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惕回头,就看到一张五彩斑斓黑色的魔鬼脸庞。
脸色一僵,心脏陡然跳快了几分,迟疑片刻,犹豫地不敢确认,“二姐?”
“嗯哼,这次不用我逼你讲礼貌了?”画着烟熏妆、穿着露出肚脐小蛮腰的吊带的少女吐了个泡泡糖,吊儿郎当地瞅着王悦宜,打量片刻,忽而像气笑了,“打扮成这样,你这是实名逃跑呢。”
这是……有办法?!
王悦宜迅速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姿态放低,还睁着水汪汪的桃花眼,“亲爱的姐姐有何高见?”
“简单。”
十分钟后。
两个小太妹你看我,我瞅你。
王悦宜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过短的上衣,又摸摸扎成甜酷辫的头发,表情还有点呆萌。
另一人瞧见她那可爱无害的大眼,摸了摸下巴,突然眼一亮,打了个响指,迅速从包包里掏出一副墨镜,往对方巴掌大的脸上一戴,遮住了那无害甜美的眉眼,瞬间气质就变得混混本混了。
“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滚吧,这手机你拿着,我用过,嫌弃就自个扔掉,里边下了地图软件,不懂路要么问警察要么导航,别和陌生人讲话。”
看着一脸别扭但是话里满满都是对她的关心的二姐。
王悦宜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傲娇的某人:“二姐!我会努力赚钱,带你和大姐过上好日子!”
“啧放手放手,肉麻死了。”被抱住的少女一脸不高兴,但是当对方松了手且转身真准备离开,她又蓦地喊了一声,“王悦宜。”
语气很轻,冷着脸,像是警告,也像是叮嘱,“到了那边,旧的手机号就别要了,把这里的烂事都留在这,你自己一个人痛快地活着。”
深山泥泞,道路难走,与其留在这里被太多人牵绊住,直至生根发烂,不如就此舍弃一切,替出走失败的她们好好看一看那网络描绘的广阔灿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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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悦宜没想到今天的大巴车提前了几分钟开走。
看着车轮碾过,在泥地上留下的轮印痕迹,她拍了下脑袋,没给多少时间犹豫,一边摘下墨镜,一边迈开步子,就沿着山路迅速奔跑起来。
大巴车的下一个停车点在三公里外,会停靠几分钟,加上雨后的山路难走,大巴开的速度一定不会很快,只要她在这一小段时间内跑过去,那就还能赶上车。
山间的风迅速流动穿梭于山路林间,像灵巧轻盈的山野精灵,已近黄昏日暮,暖黄的余辉像舞动的音符跳跃在少女粉黛的脸颊上,乌润的眸子此刻明亮透彻,灼灼盯住前方。
当看到一辆大巴车停在不远处的时候,王悦宜终于放慢速度,重新将墨镜戴上,单肩背包,大摇大摆地走到前门,经过车身时,看到张老汉就坐在窗边。
原本她准备在那对母女身后排队等候上车,一抬眸,隔着墨镜,对上那老头看过来的目光。她心念一动,突然强势地抢先一步跳上车,拿着纸币猛地拍在那收钱箱子上,发出重重地一声响。
引得大巴车司机不满地看过来,但注意到她身上的小太妹似的着装打扮,还是将话憋了回去。
大巴车内除了张老汉祖孙俩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他们的斜后边还坐着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正小心翼翼地偷瞄过来,又害怕避瘟似的赶忙垂下眼。
小太妹拖着步子往车后边走,在经过祖孙俩时,居高临下地朝他们吹了一个讥诮似的口哨,显然,对于她这种人,往常粗话频出的老头此时却因为怕小混混盯上自家的宝贝孙子,屁话都不敢放一个。
王悦宜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车内所有的乘客都坐得离她远远的。
车子发动,中途又在镇上停了一会儿,开到县城,祖孙俩都下了车,紧接着,大巴车这次终于往更大的“城”驶去。
洪江县的人往往不会把自家县城当做一座城市看待,毕竟经济落后,这里的人大多还是以种植和零售业为主,自认为是“乡下人”,唯有去康省的大城市比如有机场的百花市,才能被尊称为“进城里”。
这一路上静悄悄的,到了下车点,已经是晚上七点。
两个穿校服的女生没等车子停稳,便手拉手迅速下了车,母女俩也紧随其后,像是有鬼在背后追。
王悦宜低头背好书包,一抬眼,发现大巴车内无人了。
“?”
