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像下命高悬》 第1章 第1章 初遇 隐王府,湖心亭。 许熙木双手交叠在身前,看着通道尽头、亭子中央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几天前救了她的隐王,如今她名义上的父亲。 另一个是齐霄,丞相之子,曾连破悬案,外号“小神探”。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为何而来。 黄金像。 恰好,金像在这。 恰好,她不能让齐霄知道这一点。 也不能让他知道,她不过是个假的三王女。 “女儿。” 隐王朝她递来一个眼神,许熙木迈开步,缓缓走到王爷身边,不忘轻轻咳嗽几声。 “小女赵婉晴。” “在下齐霄。” 齐霄作了一揖,抬起头,直直的看过来。 男人身姿挺拔,眉眼深邃,带着细微的笑意。 许熙木柔柔一笑,将手里的圆扇挡在嘴前。 隐王一挥衣袍,揽住她: “本王的晴儿终于痊愈,还多亏齐小公子送的药材。今日听说你要来,晴儿硬是缠着本王说要与你结交一番。本王还有要事,你们就在这逛逛吧。” “是,父王。” “遵命。” 隐王走后,许熙木伸手指向北边,那里花团锦簇,隐约看见一条小道通向深处。 “公子,府里的花儿开了,不如同小女欣赏一番?” “是在下的荣幸。” 许熙木走在前面,随口闲聊:“多谢公子的灵芝,还有之前的歧瑛花,小女这才养好了身子。” “小姐客气,在下能帮上忙已是万幸,家父一直心系小姐的身体,常常叮嘱在下去搜罗好药材,第一时间就给王爷送来。” 齐霄接过侍女手里的伞,上前一步挡在许熙木头上。 许熙木抬起头,对上他低垂的眼眸。 “不过,在下最近倒真有一事,忧愁不已。” “何事?” 她心下有了猜测,还是故作好奇地眨眨眼,盯着他瞧。 齐霄的表情依旧温柔,但许熙木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寸寸刮在脸上,像刀子般锋利。 “有人托我找一尊黄金像。” 来了! “不知小姐可否听闻。” 许熙木假意害羞地移开视线,伸手抚上黄花的茎,白皙的手指隐没在叶子中。 “没有,小女一直呆在这宅院里,每日就爱侍奉这些花花草草。” “哦?在下听闻王爷和王妃前几日北去游玩,小姐竟没随行吗?” 齐霄步步紧逼。 “小女体弱,北方炎热、路途漫长,未能随行。” “不知是否经过阳福城?在下正是听闻那里有金像消息,这才前来询问,小姐莫怪我叨扰才好。” 许熙木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花朵。 “小女不知,父王和母妃刚回来不久,小女还没细问,待母妃有空小女帮公子问问可好?至于叨扰,小女没帮上忙才深感惭愧。啊,公子,前面的紫鸢开了,今早看还蔫头耷脑,没想到公子一来,倒迫不及待开花。我们前去看看?” “好。” 头顶传来齐霄的回应,伞的阴影旋转一圈,缓缓向前移动。 许熙木迅速松开手,可花朵没有再随着风儿摇摆,而是黏在她的手指上。 黄花的茎竟被她生生捏断了。 阳福城。 许熙木默念着这个词。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里不大,但是百姓热情善良,山上有一处尼姑庵,是她的家。 许熙木将花扔到花丛中,淹没在泥土里。抿起嘴唇,看着破碎的花瓣。 不过现在她就和这花一样。 只有破解金像、扳倒太子,她才能回家。 而不是落在泥里,悄无声息的死去。 “小姐?” “来了。” 她捡起微笑,走向不远处等待的齐霄。 眼前这人,就是太子的走狗。 “公子。” “怎么了?” “公子想查金像,小女也想尽一份薄力。公子于小女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小女万分想报答公子,不如公子和小女说说?” 许熙木走上前,期盼地扬起脸。眼波流转、楚楚可怜。 齐霄却拒绝了。 “金像一事,委托在下之人千叮万嘱,绝不能告诉别人。不过小姐若是呆着无趣,城北的梨园新来了一批鲜花,明日随在下去玩一圈?” 许熙木失落地低下头,眼睛转了一圈,又振奋起来。 “好,小女还未去过梨园,有劳。” “明日一早在下便来接小姐。” 继续逛,许熙木听着齐霄往日在江湖的冒险故事,时而掩唇轻笑,时而惊叹出声。 “竟有这等奇事。” 齐霄见许熙木头上已冒出细密的汗珠,适时地停下脚步。 “明日在下再继续讲,小姐早些歇息。” “不见不散。” 许熙木轻轻点头。 齐霄一抱拳,利落地转身离开,背景消失在拐弯处。 “小蝶。” 一直守在边上的鹅黄长裙的侍女立刻走过来,扶住许熙木颤抖的指尖。 “小姐。” “我今天的礼仪没出错吧?” “错的很多,小姐。” 许熙木苦笑一声:“那回去我再好好...” “但您做的很好,小姐。” 小蝶默默收紧了手指,没有顾及规矩,另一只手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许熙木额头上的汗珠。 许熙木长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睛。 这不是她为了扮演赵婉晴刻意装出来的,而是活生生紧张成这样、害怕成这样。齐霄可以无数次无功而返,而她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走吧,回去。” 她拉着小蝶,果断转身,走向和齐霄相反的方向。 第二天。 一大早,齐霄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口。 侍女进来通传,许熙木收拾好衣装,赶紧走出去。 “公子。” “小姐请。” 马车外面的木头是金丝楠木,车顶装饰着铜饰,裹着金。齐霄站在门前掀起帘子,内部更是奢华,丝绸垂吊、瓜果一应俱全。 许熙木微微一笑,坐了进去。马蹄交错扬起时,蹄铁在阳光下都泛着紫光。 “多谢公子。” “小姐可莫再贬损在下,这是在下应该做的。” 齐霄一躬身,放下帘子。许熙木听见他翻身上马的声音。然后,车轮缓缓滚动,一路走出王府的范围,再到大街上。 好热闹。 两侧的百姓愈发多了起来,扛着各种东西在叫卖。时而能看到小孩追逐嘻戏,女子们结伴在买着什么。 “小姐稍等。” 马车突然停下,许熙木看见齐霄的身影迅速跑过,停到一处店面前。没过一会,又抱着一小包东西跑回来。 “桂花糕。” 他的脑袋嗖的钻进来,头发因动作有些翘起,一只手努力往里探了探。油纸包已经被打开,四个角被妥帖的折好,糕点还散发着热气。 “您尝尝,我从小就去他家吃,现在从老师傅传到儿子身上,味道没变。” “是吗?” 许熙木叉起一块:“唔,好好吃!嘶,好烫...” “您慢点,我放桌子上。” 齐霄长胳膊一探,就把油纸包放好,眼睛亮亮的,像是进献完宝物的狗狗。 “慢慢吃,我们出发喽。” “诶。” 许熙木笑着回答,看着被放下的车帘,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无。只是一块块往嘴里塞着糕点,再伸长脖子咽下去。 不是不好吃,相反,非常美味。软糯可口,甜度适中,就连表面的脆皮都散发着香气。远比她每次在阳福成买的那些便宜、甚至没有名字的糕点,要美味的多。 更别提她把那些吃的塞进筐里,一路跑回尼姑庵再分给孩子们,自己只能吃到边角料。那是又碎又干,没比馒头强多少,小家伙们却次次欢呼仿佛她是什么大英雄般。 可她却觉得那玩意比这精致的桂花糕好吃。 许熙木垂下眼睛,看剩余的数量大抵符合一个矜贵王女的胃口,便停下动作。 又是一刻钟,终于到了。 “齐小公子您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外面隐隐传来交谈声,应该是这里的管事。 “王府的贵女?您放心,我这梨园的护卫足足有几十人,保证啊...” 马车向右拐,直至停下。 谈话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帘子再次被拉开,齐霄露出一双眼睛。 “小姐,到了。” “恩。” 许熙木弯腰钻出,还没等她撑住跳下去,一根胳膊就伸到眼前。 齐霄笑意盈盈,今天他特意选了一身浅蓝色长袍,袍边绣着典雅的花纹。头发梳的规整,腰挂鹤型玉佩,靴子擦得锃亮。 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吗? 许熙木眯起眼睛,突然恍然大悟。 “谢公子。” 她握住他的胳膊,装作弱柳扶风般飘到地上,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 果然,齐霄没有立刻远离,反而温柔地整整她的衣袖,才后退半步。 “小姐不受伤就好。” 一把伞熟练地撑到她头上,齐霄默默地把退的那半步补回来,转身伸手遥指远处。 “请,小姐。” “恩。” 许熙木笑笑,跟着他走,仿佛什么都没发觉。 美男计。 她暗暗挑眉,打扮的如此认真,从昨天开始就明里暗里地靠近,更是不顾君子之礼。为了探得消息,真是不择手段。 正好,不怕他使阴招,就怕他无动于衷。 “公子,那是什么花?小女未曾见过。” 两人刚走到室内,许熙木就一脸好奇地看向一朵蓝色的花,即使在各花中,也蓝的清透,一眼就能看到。 齐霄收好伞,递给侍从,语气轻快: “此花名为天女兰,生长于赤沙一带,极为酷热才能开出两三朵。” 许熙木凑近了看,果然扑面而来一股热意。 “要时时用热的鹅卵石铺在下方,只是这颜色,反倒浅蓝清秀,看不出半分来自那炎热地带。” “好神奇。” 许熙木这才发现,齐霄的声音不似寻常男子的低沉,反而清脆透亮,似叮咚的泉水。 “还有这雪兔子。” “兔子?” 许熙木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看,此花根茎有毛,花瓣又白且细长,像个兔子。据说当地人打猎时总搞错,久而久之,那地方的兔子格外多,现在成了吉祥的象征,故也叫兔城。” “兔城?” 许熙木被逗笑了:“小女有机会定要去看看,抱一只回来送给父王。” “小姐真是孝顺。” “父王为小女的病寻遍名医,小女最感激的就是父王和母妃。还有公子对小女帮助良多,小女也是万般感激。” 许熙木微微低头,眼神崇拜地看着齐霄。 “虽然公子怕小女遇到危险,但若有小女能帮得上忙的,请尽管告诉我。昨日我问了父王,他说没经过阳福城...小女还能做些什么吗?” 齐霄勾起嘴角,突然伸手探向她的耳侧。 许熙木只觉浑身一抖,就见他指尖捏着一个粉色的花瓣。 “等在下想到,定告诉小姐。” “好。” 许熙木扬起嘴角,装作害羞的样子后退一步,暗地里把牙都快咬碎了。 这是一句话都不说啊。 突然,拐角处跑出来一小女孩,怀里抱着藤条编制的大筐,里面是一束束花,随着她的动作一颠一颠,发出细密的摩擦声。 “谁?” 齐霄唰的挡在许熙木身前,警惕地看着小女孩。 “为何以前没见过你?” “公子莫怪,我是李管事的孩子,不是坏人。” 小女孩害羞地笑笑,眨巴着大眼睛,将筐往上举举。里面的鲜花还滴着水,显然是刚采摘下来。 “公子,不给姑娘买朵花吗?” “多少钱一朵?” 齐霄依旧紧紧挡着许熙木,伸手摸向荷包,想赶紧把人打发走。 “一两银子一朵。” 在他身后的许熙木下意识挑眉,暗自咋舌。 抢钱呢这是? 但来不及细想,她一把按在齐霄的手上阻止他的动作,掏出银两递出去。 “我要一朵。” “小姐?” 许熙木接过火红的牡丹,径直递到齐霄面前。 “送给你。” 花瓣因她的“虚弱”微微颤抖,映照着后面那人骤然瞪大的眼睛。 “给我?应该是我送小姐才对...” 许熙木微微一笑:“怎么,还不许小女送公子花吗?公子今日带小女出游,小女满心欢喜。况且...公子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别处帮不上忙,那不如先送些礼物,公子可别嫌弃。” “哪能嫌弃?” 齐霄接过花,定定看了许久,这才小心的护在胸前,收敛好表情。 “那在下陪小姐继续逛逛?” “好。” 许熙木灿烂一笑,见他又是一愣,便继续迈步向前走。 有趣。 这家伙处处都是小心思,反倒面对她的主动不知所措,这算什么? 不过,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2章 第2章 万福楼惊魂 游玩一上午,待到午时于王府门口分别时,许熙木依依不舍。 “公子,路上小心。”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黏他身上滴溜溜地转。 “劳烦小姐挂念,不如在下明日再来找小姐玩?” 许熙木歪歪头,故意叹了口气。 “公子平日想必有很多至交好友,岂能因小女让公子为难?” “怎么会...” 齐霄的声音一顿,没再说下去。 许熙木暗笑,他再坚持,目的就太明显,还显得重色轻友,失了君子风度。 不过,这事解决起来也十分轻易。 “那小姐不如同我们一起?将军府许姑娘、小医仙苏公子、钱家公子均是品行高洁之辈,小姐定能同他们相处的愉快。” 计划通。 许熙木惊喜道:“当然好了,既然结识诸位才俊,那小女做东,三日后于万福楼宴请诸位,可好?” “...好,在下会告知其他几位。” 齐霄的笑容有点僵硬,许熙木权当没看见,和他道别后,雀跃地回到房间。 无他,只因那万福楼是太子名下的产业,没几人知道,偏偏隐王是其中一个。 与齐霄作别后,许熙木回到房间。 “小蝶,去禀报父王,我要去那万福楼探一探布局和暗道。三日后,不仅有我和齐霄,其他公子小姐也会到场,人多眼杂,必不能出错。” 许熙木换上一身平民服饰,小蝶伸手,将她的领子理的整齐。 “是,小姐也务必小心。” “放心吧。” 她挺直身体,褪去刻意伪装的柔弱姿态,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回见。” 许熙木快步前行,从小门出去混入人流,直奔万福楼。 刚一进门,小二就迎了上来。 “一碟牛肉,两壶酒。我要坐在角落。” 她压低声音,脸上做了些伪装,至少乍一看和王女那种贵女毫无关系。 “好嘞,女侠,马上就好。” 小二掂了掂明显多得多的铜币,立刻一甩抹布,麻利地擦起桌椅。 “您坐这。” 许熙木坐下,目光扫过一楼大堂。此处人数众多,桌子规整地摆放成三排,多是商贾来此吃酒,毕竟价格昂贵。 而二楼,则是权贵才可入内。三日后,她便是要在那里的最后一间宴请诸位。 三楼,连王爷也不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不过,许多事情,消息探不到,另一种方式却简单的多。 许熙木拎起酒壶,大口喝酒,酒液撒到衣领上散发出阵阵酒味。 “让一让...呃...” 她站起身,装作醉酒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路上的小厮和客人都纷纷躲开,不愿靠近。 到了。 许熙木一个闪身躲进阴影,再出来时,极其自然的混进一支上二楼的侍从队伍,跟着走上去。 尽头那间最大,她要去看看有没有密道和结构,以免太子搞什么手段。不过在此之前... 三楼究竟是干什么的? 许熙木躲进拐角,小心地向上探去。神奇的是,三楼并没有人,只有紧紧锁着的数个房间,透过门缝,她只看到墙上挂着一螺旋的红色印记,其他便没有什么了。 为了防止被发现,她回到二楼,顺着走廊的边缘正要去尽头的房间探查,余光却扫过一抹红色。 恩? 那朵牡丹怎么那么眼熟? 许熙木凑过去,房间里隐隐传出谈话声,其中一个果然是齐霄。 “殿下,昨天、今天我都和赵姑娘接触,没发现她与金像有什么关系。” “继续调查。” 殿下,对面的竟是太子赵冷钰! 许熙木瞬间汗毛竖起,但还是没有离开,继续听着。 齐霄拿起酒杯,目光扫过花瓶里的花,一饮而尽。 “殿下,为何我不能正常的去调查,为何非要用这...美男计?若不是殿下找我,我断断不会用这手段去骗赵姑娘。” 赵冷钰轻叹一声,举起酒杯和他碰碰。 “怎么能叫骗呢?你想,一,你没有违背本心去接触她,对吧?二,赵姑娘久年不出门,你领着玩玩算什么美男计,我只是让你利用一下自己的魅力,给女孩子家做点事怎么算手段?” 赵冷钰仰起头,饮下酒。他的脖子很长,坐着比齐霄还要高一头,只是平日气质温和,总让人意识不到他的身高。 “我那位王叔暗自探听金像消息,这可不像他一贯明哲保身的作风。恕我大胆直言,父皇一向不看好这位隐王,这次却冒险出手,是为了什么?若说他和王府与金像全无干系,你会信吗?” 他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对面的齐霄逐渐放松了身体,那点犹豫和愧疚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 “而且,就算王府私藏,你告诉我,我拿回金像,还能保他们性命。可若是王叔真有坏心思,甚至心存谋逆。等到事情败露,他们所有人包括你在意的赵姑娘,都会人头落地。你说是也不是?霄儿。” “我明白了。” 齐霄抿起嘴唇,一拱手。 “我定为殿下查清王府在隐瞒什么。” “这就对了嘛。若是办成,大功一件。我到时为你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指不定封你个什么官,丞相不一直希望你入仕?” 赵冷钰见齐霄站起身,将花瓶往前推了推:“这瓶子送你了,看你对这花宝贝的很。” 齐霄脸一红,连封官都没来得及回应,只是匆匆摆手。 “殿下莫打趣我,我对赵姑娘没非分之想,只是一片心意我怎能辜负。” 脚步声向门口逼近。 许熙木嗖的躲进柜子后面,待齐霄远去,才贴回去继续听。 “孤命你...即刻启程..大昭庙...” 赵冷钰不知在和谁说话。 哒哒哒... 细微的摩擦声传来,许熙木一转头,经看见齐霄正快步朝自己冲过来。 “小贼!” 她瞪大双眼,转身就跑。 这人怎么发现的?!! 脚步声快速交替响起,许熙木冲到窗边,伸手一撑翻出去,从二楼跳到围墙上再翻滚一圈,卸下力道,安然无恙地站起身继续跑。 应该追不上吧? 她一回头,只见齐霄拿着酒楼里晾菜的杆子,直接扔下来搭在一旁的马厩上形成通路,速度比她半点不慢。 这么牛? 许熙木咬牙,速度极快地绕过行人,奈何总是在拐角之后被追上。 殊不知,齐霄也在暗叹。 若非他熟悉京城地形,恐怕早就被甩丢了。这小贼手极好,路上但凡有半点借力之处,就像鸟儿一般四处乱飞。 他也是盯着那人脑袋转动的方向,才勉强绕近路堵住。幸亏他没有反身回打之意,嘶,不然他可打不过。 两人一前一后,飞快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 许熙木余光扫向周围店铺。 裁缝铺?不行,地势狭小,换衣服也很容易被抓住,而且极易联想到女扮男装。 酒楼?都坐着吃饭,她冲进去,那就是活靶子... 有了。 她身体一拐,钻进一栋建筑。 齐霄想也没想,立刻跟了进去。 “公子~” 像是闯进了粘稠的水里,齐霄的胳膊立刻被一只手拉住。 “你是...?” 惊慌间,他差点反手把人扣住,却在看清那一刻无语凝噎。 这是青楼? 女人香肩半露,指甲上涂着红寇,媚眼如丝。 “公子想要什么样的?” “不,我不要。” 齐霄假笑一下,抽出手,这要是让他父亲知道他来这地方,非得打断他一条腿。 “我来找人,刚才可有人闯进来?” 他看向四周,那小贼步履匆匆,定引起骚乱—— “诶,别挤啊!”“你才是胡乱推人!” 二楼的左侧入口处几句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几个人频频往走廊深处看去。齐霄眼睛一亮,嗖的跑过去。 “让让!” 他扒拉开挡路的客人,一路狂奔到二楼。里面有五个房间,他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比酒楼高得多,如果那人能从这跳下去,他也不用追了。 极大概率还是藏在这。 齐霄摩拳擦掌,一脚踹开第一扇门。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交叠的身体和一片白花花的皮肤。 “抱歉!” 他咣的关上门,靠在墙上,胸口急速起伏着。 啊,对啊,这是青楼。 本来还有两分醉意的脑子彻底清醒,齐霄气的咬牙切齿,该死的小贼,竟躲到这地方... 第二扇。 这次他先敲了敲门。 虽然没等回应就再次推开,里面有一男一女,男人虎背熊腰饮着酒,女人站在他面前翩翩起舞。 不是他,那小贼身材瘦小。 至于女人直接被他略过,如此好的身手怎么会是女人? 再下一扇,空的。 齐霄关上柜门快步走出。 就剩下两扇了。 