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喝的,住的,王衡一一跟着刘贺吃了、喝了也住了。
本以为那安神药有问题,但他喝完却只是睡得很好。
为了找到刘贺神志不清的原因,王衡把希望放到了金矿里。
矿工的表现和刘贺有些像,若是他能进到金矿里,说不定就能找到原因。
孙廖本想阻拦王衡,但他自己不想去,王衡又不放心别人替他去,最后只得妥协。
金矿确实如王衡所想那样里面有问题。
王衡跟着人群走着,忽然就闻到了一种特殊的味道。
这个味道他有些熟悉,在追捕西域女子时,他也曾闻到过。只是他来不及深思,很快就神志不清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要做什么,只觉得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他,有刘贺,还有已经死去或是尚未死去的人。
这真是一个美梦,不是吗?
刘贺还好好的,昌邑的人也没死。
康宁依旧是康宁,许平君也留在他的身边。
而且,刘贺当了一个好皇帝,没有被罢黜。
若是没有他的干预,会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
王衡不知道答案。
因为他已经没有改变的机会。
他已经没办法再重开了。
所以,这一次,即使是豁出性命,他也想保护好刘贺。
这是他一定要做到的事。
为了这一点,他在所不惜。
等王衡醒来,发现自己回来了侯爷府,许清歌和孙廖都围在自己的身边。
他浑身酸软,几乎没什么力气。
孙廖把他扶起来,让他半坐在床上:“王大人,你忧虑深重,加上中毒影响,现在要好好休息才是。”
王衡揉着疼痛的额头,低声呢喃:“中毒?”
许清歌看着王衡,一脸的担忧和焦急:“是啊。王大哥,你怎么能以身犯险?”
王衡轻轻笑了笑:“若不是如此,又怎么发现真正的病因?”
“香味。”王衡看着许清歌,“刘贺屋里的熏香,有问题。”
他曾在刘贺屋里住了一晚,只是当时一心在刘贺身上,并未留意屋里的熏香。现在一想,刘贺屋里的那若有若无的香味,正和他之前问到的一模一样。
“熏香?”许清歌思考着,“侯爷屋里的熏香,是李叔给准备的,说有安神阵痛的妙效。”
王衡立马看向孙廖,快速下令:“孙大人,速速将李仲捉拿归案。”
他又看向许清歌:“清歌,快去把刘贺屋里的香炉拿出来,交给孙大人,那就是李仲的罪证。”
两个人回了一声是,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王衡倚在床边栏杆,眼前阵阵发晕,脑袋也一直在疼。但他还不能休息,现下找李仲找到解药更重要。
刘贺,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王衡缓了一会,才慢慢起身。
李仲被抓了,王衡撑着病体来看孙廖审问他。
“李仲,你可认得此物?这迷香从何而来?你可知这迷香有何危害?”
或许李仲早有准备,面对孙廖的质问,他看了看王衡,缓缓地回答:“此迷香未闻时神志清醒,闻后则受人操控,产生幻觉,幻觉易引人心最渴望之处。”
“解药已备好,在我药箱之内,红色瓶子之中。服用之后,便可无大碍。”
听到这里,王衡连忙让人去取李仲的药箱。
在这期间,不论孙廖再问什么,李仲都不再回答。
“李叔,究竟何故如此?”王衡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也显得十分虚弱。
李仲抬头望着王衡:“你可知,我儿李棋,身在何处?”
李棋……
王衡捂着胸口,连连咳了几声。一旁的孙廖赶紧扶住他,又命其他人把李仲押了下去。
“王大人。”孙廖一脸的担心。
这时候士兵正好取来了药箱,孙廖赶紧从药箱里拿出来解药。
王衡看着那红色瓶子,他心里虽信了李仲的话,但还是自己拿过解药,给自己喂了一颗。
王衡动作太快,孙廖连阻止都来不及。
孙廖更焦急,痛心疾首地看着王衡:“王大人,你这是何必?”
王衡脸色苍白,却还是笑了笑:“不然孙大人又要拿谁试药?”
