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录历史，一字一句，仿佛人生的判词。
过往已然成为散去的云烟，收不回，看不见。
但若是已知云烟消散的结局，又该如何改变？
王衡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
他没有告诉刘贺他看过的历史，只是执拗地做着他该做的事。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试一试。
他无法看着身边这群活生生的人，变成未来史书下记录的亡魂。
王衡找到了龚大人，提出了用考试来精简人员的方法。
如果去到长安的人必死无疑，那他是不是减少一些无谓的死亡？
在出题之前，刘贺来找了王衡。
王衡看着面前还显稚嫩的刘贺，到底什么都没说。
说了，又怎么样？
他会信吗？
不重要了。
总归是要试一试。
可惜，他失败了。
郎中令龚遂谏王，令还郎谒者五十余人。
王衡坐在囚车里，扶着额头，只觉得浑身发冷。
史书的记载仿佛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回响，之前经历的遭遇也浮现在他的眼前。
百姓会死，刘贺也会被废。
他难道真的改变不了历史吗？
他来到这个年代，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一步步走向那死路吗？
王衡无力地靠在囚车上。
刘贺找了过来，王衡看见他，心中的怒火也渐渐升起。
他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救人。
但刘贺不理解他，认为他只是为了拿走麒麟。
“如果到了长安，你这二百兄弟都会死，这你也开心？”
“我不过是识破了你的心机。为了一个麒麟，你竟如此恶毒诅咒我兄弟。”
王衡心中燃起怒火，历史的判词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他扭过身，看着刘贺：“我告诉你，这不是诅咒。这就是天机！”
这是史书记录下的，你们所有人的命运！
我想要改变它，但它却依旧和历史一模一样！
“这两百人，除了你，都会死！”
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眼中尽是不理解。
刘贺不明白王衡为什么这么说，又为何这么做。
王衡不明白刘贺为什么对这乱世还有着不必要的期待。
一个身处当下，看到他将要当皇帝，身边的人也会跟着荣华富贵。
一个站在未来，看到那一将功成万骨枯，心机谋算下的滴滴血泪。
矛盾，就此产生。
王衡不想再和刘贺说什么。他解释不了，也不想解释。
他早已习惯独自承担，那么也不必解释。
一如过去和三三分手，现在也是一样。
只是王衡没想过刘贺会和他低头。
信他，而不信命。
逆天改命？
他们真的可以吗？
在浓浓深夜里，王衡有了决定。
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
在看到陈善安全离开他们眼前时，王衡的心里满是兴奋。
成功了！
成功了！
他们成功了！
本该死的陈善没死！
历史真的改变了！
王衡怀揣着这样的信念，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为了排查清楚霍光的势力，为了帮刘贺逆天改命。
他一次次的死亡，一次次的重启。
他不畏惧死亡，满怀期待地，一个个人探查着。
到底经过了多少次轮回，又忍受了多少次死亡的痛苦。
王衡已经不记得了。
他不是不会疲惫，只是陈善的事情仿佛黎明的预兆。
他成功过，这一次也一定会成功的。
一次又一次，交代刘贺要做的事，一次又一次，去排除那错误的选项。
当王衡以为他们将要看到柳暗花明时，记忆里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面，让他如坠深渊。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只能一步步重来，然后等待那死前的夜晚。
他怀疑过霍光派来的人，也怀疑过身边存在内奸。
唯独没想到，会是龚遂龚大人。
在重新醒过来时，王衡感受到双腕传来的疼痛。
床边栏杆上的刻痕消失了，他又一次，重启了。
不同以往，这一次，王衡难得感到疲惫。
身为现代的一个普通人，要在这句句算计步步吃人的古代活下去，真是太难了。
他挣扎着爬起身，穿好衣服，却在下一刻，看到血液滴落在地面。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他几乎站都站不住。
他扶住桌角，撑起身体。
还不可以停下。
他得去找刘贺，得把计划告诉刘贺。
找出笔，铺开布帛，忍着眩晕与疼痛，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
为了避免血液滴到布帛上，王衡特意控制了手腕的位置。
等所有内容写完，桌案上已经血红一片。
??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王衡拿命去拼出来的。他以身入局，妄图改变那史书判词。
??每一个字的背后，都藏着王衡的碧血丹心。
王衡将布帛收起来，勉强地勾了勾唇。
他现在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但他还不能倒下，还要将这份计划交给刘贺。
希望这一次，我们能成功。
凭借那份意志，王衡骑上了马。
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意识也不甚清醒。
他苦中作乐地想着，好在当初在昌邑学会了骑马，不然要他走过去，那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就在王衡思考自己会不会死在半路，开始死循环的时候，他见到了李琪。
李琪在这里，那他便到了。
刘贺，应当就在这里。
王衡被扶着坐在地上，他看不清刘贺的脸，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只能自顾自地说着所有能交代的。
“一定要记得，等我醒来。”
就像陈善还活着那样，他们，一定会成功的。
可惜，王衡不知道，陈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