第四扇。 咚咚。 门吱呀一声打开,青色的帷幔下是一位坐在床上、正在换衣服的女子。 丝状的衣服滑落,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优美的线条。齐霄甚至看见她肩上一颗小小的红痣。 “失礼了!” 他砰的关上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该死的小贼。” 今天简直是道德底线大突破。 齐霄黑着脸,狠狠踹开最后一扇门。 什么都没有。 窗户大开,一条由各个布料捆起来的绳索伸向窗外。 见此情景,即使是齐霄也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小贼!” 而第四个房间的许熙木自然听见那声怒吼,默默把衣服裹紧点,直到脚步声从她的门前快速掠过,这才换回普通的衣服,迅速混在人群里溜了出去。 要快点回去,以那人的脑子,说不定就从哪发现不对劲。 许熙木抖了抖,加快脚步,一路跑回王府。 —————————— “小蝶。” 许熙木冲进屋子,火速开始换衣服。 “拿一壶酒来,要快。” “是,小姐。” 小蝶的眼中闪过担忧,又被她隐藏,只是端来酒壶和杯子,放在桌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许熙木身上的酒气和青楼的香气,她推开窗户开始四处撒酒,直到味道被掩盖,才坐回椅子上,开始往嘴里灌酒。 “一会齐霄可能来,有可能,如果他来了就说我一直在这...” 话音未落,一个侍女就出现在长廊尽头,而还没等她过来通传,另一道身影越过她,直奔许熙木而来。 “赵姑娘。” 齐霄站在房门前,目光隐晦地扫了一圈,然后一拱手。 “本来给小姐送药膳,这怎么还喝起酒来。莫非是在下今日没能陪小姐玩的尽兴?” 齐霄坐到许熙木对面,将手里的瓷盅放在两人中间,看向小蝶。 “拿碗筷来。” “是。” 小蝶转身离去,许熙木拄着下巴,长叹一口气。 “公子别笑我多思。 只是今日去看那花儿,才惊觉往日错过多少美好,更是惶恐于小女的孤陋寡闻。以往呆在这宅院中,每天便是对着花花草草自言自语。” 许熙木摇晃几下,更是落下几滴泪来。不是因为她演技好,只是每每想起被迫离家的悲苦和如今如履薄冰的处境,总以泪洗面。 如今倒真的派上用场。 “踏入新天地,总令人害怕,不是吗?” 齐霄顿了一下,目光在晶莹的泪珠上停留几秒,伸手掀开盖子,拿过碗给她盛了一碗。 “不管是出去玩,或是其他,未知的事物总让人紧张,尤其是身边有想要交好的朋友时。” 他笑笑,将勺子塞到许熙木手中。 “我也在想,今天有没有失了风度?有没有让小姐不快?有没有...让小姐感受到在下的魅力。” 对面的少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愣愣的看着他,往嘴里塞了一勺药膳。 “好烫。” “小姐慢点。” 齐霄哭笑不得,连忙倒了杯茶推过去。 “我无意取笑小姐,更不是劝小姐不要忧愁,那并不能排解小姐的思绪。我只是想告诉小姐,我也一样会担忧,会难过,这不是小姐多思,而是人之常情。” 他看向小蝶。 “你家小姐喝了多少?” “今日回来后就一直在喝。” 小蝶的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该休息了,那药膳里有助眠的成分,小姐。” 齐霄站起身,最后定定看了眼许熙木。 眼泪不是假的,悲伤也不是假的。除非隐王从小便培养女儿这嬉笑嗔怒皆是面具的本事,不然一直身居宅院的她不可能骗过他。 但这仍然不是决定性的证据。 那根破布绳索的下方,灰尘如旧,没有脚印、没有摩擦过的痕迹,这不可能。 小贼不是翻窗逃走。 剩下四个房间,前两个都是两人,想必他做不到临时找一个人,演出戏给他看。 不,应该是她。 就是第四个房间换衣服的女人。 会是赵婉晴吗?她的肩上会有红痣吗? 身手极高,狡猾又聪明,从昨天演到现在,的人。 齐霄甩甩头,想这些没有意义,可若是趁着姑娘酒醉再步步紧逼... 他摇摇头,默默把花瓶往怀里塞一塞 今天看来是调查不出什么了。 才不是心软呢。 “在下告退,三日后,万福楼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许熙木挥挥手,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站起身,扑通一下躺到床上。 “小蝶...” “小姐。” 身侧的床铺微微下陷,小蝶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手。 “太吓人了...” “恩,我知道,小姐。” 许熙木的头被拥进一个怀抱,轻轻抚摸着。 “我要去大昭庙,我要去调查...” “先睡吧,小姐。” “可是...” 为什么放过我? 明明再继续下去,她就快撑不住了... 少女的意识逐渐昏沉,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又是一个天亮,许熙木将所见所闻都告予隐王。 大昭庙。 乃京城西边一荒山上,建成不过十几年的小庙,数月前一场大火将其烧的一干二净,内里的僧人尽数身亡。 “说来,火灾那日之后,黄金像的歌谣也开始流传。” 隐王愁的揪胡子:“你独自一人前去,恐怕危机重重。” “父王,孩儿不怕。” 许熙木一拱手:“时间紧迫,两日后万福楼相聚,齐公子定是穷追猛打。我想去探探,即使半点消息也好,尽快助我们破解黄金像之谜。” “那我派护卫...” “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女儿有武艺傍身,不怕。” 隐王重重叹了口气:“去吧,切记,你的安全为主,不得贪功冒进。” “是。” 许熙木抬起头,还有一想法她没说出口。 不仅是黄金像,若有太子罪行的证据...于她而言,才能下定决心。王爷所言的那位的残暴之举,终究只是一面之词。 太子赵冷钰,是否真的如此可怖,杀人如麻? 半刻钟后。 “驾!” 黑衣黑面,许熙木策马直奔大昭庙。 第3章 第3章 咱小和尚叫六六 叽叽叽。 山野中,鸟叫、虫鸣交替响起。 许熙木弯着腰,拨开草,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 十几天前,她去山上为庵里的孩子们挖野菜。 现在,她去调查当朝太子。 真是世事无常。 “嘿咻。” 爬上山坡,大昭庙就在前方。 脚下的草愈发稀疏,树木的表皮被火烤的焦黑,轻轻一碰,就掉下一地黑粉。 再往中心去,寸草不生。 大昭庙原本朱红色的大门倒在地上,只剩下斑驳的内里和点点外漆。墙壁垮塌、支柱断裂,近乎一半的建筑结构都碎在地上成了瓦砾。 许熙木小心地跨过门框,如果那还称之为门框的话。 或许只是一块焦炭。 “什么都没剩。” 入目可及皆是废墟。 许熙木抬起一块板子丢到一边,扬起一阵尘土,下面几支骨头支棱着,缠绕着黑色的破布。 “这衣服...” 她拽起布料,用小刀划下一块放到包裹里。质地粗糙,版型简陋,大多见于侍从、暗卫,甚至地位高些的奴仆都不会用这款式。而庙里的人虽不重华贵,但重规矩,不会是他们。 许熙木苦笑一声,本想再过几年就去城里找裁缝铺的李大婶学手艺,现在... 不想这些。 “谁放的火?” 再往角落探去,又是几具白骨。这次的碎布精细了些,表面绣着花纹。血溅在上面已经干涸。胸口处有破口,不是撕裂,是剑伤。 “僧侣的服侍。” 小刀再次挥舞,许熙木拿好布,猛一回头。 “谁?!” 断壁残垣后,钻出一个小小身影。 “大人,您的耳朵真好。” 小孩看起来六七岁,脸上黑黝黝的全是土,一笑一口大白牙。 “我就在这避避雨,马上就走,您放心,我没见过您,也不会再回来。” 他嘿嘿地笑着,手指却不断扣着破烂裤子的边缘,身体微微发着抖。 许熙木摸了摸脸颊,确保黑布蒙的紧实。 “你是谁?一直在这?” “是,是...我就是一乞丐,求个躲避的地方而已。” 他的头发有些怪异,行动间似乎缺了几缕。 “乞丐头上有戒疤?” 许熙木眯起眼睛,一把拉住男孩的胳膊,伸手一探,果然在头顶摸到一排小坑。 “你,你怎么知道?” 手里细瘦的胳膊开始挣扎,许熙木直接把他提溜起来。 “我不仅耳朵好,我还眼神好。行了,我不伤害你,但你也不能跑,明白吗?” 许熙木伸手,嫩白的手指搭在粗壮的栏杆上,咔嚓一声,竟直接将其掰断了。 男孩瞬间不动了。 许熙木笑了一声,其实她不知道,只是在尼姑庵,和和尚打过交道这才有所猜测。 没成想他还真和大昭庙有关。 “女侠你放心,我肯定特别乖。” 他被许熙木拎在手里,摇摇晃晃,竹筒倒豆子般飞快说着: “我是庙里的小和尚,几个月前来了一伙人烧杀抢掠,我被师傅们塞到地窖的篮子里。” 说到这,男孩抹了把眼泪,吸吸鼻子连忙继续说: “后来起了火,我从狗洞爬出去,一路上没见人,混到城里当个乞丐,晚上就躲在这角落睡一会。您,您真的不杀我?” “不杀。” 许熙木把他放到地上,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摸出帕子在他脸上擦擦。 “领我去看看,你躲的地方。” “好嘞,女侠。” 男孩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还是迈开脚步,带着她往前走。 绕过外墙,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看见一处破烂的小棚。 不,说棚都高估了这处地方,只是在斜倒的墙下挂了两扇帘子,地面铺着一条单薄、破着洞的被子,估摸着还没半指厚。 许熙木拉着他走进,再往里还有缺一块的碗、腐烂的馒头,乱七八糟。 “你住这底下会塌的。” 看起来不是骗人,可真的住在这?说不好哪场雨就把他埋在下面。 “为什么不住里面?里面的庙能强点。” 她蹲到男孩身前,软和下神色,仔仔细细把他的脸擦干净。 “里面都是尸体,我不敢...” 男孩被擦得东倒西歪,反倒上前一步,拉住许熙木的衣袖。 “女侠,您来这是调查线索吗?” 他的目光扫过许熙木遮脸的黑布和一身黑衣,小嘴张开,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 “您会帮师傅们讨回公道吗?他们,他们一生行善救人...” 眼泪大颗大颗流出,他怎么擦也擦不完。 “都死了,可根本没人管...我去衙门,就把我轰出来,我怕死...他们那么努力保护我...” “别哭。” 许熙木把男孩抱起来,靠在她怀里。 “你若怕,就闭上眼睛,不要看。” 她把孩子的头按下去。 太子的人估计很快也会来,到时候这小孩恐怕... “女侠,我不怕。” 男孩梗着脖子。 “我帮您!那天,我看到了很多,我给您指路。” “好孩子,叫什么名字?” 许熙木没把他放下,这家伙瘦的可怜,抱着不如一袋米重。 “咱小和尚叫六六。” 六六一抹脸,指向中间寺庙的主体。 “那天就是一群人冲进来,大部分进了这里面,剩下的开始放火、杀人。” 许熙木把他往上颠颠,径直朝那处走去。 庭院的里面也是破碎不堪,地面被火燎的漆黑,四处可见黑衣人和僧侣的尸体。 六六几度偏头想把脸埋起来,但还是转回来,努力向前看。 大殿的门倒在两边,对面巨大的佛像还算完整。供台上的东西杂乱的散落一地,刀痕、剑痕刻在桌子上,柜门大开,地上黑色的灰尘,偶尔有一片纸的残骸支出来。 “他们在找什么?” 许熙木放下六六,上前翻着灰烬。六六则是跑到供台前的骨架前,咚一声跪了下去。 “爷爷...” 他抹着眼泪。 “爷爷那么厉害都...” “他一个人对付了那么多敌人呢。” 许熙木过来抱住六六,默念往生咒。 往日她总随着尼姑们去做法事。 只是这次,原谅她为了隐藏身份不能出声。 她收紧怀抱,轻声安抚道:“他保护了你,六六。” “恩...” 六六擦擦眼睛,支起身子。 “我知道爷爷藏东西的地方。” 他站起来,沉默了一会,一直看着许熙木露在外面的双眼。 “女侠是好人。” 许熙木的手被用力握住,她顺着力度站起来,跟着他走。 后院更是荒凉,连尸体都没有,只有三两棵枯树和一口井。 两人来到井前,往里看看,已经干了。 “就在这下面。” “你在这别跑,知道吗?” 许熙木从包裹中翻出绳子系在木架上,一撑井沿,双脚踩住两侧慢慢滑下去。井底下早已干枯,她落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尸体?” 土堆上有半截白骨支出来,埋藏在下面的部分看不清楚,按一旁破碎的布料来看,应该也是那群黑衣人的一员。 许熙木伸手挖开,从锁骨斜向腰上,大半右半部分身体竟还有个模样。不知是此处过于干燥、没有蚊虫,还是土沙吸走潮湿,尸体的皮肤相对完好,上臂处隐隐可见一道红色纹样。 这不就是万福楼三楼,那个挂在墙上的纹路吗? 太子的人。 究竟什么事,能让他派人对一家寺庙的僧人屠戮殆尽? 许熙木无视一阵阵恶臭,手起刀落,胳膊应声而断,再被她用布包好塞进包裹。 “女侠,找到了吗?” 六六探出头,急地指向一处角落。许熙木顺着指引,继续刨土,随着土堆越来越低,再到了底,一块极难察觉区别的砖块露了出来。 “好,拔出来就好了吧?” 许熙木伸手,慢慢凑过去。 说起来,这人都到了井底,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她勾起嘴角,手指一寸寸接近。 想必,是有陷阱?机关?毒针? 聪明的孩子。 井口上传来愈发粗重的呼吸声,连在井底的她都听到了。 三寸、两寸、一寸。 直到指尖的肌肤离那砖块不过半寸远,许熙木的头顶上才爆发一声急喝: “别碰!” “为什么?” 她慢悠悠地收回手指,一扯绳子,三两步就攀了上去。 六六吓得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因,因为...” 他瘦小的身体抖成筛子,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 “想杀了我?” 许熙木抱着胳膊,这次没去扶他。 “我,我怕你找到东西就把我杀了...” “那又为何反悔?” “爷爷教我不能造杀孽,可爷爷杀了人,我也杀了人。那底下的人就是我杀的,其实砖块只是砖块,不过缝隙里有毒针。” 六六抹了把脸,执拗得看着许熙木。 “只是,杀了坏人,我死了还能和爷爷在一起。杀了女侠,我,我就不是个东西,下辈子当牛做马,爷爷就认不出我了。而且,女侠抱我,给我擦脸,我不想你死。” “有志气。” 许熙木把他提溜起来再次抱到怀里。 她至少还有尼姑庵,虽然回不去,可这孩子已经没地方能回了。 “所以井底压根就没有秘密?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是。” 六六有些拘谨地蹭了蹭许熙木,从怀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 “爷爷让我带着跑,可我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只是庙里佛像的镖单...许多佛像都会先存在这,我们修补好再送去其他庙里。” 镖单? 许熙木小心地翻开,石佛像两尊青山庙两尊、白玉佛像嶒师庙一尊... 第三页,第六行—— 黄金。 “这里为什么没写是哪个庙的?” 许熙木指着单子问六六,也没写有几尊,只是最简单的两个字。 六六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些事都是爷爷管,但是我偷偷看过,哪是金像,反而是一女子...” 女子? 许熙木回想起那天,那具尸体,那座金像。 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女子,以及那副姣好面容下掀起的血雨腥风。 纸上写的绝对是黄金像,它竟呆过这小庙,恐怕还引来了这场灾祸。 不知那位老僧人是否知晓其中秘密?可惜已死无对证。 许熙木揉揉六六的头发,耳朵一动。 “有人来了。” 她看向庙门处,脚步轻点,就窜到围墙上,翻了出去。 太子的人?但她不敢过去,赵冷钰派的恐怕都是高手,她带着孩子,不好打斗。 “女侠...” “嘘。” 许熙木一个眼神,六六就捂住嘴,重重点了两下头,任由许熙木带着她在树林间飞奔,半点动静都没有。 到了拴着的马前,她飞身上马。 “驾!” 马蹄交错,一大一小飞快返回王府。 半个时辰后,等两人从后门悄悄返回时,一直等在那的小蝶焦急地走出。 “小姐,齐公子来找您,奴婢说您在休息但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总是冷静自持的表情隐隐崩裂。 许熙木拉着六六的小手,莫名有点心虚。 “看,我捡了个娃。” “姐姐好。” 六六眨巴着眼睛,紧紧拽着怀里的手,看起来愈发可怜。 “女侠说要收留我,我会做饭,劈柴,擦地,让我干什么都行,姐姐。” “...” 许熙木看着小蝶罕见的失语和隐隐软化的目光,暗自窃笑。 虽然她和六六说过带他回来是为了一些情报,他也明白自己绝不是要做这些杂活。 但这孩子总有办法,让人刮目相看。 “小姐,齐公子等的久了怕是生疑,您二位随奴婢来洗漱一番。” 小蝶叹了口气,还是转身领着她们进去。 ———————— “一会看见什么,都不要惊讶,知道吗?” 许熙木走在前面,长发挽起,一袭淡紫长裙温婉可人。 六六麻利地点头,他自是知道带他来的女侠有诸多秘密,不然怎会独自去那庙里? “六六明白。” 男孩跟着走进大堂,自信地挺起胸膛,他一定要成为姐姐身边有用的人,才不会被赶出去,再说他流浪这么久,无论看见什么都不会... “齐公子,小女身体不适,这才晚了些。” 方才徒手掰下墙壁的女侠,正捏着帕子,娇弱地和那个陌生男人交谈。转身时更是头晕般的摇晃一下,被扶住手臂后脸更是噌一下红了起来。 “这孩子是...?” “府里仆人的孩子,身子不好,自己在家受不住。小女也是想起自己缠绵病榻的岁月...咳咳...就允许他来府里,多少也能照应些。” “小姐心善,您的身体肯定会痊愈的。” “借公子吉言,不然小女这般体弱,总给大家添麻烦...” “小姐...” “公子...” 六六看着男人感动不已的表情和扫过来的眼神,僵硬地露出一个假笑。 哥哥,你对面这人,怕是能把你打到对面那条街上呢。 第4章 第4章 湖边乞儿 终于到宴席的那一日。 许熙木梳妆打扮,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黑发规整地挽在脑后,一袭深绿长裙,银色的玉质耳坠、项链、披肩、腰挂...这一堆东西下来,她感觉自己都重了十斤。 “小蝶。” “小姐,这些都是必要的。” 小蝶走过来,伸手整理许熙木头上的装饰。 “您看,多漂亮。” 许熙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出声:“好吧,谢谢。” 话音未落,指尖便被轻轻捏了一下。小蝶拿出工具开始修剪她的指甲。 “小姐不该对奴婢说谢谢。” “错了错了。” 许熙木嘿嘿一笑,求饶地摆摆手,赶紧开溜。 “走啦,在家等我。” 少女雀跃的身姿在跨出门框的瞬间转为端庄。小蝶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恩。” 马车前行,到了万福楼门前,许熙木一眼就看到了齐霄,和他身边的三人。 两男一女,风格迥异。女性身材很高,头发高高束起,不似她这般细心编织。一身便装,利落又不失美感,腰挎佩剑,还未靠近就能一股摄人的气魄。 想必就是将军府大将军的女儿许子怡。 另两人,一位身形微胖,白白嫩嫩,头上带着高帽,表情乐呵呵的,腰上挂着乱七八糟的众多配饰,一打眼都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最后那位,一袭白袍,折扇轻摇间露出后面一双似笑非笑狐狸眼,正凑在齐霄身边不知道嘀咕着什么。 应该是钱家的小儿子钱盛和小医仙苏黎安。 许熙木心下有了计较,缓步下车,对着齐霄笑笑。 “齐公子。” “啊,小姐您到了。” 齐霄带人走过来,不用等他介绍,剩下三人便纷纷行礼。 “在下许子怡,见过赵姑娘。” 许子怡一抱拳,长腿一迈就走到许熙木身边,手臂虚虚扶在她身侧。 见状,白衣男子哼笑一声。 “子怡,我看赵姑娘身体好得很,面色红润气息绵长,你不必担心。” 他朝着许熙木漫不经心地一弯腰,语气淡定:“我是苏黎安,前两日听齐霄止不住的念叨您身子不好,我这耳朵都要生茧了。” 许熙木微微一顿,随即轻声道: “小女已经基本康复,多亏了齐公子的药材。” “哪有哪有,是在下的荣幸。” 