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人。
自从前些天被一个陌生女子打了一顿,结果大哥把他捞出来,不仅不给他们出气,反倒挨了一顿骂之后,他就悟了。
什么白虎帮。
说是兄弟,全是生意。
所以,当再一次被捆起来,丢在某处不知名仓库时,他已经习惯了。
“饶命!您让小的做什么,小的都干!”
面具之后的许熙木有些沉默了。
亏她还做了半天心理铺垫,想着若是这人不说,她就用一些从齐霄那打听来的“酷刑”。
“你从城北第三条街的宅子里接到的命令是什么?”
“这,这...”
王强身体颤抖,连连求饶:“这小的不能说啊,说了,我们大哥会要了我的命...”
“恩?”
喉咙边的剑锋逼近一寸,就快贴在他的皮肤上。
王强的喉结滚动一下。
这面具人身材娇小,声音也并未做任何伪装,不过是个女人。他混迹江湖多年,是一把好手,若是能...
“小的这就说。”
他低下头,眼珠竭力向上翻去,用余光紧紧地盯着那道模糊的身影。
“小的去那里...”
身影因为他的话语微微前倾,似乎被话语的内容所吸引。
就是现在!
王强大喝一声,猛地暴起,双手呈爪状向前抓去。
这计狮虎掏心可是他苦练多年——
砰!
后背砸在墙上扬起一片尘土。王强好像听见了骨骼发出的扭曲声。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点寒芒闪过,那柄一直横在他脖子上的长剑竟然擦着他的脸,直直插进了墙壁里面!
嗡嗡——
剑刃发出蜂鸣声,尾部左右晃动,以及它后面那双冰冷的双眼。
“咳。是一个老人,让我们去找人。是城外大昭庙的香客,相貌平平,数月前,大昭庙被大火焚尽之前,城里有人见他鬼鬼祟祟从那方向而来。”
王强脸都木了,甚至感受不到靠近剑锋那一侧的身子。
“我昨天才去他左邻右舍拜访个遍,有人说他连夜采购了不少东西,都是些避暑的物件。这年头,热成那样的也就是赤沙一带。”
许熙木哼了一声,把王强吓得又是一抖,看着都快哭了出来。
“这香客姓甚名谁?为何要跑?”
“叫孙晃,家里住在北边最穷的那片区域,一家十口人,从老到小。还有,城里的当铺也见过他,说他大半夜拿了块金子来当,正巧碰见当差的是个愣头青,嚷嚷着要报官,就匆匆离去。再然后,就跑了。”
许熙木皱眉:“为何是赤沙?”
王强稍稍往旁边躲了躲,又在许熙木骤然犀利地目光下僵住脖子,小幅度地摇了摇:
“我哪知道,怕抓呗。赤沙那地方全是沙子,官府可治不住那帮沙漠悍匪。他把东西一献,一辈子吃喝不愁。”
许熙木暗自思索,所以不是为了逃去西域,而是正好朝北走?
不过,也许他家里人也见过金像,还有当铺伙计,会知道的更多。
“跟我走,去问问他们。你要是敢有一句谎话——”
“他们都死了。”
王强小心翼翼地仰着头。
许熙木惊愕道:“什么?”
“昨天我告诉那府里人这些消息后,半夜他们就死在家里,老老少少无一例外。那家当铺更是...连那伙计之前、之后当差的人都被杀了。我还特意过去看了一圈,血从院子里淌到外面大街上,不过没有官兵去,应该就是委托我那人杀的?”
“为何这么说?”
“因为这事我没告诉过别人,而且,九个人,算上那三个伙计,十二个人,一晚上就死个干净,也只能是因为这事了。”
王强见许熙木把剑收起来,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那,大人能不能放过我?”
“不能。”
许熙木笑了:“我是来委托你的。以后,你去找关于孙晃所偷这黄金,是什么,有什么特征,把它的一切信息都调查清楚。还有,你已经背叛了之前的雇主,若你也背叛我告诉他们,我就把这事捅出去,他们什么手段你清楚的。当然,我什么手段,你也清楚。”
“诶,是是...”
王强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许熙木语气稍微轻松了些:“你之前的雇主给你多少银两?”
“二百两白银,大人。不过我绝不会贪这点钱,您放心!”
“不,你办得好,我给你五百两。”
她随手丢出一小兜碎银:“三日后,在这等我。”
“是!”
王强这才喜笑颜开:“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分开之时,天色逐渐暗沉。
想必他们不会来找她了。
许熙木一琢磨,顺着小路,直奔北区孙晃的住处而去。
“嘶...”
