恩哥儿放在安国公府,没放在她身边,心里不快。我让定哥儿在那边陪陪她,也就没事了。你今日怎么这么早?”
裴延处理政事是个外行,他受过谢太傅的教导,但毕竟这几年都在沙场里,治国当真要从头学过。谢首辅帮了他两年,然后就辞官逍遥快活去了。幸好有谢云朗,宋远航和李从谦这些人辅佐,否则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谢少傅最近在教定哥儿很奇怪的东西。”沈潆说道,“定哥儿今日竟然在母亲那儿念《汉书》,母亲的脸色很难看。”
裴延“哦”了一声:“你怎知不是我授意的?”
沈潆愣了一下,裴延失笑。
“好啊,你又捉弄我。”沈潆抬手拍裴延的肩膀,裴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握着她的手,“我皮肉结实,仔细打疼了。”
沈潆嗔道:“哪里那么娇嫩。生孩子可不比这疼多了?你怎么还让我生。”
裴延严肃道:“我本是不想的。可御医说,再好的避子汤总归伤身体,我……”他又总是忍不住跟她在一起,孩子当然继而连三地来了。
沈潆见他真的一本正经解释,按住他的嘴巴,柔柔地说道:“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不过这次最好是个女儿,三个儿子太闹腾了。”
裴延附和道:“我也希望是个女孩儿。女孩儿贴心。”
小裴定兴高采烈地从慈安宫回来,手里提着一篮子的战利品。他正要向母后炫耀,红菱把他拦在了外面。
“殿下,皇上和皇后在休息呢。”
小裴定不解,休息他也可以进去的嘛。他继续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里头闯,又被红菱拉住。红菱道:“殿下不能进去,还是奴婢带您去外头玩吧?”
小裴定有点不高兴。他以前也总是挤在爹娘中间睡觉,怎么现在不行了?后来他长大了,才明白红菱姑姑口中那个“睡觉”,跟他理解的“睡觉”,委实是天壤之别。
皇帝一行人准备离宫,谢云朗作为阁臣并少傅,最主要的,是作为帝后的朋友,亲送他们到城外。
小裴定有点舍不得他,拉着他的手道:“少傅,您想要什么礼物?”
谢云朗低头看他,和煦地笑道:“那皇长子殿下给臣带一篇江南的游记回来吧。”
“啊?”小裴定脸拉得老长。他实在不能被少傅俊朗无匹的外貌给骗了,连出去玩都不忘给他布置作业!
沈潆坐在马车上,抱小裴定上去。裴延对谢云朗说道:“朝中的事,就拜托给你了。”
谢云朗拱手一拜:“一路顺风。”
裴延便跨上马,带着一行人离开。沈潆从马车的窗上探出头来,对谢云朗微微点头一礼。他们之间早已无关风月。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在小裴定的一阵吟咏声之中,他们抵达了杭州。他久闻西湖大名,怀王的王府就建在西湖边上,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小裴定心生羡慕,当即一拍大腿,做皇长子有什么好的!他还不如做怀王,享这人间的美景!
怀王的母亲庄太妃来迎接他们。庄太妃生得极美,不过一身道袍,母后说她是在带发修行。小裴定不懂带发修行是什么意思,总之就是感觉庄太妃很清冷,对人不怎么热情,跟他平时接触的那些人都不大一样。
他们先去探了怀王的病。怀王躺在床上,听闻帝后来了,挣扎着要下床,却被裴延一把按住:“无须多礼。”
此子早慧,满口大人的说辞:“臣何德何能,竟劳顿皇上和娘娘亲自前来探望,真是折煞臣了。臣念书,夙兴夜寐,不敢懈怠,只盼将来长大,结草衔环报答二位深恩。”
小裴定觉得这个怀王堂兄的声音真好听,生得白白净净的,就是有点体弱多病的样子,说的话又不大听得懂。
他挠了挠头,看向父皇。
裴延笑道:“我和皇后从来不图你报答,只要你平安健康地长大,足矣。”
沈潆曾威逼利诱刘知远来给怀王看过,刘知远只留下一套拳法并一些养生的心得,然后跟她说:“全凭造化。”
这是裴章唯一的孩子,沈潆还是想将他治好。她自己十分节俭,每年省下的钱都往怀王府送,药材和补品更是从不吝啬。初时徐蘅并不领情,但时日久了,知道她也是出自一片真心,没再推辞。
裴延领着小裴定跟怀王一起闲聊,沈潆则跟徐蘅到了院子里。
院子收拾得很整齐,徐蘅请她到石桌旁坐下,婢女端来备好的茶点,一一摆在桌上。茶具是一套白瓷,原来裴章在明德宫用的,徐蘅讨了去。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沈潆问道。
徐蘅淡淡的:“无所谓好与不好。皇上宅心仁厚,赐了这座府邸,又没有为难臣妾的父亲,已经算是恩典了。”
徐器在浙江做都指挥使,虽然是降级,但跟徐蘅母子在一起,见面也不算难。裴延善待明帝一朝的旧臣,引得朝堂上下一片称赞。
沈潆低头喝茶,知道徐蘅肯定无法释怀,没再说什么。她跟裴章在一起生活几年,都日久生情,徐蘅还为他剩下孩子,怎么可能全无感情。她只是不敢承认,更不奢望能得到帝王的爱。可裴章死后,她就出了家,除了怀王,红尘种种,皆与她无关了。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爱都能宣之于口,它或许只会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变成可供回首的岁月。这是她一个人的东西,谁也夺不走。
“其实,明帝的决定是对的。”徐蘅忽然开口说道,“他争下去,未必没有胜算。但他手上已经沾了太多的杀戮,继续下去,也不过是伤害更多的人。只有皇上继位,所有人才能得到最好的结局。明帝何尝不是求仁得仁了?所以我们很好,你们也无需感到愧疚。得见盛世,便是唯一期盼了。”
沈潆看向她,她的目光却看向远处,整个人淡然出尘。
远处有渔女的歌声传来:江南好,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再重游?早晚复相逢。
全文到这里也就连载完毕了,感谢观看。有的大佬对三帝有疑问,解释下,男主肯定会比女主早死的,毕竟做皇帝,又比女主年长很多,但女主后面辅佐的两帝,并不是因为她儿子早逝,相信番外这篇,也已经透露端倪了。
感谢大佬们一路支持,更加感谢你们每章不厌其烦地留言。对于不那么优秀以及没那么勤奋的我,你们真是太让人感动,太可爱了。
古言这块我已经写得有点精疲力尽,其实这篇的最开始,我是打算用轻松跳脱的风格写,但写着写着就正回去了。于是自觉到了瓶颈,所以下篇文我会换个风格,切到现代文去。等我调整好,会再回来的。
感谢与你们的相逢,咱们有缘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