她和齐霄对视一眼,刚要开始客气,就被苏黎安打断。 “你们两个又不是不熟,干嘛小女在下的,随意些,又没有外人。” “这...” 见齐霄在那欲言又止,许熙木柔柔一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齐公子。” “恩,婉晴。” “诶,这不就好了。” 许子怡一把揽过许熙木,暗自咋舌,这么多年齐霄就是叫她也不过称呼许姑娘,最多称一句许妹妹。 这下倒好,直接称呼王女为婉晴。 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许子怡暗道有趣,随即向许熙木介绍最后一人。 “这位是钱盛。” 钱盛一作揖:“小民见过赵姑娘。” “恩,不必拘礼。” 许熙木稍一抬手,示意他起身。 虽然隐王不算受陛下喜欢的兄弟,从名字也能看出来,皇上只是希望赵之盛老实待着。但皇家与百姓有着天差地别,即使齐霄、许子怡仗着出身权贵可以稍显随意,钱盛不过是富家子弟,家里并无朝堂上的人,甚至方方面面都要仰仗这几位朋友,又不像苏黎安有顶尖医术傍身,只能如此卑微。 道理她都懂。 “好啦。” 见钱盛迟迟不敢起身,许熙木干脆扶住他的胳膊,把他抬起来。 “今天可是小女...不,我宴请诸位,还不随我进去?” 许熙木弯起眼睛,没半点架子。按照礼仪,她应该享受他人的恭敬。 但她只是借了这身份,更何况,凭什么? “走吧。” 许熙木率先转身,引得苏黎安侧目,也轻笑一声跟在后面。 许子怡一跨步,走在她身边,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 “这酱子鸡可是上上美味。” “重油重盐,子怡可别把姑娘当你一样,壮的像牛。” “苏黎安。” 许子怡扯起嘴角,露出尖尖的虎牙。 “今天看姑娘面子我不揍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挂城墙上。” 两人叽叽喳喳,齐霄则是走在钱盛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赵姑娘人很好,不必如此害怕,平日不就你最开心,怎么今天战战兢兢的。” “爹说皇家的人惹不得。” 钱盛擦擦额头的汗,压低声音,生怕前面的许熙木听见: “前些天福王府的大公子不还当街杀了人,我爹说他们杀人都不会受处罚的,最终王爷训斥几句也就过去了。我知道我脑子笨,哪敢瞎说话。” 齐霄眼神一暗,安抚地揽住他走。 “放心吧,想说什么说什么,赵姑娘和他不一样,我们是朋友,你信我,我保护你,好不好?” “好。” 五人依次来到桌旁。 许熙木最先坐到主位,齐霄本想凑过去,但扫了钱盛一眼,还是坐到拉着钱盛坐在末位。 于是她的左右两边就是许子怡和苏黎安。 “清淡的...” 许子怡愁的直挠头。 “清汤雪莲炖鸡?” 她犹豫地看向苏黎安,获得一个赞许的眼神,才挺直胸板。 “那就这个。” 小二在一旁勤勤恳恳地记着。 许熙木则是点了酱子鸡。 “子怡可要吃的尽兴。” 两人相视一笑,钱盛见状,也放松许多。 “我要红焖猪蹄,赵姑娘可得好好尝尝。” “那我要小酒两盅,许小姐可否同我来几杯?” 齐霄笑着看过去,果然许子怡一甩头发。 “那是自然!” 很快,饭菜一道道端上来,色香味俱全。 许熙木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吃着,隐隐能感到一旁苏黎安打量的目光。 豆腐的香气在唇齿间绽开,汤汁吸得很足,咸淡适中。 但是怎么办,不敢多吃。 许熙木一边回应着许子怡的关心,一边冷汗直冒。 “苏公子也多吃点。” 她回头迎上目光,露出一个假笑。 苏黎安摇着扇子,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我吃饱了,小姐才是应该好好补补,毕竟大病初愈。” 他意有所指在“大病初愈”四字上落下重音,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没再继续说,而是看向许子怡。 “少喝点,一会要不要去游湖?” “游湖?好主意,我爸正好新买了艘游船。” 钱盛支棱起来,看向许熙木,把眼睛都笑没了。 “现在正是好时候!” 许熙木眼睛一亮:“游湖?好啊,我还没见过湖水。” 齐霄立刻凑过来:“小姐,我知道青湖边上有哪些好吃的,最近的景色美不胜收,还有天鹅来呢。” 许子怡见她们几个聊得费劲,干脆站起身,把许熙木扶到自己位子上,一屁股坐在苏黎安旁边。 “你别说我,这点酒我能喝醉?” 苏黎安刚才还神秘兮兮的表情立刻呆住,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那也是,少喝点。” “啰嗦。” 许子怡放下酒杯,没有再喝。而是压低声音: “一会去游湖,你别胡说八道,也别阴阳怪气,让人不自在。” 她暗示性地看了眼坐在许熙木,转过头,一巴掌拍在苏黎安肩上。 “我哪有,我就是关心...” “闭嘴,那可是王女。” 许子怡的声音几乎听不见:“那是什么身份?别以为仗着有点本事就能无所顾忌,知道吗?” 她没注意到苏黎安听到身份时突然黯淡的目光,就赶紧坐回去,看向许熙木几人。 “婉晴你放心,我和齐霄在,没人能近的了你身。” “那是自然,我会保护好小姐的。” 齐霄低头,温柔地给许熙木倒满茶。 许熙木羞涩地露出笑容。 “多谢二位。” 吃完饭,一行人前往青湖。 波光粼粼的湖水在阳光下泛起微微青色。 许熙木一下马车,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忍不住驻足观看。 “哇...” “真美。” 齐霄站在她身边,伞的阴影落在她头顶,挡住烈日。 “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这景色,激动地差点没冲进湖里。” “公子还有这一面呢?” 许熙木掩唇轻笑: “我以为公子肯定从小就聪明过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那成神仙了。” 齐霄哭笑不得,见其他三人已经站到船边朝他们挥手,便带着许熙木缓步走去。 “不过,我要是聪明些,肯定早早去结识小姐,不让小姐那样孤单。” “公子...不过我现在已经很...” 话说一半,就被一道高亢的声音打断。 “你这小乞丐,敢来偷我的东西?” 许熙木循着声音转头,只见通往船边的路上有一男子,正抓着一孩童的衣领,把他拎在空中。 “住手!” 齐霄上前一步,欲伸手抓住男人的胳膊,却被他的侍卫拦住。 “站住,不许靠近!” “哟,我当是谁呢,齐霄啊。” 男人转过身,油头粉面,倒三角的眼睛扫过齐霄的脸,不屑地冷笑一声。 “冯三宝,你要当街杀人吗?” 齐霄护住许熙木,另一只手握在腰间佩剑上,紧紧盯着冯迎光以及他身后察觉到不对开始赶来的同伴们。 “杀人?这乞丐偷我银钱,我带她回去讯问一番,你有意见?” 冯迎光伸手扇扇乞丐的脸,揪起她的头发。 “哟,还是个小姑娘,那正好。” 他和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一齐放声大笑起来。 齐霄回头看了眼许熙木,把她看了一愣,又急又怒: “我们要去报官吗?” 还没等他回应,冯三宝的笑声一顿,伸手指向许熙木。 “哈哈哈哈哈,这女人说要去报官,你去啊,看看会不会罚我?齐霄,你这带的是什么人?不会是那青楼卖身的吧?这点见识都没有?” 冯三宝哼哼一声:“去吧,我就在这等着,我看看谁敢抓我。” 齐霄压低声音:“他父亲是户部尚书,他自己更是天天跟在福王家大公子身边,每天兄长来兄长去,其实就是个跑腿的。” 他特意在父亲和兄长两个字上加重读音。 许熙木听懂了。 “青楼卖身的?” 她向前一步,绕过齐霄,目光看向冯三宝。 “我乃当今隐王的三女,赵婉晴,你竟敢污蔑王女?恩?” 许熙木伸手,虽然没用力气,但是那几个护卫硬是不敢抗拒,顺着力道麻利滚蛋,让她一步步走到冯三宝面前。 “王女?这京城哪家公子小姐我不认识?你别唬我!” 冯三宝后退一步,脸色随着她的靠近一阵青一阵白。 “这孩子偷你多少钱,我给你。而关于你的罪行,我也想带你回府讯问一番,有意见吗?” 许熙木掐住他的胳膊,迫使他把孩子放回地上。而一直没动静的孩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我没偷!我只是看了他一眼...” 许熙木的目光从乞丐移回冯三宝脸上,伸手,啪啪啪三声打在他脸上。 “罪加一等。” “你!你这女人!竟敢打我,看我不...” 冯三宝一惊,随之怒极,刚抬起手,就被另一只手死死拽住。 “谁?!” 许子怡露出虎牙:“女人怎么了?还是你想和我比比?” 她稍稍一推佩剑,剑锋反出一道白光。 第5章 第5章 密室会谈 冯三宝缩缩脖子:“许子怡你是不是有病?” 噌,剑刃又窜出来一截,他立刻闭上嘴巴。 苏黎安上前一步。 “哟,我看你脑袋才是坏掉了吧?怎么,当街抢人还有理了?” “那是她先偷我钱!” 冯三宝伸手欲抢,许熙木赶紧把孩子拉到身后,齐霄立刻接过去,顺手把她也拽回来。 “赶紧滚,还是你想我亲·自送你去冯大人面前,好好讲讲你干了什么?” 钱盛跟着帮腔:“福王府的大公子前些日子不才犯了事,他会帮你吗?” “你们!仗势欺人,给我等着。” 冯三宝恶狠狠瞪了眼许熙木,迅速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的飞快。 他的侍卫们自然跟在他身后,一溜烟没了影。 周围躲在一边的百姓们这才重回街上,没一阵子,空气中又回荡起叫卖声。 许熙木拉过女孩的手,蹲在她身前,不顾裙摆沾上的尘土。 “没受伤吧?” “没,没有。” 女孩抽噎一声,怯生生看着她,不敢说话。 苏黎安撇撇嘴:“姑娘,您这身份还管一小乞丐?现在难不成您还要带她回府吗?” 回府... 许熙木没错过掌下人骤然紧绷的肌肉。 可六六是因为金像,这孩子...她没办法。 “我不能带她回王府。” 她站起来,手依旧紧紧握着冰凉的小手。 苏黎安毫不意外:“是呀,您和她天差地别,能出手救她已是仁至义尽。” 许子怡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后,毫不留情就是一肘子。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女孩死死地拽着许熙木,她摸摸孩子的头,看向苏黎安。 “但我能给她安排别的地方,糕点铺、酒楼,或者别的地方,总有她的容身之处。” 所有人都愣住了。 齐霄皱起眉:“婉晴,这有些不妥。先不说你的身份,这天下的乞丐这么多,你还能一一管过去吗?再说,你已经救了她。” 连许子怡都直摇头,苏黎安更是伸手一指那些蜷缩在阴影中的大小乞丐。 “你看,那里还有更小的,可能还有快病死的,你又当如何呢?” 手上传来的力度突然收紧又猛地放松,许熙木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我不知道。” 她坦荡地挺起胸膛。 “我没有无尽的财富让每个人都吃饱饭,也没有聪明的脑袋想出万全之策,甚至这一个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若作为王女,所有权势都只用在享乐,想帮人时却因身份而不被允许...” 许熙木摇摇头:“我不想这样。若是刚才那人回来寻仇怎么办?给些银钱这孩子又护不住,难道我因为天下有那么多苦难人,就要无视一个受罪的孩子?这说不通。” 若是当年尼姑庵没有带回那个被丢在风雪中的婴儿,就没有现在的许熙木。 即使她们都饥不饱腹,也要把她拉扯大。而如今,她是极为尊贵的王女,却要离开吗? 齐霄一拱手,露出微笑,不置可否:“姑娘心善,我等自不会说什么。那姑娘请,说好的游湖还没继续。” 他指了指游船,许熙木也放松了些:“不如让我先带这孩子回去,你们去吧。” “那怎么行,本就就是想陪姑娘看看这美景。那不如改日,我们再聚于此。” 齐霄见许熙木点头,便一拱手:“我送小姐回去?” “不必了。” 许熙木摆摆手拒绝。见状,众人也没再拦。 依次道别后,许熙木正欲带着小姑娘上马车,苏黎安却突然从马车的另一侧绕出来,拦在她身前。 “赵姑娘。” 他竟罕见的有些扭捏,脚步一点点挪过来后,嘴巴开合几下,才发出声音。 “您是贵女,是王爷的子女,是皇家的血脉,您和这孩子云泥之别,定会遭受许多非议,这不是徒增麻烦吗?” 苏黎安看向女孩,又转移回视线:“恕我冒犯,您这等身份的人,不应把身份看得最重要吗?在我以前的医馆,是不敢医治乞丐的,不是因为钱财,只是因为乞丐进过的医馆权贵就不会再进,连医师都不会再用。这些您不在意吗?” “身份?” 许熙木微微瞪大眼睛,忽而一笑:“我在意,只是有我更在意的事,仅此而已。我相信这事不算什么,就算被骂两句,也没关系。” “更在意?那您有比这身份、比这一切荣华富贵都更在意的事吗?” “有。” 许熙木笑了一下:“你呢?” “我...我也有。” “反正,我不会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人定胜天,公子。” 她拉着孩子迈步:“就此作别。” “等等。” 苏黎安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撩开女孩的头发,细细查看着被打肿的脸部和脖子。 “没什么事,回去冰敷一下,多给补补就行。” 他站起身,眉目舒展开,一直挂在脸上面具一般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只有淡淡的柔和。 “就此别过,姑娘。” 待到马车远去,苏黎安走在街道上,低着头沉思。 突然,脑瓜子被戳了一下。 “你找赵姑娘干什么去了?” 许子怡从一旁蹦出来,抱着胳膊。 苏黎安眨眨眼,莫名的说了一句:“你吃醋了?” “我才没有,你可别瞎说。” 许子怡脸一红,剑立刻抽出来半截。苏黎安盯着她双颊的红晕,突然笑出声来:“走啦,陪你去买蛋羹。放心,没说什么。” 按照以往,他早被内心的绝望压倒,但今天出奇的轻松。毕竟,不去想那些身份的差距,光是迈出第一步,没那么难。 “子怡,你不觉得赵姑娘和齐霄很是般配?” “那倒是。” 许子怡凑过来,肩膀无意间碰到苏黎安。这次,他没有躲开。 “之前你说赵姑娘哪里奇怪?还没说完呢。” “不,没什么奇怪的。” 王府里。 许熙木垂着头,惴惴不安地偷瞄王爷的脸色。 “父王...” “捡孩子上瘾了,恩?” 隐王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喝茶。 许熙木缩了缩脖子:“我怕冯三宝再回来,就没敢把她扔在那,这才不得不带回来...” “当着齐霄的面?他没起疑吧。” “看起来没有,女儿认为三小姐久居宅邸,善良些无妨。” 隐王呵呵一笑:“倒是晴儿会做的事。行了,别那副样子,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山上遇到具尸体都非把人埋了。不过埋的好,否则那林虎定会发觉你们不是一个人,若是告诉了太子,尼姑庵的人恐怕不保。” “林虎...他死了吗?” 许熙木咬牙:“都是因为他才...” 她下意识摸向右边胳膊,那里有一道伤疤,就是他手下的造成的。 “没死,跑了,所以你要小心。另外,金像有了进展,跟我来,” 隐王站起身,许熙木立刻跟上,一起去了西侧最里面一间隐蔽的书房。 左边的装饰向右旋转半圈。 许熙木熟练地将圆滚滚的莲花旋转,让其花叶朝下。 咔嚓—— 书柜后发出一声脆响,露出一条神秘通道。一节节台阶蜿蜒而下,消失于黑暗中。 王爷点亮提灯,率先走进去。许熙木跟着他,在进去后一扳墙上的机关,这样外面的暗门和书架就都会复原。 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在狭长的空间,许熙木看着身后显得狰狞的影子,不禁想起那日林虎追她的情景。 一具尸体、一座金像。 从此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走了许久终于到达底部,只有一个小房间。再度推开门,烛火照耀下一道金光格外闪亮。 黄金像。 隐王快走两步,将提灯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捧起黄金像。 “看。” 他像环抱婴儿般将金像抱进怀里,轻轻摇晃。 骨碌碌... 似是有小球在金像体内转动,若不仔细听,就捕捉不到这么细微的声音。 许熙木凑过去,竖起耳朵。 “父王,这代表着什么?” “机关。金像应该能被拆解,或是有暗格。” 隐王将金像放回,沉默了一瞬。 “熙木。” 许熙木一抖,这还是王爷第一次这样叫她。 “父王?” “陛下...恐怕时日不多了。熙木,你要快,一旦太子继位,不管这里面有什么秘密都无济于事,你明白吗?” “女儿明白...” 许熙木被惊得咳嗽几声,又赶紧收敛好情绪,恭敬的垂下头。 隐王愁得又开始揪胡子:“不过,你也莫忧思过甚,凡事总有出路。” 明明您看起来更忧思过甚。 许熙木叹了口气:“父亲,我们出去吧,女儿会努力探得消息,不行我就把那齐霄绑起来狠狠拷打,如何?” 她开了个玩笑,扶着隐王往外走。 隐王果然笑出声:“你可别在这胡咧咧。好了,你母妃今早回府,晴儿那边都已妥当,她不好久留就匆匆而返。一会你去看看,她一直惦记你。” “是那日在马车上的恩人吗?” “恩,若不是夫人相劝,或许那日我已将你当成刺客...是她救了你一命。熙木,你虽非我孩子,但我看你如我亲生一般。” 两人依次走出暗道,书柜归位。隐王赵之盛微微一笑: “去吧,女儿。” “恩。” 许熙木弯起眼睛:“那今天我领那孩子回来,您不怪我了?” “嗨呀,我若是不同意,你肯定就想了别的法子,是不是?” 赵之盛了然的捋着胡子,梳开被揪的打结的部分。 “是,女儿想着若您不愿,我就蒙面自己去找...只是这事牵连了王府,请王爷降罪...” 许熙木愧疚地垂下头,赵之盛一把糊在她肩膀上。 “降什么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能分得清孰轻孰重就好。” “女儿知道了,那女儿去见母妃。” 许熙木展露笑颜,雀跃地跑走。 “慢点——” 赵之盛无奈地摇摇头:“小蝶见到又要说你呀。” 夜幕降临,许熙木和小蝶、六六围坐在小姑娘身边。 “你叫什么?” 许熙木打量着已经洗干净、换上新衣服的小孩。黑黢黢的,脸颊高高肿起,小手托着冰袋试探的敷着。 “我叫叶子,嘶...谢谢你们救我。” 叶子局促地捏着衣角。 六六跑过去:“我帮你!” “不,不用麻烦...” 最后,冰袋稳稳地托在六六手心。 “那叶子就拜托你了,六六。” 许熙木掐掐六六的小脸蛋,给小蝶使一个眼色。回到房间里,她弯腰掏出包袱。 “事情紧急,我要去探一探齐丞相的府里。” “什么?那地方肯定戒备森严,您孤身一人...” 小蝶上前一步,把包裹护在怀里:“太危险了,再说若是被发现,您的身份一定会暴露的。” “可是...” 许熙木闻言,摇摇头:“如今什么线索也无,再等下去,怕是死路一条。” “报三小姐!” 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齐公子来访。” “现在?大晚上的?” 许熙木和小蝶对视一眼,勾起嘴角:“来的正好。” 第6章 第6章 夜探王爷府 许熙木匆匆赶到大堂。 “公子为何深夜前来?可是有急事?” 她快走两步到齐霄身边,只见他风尘仆仆,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 齐霄转过身:“我一听闻西域的商队来了,就立刻过去为小姐买了这个。” 他掀开盒子,一朵巨大的葫芦菇躺在里面,通体雪白,圆润可爱。 “王爷说您已经痊愈,但此物主疗养之效,并无猛烈的药性,固本培元,温养神气。此物极易腐坏,这才紧赶慢赶送来,还望婉晴恕我失礼。” “谢公子,公子处处为小女着想,小女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先进来休息一会吧。” 许熙木侧身伸手,本怕他急着走,却见齐霄一个丝滑转身。 “恭敬不如从命。” “小蝶,看茶。” 许熙木领着人进院子,里面六六依旧在举着冰袋,一见齐霄,立刻咧开嘴: “齐哥哥。” “诶,六六壮实不少。” 齐霄揉揉六六的头,坐在一旁,看向叶子。 “这位就是...” “我今天带回来的孩子,叫叶子。” 许熙木蹲下接过冰袋,小心翼翼地在叶子脸上移动。 “你看,这脸都被打肿了。” 她掀起女孩的头发,示意齐霄过来。 “哥哥,姐姐...” 叶子抖了抖,钻进许熙木怀里,等看清齐霄时才放松一点。 “你是救我的...谢谢你。” 齐霄蹲下来:“不用谢,我们都不会任由那家伙欺负你。” 他仔细看了看伤势,皱起眉: “肿这么高?疼吗?叶子。” 叶子抿起嘴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不疼,姐姐拿袋子碰我,凉凉的,很舒服。” 许熙木温柔地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也跟着坐到她身边,看向齐霄:“公子请坐。” 小蝶倒好茶水,齐霄端着杯子,慢慢喝着: “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等明天我去问问府里能不能让她去帮点忙,或者城里哪里招收学徒。” 许熙木把冰袋交给六六,看向齐霄:“游湖之事不如后日可好?今日小女扰了诸位兴致,在此赔罪了。” “万万别这样说,小姐心善,我们佩服不已。至于游湖,便依小姐所言。” 茶碗空了,小蝶正要上前,叶子却抢先一步,颤颤巍巍地端起壶,给二人倒满。 “小姐别赶我走,我吃的少...” 她咬着嘴唇,祈求地看着许熙木和齐霄。黑黝黝的大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有些突兀,说不上寻常孩子的漂亮,却充盈着蓬勃的生命力。 齐霄一顿,伸手她拉过来:“赵小姐不是要赶你走,是给你找个去处。叶子,你去了新地方,好好长大,知道吗?” 叶子怯生生地点头,鼓起勇气拉住齐霄的的手。 小小的、热热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紧手指。 许熙木笑笑,继续喝茶,调皮地看着齐霄。 “公子乃家中最年幼,恐怕没接触过这样小的孩子吧?” “恩,六六皮实,这样娇弱的孩子,还真是第一次。” 齐霄抬头,眼神复杂:“若不是小姐,恐怕叶子挺不过这个冬天。” “不,若不是姐姐带我走,其他乞丐,早就把我捆起来送到打我那人的手里。” 叶子突然出声,身体微微颤抖着:“一般都能换点赏钱,再不济讨点吃的也行...” 突然的寂静。 六六手一松,冰袋啪嗒掉在地上。 许熙木站起身,默默把叶子搂进怀里。 齐霄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小手攥地更紧,嘴巴张合几次,才出声: “是我思虑不周,竟以为你还能继续过去的生活...” 他摇摇头,不,不是想不到,只是他何曾考虑过一介乞丐的处境?生死有命,若这孩子死于饥寒,他并不会过于触动。但若救了人,转眼就又入虎口,那他岂不是行伪善之举?还沾沾自喜践行了正义。 “叶子,有哥哥姐姐在,没人会再伤害你。” 齐霄看向许熙木:“若小姐不便出面,就由我来吧,定寻一户好人家。” “多谢公子。” 两人拉着叶子坐回去,六六再次举起被擦干净的冰袋,继续敷着。 闲聊几句后,齐霄举起茶杯,突然伸手在身上摸索几下。 “对了,小姐,这有我寻来的...” “公子?” 许熙木直起身体,担忧地望过去:“怎么了吗?” “我这记性,本还为小姐寻了些话本,来时系在马鞍上,竟忘了将其拿下来。劳烦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齐霄一拍脑门,站起身匆匆向外走。 许熙木迷茫地看着他,一溜烟就没了影。 “小蝶,温着茶,齐公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她拉着叶子的小手,逗六六:“瞧你急的,大夫说了没事,养几天就好。” 六六叉起腰:“那也是,我得保护好叶子,帮姐姐忙!” 即使连小蝶也忍不住轻笑:“六六真乖。” “谢谢小蝶姐姐。” 四人笑闹着,许熙木被俩孩子逗地止不住笑容。 过了好一会,还不见齐霄踪影。 许熙木频频看向走廊,始终没人。 “糟了。” 她蹭一下站起来,留下一句:“不要轻举妄动,留在这等我。” 穿过长廊,许熙木直奔马厩。果然,没有齐霄的身影。 这偌大的王府,他跑哪去了? 故意挑着天黑拜访,暗怀鬼胎,千万不能让齐霄找到金像。 许熙木咬牙,直接窜上房顶,开始飞速朝着书房跑去,脚步却几乎无声。 必须抓个现行,叫守卫只会打草惊蛇,他随便扯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关。不过,他唯一算漏的便是她不是身弱的赵婉晴,而是习得一身好武艺的许熙木。 有声音! 许熙木纵身一跃,落到草丛里。 书房的门紧闭,没有丝毫光亮,里面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与翻动声。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再多些时间,恐怕密室也拦不住他。 许熙木站出来,整理好衣衫,将草屑掸掉,调整好情绪,猛地走过去推开门—— “谁在那?!”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死死盯着房间内那道漆黑的人影。 “不说话我叫人了,来人呐!” “小姐且慢。” 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正是齐霄。他抬着手,欲言又止。 “是我。” “公子?!” 许熙木“震惊”地上前一步,摇晃一下:“你为什么在父王的书房里?你想干什么?” “小姐莫惊,我只是来调查...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黄金像吗?” “你还在怀疑王府私藏?” 许熙木抿起嘴唇,目光冰冷:“还是,你是探查皇家要事?” 齐霄身体一震,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连连摆手却不敢靠近。 “我发誓,我只为寻得金像,绝无二心!赵姑娘,你我相识多日,应该明白我的人品,虽现在说这话已无力回天,只求姑娘放我一马。” “哦?” 许熙木自然知道他的清白,但是故意凑近:“我当然愿意相信公子是品行高洁之人,若我禀报父王,恐怕你难逃责罚。若公子真只为金像,我也不是不能替你隐瞒一二,只是有一条件。” “什么条件?” 齐霄眯起眼睛,有些警惕。许熙木则点点下巴:“第一,立刻离开王府,从此以后非我陪同不得进。” “没问题。” 本来这事就自己理亏,若不是太子三番五次地催,他也不至于冒如此大的风险。 齐霄挑眉:“然后呢?” “第二,就是让我也加入你的计划。我和你一起找金像,既能让我相信你是为那金像而来,也能证明王府的清白,如何?” “这…” 赵婉晴想干什么? 面前的少女却又上前一步,几乎和他面对面站着,月光顺着大敞的门扉照进来,打在她脸上和她那双紧盯着他的、极为尖锐的眼睛。 不能拒绝、也糊弄不过去。 “好。” 齐霄答应地干脆。 “小姐明日来丞相府寻我,我将一切如实相告。” “一言为定。” 少女胳膊一抬,虚虚引向门外。 “公子,请。” “我这就走。” 直到离开王府,大门砰的一声在自己面前关上,齐霄才放松下身体。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 赵婉晴哪是什么单纯好骗、不谙世事的女孩。不仅迅速找到他,还步步紧逼,不给一点逃避的空间。 门又打开。 齐霄心脏猛地一跳,婉晴改主意了? “齐大人,您的马。” 仆人将马绳递给他。 齐霄捏着马绳,愣了好一会,才苦笑出声。 “真是无情啊,婉晴。” 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 “驾!” 路上池骋间,齐霄放声大笑。 因为他想明白一件事。 赵婉晴为何能找到他?又放过他? 他突然离席,本想着即使她发现不对召集侍卫,他也能听到声音赶紧出来,假装迷路。 可她不仅没声张,甚至能如此快地发现他。甚至说出不告诉王爷,反倒要与自己合作。 怪,太怪了。 念着交情?相信他?像她说的那样? 齐霄不信,那个用语言为利刃,抵在他咽喉间的女子会放过一个可能窃取王府机密的小贼。 回到第一个问题。 他明白了。 赵婉晴根本不是发现了他的行踪,而是去马厩找过后,发现没有所谓“找书”的他,就赶紧去了金像藏匿的地方! 她是去确认金像没被发现! 而告诉王爷,王爷就不得不处罚他,反倒会将事情闹大,增加暴露的风险。趁机得些好处才是最优解。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 可赵婉晴为何提出和他一起寻找金像? “小姐,您究竟想做些什么呢?” 第7章 第7章 无情谷 早晨。 太阳刚刚升起,许熙木就等在齐丞相府门口。 吱呀—— 大门打开,齐霄一拱手:“小姐,请随我来。” 他看起来和以往并无不同。 许熙木点点头,随他进去:“公子,我们这就开始调查?” “不急。” 齐霄走进大堂。和王爷府的奢华不同,这里更多是一种书香气韵,书案上放着一本本书,砚台未干。 最中间站着一个男人,和齐霄八分相似,不怒自威。 “这位便是...?” “父亲,她便是我常提起的婉晴。” 许熙木弯腰,行了一礼:“见过丞相大人。” “恩,你们去吧,齐霄,照顾好客人。” 齐玉锋点点头,转身坐到桌案前,伸手拿起书,细细看了起来。 竟是就不再分一个眼神给两人。 齐霄笑笑,伸手:“小姐,这边请。” “好。” 许熙木跟在他后面,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空气静的出奇。不同于王府每日准时响起的笑闹声,和侍女、主人间轻松的交谈。此处有着淡淡的竹子香气,和齐霄身上的如出一辙,淡雅却透着几分冰冷。 走进书房,里面没有别人。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张巨大的地图悬挂在墙上,桌上、柜上堆叠着纸张与书本,略显凌乱。 “婉晴见笑了。” 齐霄倒好茶水,伸手一指煜国地图。 “既然你想同我一起找金像,我就仔细同你讲讲。请坐。” 见她落座,他继续:“除了我和你说过的阳福城,金像还在赤沙、瑚狄多地出现过。具体的那些地点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这里。” 齐霄手一指,落点是一处狭长的山谷。周围的其他地名边上都是注释,如占地几亩、人口如何等等,只有那里一片空白,徒留三个大字。 无情谷。 “无情谷?” 许熙木下意识念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恩,我探得消息,金像有可能在那里。三日后,我打算去一趟,若能寻到金像,回来定向小姐赔罪。” 齐霄坐到许熙木对面,指尖轻点桌面。 “不知婉晴可有异议?” “异议谈不上,只是我想帮助公子,可连金像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许熙木勾起唇角,心里惦念着那一点微末的希望。 万一王府里的金像并不是太子要找的那尊,虽然处处都与传言吻合,但万一呢... 她略带期盼地看着齐霄拿出画像,然后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哇,这就是传言中的金像?” 看着纸上那张熟悉的女人的脸,慈眉善目、温婉可人。每一根发丝都雕刻得根根分明,衣袖带着微微的弧度。 却掀起如此腥风血雨。 许熙木收敛心神,啧啧称奇。 既然最后一点侥幸也烟消云散,那只剩下一条路了。 她看向齐霄:“只是,我也想和公子一起去。” 齐霄端着画像的手猛地一顿。 “一起去?婉晴,无情谷与世隔绝,里面是何情况几乎没人知道,更是不准外人进入。这太危险,你还是在京城等我可好?” “我不怕危险,再说不许外人进,公子又有何办法?” 许熙木抱起胳膊:“多一人就多一分力,我想公子也不是奔着与人打架入谷吧?” “当然不是。” 齐霄支支吾吾:“只是...” 许熙木挑眉,“难不成公子在骗我?编个无情谷来骗我这孤陋寡闻的小女子。” 她故意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齐霄的表情从有点虚假的急切,变成带着真心实意的无语。 “我哪会骗你?” “那就全都告诉我嘛,我又做不了什么。” 齐霄长叹一口气:“无情谷内有一种宝贝,叫有情果。虽然这名字玄乎,但千金难求,只因它外表粉红、形状圆润光滑,不似果子,倒像宝石。一颗流出便能引起权贵哄抢,据说能代表真情。” “真情靠果子体现?真是荒谬,连写在话本上都没人信吧。不过这和公子的办法有什么关系?” 许熙木不解地看过去,就见齐霄笑出声。 “小姐单纯,自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对于有些人而言,越是珍惜的东西越能体现他的尊贵,至于真情与否,又有谁在意呢?不过,我不是在给小姐讲故事。而是无情谷一年会举行一次拍卖,这是唯一能进去的机会。” 齐霄打开折扇,骄傲地摇了摇:“在下不才,正巧搞到了一个入场的名额。” “哦~所以公子更是要带上我了。” 许熙木弯起眼睛,迎上齐霄疑惑的视线。 “何出此言?” “公子去买真情果...怎能不带钟情之人呢?岂不是明晃晃告诉谷中人,你别有目的?” 齐霄沉默了。 确实,若是那些家财万贯之人,肯定会带上位千娇百媚的女伴,甚至恨不得人越多越好,才能见证他挥金如土的时刻。 “小姐真是巧舌如簧...” “公子如此聪明、了解人心,对情爱稍有忽略,也是人之常情。” 许熙木端起茶杯,胸有成竹。果然,齐霄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就依婉晴所言,我保证,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小姐。” “好。” —————————— 三天后。 许熙木一身便衣,站在丞相府马厩前,欲言又止。 “马车呢?” “我们去谷里,一路崎岖,马车会翻的。而且我们是去探金像,也不好大张旗鼓找十几个侍从抬轿子...” 齐霄抱着佩剑,耸耸肩。 “所以我们只能同骑一匹马。” 许熙木眯起眼睛,艰难维持住笑容。 恩,是这个道理。 虽然她会骑马,甚至宁愿马骑她。 “我知道了。” 许熙木深吸一口气,装作从没骑过马的样子,柔弱地将手搭在齐霄的胳膊上,被他扶上去。 “马儿乖啊...” 她能感受到身后窜上一个身影,热意隐隐传来。 哦,天哪。 “小姐害怕就抓住我的胳膊,我会骑得很慢的。驾。” 马儿开始迈开步子,许熙木的身体左右摇晃,不得不和他贴的更近。 “没事,我不怕。” 许熙木尽可能让声音不发抖,可马屁越跑越快,经过坑道时一个颠簸。 不能使用武功。 本欲调整平衡的身体立刻顺着力度靠在他胳膊上。 “嘶...” 许熙木猛地一抖,指甲瞬间掐进肉里,疼痛让她找回了些许理智。 该死,她自尼姑庵长大,从小便被要求与男人拉开距离,更别提这几乎是搂抱在一起。 “这骑马还真是有点吓人...” 她找补一句,有些紧张地咬着嘴唇。齐霄不会发现什么吧?就算是注重男女授受不亲的王女,也不至于表现得这样...夸张。 会更进一步的试探?不,那次醉酒他就放过了她。可他们昨天还在对峙,也许这次... “驾。” 齐霄的声音打断了许熙木的思绪,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将身体挪远了些。 两侧的风声呼啸而过,不知不觉间,许熙木已经放松下来,嘴角甚至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前往无情谷需要三日,中途会经过数个镇子、村子。 幸好吃饭、住宿不用愁。 转眼到了最后一天,再有两个时辰就能抵达无情谷。 “小二,两碗牛肉面,炸鱼一条,再来盘桂花糕。” 齐霄带着许熙木坐在角落,虽然女子可以随意出门、玩乐,但与男人单独吃饭还是有损清白。就算是平日不在乎这些的许子怡也不会单独和他们中的一人出游。 对了,苏黎安除外。 想到这,他忍不住暗笑一声。 许熙木不知他脑子里的小九九,警惕地观察四周。 “小二!两壶酒!给我!” 人未到,声先到。几个彪形大汉大摇大摆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吾们!猪尾巴,两盘!酒咦...仨大缸!” 他们说话的口音十分奇怪,语序更是一塌糊涂。眉眼深邃、皮肤黝黑,长得不仅高,四肢也极长,坐着的时候手几乎能碰到地面。 西域盈风国人。 许熙木端着碗,小口小口吃着面。而齐霄也明显注意到这些人,稍稍侧过身挡住她。 “吃完快走吧。” “恩。”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完,站起身往外走。盈风国与他们所在的煜国交恶已久,为何这里会有西域人? 而且周围的村民、小二竟没一点异状,仿佛习以为常一般。 奇怪。 许熙木收回目光,再次上马,和齐霄一起朝着无情谷奔去。 哒、哒、哒。 周围逐渐出现陡峭的山峰和森林。在森林深处一间破烂的小屋旁,齐霄一拽缰绳。 “吁——” 马儿停下,许熙木被扶下来后,他将马拴在一旁的木棍上,指指屋子。 “我已飞鸽传书,让这附近的手下备好衣裳。婉晴你先去换,我在这警戒。” 许熙木点点头:“好,稍等我片刻。” 她推开门,漫不经心地往里看。 会是什么样的衣服?不知他的手下能不能挑到合适的衣服... 恩? 这是什么? 屋子中间的衣架上套着一件极其华美的衣裙。裙摆层层叠叠撑起,衣袖垂下,边缘绣着暗纹,点缀着银饰。腰间则是珍稀的珠纱和云纹。披肩、围领...数不胜数。 即使许熙木曾想当过裁衣娘,也没见过如此“堆料”的衣服。 “公子。” 许熙木穿好衣服、戴好首饰走出去。 “该你了。” “诶。” 齐霄把剑插回去,回头,一下没了声音。 “公子?” “我,我这就...” 眼前的少女身姿绰约,巴掌大的脸颊白皙、粉嫩。多日的奔波没能折损她半分风采,倒有了随性之美,一颦一笑不复之前的拘谨和僵硬的礼节。 简单来说,真好看。 “公子,你说什么?” 齐霄一把捂住嘴:“没事,我这就去。” 他一步三回头,终于走进小屋里。 没想到他只在信里写了要准备体现华贵的服侍,那人竟办的这样好! 回去涨手下的赏钱。 齐霄笑着打开属于自己的包袱。 想必他的也定是... “这什么玩意?” 第8章 第8章 世外桃源,吗? 许熙木等待着,时不时整理着脸上蒙着的白纱,目光不断搜寻。 怎么这么久? 自齐霄进去,都快两炷香过去。不就是换个衣服,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想到这,许熙木有些焦急,快步走到门前,低声问道: “公子?还要很久吗?” “不不不,已经好了。” 齐霄的声音有些异样,许熙木后退一步,可还没等她找好趁手的武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公...噗。” “你别笑!” 许熙木颤抖着点点头,一把捂住嘴,顺带也捂住眼睛。 毕竟眼前之人,实在太耀眼了。 金冠金服金腰带,玉带玉佩镶玉靴。 是否英俊潇洒已无人在意,就这一身行头,走出去绝对是最“亮眼”的家伙。 许熙木抽着嘴角,终于把笑意憋回去,咳嗽几声: “也,也还不错,其实。” “婉晴,说实话。” “咳,你现在像颗金蛋。” 齐霄的脸色又苦了一分,一贯维持的风度早就不知扔到哪去,念念叨叨: “我说的是华贵之服,这算什么?像个没脑子的二世祖。” “这才叫伪装呢。” 许熙木伸手想帮他戴正头冠,奈何各类装饰太多,手指挪了半天实在没地方下手。 “对吧?” “对...吧?” 齐霄叹了口气,放弃思考。反正现在也变不出一套其他的衣服,只能如此了。 两人对视一眼,许熙木捂住嘴,眼睛眨巴两下努力不笑出声。齐霄无奈地耸耸肩,带着她往谷里走。 左右两侧已经是高高的山峰,把天空都拢成一条缝。走过几十米,豁然开朗,到了一条小道上。 道上已经有了稀稀落落的几人,有的坐在轿子上,不过更多的都是结伴而行。 两人不露痕迹地混进队伍中,有学有样地看向两边。 许熙木指着一边。 “此处真乃天险,谷边极高不说,密林也窥不得全貌。” “若是在谷顶埋伏,这下面的人难逃一死。” 齐霄抬头,用手遮在眼睛上面,试图看清谷顶。