腿上的伤口在奔波下愈发疼痛。
但不管怎样,还是调查一番。
夜色渐浓,月光洒在无人的道路上。
平时热闹地京城沉寂下来,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许熙木在心里添了一句:那野兽特指太子。
还没等靠近,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大部分血液都已经干涸成暗红的污渍,只有极深的几处反着月光,将那洁白染红。
“都死了。”
许熙木走了一圈,所有家具都被砸碎,孩子的身体倒在外面的院子里,大人的则是叠在一起,在屋子角落,大抵是审讯后一并结果的。
唯一的老人死在床上,鲜血浸透了被褥,表情安详,没受折磨。
全是一击毙命。
利落、果决。
“呼...”
没有任何线索,白跑一趟。
只有心里酸的厉害。
许熙木趁着夜色,返回王府。
“父王。”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衣服,就直接去了书房。
“金像从京城离开后,去了赤沙。”
赵之盛正翻着情报,吓了一跳:
“呀,赤沙?可熙木,我们要查的是金像之谜,而不是金像去了哪,金像就在这。”
他揪着胡子:“这段时间我一直研究,这金像,看似严丝合缝,实则处处机关。只是,不知道是哪位能工巧匠所做,极难解开。我按你说的找了几个西域人,才看出端倪...你怎么了?”
隐王喋喋不休话语一顿,柔和下来:“你大半夜来,不是来说这个的吧?”
许熙木呼吸一滞:“不,女儿就是来告诉父王,这个消息。”
她的睫毛忽闪两下,其实她知道,这人跑哪去,干了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但是...看到书房的烛光亮着,脚就自己走了过来。
“他们杀了十二个人。我看见还有三岁的孩子...我们成立了万民会,但是太孱弱了...朝堂离我们太远...”
“女儿。”
许熙木咬住嘴唇,看向自己这位因意外才有的“父王”。
赵之盛一捻胡子:“那就让父王帮帮你。朝堂离你们不远,本王一个王爷,还不足以吗?”
“父王?这会不会太危险,我查金像可以通过齐霄,或是再想办法,您不是说最不懂这些尔虞我诈...”
许熙木上前一步,满眼焦急:“女儿说这话绝不是想...”
“哈哈,是本王想简单了。想扳倒太子,光靠一金像怎么足够?朝堂、江湖、民间,你这些日的调查,我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如何的庞然大物。万民会,好想法,你们一群孩子,起了个好头,从赵权开始,势必要发展成与其相当的势力。能做到吗?”
“...能。”
许熙木的心跳得厉害,连着眼眶都有些泪珠在晃荡:“太子如此残暴,我...想为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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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起,小蝶就来通报,齐霄已经在外面候着。
许熙木故意一瘸一拐地走出去:“齐兄。”
“婉晴?这怎么如此严重,定是昨日劳累所致。”
齐霄快步走过来扶住人。
小蝶默默移开视线,已经习以为常。
到了往日议事的房间,齐霄拿着垫子放在座椅后面,小心地扶着人坐下。
“昨天典狱司可上演了一出大戏,赵权竟亲自去了。”
“亲自?这不是自投罗网。”
许熙木勾起嘴角:“好啊,陈大人怎么说?”
“陈大人虽顾及赵权世子身份,但也断言拒绝,并说赵权再试图闯入典狱司,就连他一起扣下。”
齐霄描述地绘声绘色:“冯三宝还大喊着,兄长救我,兄长救我,谁成想,赵权一听陈大人这话,直接转身就走了。”
“呵,看来这位兄长也没把这弟弟当回事。”
“他们蛇鼠一窝,本就靠利益捆绑,现在自然作鸟兽散。只是,赵权接下来必定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许熙木点头,顺势提出自己想了一整晚的计划:
“齐兄,万民会如今只有我们几人,势单力薄。何谈对抗身居官职的世子?我想多了解民间疾苦,多伸出援手,等打响名气,才好吸引贤士。”
“只是,光在民间有名气恐怕收效甚微。不如我们求助于殿下...”
齐霄的话被打断。
“万万不可,齐兄知道这其中凶险,莫要再提。”
许熙木直接给他噎回去。
见他一时怔愣,这才柔声道:“昨日回府后,我忧愁不已,父王前来探望时我便将心事倾诉,父王提了个法子。那就是,他来帮我们和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大人寻一个见面的机会,若是顺利,我们可以帮着侦破案件、调查民情。等立了功,还愁没名气?”
她看着齐霄亮起来的眼睛,柔柔一笑。
当然,这些“案件”、“民情”调查出来,是哪位“殿下”做的恶,也就不必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