她第一天当小太妹,没想到还挺成功……
经过驾驶位时,王悦宜朝司机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师傅。”
然后就轻快地一蹦两步,下了车,背影透着乖巧又愉悦的气息。
明明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打扮,但小姑娘规规整整地背着双肩包,刚才道谢的声音甜糯,看过来时眼睛大大一闪一闪的,分明就是个懂事的闺女啊!
司机大叔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陷入了怀疑。
王悦宜并不知道自己给司机师傅带入了认知混乱的困惑之中,她下车后,又马不停蹄地拦了辆摩的前往机场。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江合航空航班JH8886,由百花前往 江合。我们全体机组成员很高兴为您服务。请您尽快入座,并将行李妥善放置在座位上方的行李架或您前排座椅下方。”
空乘帮忙将她的书包放到行李架上,王悦宜坐下后,手指摆弄了下座椅的安全带,发现不知道怎么弄,便转头,低声询问隔壁乘客,而对方显然有些意外她连这个都不会,但很乐意回答她这个小问题。
“谢谢。”王悦宜将插锁往凹槽里一插,便扣上了。
“不客气。”乘客先回了她的答谢,后又道,“小姑娘真性情哟,很多时候,就算乘客不会系安全带,也不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更多是选择默默地观察他人的做法。”
王悦宜点头,侧颊露出梨涡,“我本来是会这么做的。”因为自卑,选择观察,不敢暴露自己的无知。
“那为什么突然……嗯变了?”乘客好奇地问。
她沉吟片刻,“或许是,经历得多了,觉得这种小事没什么好纠结的,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
“你这小姑娘说话真有意思,看你才十多岁的小孩吧,能经历多少。”乘客失笑,显然没相信。
王悦宜礼貌地微笑。
虽然的确因为家庭复杂,比一般家庭美满的同龄人多经历了一些事,但这并不会给处于十八岁的自己进行养分的滋养与支撑,反倒会滋生更多自卑细菌,在她敏感倔强的心脏里泛滥。
但偏偏,她感觉到自己变了。
从生这一场突如其来奇怪的病开始,她身体的体质天生比很多人强,之前她有过连续一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剩余时间要么学习要么跑步的战绩,只为了将一模成绩掉下去的排名重新升回来。
可是连轴转做一周的家务活就倒下了,的确不太正常,尤其是生病闭眼的时候老是陷入一些怪梦当中。
具体变在哪里?她却又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就是……更勇了。
敢舍弃掉一些人,一些事,敢做一些出格的举动。
王悦宜看着窗外的机翼,耳边是飞机广播,“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再次确认安全带已经系好……”
只要是好的变化,她欣然接受。
飞机划过天际,机翼上的航灯一闪一闪的,与夜空中的星辰月光交辉相映。
像许愿的流星,承载着背包客对旅途的期待,归家者对家人的思念,远行者得到的祝福。
王悦宜:姐姐们,等我把你们接去江合。
趁着奶奶她们对爸爸的追问埋怨看不住人,王艾柔跑到院子里,遥望天空,仿佛看到那飞机远去,神情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喜悦。
而与此同时,镇上的一家网吧门口便是烧烤摊,围坐着一群穿着奇异的男男女女,吆喝声拼酒声不断地响起,其中一位扎着几撮三股辫的少女眼神混不吝,但她却蓦地抬眼看向高空。
“大姐大,看啥呢,飞机?你想坐,等小爷挣钱了请你啊!”一个染着火龙果发色的少年循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大大咧咧地讲。
“去你的,姐有钱姐自己坐,还用你请!”王秋一扯了扯唇,“赶紧吃,吃完回厂里干活。”
“哟呵,看个飞机,一姐倒把自己看高兴了……”
“扯犊子,谁说我是因为这事高兴的?”
她心中一片难言的痛快,当年她未做成的事,如今终于有人代她去实现了,想必家里那几个已经一团糟了吧。
太他爹的爽了!
悦悦/王悦宜,愿你乘东风,愿你扶摇直上,升入高空,永不坠落,不被拖累,不必歉疚,往后只为自己而活,大胆地活,痛快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