奈何阳光过于耀眼,将其笼罩在一片白光之下。 “但愿我们能全身而退。” “公子...不,霄郎不必多虑,你我只是来寻些珍惜宝贝,哪会有事?” 齐霄却身体一抖,有些磕巴:“霄,霄郎?对,那个,我会保护好婉,婉晴的。” 他猛回头,耳朵可疑地红了。 许熙木有些无语,说什么呢?驴唇不对马嘴。 “霄郎,快到了。” “诶。” 齐霄清清嗓子,看向不远处的大门。 门大开,两侧站着身着白衣之人,服侍形制不似煜国人,也不似西域。 等二人到了门前,其中一个走出来。 “请留步。” 许熙木稍向后迈一步,躲到齐霄身后,作娇羞状,手指轻轻捏住他的衣袖。 果然,布料下面的肌肉猛地绷紧。 这人真是矛盾,既想用美男计,又极易害羞。 不过,他也不自在的话,这场戏,她反而能放松许多。 许熙木偷笑,抬头看向面色丝毫不改的齐霄。 “有什么事吗?” 齐霄一甩衣袍,却没挣开她的手。而是挺起胸膛,正欲继续开口,却见对面之人下意识挡了挡眼睛。 “...” “见过两位大人,只是入谷需要确认您的身份,不知是哪位高官...咳,我是说,您是何处的富商,还是哪个钱庄的公子?” 达官显贵这么多,却只问他是不是富商之子。 他这一身有这么过分吗? 齐霄生气,齐霄委屈,但又什么都不能说。 “吾乃齐丞相之子齐霄。” “哦...哦。” 对面那人用一种尽可能隐晦但实际极其明显视线,快速打量齐霄上下一眼。 齐霄一噎,正欲借机发怒时,那人却收回目光,语速极快: “您的信物?” “在这。” 齐霄拿出一个叶子形状的玉佩,碧绿通透,表面还有细细的纹路,真似叶子一般。 “唔...恭迎二位,请问是否方便告知这位小姐的身份?” “她是我所爱之人,仅此而已。” 许熙木立刻弯起眉眼,亲昵的凑近些。 见此,那人便没再阻拦,侧身让开通路。 过了门,里面宽敞多了。两侧伫立着一栋栋小楼,后面层叠着较低一些的宅院,看不清晰。 等他们再走几步,道边又窜出一人,拦在前面。 “二位大人,小人无意叨扰两位雅致,只是前来禀报一声。明日巳时,谷主于静阁恭候二位大驾光临。” 男人伸手指了指道路尽头那座白色的高楼,比其他所有建筑都高,拔地而起,最顶端还悬一太阳符号。 “小的告退,二位可以在谷中尽情游玩。” 等人走后,许熙木眯起眼睛,低声道: “谷主找我们做什么?” “不知道。这谷里神秘莫测,与外界竟全然不同。后天就是拍卖,我们先在周围逛逛,待你我独处之际再做打算。” 许熙木点点头,左右看看,只见一处门庭若市,许多谷中人和外界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我们去那吧。” “好。” 凑近了些,这小楼的门本就小,门口里侧还摆放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更显拥挤。 许熙木没看明白,只能伸长脖子往里望。 齐霄皱起眉:“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我会随时看着你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独自走向人群。 许熙木站在道边,在他回头时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没办法,毕竟带着“体弱”的她去这未知的地方挤来挤去,确实过于危险。 正等待着,她的身侧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嗓音。 “您想去那里?”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举在她眼前,手指枯瘦无比,指向拿出店面。 许熙木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只见一个女人站在旁边,正盯着她看。眼睛黑黝黝地向上翻着,嘴唇很薄,夸张地咧向两边,白牙下的舌头若隐若现。 “恩...恩,我就是看看,不一定去。” “姑娘,你放心,我们这的东西都不要钱...” 她伸手想拉许熙木,颤颤巍巍地向她走去,一步一颠,身上的白袍破烂,与其他谷中人都不一样。 许熙木后退一步躲开,稍稍提高音量: “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 她回头,正好和齐霄对上视线,他立刻拨开人群往回跑。但面前的女人显然完全不在意许熙木的拒绝和往回跑的人,只是继续念叨着: “我就是告诉你,这里好...不花钱...” “你让开。” 齐霄冲过来挡在许熙木身前,举起剑鞘,另一只手握住剑柄。 “你再靠近,就别怪我不客气。” 周围人一见起了冲突,立刻四散开。就连那处拥挤店面前的人群流动都一度陷入停滞,直到一个女人从中间走出来。 “雨娘。” 她快走两步,一把拽住两人对面女人的胳膊,把她拉开,蹬蹬蹬退了好几步。 许熙木警惕地盯着她们。新来的那位带着高帽,自她来了后,不少谷中人都围了过来,围成一圈虎视眈眈。 女人一手死死按住人,那个极瘦的怪人竟完全挣脱不开。她微微弯腰,语气诚恳。 “二位抱歉,我是这家的店主赛乐,她是雨娘,脑筋不好。” 赛乐用眼神叫来一高大男子,将雨娘塞过去。 “姑娘,留下吧,这谷里...” 雨娘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拖走,只留下一道细细的背影。赛乐走过来,规矩地作了一揖。 “请二位随我入店,我为二位奉茶赔罪可好?” 许熙木这才发现,赛乐居然也是西域人,只是她说话几乎没有口音,动作间也丝毫不见西域人的粗狂豪迈,规矩地和京城女子并无不同。 齐霄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没意见,就点点头: “好。” 许熙木跟着她走进店,刚才还拥挤的人群自动分开道路,不少白袍人宁可出去也不挡着。 看来赛乐的地位很高。 进入建筑内部后,空间宽敞了许多。两侧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个巨大的筐,里面摆的大多都是食物和常用的工具,如锄头、铲子等。角落里还有一些零碎的杂物,有的是几本书,还有的是一些精巧的小玩具。 “你看一会店。” 赛乐吩咐边上的人,然后领着她们直上二楼。 等三人都进入茶室,赛乐才仿佛松了口气般的拍拍胸口。 “二位请坐,千万别生气。” 她坐在他们对面,开始烧水沏茶。 “雨娘绝无恶意,她只是脑子常常错乱,又太喜欢这里,这才总拽着人,让人留在这里。” 许熙木接过茶杯:“那人竟如此可怜,我自是不会再怪她。” “晴儿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没意见。只是,我必须要求这人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不知店长能否保证?” 齐霄重重把茶杯放回桌子,慢慢旋转。 许熙木差点咬到舌头,虽然是约好的称呼,骤然听到也让她牙酸。 “当然没问题,二位,此后你们都不会再见到雨娘,我会给她安排合适的住处。” 赛乐端起茶杯慢慢喝着:“此次是我谷中人失礼,二位若想休息,在这即可。或是想再逛逛,也可随时离去,再次向您表示歉意。” 许熙木眨眨眼,状似单纯的问道:“对了,我听雨娘说这里的东西不要钱,是这样吗?” “恩,我正要和二位说。这谷里的一切都不要银钱,想要便将您的名字写下,再记上取走的分量,便足矣。不过,若是哪家店门上高悬一太阳标志,那里面的物件便不确定了,或许要银钱,或许您要帮店主做些事情。” 赛乐站起身,行了一礼:“如果您无意于此,可取用的东西足够二位生活,也请注意过犹不及。那我先行告退,二位随时可以离去,就如雨娘所说,这里是极好的地方,望二位尽兴。” 她勾起嘴角,转身离去。 第9章 第9章 免费的东西、雨娘 许熙木好奇地翻着齐霄怀里的包裹。有糕点、水袋、耳饰,甚至还有一盆花。 “居然都不要银钱。” 不仅如此,酒楼、客栈也全免费,正如赛乐所言,若是不去有特殊标记的店面,衣食住行无虞。 “只是天色已晚,晴儿,我们还是回客栈休息吧。” 许熙木点点头,这里怪异之处太多,晚上还是别到处乱跑的好。 当然,这里的客栈只为外来人使用,那些白袍人都生活在后面的宅院中。 赶在太阳最后一丝光明消失前,两人赶到客栈。 紧接而来的棘手问题便是——只有一间房。 当然,不是那种巧合的只剩下一间的局面,而是作为爱人前来,分开睡的话怎么也说不过去。 齐霄颠颠包裹,有些尴尬:“咳,我们上去吧。” 许熙木也只能糟心地点头:“走吧。” 两人的房间在三楼。有趣的是,虽然客栈免费入住,但已按照每个人的身份、地位分好了房间。他们的自然在最顶级的那一类。 嘎吱、嘎吱。 走上去,许熙木推开门,环顾一圈。 “这里真是奇特。” “何出此言?” 齐霄把花摆到窗台上,那是一朵小黄花,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也说不上什么品种。 “不管是家具还是房宇,服侍乃至花朵,竟都没一点我国的痕迹,也并无西域的风格。莫非这些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然怎么可能?” 许熙木百思不得其解。 齐霄也皱起眉:“还有此处的东西都不要银钱,那他们的生活只靠拍卖得来的银两吗?可这里几乎不与外界通商,自给自足,莫不还真是世外桃源?” “毕竟连那疯了的雨娘都说好,或许吧。” 许熙木和齐霄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 齐霄叹了口气:“先睡吧,奔劳许久,小姐定是累坏了。” “现在倒叫上我小姐了。” 许熙木坐到床边,眯起眼睛:“那我们...” “我睡在地上就好,啊,这有备用的被褥。” 齐霄从衣柜里将其抱出来,铺在门口:“正好守夜。” “那多谢公子了。” 许熙木去隔间换好衣服后钻进被子里:“祝好梦。” “小姐也是。” 呼。 齐霄吹灭了烛火,周遭陷入深沉的黑暗。 第二天,许熙木还在睡梦中时,窗外就隐隐传来脚步声、交谈声。 “唔...” 她揉揉眼睛,撑起身体费力挪到窗边。 “这么早就起了?”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白袍人已经开始结伴前行。甚至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只有一点点光亮,而这些人却没有丝毫磕绊,显然极为熟悉谷里的地形。 孩子! 许熙木站在窗边,悄悄探出头,暗中观察。只见许多人手里都牵着一个小孩,最小的要抱在怀里,最大的也不过半人高。说起来,昨天他们逛了许久,却没看见一个孩子。 这不合理。 除非他们被刻意藏了起来。 “妈妈,今天还是只能呆在学堂吗?”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男孩在路上蹦跶两下,发出咚咚的踩踏声,他身边的妇人立刻抬头左右张望。 许熙木的躲回去,屏息等待一会。 女人刻意压低声音,但外面太寂静,对话依旧清晰地穿进她的耳朵。 “恩,别跳,不要发出声音。” “好,那什么时候能和以前一样出来玩?” “你忘了,等拍卖结束的第二天,也就是两天后,就可以出来了。每年不都是如此吗?现在,不要说话,直到学堂。”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往后再没听过谁出声。 等这一群人走过去,许熙木余光扫到一个身影靠了过来。 “公子醒了?” “恩...” 齐霄看一眼就默默躲到另一边,探出头看那些人的背影。 “发生了什么?” “她们把孩子们送去学堂,那个方向。拍卖期间包括结束后的一天都不能出现,为什么?怕我们伤害孩子?” “参加拍卖的就算不是世家子弟,也是一方富甲或者其子女,上这来绑架孩子?再说了,你看我们出门有多少人盯着,一共参与拍卖的也就三十余人,这谷里至少数百人,这样做实在怪异。” 许熙木看了看,确定没人了之后,把窗户关好,叹了口气。 “只是这些和金像究竟有何关系?别忘了巳时我们还要去见谷主,不知会是个怎样的人。” 齐霄摸摸下巴:“我在想,我们这样打探很难有效果,拍卖结束后最多只能停留一天。我打算一会直接问谷主,关于金像的事。” “直接问?不会打草惊蛇吗?” “若此处真的对金像有防备,我们询问其他人,他们向谷主告密反而不妙,敌在暗我在明。不如直接询问,如果这金像谁最可能知道,也就是谷主了。” “有道理,那就这样做吧。” 待太阳彻底出来,街道上人也多了起来。距离巳时还有一段时间,许熙木提议先去逛逛,毕竟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进去。 “看,肉包子。” 许熙木伸手一指,雀跃的走过去。齐霄紧随其后。 “我也来一个。” 卖包子的大娘乐呵呵地:“好嘞,客人拿好。” 她拿纸包住两个,递给他们。 “什么馅的?” 许熙木咬了一口:“哇哦,肉馅的,很好吃。” 齐霄则是意有所指:“和京城的口味很像呢,您是京城人吗?” 大娘脸色一僵:“不,不是,我从小就在谷中,哪懂京城的口味。孩子快吃吧,不够再来拿。” 她转身回了身后的店铺里,把蒸笼拿下来、摆上去、再拿下来。 “走吧,我想去有太阳标志的店铺看一看,我记得前面就有一家那样的店,或许和昨天的不一样?” 许熙木扯扯齐霄,估计这人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齐霄点点头。 一路走过去,也许是因为太早,穿着华服的外人不见几个。 走到店铺前面,牌匾的位置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属制的装饰物。太阳形状弧度优美,上下延伸开如烈火般。 和昨日逛的那些店门大敞的铺子不同,这类店铺的门口都用帘布将内里遮的严严实实,也几乎没有任何谷中人出入。 齐霄掀开帘子,侧身示意许熙木进去。 “齐兄?” 许熙木刚进去,就听见一声惊诧的声音,抬眼看去,一男人站在柜台前看着他们,身侧有一白袍少女和他站得很近。 她拿不准主意,只能先装作羞涩的样子躲到齐霄身后。而齐霄也配合地把她挡的严严实实。 齐霄眯起眼睛,露出礼貌的笑容: “仁轩?我竟不知道你也来了。” “嗨呀,我那老爹一听说什么有情果,就急急忙忙把我派出来。这不前几天和我妈吵架被赶了出来,说让我买上一筐赔罪呢。” 王仁轩抱起胳膊,话锋一转,语带调笑道: “齐兄倒是怎么回事?也来买那有情果?身后这位莫不就是...” “恩,是我的心上人,性子内向,不喜与人打交道,还望见谅。” 齐霄笑了一下,身体却把人挡的更严实。 “仁轩身边那位呢?” “她是这家店的学徒,梦月。” 梦月上前一步,目光规矩地没在许熙木身上停留半分,微微垂首。 “欢迎两位客人,店主暂时外出,由我来看店。想购买什么找我就行,价格我都知道。” “我在这等你。” 王仁轩靠在一边,明显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下可有点麻烦。 许熙木咬住嘴唇,有个相识的人在这,闲聊间难免露出破绽。 不如换个地方。 她抬起头,和齐霄对上视线,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我们先...” 他还没说完,外面便匆匆走进来一个白袍男人。 “梦月,你陪着贵客出去玩吧,我在这就好。” “店长。” 梦月点点头,走到王仁轩身边。王仁轩一拱手: “回见,齐兄。” 然后就带着梦月走了。 许熙木刚松口气,走到一旁的展台边,正要仔仔细细地看看这谷中珍宝时,门帘又被掀开,进来一个少女。 “公子,谷主让我来陪二位。” 少女媚眼如丝,身体往齐霄身边靠靠,一脸期盼。 许熙木眼看着齐霄的嘴角开始抽搐。 有趣,这是...美人计? 这场面真是似曾相识,当时他不也眼巴巴的送这送那,不知道现在他是什么心情。 “霄郎?” 她故意拽住齐霄的袖子,语气柔柔的,有意试探。 许熙木看向那个女孩,看着比她还年幼一些。 被人指使?可又是为何? 齐霄一愣,目光猛地看向许熙木,再挪回去,语气比她要想的激烈许多: “不不不,不需要,我们自己就好。” 他拉着许熙木猛退一步,几乎直接窜出店去。 “我们去别地方看看。” 许熙木一脸懵圈地被拽出去,来到街上,她抬头看过去,压低声音。 “你发现危险了?” “你真生气了?” 齐霄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继续说道: “恩,我怕他们起了歹心...” 他撇过头,语气里的东西许熙木不懂。 她只能隐隐感觉到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但本能性的没去探究。 “那我们换一家店吧,这里的服侍如此奇特,我还想研究一番。” “好。” 齐霄恢复了笑容,带着她继续前行。 “要不要带一套回去?晴儿竟对裁衣也有兴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熙木总觉得这声“晴儿”说的格外咬牙切齿。 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第10章 第10章 她生气了,她喜欢我! 裁衣店内,只有一男子坐在柜台后,悠哉地靠在椅背上。 “哟,客人,请四处看看。” 许熙木有些惊奇,这两天见的谷中人都端正又肃穆,当然雨娘除外,但她是特殊原因,这人晃晃荡荡又是为何? “我对这里的服饰很感兴趣,不知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她摘下一顶帽子走过去,齐霄跟在她身边也看向男子。 “还请这位兄弟来看上一看。” “哎,来了来了。” 男人伸个懒腰,慢悠悠起身,扫了一眼帽子后道: “这个是大檐帽,种菜遮阳用的,您想问什么?” 许熙木指了指帽檐边的编织纹理:“这手法是怎么办到的?在京城没见过,也与西域的手艺截然不同,是你做的?” “哈?” 男人挠挠头:“您要问这个?那我可不懂,这里的所有衣服都是赛乐设计的,由绣娘制作,我就是个看店的。您要是想拿走几件,去登记就好。” 赛乐? 许熙木和齐霄对视一眼,没想到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那我选一选。” 最后,许熙木挑了两件特色的装进包里,就离开了。 走在街上,她还是有些疑惑: “赛乐?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这些衣装可耗费了不少心血,才能如此多样却看不出出处。” 齐霄点头:“这里想营造世外桃源之感,但与之相反的是,里面的人熟知礼仪,言语有度且知道什么为优、什么为劣,不然也就办不了拍卖会。” “奇了,那这些人是哪来的?又是为何到这谷中?” 眼见为时尚早,许熙木脚步一转,朝赛乐的店铺走去。 “不过包子真是美味,还有花儿也可爱的紧。” “晴儿喜欢,那多带两朵回去。” 齐霄笑笑,伸手把她有些歪了的面纱戴好。 “呀...” 许熙木有些错愕,却意外的不排斥,只是弯起眼睛望回去。 正其乐融融之际,一道声音却突然插进来: “两位贵客真是郎才女貌。” 两人回头,来的居然恰好是赛乐。 赛乐怀里抱着一个大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不知二位要去何处,在谷里的生活可还舒适?” 许熙木上前一步:“我们正要去找你呢。至于这里,当然很好了,让我们体会到不一样的风情。” “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对这里的服饰很感兴趣,裁缝铺那人说是你设计的,我想问一问相关事宜。” 赛乐温柔地笑了一下:“我正要去送新一批的衣服,两位和我来吧。” 再次来到裁缝店,许熙木又翻出帽子: “能和我讲讲这里的编织吗?” “当然。” 赛乐伸手指着边缘,一字一句地解释起来:“你看,谷内人常种小米,阳光毒辣,帽檐宽且编织细密,就不怕晒伤。” “确实,不过谷内应该大部分时间都在两侧山崖的遮蔽下吧?” 许熙木翻过帽子,指着顶部螺旋样的纹路:“这里呢?是怎样设计的?” “此处是觉得这样编织更漂亮。” 许熙木眉毛一挑:“这样啊。还有这衣服...” 赛乐继续解释: “风沙大,所以袖子没有很宽大,在袖口处留出绑带的空间。” 对答如流。 