“你……”孙廖气得想跺脚,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扶着王衡回了屋子。
等回到屋里,王衡见自己的意识确实清醒了不少,也没有其他什么反应,就让孙廖赶紧把解药送给刘贺。
孙廖让手下去送药,自己则看着躺在床上的王衡。
王衡脸色还带着苍白,眼底更是因为操劳而显得有些青黑。
孙廖不禁感慨:“王大人还真是关心侯爷。”
“不过我欠他的罢了。”王衡低声呢喃。
若不是他,刘贺或许也不会这样。
孙廖没有听清王衡说的什么,正想凑近去听,却只听到王衡说他没事,让他去刘贺那边看看。
既然是上司的命令,孙廖只得老老实实地离开。但看着闭目休息的王衡,他到底在心里轻叹一声。
人心最渴望之处啊。
侯爷最宝贝的是王大人的灵位,王大人昏迷呢喃的是侯爷的名字。
但这两个人……
一个人神志不清,认不清站在身前的人是谁。
一个人忧心太重,为了另一人甘愿以身犯险。
孙廖只是个局外人,面对这两个人,也只能为此叹息,却说不得什么了。
孙廖离开后,王衡便睡着了。
王衡现在的身体很是虚弱。为了刘贺,他忧虑过重,导致郁结在心。此前与刘贺同住的那个晚上,他几乎一晚上没休息。
之后进了矿井,更是中了毒。虽然已服下解药,但多少还有些后遗症。
只是他对自己身体多少有些不上心,也不在乎这些。
他所想所愿,不过是刘贺能够平安无事。
为此,他在长安待了十一年。
他本以为刘贺会好好的,但这十一年,刘贺却在折磨中度过。
这,都是他的错。
王衡又做梦了。
梦见了他刚来西汉时,梦到了以前还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刘贺。
他又梦到刘贺神情激怒,一字一句地质问他。
他问他去哪了,为什么不告诉他还活着?
那所谓天机,又是什么?
“王衡,若是没有你,昌邑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刘贺在质问他,也是他自己在质问自己。
王衡还看到了自己的灵位。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没有重启的金手指,若是当初在穿越过来的那天他就死了,若是刘贺不认识王衡,那历史,又是怎么样?
天机,说到底不过是人类记载下来的历史。
若是他来到的并非他所处世界的过去,若是没有他的干预和改变,一切会不一样吗?
王衡将自己困在假如里,将所有枉死的生命背负在自己身上。
仿佛坠入深海,他要被无穷的压力碾碎。
忽然,他感觉有人捉住自己的手腕,他听到有人在念自己的名字。
“王衡……王衡……王衡!”
王衡努力地睁开眼,就看到刘贺坐在自己的床边。
见王衡醒了过来,刘贺立马高兴了:“醒了,醒了,你可算醒了。”
王衡想要出声询问刘贺怎么样了,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一开口就咳嗽起来。
刘贺轻抚着王衡胸口,帮着他顺气,等他不再咳嗽,才慢慢扶他起来。
“清歌都告诉我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刘贺倒了杯茶,递给王衡。
王衡接过杯子,他手上没力气,端着杯子还有些颤颤巍巍。
刘贺看不过去,就直接伸手过去,帮他扶着杯子,看着他把茶水喝完。
“刚刚找医官看过了,你染了风寒,这几天就老老实实休息吧。”刘贺把杯子放回桌上,又坐会床边。
王衡没什么力气,只轻轻“嗯”了一声,靠在背后软垫上,就这样望着刘贺。
刘贺恢复了清醒,也断断续续想起来他之前对王衡说过的话。
“其实你活着,我挺开心的。”刘贺伤心过,也悔恨过。
在得知王衡还活着的消息时,他的确生气了,但比起生气,更多是庆幸。
无论如何,他还活着。
但只要想起着十一年王衡都待在他那好侄儿的身边,他心里就总是不得劲。
既是嫉妒,也是不甘。
明明,他才是最想要王衡站在身边的人。
王衡伸出手,轻碰刘贺的脸颊:“我说过,我回来就是为了保护你。”
刘贺又忍不住想发脾气:“但我宁愿不要你这样的保护!”
“看看你最近做的。要是我吃的喝的里,真的有毒怎么办?要是孙廖晚了一步怎么办?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刘贺声音有些大,吵得王衡头疼,他忍不住闭上眼,眉头紧紧地皱着。
见状,刘贺也不敢再大声说话。
“王衡,这么为我舍生忘死,值得吗?”刘贺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害怕。
其他的人,都死了。
他害怕王衡也死了。
他没有告诉王衡麒麟的咒语,就是想把王衡困在自己的身边。
他想要王衡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但却不希望王衡受伤。
“自然是值得的。”王衡睁开眼。
历经八年之久的官场沉浮,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这一双眼睛,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会害怕心慌。
但在此刻,王衡的眼里,只有最初的赤诚。
看着那双眼睛,刘贺的心不禁发疼:“王衡,可我需要你活着。”
“死去的人回不来,活着的人更要珍惜。”
“王衡,我舍不得你离开,却也更不愿你有生命危险。”
王衡轻轻勾了勾嘴角,拍了拍刘贺放在自己身侧的手:“放心吧,我会好好珍惜这条命的。”
刘贺也笑了,问他:“那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亲手给你做啊。”
王恒想到了那所谓的“西红柿鸡蛋”,忍住扶额的冲动:“你给我切个瓜吃吧。”
“好,我这就去。”刘贺乐呵呵地起身去切瓜。
王衡也带着笑意看着他离开。
希望这一次,我能护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