等许熙木两人从裁缝铺出来时,齐霄放松下肩膀: “现在已没有疑问?接近巳时,我们该去面见谷主了。” 许熙木却摇摇头:“不,这些衣服不会是赛乐设计出的。” “什么意思?” 齐霄皱眉:“我看她回答上了你的问题。” “关于西域的那部分。我猜的没错,这里的人很多都来自西域,不只是因为长相,更因为赛乐提到的,全是西域的特点,不是煜国的。” “那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不知朝廷是否知道...这些人背井离乡来此,恐有大患...” 许熙木笑着安慰他:“先别愁的,或许正如他们所做的事,就是想建立一处庇佑之所。走吧,去见谷主,许多疑问应该都能得到解答。” “好吧。” 两人向着道路尽头的高楼走去。 两侧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谷外人三三两两笑闹着,而白袍人看似各司其职,但衣帽下的双眼时刻观察着,甚至有几名西域人偶尔露出了仇恨的眼神。 接近静阁,那栋建筑相比于其他房屋显得极高。门口、楼体的两侧站满卫兵,手持长枪,身着软甲。而静阁后面有什么,就完全看不见了。 他们隐藏在阴影间,虽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但距离远些就不会注意这些人。 有武装力量,却不愿被知晓。 齐霄冷笑一声,这帮人绝对是包藏祸心,指不定晚上就要对他们做什么。 晴儿为他们说话绝对是太善良,等他回去上报朝廷就把这都端了。 心里碎碎念,齐霄面上还是露出微笑,带着许熙木走到门口,向侍卫点点头。 “昨日有人让我们于巳时来面见谷主,麻烦通传一声。” “恩,二位稍等。” 守门的人冷着脸回应,走进门内,一溜烟不见了。 许熙木则是装作好奇的样子走到另一位守卫身边,扬起脸问他: “你的盔甲好帅,能让我碰碰吗?” 有点像个傻子。 她刚伸出手,一柄长枪立刻横过来。 “贵客退步。” 守卫依旧面无表情。 “哦,好吧。” 许熙木回来,和齐霄对视一眼。 下马威?还是更糟的... 她有些不妙的预感。 “两位请进。” 先前的侍卫走出来,齐霄把许熙木拉在身后,谨慎地往里走。 咚、咚。 走廊极长,看不到尽头,偏两侧又不算宽,似管道一样,令人头晕。 左拐、右拐、右拐、左拐。 齐霄捂住头,这下不是“觉得”头晕,是真的有些恶心。 “还有多久?” “快了,贵客。” 许熙木伸手扶住齐霄。她听出了引路之人的戏谑,头一回感受到愤怒。 “这要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故意用这破路去戏弄人,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晴儿...” “你闭嘴。” 齐霄一愣,要知道她连抓住他偷入书房时都没这样生气过。 许熙木没注意到他,只是见前面的人依旧闷头往前走,气的伸手直接一巴掌扯住那个侍卫: “站住!” 噌一声,侍卫将利剑抽出半截。 “晴儿!” 许熙木丝毫不惧,反而上前一步:“怎么,你还要砍死我吗?”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怒视这男人盔甲之下的双眼。要不是齐霄在这,她肯定要这人镶进墙里。 男人嘴唇动了动,深吸一口气。 “你们...!” 他的胸膛起伏几下,似是不服气。 许熙木眯起眼睛,手指把他的软甲捏的吱嘎作响。 “不敢,两位是贵客...” 他僵硬地后撤一步,险些没能把铠甲从面前这看似纤弱的少女手中薅出来。 “那个,您二位休息,休息...” 许熙木冷哼一声,赶紧回去托住齐霄的胳膊:“你怎么样?还晕吗?” 齐霄低下头,压低声音:“不晕,倒是快被你吓死了。” 话虽这么说,但许熙木眼看他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干脆让他靠在一边缓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齐霄的目光怪怪的,尤其是早上从饰品店出来之后。 莫名其妙。 齐霄则是靠在墙上,捂着脸,脑子乱成一团。 唔...他之前为什么那么怕小姐生气?难道...不不不。可小姐为何如此维护他,莫非也...不不不不不——没有,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也。 想着想着,倒把自己想的生气了,干脆撑起身体,冷着脸对侍卫道: “我好些了,走吧,等见到谷主,我定要好好问问你这是什么做派。” “...是,请随我来。” 侍卫面色一沉,还是伸手向前,这时倒是突然懂了礼仪。 许熙木撇撇嘴,扶住齐霄继续走。 齐霄不自在地动了动:“晴儿,我太重了。” “不重,霄郎。” 许熙木朝他笑笑,真觉得不重。 齐霄突然身体一僵。 正当她以为他又哪里难受时,却见这人脑袋猛地一撇,耳垂通红。 恩? 许熙木茫然地转回头。 怎么又害羞了? 她不是叫了许久的霄郎了? 两人心思天差地别,但好歹是终于走出了长廊,来到一扇大门面前。 “请进。” 侍卫拉开门,里面的空间极大,但只有最中央摆放着三张小案,主位后坐着一白发白眉的男子。 齐霄率先踏进去,拉着许熙木让她躲在自己身后,目光巡视一圈。 “你就是谷主?” 白发男人端起茶杯,指了指另外两张小案。 “没错,我是无情谷的谷主,飞星。” 齐霄拉着许熙木坐下,沉声问道: “飞星?乃谷主真名否?恕我失礼,实在是谷主的部下无礼至极,而这处外面的长廊,莫非是特意设计的如此离奇,令人头晕目眩?” “非也,非也。这长廊只因谷中地形奇特,我又喜静,这才折腾成这副模样。” 飞星双手交叠,行了一礼:“至于我那部下,还请二位恕罪。我这无情谷,仅是为了造一处容身之地,有些人走投无路就投来我这,不乏来自西域却迷失在我国之人。令二位不快,在下给您赔罪。” 齐霄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发作,虽恼怒婉晴受了委屈,但最重要的还是金像之事。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追究。不知谷主让我们来是为何事?” 飞星突然从桌下掏出一把羽扇来回摇,吓得许熙木差点把茶杯砸他脸上。 只见他一脸神秘:“公子定是为了有情果而来,见您二位如此般配,自然是要赠予小姐这代表真心的宝物。只是,拍卖会上一年只拍卖三枚,次次高达几万两黄金。飞星冒昧,想与公子交个朋友。我这还有额外的一枚有情果,只需一千两金,就卖给您。” 飞星露出和善的笑容:“当然,您现在没见到果子,也没参加拍卖,自是无从考量。明日辰时便是拍卖会,于谷内那栋圆顶建筑内举行,之后您若是想买,直接来找我即可。” 第11章 第11章 大昭庙再临 闲聊几句,气氛缓和了许多。 飞星摇扇子摇的手都酸了,干脆放在身侧。 “两位...是有事要说吗?” 许熙木和齐霄对视一眼,还是由他开口。 “谷主,你可知——黄金像?” 飞星手一顿:“黄金像?” “不错,有人在谷内的拍卖会上见过它,我想谷主不需我详细说下去吧?毕竟谷内拍卖会动辄万两黄金,一尊普通的金像又怎配成为拍品呢?” “恩...” 齐霄见飞星不说话,似是在沉思什么,便起身走到他面前,亲自拿起茶壶给他倒满茶水。 “谷主不是想与我交朋友?若是谷主帮我,那我们就会是朋友。但若你想欺骗我,我想你知道我的身份,与我为敌不是明智的选择。” “为敌?公子言重了,您可是丞相之子。我一介草民,哪能对您隐瞒。只是,我也有一个要求,如果您不答应我,那就是现在用您腰间的剑把我剁了,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齐霄站直身体,挑眉:“什么条件?黄金?还是权势?如果太过分,别怪我不客气。” 他还记得谷里的怪异之处,这里可不是单纯的容身之地。 王仁轩那傻小子估计还被耍的团团转呢。 飞星站起来,走到齐霄对面朝他鞠了一躬:“很简单,如果有一天,无情谷遭受了劫难,还请公子拉谷中民众一把。” “劫难?这里有敌人?” “多的我不会说,只是若真有那么一天,还望公子前来。谷内那么多孩子,和老弱妇孺...我久闻公子贤名,才愿意恳求公子,不知您是否愿意?” 他久久不愿起身,白色的长发几乎垂地。 齐霄抿起嘴唇,若是以往他会考虑影响、身份、对面人的心思。 但他想起了叶子。 这些孩子早上在他的窗前经过,卖包子的大娘、赛乐...反正只是一个保证,还能换来黄金像的消息。 虽然答应后,自己就不可能视而不见,但... “我答应你。” “多谢公子。” 齐霄摇摇头,把飞星扶起来。 “那就把消息如实告诉我吧。” 飞星坐回桌子后,点点头。 “去年,有人送来一座金像。从外表看,那就是个金像,没什么特别的。可卖家出大价钱,两万金只要一个拍卖资格,说卖出多少钱他不管,甚至还要用白布蒙上,也不许有任何介绍或是夸赞。” 齐霄皱起眉:“然后呢?” “达官显贵自然瞧不上这东西,最后被一僧人以一百六十三枚铜钱拍走了。” 飞星又把扇子捡起来摇:“这么低的钱两我还头一回听说,居然记到现在。” 僧人。 许熙木猛地收紧手指。 幸好这两人专注谈话,没有注意她的异样。 僧人,会是他吗? 六六的爷爷。 她看向飞星,他还在继续讲述着。 “我不知道那位老人如何弄到的玉佩,总之,我只知道他来自一个叫大昭庙的地方。” 齐雾疑惑:“大昭庙?好吧,就这些了吗?” “恩,我所知仅有这些。看来公子并非为了有情果而来,只是金像一事涉及拍卖的核心,还请二位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就不送了,两位请。” “好,明日拍卖会上再见。晴儿,晴儿?” 齐霄喊了两声,许熙木才回过神。 “就此作别。” 她匆匆地向飞星点点头,便跟在齐霄身边往外走。 嘎吱—— 大门再度关闭,飞星等脚步声都消失后,才侧头轻声道: “叫人盯着点,不要让他们对任何人提起黄金像,必要时出手阻拦,尽可能不要正面冲突。” “是。” 几道回应消散在空中。 ———————— 走在街道上,许熙木已经平复好心情。 她故作好奇:“大昭庙?金像已经被买走了,我们还有必要留在这吗?” 齐霄摸摸下巴:“我想再看看,既然答应了谷主,那对这里越了解越好。首先,我要先找到王仁轩。” “王仁轩?就是上午和谷里小姑娘郎情妾意的那个?” 许熙木眺望一圈:“没看见诶。不过我想再去找赛乐,或者去周边问问这里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不如我们分开?” 都是借口。 她诚挚地看着齐霄。自从听见大昭庙后,她就能确定那位老僧人就是六六的爷爷,只是齐霄应该还不知道那里已经化为灰烬。 而六六曾告诉过她一个信息,就是老僧人曾去某个地方将金像护送回来,留下一句话:“碑后有秘密。” 他没说秘密是什么,但许熙木认为,这句话所指的碑,就在这谷里。 她想独自去探一探。 “不行。” **两个字打断了许熙木的思路,她抬起头,就看见齐霄的脸黑的和锅底差不多。 “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齐霄抱起胳膊:“你想单独行动,甩开我!” 什么? 许熙木心里一紧。 早知道这位神探的大名,没想到这么聪明! “没有...” “别骗我,我知道你想去干什么。” 这都知道? 许熙木心中尖叫,面上只能勉强维持住平静:“干,干什么?” “你...想去找那谷主对不对?” “恩?” 她原本略带紧张的脸上瞬间一片空白。 “我找他干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家伙长得不错,又是天生白发。京城里的话本我可看过,不然我刚和你说话你为什么愣住?之前明明还扶着我现在却把我支开,不是为了他还能是....” 在齐雾连珠炮一样的话语下,许熙木一直停摆的脑子终于重新运转。 然后就是深深的无语。 感情这家伙给她吓够呛,结果是在吃醋? 吃一个她都不认识的白毛男的醋? 带着被误解和一股莫名的怒气,许熙木的声音轻柔——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哈?” “我喜欢一个陌生人做什么?我那是听你们念叨半天,听困了!你再污我清白,我就告诉父王让他治你的罪,把你和冯三宝捆一起扔湖里,你说好不好?” 许熙木咬牙切齿,要不是怕暴露,她现在就想给齐霄捆树上。 为什么这么生气? 她也不知道。 齐霄慢慢反应过来,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还没等说话,一道声音突然在两人身边响起: “哟,这不齐兄和那位害羞的姑娘吗?看来在外人面前和在齐兄面前还真是不一样。” 王仁轩叉着腰,吊儿郎当地调笑道:“原来齐兄喜欢这样的。” 他的身边还跟着那个白袍少女,正在一边安静地看着。 许熙木的理智终于回笼,后知后觉地有些慌乱。 她刚刚不仅骂了齐霄一顿,竟然还被王仁轩看见了! 该死,不会被怀疑吧?他们的对话不会被听见了吧? 许熙木抿起嘴唇,双手交叠在身前,语气微弱: “失礼了,小女刚刚...” “恩,我就喜欢这样的。” 一只大手拉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拉到身后,当个严严实实。 王仁轩的声音还在继续,但许熙木只能看见齐霄的背影。 “齐兄好兴致,那小弟就此告退。” “等下,光顾着调侃我,你呢?这姑娘跟了你一天了吧?” 齐霄眯起眼睛,语气夹枪带棒:“不是王大人是否知道,你来这地方,还不忘沾花惹草。” 王仁轩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了,我之后不用你陪了。” 他朝着白袍少女挥挥手:“辛苦了姑娘。” “公子?” “赶紧走吧,难不成还想继续骗我?” 王仁轩冷笑一声。果不其然,那少女犹豫一下,还是匆匆转身离去。 齐霄挑眉:“你早就知道?还和她一起?” “那姑娘把我当傻子玩呢,话里话外就是打听这京城、或是朝堂之上的事。我一闲散子弟,哪懂这些。” 王仁轩摆摆手:“好了,知道齐兄是担心我。放心吧,我什么样的没见过?她还稚嫩的很。两位继续,我就走了。” 他潇洒一转身,留下许熙木和齐霄大眼瞪小眼。 许熙木眨巴眨巴眼睛:“那个,我...只是一时冲动。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齐霄却笑出声:“在下反而很是高兴呢。” 许熙木一愣:“高兴?为何?” “因为晴儿总是面不改色,就连那日我犯了错,晴儿也是镇定自若、冷静应对,把我搞的是惴惴不安呐。” “现在呢?” “现在...晴儿之前维护我,现在又因我这嘴欠而生气,我倒是心下宽慰。等回了京城,我再给晴儿买桂花糕赔罪可好?” 许熙木扯扯嘴角,还是柔和下眉眼,故作生气道: “噎得慌,换一个。” “那云吞?” “我不喜热。” “冰糖葫芦!” “炎炎酷暑你上哪搞冰糖葫芦...” 等到了赛乐所在的商铺,两人之间已是其乐融融。 许熙木率先走进去,只见赛乐站在柜台后,已经忙出了花。 “这边登记...小米三担。啊,你的锄头坏了?把坏的拿过来,登记...” 赛乐和其他三人脚不沾地,就连见到他们也难以腾出手。 “晴儿?你们来了...只是我实在很难再解答你的问题。不如等明早我去找你们...玉米在这边!” 许熙木和齐霄对视一眼,只能无奈道: “好,那明早我再来。” 铩羽而归。 但是她不想放弃。 “这衣服定是由这谷中人制作而成,年轻些的不知道,我就去问问年长的。” 齐霄点头:“没错,我想这里的一切都经过很长时间的转化才到如今的模样,不如我们去问问今早卖包子的大娘?” “好主意。” 两人再度启程,许熙木走到铺子边,双手握在一起,试图打动这位热情的女士。 “大娘。” “诶,又是你们两个?要不要吃包子?” 大娘没等她们回答,就把包子塞到她们手里:“多吃点,逛了半天,肯定饿了。” 许熙木弯起眼睛:“谢谢您,我来是想问一下,这谷里的衣服和饰品都是由赛乐小姐所制吗?” “衣服?” 大娘面色一变,支吾半天才磕磕绊绊吐出一句:“是啊,都是小赛乐做的,那孩子厉害的紧。” “哦,是吗?赛乐姑娘平日忙着店铺居然还能...大娘?” 许熙木眼睁睁看着她又跑回铺子里做搬运蒸笼的运动。 “唉...” 齐霄走过来:“一个服侍是谁做的,究竟有什么可隐瞒?” 两人离开,顺着街一路问过去。 可要么全然不知,要么闭口不言。 “奇怪..” 许熙木咬着嘴唇,本来只是敷衍齐霄的借口,现在还真起了几分兴趣。 齐霄眼睛一转:“我知道还有一人,或许会告诉我们。” “谁?” “雨娘。” 第12章 第12章 雨娘 现在的问题变成了——雨娘在哪? 许熙木和齐霄几乎顺着道路走了一遍,也没找到。 许熙木沉吟:“我们去问问赛乐吧,她德高望重,还出言维护雨娘,应该和她关系不错?” 于是两人又折返回铺子里。 赛乐依旧忙碌,不过听到他们的来意愣是停下了手里的活,无比惊讶: “你们要去找雨娘?” 许熙木点头:“听你说后觉得她可怜,昨日雨娘也并未伤害我,我想去看望她。” 周围的客人们还在不断呼唤赛乐,但她没管,只是说:“你稍等我一下。” 她蹬蹬蹬跑上楼梯。 许熙木和齐霄交换一个眼神。 感觉这事稳了。 没一会,赛乐下来,拎着一个巨大的盒子。 “这里是我做的一些饭菜和点心,你们去了,代我转交一下,可以和她一同享用。雨娘一定很开心。” 赛乐左右看看,凑过来压低声音。 “雨娘就在靠近谷口那一片房子中的最小的房子里,我女儿或许也在,叫纳雅,你们去吧。记得去看雨娘一事,不要和他人提起。” “好。” 许熙木接过盒子,沉甸甸地,想必里面放了不少食物。齐霄顺手从她怀里把盒子拎起来,向赛乐告别后,就动身往谷口走去。 明天就是拍卖会,买家都来的差不多了,谷口处几乎没什么人,只剩下那两个侍从还站在那里。 左右两侧是各种各样的店铺,越过楼体往后看,能看见层层叠叠的大小房子。 最小的房子... 许熙木瞪大眼睛: “你看那边。” 在诸多房屋的角落,有一间小小的木屋,看起来没比森林中那间废弃的猎人小屋强多少。 “走,去看看。” 她迈开步伐,和齐霄一起小心翼翼地靠近。 刚走到一半,就听见女人和孩子的笑闹声。 “雨娘,故事还没讲完,继续讲,继续讲。” 屋子门口坐着一大一小两人。 大的自然是雨娘,依旧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珠子滴溜溜转。 另一个是约莫五六岁的小孩子,黑色的长发输成麻花辫,垂在身后随着动作轻轻摇摆。 应该就是赛乐的孩子纳雅。 许熙木走过去:“你好呀,纳雅。” “你是谁?” 纳雅有点警惕,一手拉住雨娘往后缩了缩,却在看见齐霄怀里的盒子时放松下来。 “是妈妈让你们来的吗?” “恩,来给雨娘送点吃的。” 许熙木接过盒子放在她们身前,顺势也坐到一边。齐霄紧跟着她坐好,开口询问道: “孩子,我们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和雨娘。你帮帮忙,我去给你买...呃...” 齐霄下意识想说买些糕点零食,又想起来谷里这些东西都不要钱,一时有些尴尬的停下了。 许熙木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起身蹲到纳雅和雨娘前面。 “我们从谷外而来,纳雅喜欢听故事对不对?这个哥哥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探哦,有许多精彩的故事想讲给纳雅听。纳雅喜不喜欢?” “喜欢...” 纳雅眨巴着眼睛,连雨娘都好奇地看向齐霄。 齐霄一挺胸膛,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 “当年我去江南一带,遇上一奇事。那就是去了某个酒家的人呐,总是离奇消失,再也寻不见。可过了数日,又能在江口见到消失的人,一问,就是去了世外仙境、美不胜收呀。” “仙境?” 纳雅的小身体往前挪了挪:“和这里一样?” 雨娘也好奇不已:“这里,这里好,不要钱...那里也不要钱?” 齐霄摇摇手指:“那里据说仙桃美酒不断,更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欢声笑语,人与人没有争端也没有仇恨,只有享不尽的快乐...” 许熙木撑着下巴跟着听,这故事她知道,真相是那酒楼招揽顾客的手段,纯找了些人瞎编的。 不过,这次齐霄没选择将真相说出来:“到底这仙境存不存在,也尚未可知呀。” “真好呀...” 纳雅晃着脑袋:“我也想去看看,可是我不能出谷...为什么大家都不想出去看看呢?” 雨娘赶紧摇头:“外面不好...会饿肚子,有人杀人...纳雅不去。” 她伸手抱住纳雅,女孩也亲昵地依偎在她怀中。 等过了一会,雨娘才愣愣地补充道:“不过刚才那地方,应该能去得,纳雅想去,就去仙境,不要回西域...” “西域?” 许熙木耳朵一动,立刻跟上:“原来雨娘也是从西域来的?” 雨娘点点头,或许是因为纳雅的关系,今天她显得格外正常,没有那股神经质的气息。 “西域...酷暑,劳作...这里,不要钱...谷主带我们来,说给我们一个家...” 纳雅看向许熙木,补充两句:“妈妈也是从西域来的,和雨娘是好朋友。” 齐霄若有所思:“来了多久了?谷主指的是飞星吗?” 雨娘摇头:“飞星是谁...谷主不是巴辰吗?” “巴辰是谁?” 纳雅歪歪头,反倒她没听过这人。 “谷主不一直是飞星哥哥吗?” 两人对视半晌,相顾无言。 许熙木轻笑:“看来谷主是换人了,那想必这无情谷有许多年了?” 齐霄皱眉:“可我年少时并未听闻,这拍卖也是四年前才出现。” 雨娘左摇右晃:“大概...十年了吧?” “这么久了?” 许熙木见气氛差不多,趁机开口:“不过我看这谷中服侍可是奇特的很,若你们都是西域来的,为何不穿西域服侍呢?” “啊,衣服...煜国的繁复、西域的简略...纹理...装饰...” 雨娘一听到服侍就开始念叨起来,纳雅叹了口气: “其实...谷里的衣服都是雨娘设计的,只是她只愿意将设计告诉妈妈和我。” 她摊开手:“虽然妈妈不让我告诉别人,但是哥哥姐姐不会和别人说的,对吧?” 两人自然赶紧点头,许熙木接着问: “那雨娘是为何变成这样的?能设计出如此精巧的服侍,肯定费了不少心血。” 纳雅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从我小的时候,雨娘就是现在这样。” 她跑进去拿出木梳,开始给雨娘梳头:“妈妈肯定知道,不过她会不会告诉你们我就不知道了。” 纳雅有些低落:“妈妈总是很忙...也什么都不说,明明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她踩着小板凳,一点点把雨娘杂乱的头发梳开:“我也要学制衣,这样我就能听懂雨娘的话,帮妈妈分担一些。” “好孩子。” 许熙木站起身,雨娘陷入某种混乱,眼看着不会再多说什么。 不过心里的疑惑解开大半,虽然还不知为何一定要设计成如此两不相沾的模样,或许就是谷主的喜好也说不定。 “雨娘,不想了,我们带了吃了来。” 许熙木拿出糕点递给雨娘,再拿帕子擦干净残渣。 雨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糕点,喜欢...赛乐,喜欢,纳雅...也喜欢...” 纳雅的梳子停在半空中,听见最后一句才满意地继续。 “慢慢吃。” 许熙木不着急,反正也甩不开齐霄,还不如在这和她们一起玩。 “纳雅也来一块。” 谢谢姐姐。 就这样,四人玩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快落山,纳雅才遗憾地表示她要回去找赛乐了。 “再见,哥哥姐姐~” 雨娘也回到小屋休息。 许熙木和齐霄走在街道上,又碰见了卖包子的大娘。 大娘一见两人,咽了咽口水。 许熙木笑道:“大娘,来两个肉包子。” “好嘞。” 大娘递过包子,然后眼巴巴看着她。 许熙木乐不可支:“不问问题了大娘,您这包子真好吃。” “好吃就好,再拿点回去。” 大娘赶紧掏出一个兜子往里塞几个,都不用许熙木动手,就给他们登记好。 “这位小哥怎么不说话?两位难不成吵架了?” 见危机解除,大娘那股子热心劲又占了上风,目光不停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一脸担忧。 许熙木摆摆手:“不是啦,霄郎。” 她看向齐霄。 齐霄叹了口气,走过来一张嘴:“大娘—您放心/Y&Y(W” 呕哑嘲哳难为听。 许熙木耸肩:“他只是嗓子哑了。” 大娘噗嗤一笑:“可早上不还好好的?公子快歇息吧,莫再开口。前面粥铺家老板喜欢梨汤,你们去向他要一碗,润润嗓子。” “多谢大娘。” 许熙木一拱手,带着齐霄离开,笑眼弯弯: “走吧,我去要些梨汤。纳雅愿意听,你还真就讲了一天,辛苦霄郎了。” “……*H*&H——” “听不懂。” 齐霄闭上嘴,有点委屈。 “好啦,在这等我。” 许熙木进去买好梨汤,和他一起回到客栈。 吃着饭,趁齐霄不能说话,她开始思考。 该怎么办呢? 必须和他分开,不然很难去探寻碑的位置。 可若是半夜出行,一旦被发现不好解释。 许熙木扫了眼街道上若隐若现的人影。 说起来,这帮家伙自从他们出了静阁后就一直跟着,倒不如... 深夜,许熙木睁开眼睛,“晃晃悠悠”起来喝水。 “呀!” 她惊叫一声,指着窗外:“有人在偷看!” 齐霄滋一声蹦起来,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冲过来,向外一看,那人转身就跑! “站!住!” 他奋力喊了一嗓子,跃出窗外开始追击。 许熙木则火速换上白袍,戴好面具,也跟着翻了出去。 “你们可一定多撑一会。” 她笑笑,果断朝着相反方向跑去。 第13章 第13章 深夜搏斗 呼——呼—— 深夜的无情谷和白天截然不同,高高的山崖伫立在两边,连月亮都被挡住,只剩下漆黑一片。 打斗声隐隐传来,许熙木一边在屋顶上飞奔,一边担心的眺望。 “还好,他们不敢动手。” 她眯起眼睛,勉强看清那些人交错间没伤齐霄分毫,而齐霄也跟着他们跑向静阁。 不知道飞星要做什么,她得尽快。 顺着谷口往里搜查,可房屋间什么也没有。说来也是,这碑一般用于指示地点,大多放置在路口或是湖边等等。可最外面没有,里面一条谷到底... 除非不是那种指示用的碑,而是另一种。 墓碑。 “不是吧...” 许熙木一跺脚,直奔静阁而去。 叮叮叮! 另一边,齐霄正和白袍人于静阁前交战。 这些人穿着谷中的服侍,也没蒙面,甚至不主动攻击。追了半天、打了半天,齐霄的敌意已经消散大半。 只是... “你们、是、谁/派来的?” 对面人不为所动,齐霄甚至分不清他们是故意不想理自己还是压根没听懂。 打斗继续,他的武功不算高,甚至没真正意义上生死搏杀过,现在也留不住敌人。 没一会,这一大帮子就不知道钻进哪里,没了踪影。周遭环境黑的可怕,齐霄收剑入鞘,正欲返回之际,却听闻静阁后隐隐传来窸窣声。 “谁?” 白天里被卫兵死死看守的通道此时已无人阻拦,他顺着道路一直向里,原本被静阁遮住的月光也洒下来。 照亮了一座座墓碑。 “这里居然是...” 齐霄四下打量,骤然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 “...” 许熙木弯着腰,鬼鬼祟祟,手上还拿着一把铁铲,是她从赛乐的店里顺来的。 好尴尬。 她藏在面具背后的嘴角绷直,这还是第一次不是以赵婉晴的身份和他正面碰上。 幸好平日都捏着嗓子说话,现在压低声音,齐霄应该听不出来。 “那个...” “你居然派人跟踪我和晴儿?” 恩? 他说了句什么玩意? 许熙木还没反应过来,齐霄就拔出剑,冲过来和她缠斗在一起。 她用铲子轻松把他的剑隔开,脚步轻点,就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你说什么?” 齐霄语气冰冷:“就是你派的人吧?” 幸好此时周遭寂静,许熙木还真就听懂了。 “不是我。” “那你半夜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叮! 铁铲划过半圈,将齐霄的剑引至一旁。 许熙木束手而立:“等等,不管怎么说,我这样也不像是要攻击你吧?” 齐霄闻言一顿,收剑入鞘,盯着她思考了一会。 “你是来盗墓的?” 许熙木看看自己手里的铲子,再看看他,诚实地摇摇头。 “骗傻子呢。” “真的。” 齐霄握住剑柄: “那你也是居心叵测之辈,待我捉住你交给谷主处置。” 许熙木恼了: “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打过我,或者是我先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齐霄却忽然笑出声,一扫之前的敌视: “你要是想杀我,早就可以这么做了,不是吗?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算我一个,你不做坏事,我就什么也不做,不然我现在大喊一声有人盗墓,你猜这无情谷里的人会有何反应?” “你...” 许熙木被噎的够呛,这简直是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可事急从权,明日拍卖会后齐霄大概是要动身回京,她就没有机会了。而且,他跟着行动,也好过会到客栈发现“赵婉晴”不见了强。 “好吧,我同意了。” 许熙木环顾四周:“我知道这里的一个碑后藏有秘密,但不知是哪个碑,也没看出什么奇怪来。” “唔,碑后?” 齐霄随便找了一个,弯下腰仔细查看:“什么也没有,还有更多的线索吗?” “没了...” 许熙木蹲下,用手慢慢摸过去:“这么多,一个个找要到什么时候?” “所以我们来思考一下。” 齐霄开始左右踱步:“如果是秘密本身,刻在碑的后面很容易被其他人看见。这里碑挨着碑,谷中人会来此祭拜,把东西埋在后面也不安全。” 许熙木皱眉:“那这秘密是什么意思?” “地点。应该刻的不明显,而且寥寥几句。其他人看不懂,看得懂的人又不会错过。” 齐霄若有所思地扫了许熙木一眼,继续说道: “可即便如此,想要在这么多墓碑中找出刻着一行字的一个也是难如登天。” “我有一个好办法。” 许熙木突然支棱起来。 六六的爷爷只留下这一句,说明他认为六六凭借这句话就能找到地方。一个孩子为什么能找到? 不会很难。 但是一般人发现不了。 许熙木俯下身体,试图维持在六六的高度。月光洒向背面,正好照亮一座座墓碑的顶端。 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在那里!” 她站起身,循着刚才的方位跑过去。 果然,一座坟墓的顶端被挖开一个小洞,镶嵌着小小的金属碎片,在晚上会发出光亮。 多么聪明的想法。 金像和太子密切相关,等六六长大,天子早已换了人,不管是不是赵冷钰都已经无所谓了。而拍卖期间,白天的谷中守卫森严,外人几乎不可能来到这静阁后的墓园。 这是唯一的可能性,虽然也小的可怜。 齐霄跟着跑过来,两人一同看向墓碑,在角落发现一行小小的字: 出谷向东行二百步,木屋。 木屋? 许熙木手指一颤,那不是他们换衣服的地方? 但她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木屋?” 她看向齐霄:“我要去看看,你能不能不跟着我了?你看我也没做坏事吧?” 齐霄眨巴着眼睛,有些狡黠。 显然是不愿意走。 “你...走吧。” 许熙木咬牙,又拿他没辙,只能安慰自己:没事,免得回去再露馅。 虽然她都想好了失踪的借口,不过,应该是用不上了。 在心里擦掉看不见的眼泪,她和他一齐向外走去。 出了无情谷的大门,许熙木找好方向,刻意地甚至有点笨拙。 “东边,唔,一步、两步...” 齐霄见状,低头浅笑两声:“我大概知道是哪里。跟我来吧,恩...这位女侠?还不知如何称呼,我叫齐霄。” 许熙木扬起下巴,故作神秘:“叫我木就好。” “木?就一个字?” 齐霄摇摇头:“好吧,木女侠,就在这边。” 走出二百米左右,那间熟悉的小木屋就出现在眼前。 上次她换衣服时,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呀? 许熙木绕着走一圈,没发现异样,又谨慎地推门而入。 吱呀—— 和上次分毫没变。 齐霄跟着她走进来,四处看着。 “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不论是墙上挂着的弓箭,还是窗口摆着的已经干枯的花,又或是小桌上的划痕,都显示着有人在此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熙木皱眉:“这里能有什么秘密?” “找找吧。” 齐霄撸起袖子,开始四处翻找。 许熙木则跪到地上去看床底下。 有东西! 她掏出盒子,正要偷偷藏进衣服里面时,回头就是一张大脸。 “你在做什么?” 齐霄的语气十分戏谑。 许熙木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没,我发现了这个...” 她真的不能把他敲晕,然后挖个坑埋了吗? 不能吗?! “一起看吧...” 她掀开盒子,里面是一沓纸。 “什么东西?” 一张张翻开,竟然是无数衣装的设计稿。 是雨娘的。 许熙木拿起最破旧的那一张,画笔还有些稚嫩,但能看出是用心之作,那是一套带有明显西域色彩的衣裙。 [去了解煜国的形制,不允许看出任何西域的风格。] 第二张,衣装中加入了煜国的特色,但融合的很奇怪。 [不够优美,继续改。] 第三张,继续改。 第四张,继续改。 越往后,画笔的笔触越熟练,衣服也逐渐有了现在的雏形。 可批评也愈发严厉。 [太慢!记得我们的使命,无情谷不需要其他色彩!] [丑!] [晚了三天!] 这条批语的下方,纸微微皱起。 是流泪了吗? 十张、二十张。一百张、三百张。 设计没有变得更加精妙,而是在一次次重来中愈发狂乱。 这样显然没能获得批注人的满意,相反,他冷酷的字迹下出现了一行小小的字,似乎是另一人的笔迹,年岁不大。 [姐姐,这里的衣袖太宽。] [姐姐,裤子要适合劳作。] 从这时开始,似乎是雨娘的回应也会写在被退回来的纸上。 [我不懂...为何又不行?] [我们来自西域,为何不能采用?我们生活在煜国,为何不能接纳?] [世外桃源...吗?] “找到了。” 许熙木尽可能平稳着声线,伸手捏起那张与众不同的纸。 上面只有四个字。 【金像,西域!】 “什么意思?” 她正要细细查看,齐霄就凑过来,嗖的一下把纸抽走了。 “金像?” 他冷下脸色,嘴巴张了张,又硬生生咽回去。 因为许熙木下意识动了动手边的铲子。 “你是来找金像的?” 许熙木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下来。 这该怎么说? 齐霄步步紧逼: “别想着隐瞒,谁告诉你的消息?你怎么知道那碑后有秘密?若是别的,我可以当没看见。可金像一事事关重大,这是朝廷的东西,我不是威胁你,你愿意说出你知道的,朝廷重重有赏。” “重重有赏?” 许熙木突然改了主意。 “你是朝廷的人?为朝廷效命?” “对,我乃当今丞相之子齐霄,和你说的绝无戏言!” 齐霄和她对视着,眼神诚恳。 但许熙木的目的并不在此。 “若我说,我想解开金像之谜,再献给朝廷呢?” “什么意思?” “你看,皇上要金像也要破解吧?那我解开了再呈上去,岂不是有更多的赏赐?” 她弯起眼睛:“对不对?” “可是...” 齐霄顿住了。 “怎么了?” “你或许不知,这秘密一旦揭露,会搅动天下风云...” “说清楚点,你在讲故事吗?” 许熙木抱起胳膊,一个计划已经在心里逐渐成型。 “...” 齐霄沉默了许久,才张口:“这秘密事关皇家密辛,更是和皇子扯上关系,恕我不能继续说下去。你若执意,恐招来杀身之祸。” “是太子吗?” “什么?” 齐霄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许熙木冷笑一声:“我猜对了,是不是?” “你!你是怎么...” “是太子的话...我更不可能告诉你。” 齐霄咬牙,第一次没控制住情绪: “为什么?太子殿下贤名满天下,你若是想对朝廷不利,我一定...” “一定什么?贤名?他杀我全家,还不让我讨个公道?” 许熙木上前一步,竟惊得齐霄一个摇晃。 “不可能,殿下才不会!” “我出身大昭庙,不知你听过没有。庙里的僧人把我抚养长大,让我下山。可等我回去呢?只剩下一片焦土!” 许熙木想起六六,愤怒地一拳锤在桌子上,硬生生把木头砸断了。 “谁做的?就是那太子!” “你凭什么这么说?!” 齐霄又惊又怒,险些和她拼命。 许熙木冷笑一声:“那些人手臂上印着红色螺旋纹样的标记,这就是太子的人,是也不是?!” “这...” 齐霄咬牙,颜色、纹样、位置都对上了,难道真是太子... “庙里上百人,包括婴儿都被屠戮殆尽,这就是你说的贤名?!” 许熙木把盒子揣进怀里,冷漠地留下一句:“走狗。” 她夺门而去。 第14章 第14章 拍卖会 “呼,呼。” 许熙木飞速跑回去,换好衣服坐到床边。 她的愤怒一半是真的,一半却是故意为之。 虽然齐霄忠心于太子,但她并不认为他真的是那种毫无底线的“走狗”,那就必须让他看清赵冷钰的真面目,乃至和太子一派彻底分离。 希望最后不会走向你死我活的局面。 许熙木手指碾动裙摆。 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 “晴儿。” 齐霄推开门走进来,面色不太好看。 许熙木赶紧迎上去:“那些人是谁?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我没事,晴儿快休息吧,那些人无意伤害我,可能是谷主派出来监视你我二人的。” “哦...那你也早点歇吧。” 她担忧地频频回头,但齐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说话。她也只能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齐霄等了一会。 他在思考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面具人“木”,会是赵婉晴吗? 现在想来,无情谷对外很少交流,只有一年一次的拍卖。而木并非谷内人,来自大昭庙,对太子表现出刻骨仇恨... 怎么看都不会是晴儿,她是王女,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解除他的怀疑。 齐霄抬头看向床上微微起伏的被子和落在床边的黑发,又脸红着收回目光。 非礼勿视。 他虽挨了一通骂,但并没有很在意。 太子殿下不会是木口中所说之人,他体恤民情、救济贫民,为人不仅品行高洁更是处处关爱他们这帮朋友。 只是大昭庙,等回去之后必须好好调查一番。 想到这,他也侧身躺在门口的被褥上,慢慢陷入沉睡。 第二天。 拍卖于辰时举行。 两人早早地打扮好,前往谷中那栋规模极大的圆顶房子。 它和寻常建筑不同,木架层层堆叠而上,形成完美的弧度。圆弧与墙体交接之处点缀着一个个砖雕,是某种鸟类,许熙木认不出。但肚大头圆,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大门敞开着,两侧站着一排排白袍人,正在迎接向里走的客人们。 许熙木看见白袍,心下一颤,又想起昨日那些稿件。她以把东西藏在包袱里的贴身衣物内,反正只是一堆纸,柔软易折,齐霄也不会去翻。 至于所谓的秘密:【金像,西域】 现在完全摸不着头脑。 齐霄回头:“走吧,晴儿。” “恩。” 她跟在齐霄后面。 看门人仔细检查过玉佩后,便将他们领到屋内二楼的一间房中。 房间设计的极为特殊,一侧的墙体完全被打通,落有一排红木栏杆。上方是垂下的红色帷幕,用钩子将其紧紧束在两侧,隐约可见细密的绣样。 “二位贵客请在此歇息,容我给您解释一番拍卖的规则。” 男人走到桌前,双手捧起牌子恭敬地递给齐霄。 “这是叫价牌,待掌事人说出价格后,举一次牌子便是一百两金。若您想报的价格超出当前拍价的二倍,就摇动挂着的铃铛。” 他指了指一旁架子上悬挂的巨大铃铛:“然后说出价格即可。当价格达到最高无人出价时,掌事人会重复三次,最后敲击玉板,交易便成,宝物会即刻送至此处。” 男人最后一鞠躬:“我就在外面候着,两位请在此等候拍卖开始。” 等他走了,许熙木好奇地左看右看。 “这里的风格和谷内服侍一脉相承,也会是雨娘设计的吗?” 今早,齐霄已经把他昨夜的见闻系数告知,许熙木装着不知,又听了一遍雨娘的故事。 她拿起牌子细细端详:“每年一次的拍卖都足以让谷中众人活的滋润,只是那有情果...究竟是何模样?不知会被谁拍了去。” “说来也怪,自这无情谷出世前,谁也不知这里竟还长着如此新奇的果实。现在竟值万金,不可思议。” 齐霄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拍卖结束你我就可以回京了,在外这么多天,小姐回去好好休息一阵。” “是啊,我想念极了父王和母妃。” 许熙木看着下面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当然不是参加拍卖的权贵,而是两侧的谷中人,俗称“喧客”,没想到这谷中也有。 她甚至看见了卖包子的大娘。大娘卖力地鼓着掌,抬头看见他们俩时还热情地挥挥手。 许熙木凑过去倚靠在栏杆上,也开心地和她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掌事人,赛乐。” 女人自后台走出,一步步走到台上。今天赛乐穿了一身火红的长裙,不再是谷内自成一派的白袍,而是充满西域色彩的美丽衣装。 她微微鞠躬:“欢迎各位到来,那么,拍卖正式开始。” 第一间拍品,是一幅名画。 赛乐高声道:“此画出自大家徐泽楷,为《江山碧水图》。” 许熙木看着她在台上,一字一句,衣摆飘动间如同沙漠中最肆意盛开的鲜花,明艳美丽,倒和这肃穆的谷中格格不入。 “你说她是为了雨娘,才穿的这件裙子吗?” 说罢,许熙木自己就摇摇头:“不,或者说,不完全是。” 齐霄垂眼看向开始争相出价的众人,赛乐在那些目光中,游刃有余。 “为何这么说?” “即使巴辰...或者飞行,又或是某个人,一次次想将抹去这里的所有特点,却总有人开出别样的花。” 许熙木拄着下巴,看着下面越来越高的价格。直到玉板被敲响,发出一声清脆的音调,回荡在这大堂之间。 画作被摘下、包裹,送往一楼的某个房间。 第二件、第三件。 齐霄亦出手拍下个小玩意,以免他人怀疑。 他压低声音,以免被外面的人听见: “此行辛苦晴儿与我奔波,帮了大忙,此物就送给晴儿把玩吧。” 是个兔子玉雕,小巧可爱,中间镂空制作,眼睛还会随着重力移动。起拍价不过一百金,两轮过后便是三百两黄金,由齐霄拍得。 “嘶,一个小小玉雕,竟如此昂贵。” 齐霄端详着许熙木手指间翻动的玉雕,虽然对他来说不算太多,但也足够肉疼好一阵。 许熙木笑道:“多谢霄郎,那我就收下了。” 她垂眼看向手心里的小玩意,总算知道为什么连黄金像都进不来这地界。金像看似贵重,但内部实际是空心的,父王在里面探出了机关,却对价值没有帮助。 若没有来历可巧夺天工的技艺,确实不够格。 真是有趣,三百两黄金... 许熙木把兔子捧在手心,再看向下面叫卖愈发高昂的价格。 仅仅是三百两黄金,也足以让尼姑庵生活十几年,或许那年的小雪就不会冻死... 想这些做什么。 许熙木甩甩头,世间不公她早已知晓,只是亲眼所见难免心绪波动。 很快,拍卖接近了尾声。 有情果。 赛乐手一挥,四个侍从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盒子上来。 什么样的? 许熙木悄悄伸长脖子,向下看去。 身边椅子微微凹陷,齐霄也凑过来,矜持地坐好。 但是脖子也默默向外探去。 “咳,都是噱头,肯定用了什么手段。” 他指指点点。 许熙木暗笑,符合到:“恩,霄郎慧眼,一会给小女好好讲讲。” 台子上,赛乐缓缓掀开盖子。 “嘶...这什么...” 许熙木下意识扒在栏杆上,被齐霄揪回来。 “这是果实?” 他的声音也高昂些许,维持不住一贯以来的淡定。 只见盒子里垫着一层红色的绒布,里面整齐地摆着三个“果实”。 这果实晶莹剔透,表面似有流光闪过,映照出里面细腻的纹路和中心的果核。不仅如此,有情果的表面甚至隐隐映出红绒布的颜色,竟比寻常的宝石还要美轮美奂。 许熙木喃喃自语: “这就是有情果...” “怪不得能拍得如此高价。” 齐霄叹息,自从有情果显露出来,周围的议论声一下增大。 赛乐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微微一笑。 “起价,一千金。” “两千!”“两千一!” 价格没有停滞火速攀升,直到三千金,依旧升个不停。 齐霄本来在看热闹,顺便欣赏一下有情果,但越看越不对劲。 “这好像是一种矿石...” “矿石能是这模样?” 许熙木凑过来,和他小声嘀咕。 齐霄点点头: “我之前调查的一个案子里,一名西域商人被杀了。案子倒是很简单,只是我记得那人的商品中就有一种矿石,叫透晶石。它就是外表晶莹内里遍布纹路,这样一看和这有情果是一模一样。” 许熙木疑惑:“可有情果不是果实吗?” “也对,或许是我看错了,毕竟...” 齐霄把后半句话咽回去,继续观察。 “七千!”“八千!” 铛—— 玉板被敲响,有情果被王仁轩以八千两黄金拍走。 许熙木挑眉:“不是说每次都数万金才成交吗?” 齐霄一乐:“那是我吹捧谷主才说的,不然谁能拿出万金去买三个没什么用的果子。就是这八千金,水分都很大,往往都会赠予诸多赠礼,包括宝石、金银,我见过拍卖行还有直接塞银票的。最终成交的价格有个两千金已是极限,不过是搏个名头。” “原来是这样。” 许熙木恍然大悟,她还以为这富贵的世家真能做到随手掷万金,也是异想天开了。 她站起身:“走吧,再逛逛?我还想去找赛乐和纳雅、雨娘、卖包子的大娘道个别,毕竟以后不一定能见到了。” “好,再多看看这里的东西,很有特点。” 齐霄和她往出走:“刚才的话别放在心上,这果子离的那样远,我看不太清就搞混了。” “恩。” 大门口,正好碰上了王仁轩。 “见过齐兄、姑娘。” 他喜气洋洋,身边的小厮果然拎着大包小包,看起来收获颇丰。 齐霄道喜:“恭喜仁轩喜得宝贝,这下王大人要得偿所愿了。” “嗨呀,别提了。你是不知,我父亲让我来拿着有情果,一是珍贵,二是稀奇。我母亲平日里就喜欢品尝天下美食,尤其是那些山珍海味,可是...唉。” 王仁轩叹了口气:“那掌事人竟和我说,这果子吃不得,只能摆着看,这不是开玩笑吗?” 齐霄心头一紧:“吃不得?既是果子,为何吃不得?” “哪是什么果子,我放手里一掂量,这分明是块石头!” 王仁轩摇摇头:“看着确实宝贝,细看也是果子模样,偏偏不能吃。我去问,人家说以往没有人说想把它吃进肚里,毕竟高价所得,永不腐坏,恨不得时时摆着看。我一听也是个理,主要众目睽睽之下,我都拍到手了,再反悔别人不以为我王家出尔反尔,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他耸耸肩:“现在只希望它能哄好我娘亲吧。” 闲聊几句,王仁轩就匆匆离去,即刻返京。 而许熙木正要拉着齐霄去道别时,却见他面色凝重。 “晴儿,我们现在就走。” “恩?为何?” “别问,相信我。” 第15章 第15章 回京 两人一溜烟地收拾好包裹火速离开。 这次齐霄的部下依旧将便衣放在雨娘的小屋内。 许熙木楞是憋到了这里,才敢出声询问。 “怎么了?” “那有情果就是透晶石。” 齐霄面色凝重。 许熙木不解:“是就是了呗,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离开?” “因为这种矿石稀少却无用,即使在西域也很少有人开采,那人带着这东西只是怀念家乡而已。但这里却能将其做成什么有情果,再高价卖出,仅凭谷里那些人,绝对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 许熙木捂住嘴,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背后的势力...” “西域,并且国内也有不小的支持。” 齐霄推开门:“回京再调查吧,在谷里我们是任人宰割。” “我在外面等你。” 许熙木看着门砰一声关闭,有些忧愁。 谷里的人...可是从雨娘的稿件来看,她真的认为无情谷是一处世外桃源。 然后就疯了。 许熙木眯起眼睛,是呀,如果无情谷的设立别有目的,甚至涉及国家间的争斗,那雨娘的愿望肯定是要落空的。 “我完事了。” 齐霄走出来,换上一身便装。 虽然看了几天已经习惯,但许熙木还是眼前一暗,终于舒服了。 等他们都换完,便骑上马奔往京城。 ———————— 三日后,王爷府。 “回来了吗?” 王妃坐在大堂,不住地往外看:“信上说就是今日呀。” 王爷揪着胡子:“你别惦记了,那孩子武艺高强,和齐家那小子出去没事的。” “那万一呢...” 王妃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哒哒哒... 马蹄声自外面传来,王爷和王妃对视一眼,默契地闭口不言,只一同向外迎去。 一匹棕色骏马疾驰而来,上面坐着包裹的极严实、压根看不出是谁的两人。 “父王,母妃!” “婉晴。” 王妃快步迎上去,左瞧右瞧无从下手,还是齐霄先下马把人扶下来。 “见过王爷、王妃,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许熙木则是顺势凑到王妃身边,从脑袋瓜到脚底板都被检查一遍。 “没受伤吧?这都是土,可是受苦了...” “没事的,母妃。” 王爷轻咳一声,把乱七八糟的胡子捋顺:“好了,都进来。” 他带着几个人回到大堂,眼神忍不住嗖嗖的往许熙木身上飘。 “齐小公子坐吧,来人,奉茶。” 齐霄一拱手:“王爷、王妃思女依旧,小姐更是舟车劳顿,容在下先行告退,来日再前来拜访。” “好吧,那多谢你带婉晴玩着一圈。” 王爷乐呵呵的,对齐霄有眼力见的行为暗暗点头。 齐霄也笑道:“王爷客气,我能带着晴儿玩是,咳咳咳...” 王爷差点没把胡子揪下来:“你说什么?” “小姐,能带小姐玩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告退。” 齐霄尴尬一下,行了一礼后转身,嗖的一下没了踪影。 许熙木眼看着王爷的脑袋咔咔咔转向自己,暗道糟糕。 “你们在谷中的时候,他就叫你晴儿?” 王爷眯起眼睛。 许熙木抿起嘴唇:“恩...恩。” “那你叫他呢?” “霄郎...” 王妃眼前一黑:“婉晴,你还没出嫁呢,怎能如此称呼一个男子?” “这不是事急从权...我肯定不会污了小姐的名声,我...” 许熙木的头顶被王妃轻轻拍了一下。 “说什么呢。” 她见许熙木这样,又心软了:“你为了我们所有人,去那种地方冒险,我哪会怪你,我是怕你被那小子骗了。算了,洗漱、换衣服,累成这样,早些歇息。” “好,母妃。” 见她松口,王爷又默认了,许熙木呲牙一笑,也跟着跑回房间。 “小蝶~” “小姐,请缓步慢行。” 小蝶站在她的房门前,双手交叠被抱了个满怀。 “小姐...” 她脸一红,手掌微微抵在许熙木的肩膀上,却没用一点力。 “您进屋沐浴吧,水是热的...” “好。” 许熙木欢呼一声,憋了这么多天,演了这么多天,终于能好好“疯”一下。 “小蝶,来陪我~” “这就来,小姐。” 虽说要休息,但孰轻孰重许熙木还是知道的。等整理好仪表,立刻前往书房寻找王爷。 “父王。” “进来说话。” 许熙木恭敬地一点走,走进去关好门。 “父王,那无情谷不对劲...” 她一字一句的将这些天经历的一切告知赵之盛,包括她和齐霄的推测。 隐王沉思:“本王会去查,这几日你就留在京城,四处逛一逛,等我消息。” “可我还想...” 许熙木不愿意:“您告诉我地方,我再去查。” “傻姑娘,欲速则不达。你先呆着,贸然行动反而会招来祸端。” 王爷接过玉雕,打量着。 “这玩意值三百金?” “恩,齐公子拍来的。” “啧,齐丞相...蛮富裕的嘛。” 几天之后,许熙木、齐霄、许子怡、苏黎安、钱盛五人再度集合。 许子怡站在道边,胳膊一伸就搂住苏黎安,看向许熙木,笑道: “两位许久不见,吾等甚是想念呐。如今好不容易相聚,不如将上次未完之事继续可好?” 许熙木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扫了扫,总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所变化。 “好啊,再冷些,可就不好游湖了。” 钱盛点头:“我家船还停在岸边,就等着各位光临。” 一行人出发,许子怡和苏黎安落在最后不知道嘀咕什么。 许熙木见钱盛有些孤单,便自然地走到他身边,没想到齐霄同时出现在他的另一侧。 两人相视一笑,许熙木率先开口: “小女子年方十八,不知钱小少爷与我谁大谁小?” 钱盛嘿嘿一笑:“我只比齐兄小上几月,都是二十岁。” 许熙木了然:“那我该称一句钱兄。” “这怎么使得...” 齐霄一巴掌糊在钱盛肩膀上:“客气什么。你们钱家可是京城有名的富商,今天钱少请客,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那是自然。” 钱盛笑道:“这湖边美食诸多,我让伙夫备好菜,今日午时,便在船上用餐吧。” 齐霄抚掌微笑:“好极。” 五人来到湖边,钱盛摸摸下巴,果断抛弃分头行动的想法。 “我们直接去船上吧,省的有不长眼的饶了行程。” 许子怡一听这话,立刻拉着苏黎安过来: “没错,速速上船,等开到湖中心,还有谁能来作乱?” 连苏黎安都连连点头。 几人步履匆匆向着码头进发,然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前方炸开。 甚至内容也一样令人厌恶。 “哎呀,你撞到我兄长了知道吗?小妮子,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冯三宝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一个女孩的肩膀上。 听见脚步声,他下意识转过头,声音尖利:“没看见小爷我在这...” 许熙木等人的面色复杂,而冯三宝也罕见地安静了片刻。 “怎么又是你们?” 齐霄冷笑一声:“怎么又是你?而且你真的是不长记性,冯三宝。” “嘴巴放干净点,齐霄。” 另一道声音从冯三宝身后传出,一黑袍男人慢慢走出,身材健硕,表情冷漠。 齐霄沉默一瞬,不得不弯腰行礼:“参见世子。” “哟,看来是还认得我。” 赵权一甩衣袍,看向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少女。 “你就是我的好妹妹?怎么和这群人混在一起?快过来,我们带着你玩一玩。” 冯三宝一惊,回头看向赵权,诉苦道: “赵兄,上次就是她...” “我相信好妹妹不会责怪你的,对不对?” 许熙木暗中不爽,但又没有办法:“世兄既这样说,那我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就对了。” 赵权挥挥手,冯三宝意会,立刻伸手拽住那个姑娘。 “世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许熙木上前一步,伸手欲拦。却被一把剑鞘横在眼前。 “请退后。” 这次不是冯三宝那些犹犹豫豫的护卫,而是一个个身着劲装的高大男子。 齐霄赶紧把许熙木撤回来,怒视赵权。 赵权一看他们这样,更是笑开了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既然你非要和这群人厮混,为兄也只能深表遗憾。现在,别碍了我的路。” 他转身往外走,冯三宝讥笑一声,随后紧紧跟在他身后。 “放开我!求大人饶命——” 赵权的侍卫不顾女孩的哭喊,把人一夹,就撞开他们几个,拖着走了。 许熙木有些不知所措,在阳福那座小城,虽然贫富有别,但也不至于如此横行霸道。 “等等...” 赵权已经走远了,听到声音也只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就拐过转角消失不见。 齐霄转身,其他几人也围过来,许子怡更是直接拉住许熙木的手。 她轻声道:“婉晴,有些事,尽力过就好。这世道,尤其在京城,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齐霄也跟着说:“上次你救了叶子,已是不易,不要难过。那赵权世子乃是当今皇宫的南门提督,更别提福王爷也是手握大权...寻常官员都要退避三分。” 连苏黎安都安慰一句:“小姐善良,心思细腻,若是忧思不散,不如去湖上散散心?” 见此,许熙木也不好多说,只能露出笑容:“恩,我们去游湖吧,多谢各位,我又不是小孩子,已经好多了。” 钱盛一拍手:“走吧,吃食我赶紧让备着,别误了饭时。” 待众人落座,游船缓缓开到湖心之时,侍者从后厨将饭菜端出。 色香味俱全。 一道清焖鸡摆在许熙木眼前,鸡汤鲜白,肉质紧实。还未凑近就能问得一股浓郁的香气,却半分不显油腻。 美食真的能安抚心情。 许熙木塞进嘴里一块鸡肉,那萦绕在眉眼间的忧虑也散去大半。 “这青湖美景果真名不虚传。” 她拄着脸,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此处,人都显得渺小起来。” 许子怡笑道:“不知婉晴可想去登山望远?更是觉天地辽阔,你我不过是沧海一粟。” 苏黎安赞同:“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大鱼吃小鱼,自然之理,岂能事事随人愿呢?尽力为之,切莫影响自己的心情。” “恩,我明白。” 许熙木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谢诸位劝解。” 她知道,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她自己不仅揣着一兜子秘密,一言一行更是代表这些朋友们乃至隐王府,明哲保身最为要紧。 就像她说的,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齐霄见她露出笑容,赶紧提议道:“不如过几日便去登山?带上些许吃食,我和许姑娘再拿上弓箭猎得些动物,岂不美哉?” 许熙木欣然同意。 等下了船,许熙木和几人说说笑笑,还在筹谋上山一事。 路上,正好经过福王府。许熙木远远就看到那高高的围墙和门口佩剑的护卫,轻叹一声: “那赵权不知有何手段,那个女孩怕是要好受一顿磋磨。待她出来,兴许还能帮扶一二?我瞧她衣着整洁,应是附近商户的孩子?” 齐霄点点头:“婉晴若想,我同你去打听一番?” 许熙木正要开口,只见福王府门口一阵喧哗。 再然后,一辆小车被人推出来,急匆匆带着跑。 小车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白布,脸也被遮住,一动不动。只有被颠簸出来的手无力地垂下来,一片青白,没有血色。 许熙木脚步下意识停住,盯着那人腕上熟悉的布料。 习武多年,她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 她死了。 第16章 第16章 赵冷钰 就连许子怡都接受不了。 她能在战场上杀敌数百人,但绝不会动百姓一根手指头。 而赵权,赵权... “狗娘养的...” 许子怡猛地向前一步。 齐霄都没反应过来,许熙木就一把拉住她。 “你想干什么?” “我进去问问他,凭什么杀人?!我要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 许熙木收紧手指,肩膀气的微微打颤,但是没有松手。 “你是要进去打飞几百个护卫,然后就是揪着赵权的领子问上一句,为什么杀人?” 许子怡被问得一愣,眼睛瞬间睁大,上涌的怒气慢慢冷却。 “你,那你想...” 齐霄打断她们,低声道: “不在这说,我和婉晴跟上,看他们要把尸体运到哪里去。钱盛你去查一下这人的身份,子怡你和黎安在这等着,看有没有别的异动,冷静一点。” 他和苏黎安交换一个眼神,知道这家伙能安抚好许子怡。 “恩...” 许子怡难得沉默,复杂地看了一眼许熙木后,就和苏黎安躲到了一边。 许熙木两人没时间再逗留,赶紧跟在推车的侍从身后。 侍从脚步飞快,推着小车绕进小路。那边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和流浪汉,见到他全都侧过身体,装作没看见。 越往里走越是偏僻,再往后更是出了京城。 “婉晴,你要不要...” 齐霄有些担心,但话说一半,只看见许熙木扫了他一眼。 “嘘。” 他立刻闭上嘴巴,小心地偷瞧她几眼。 还没见过她这样。 凶的嘞。 侍从东绕西绕,看似复杂无比的小路他却走的轻车熟路。 到最后,一片小林子出现在道路尽头。 齐霄嘶了一声,在京城活了二十年,居然都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噗嗤、噗嗤。 铲子插进泥土的声音。 两人分别躲在稍远的树后。 许熙木耳朵微动,通过声音,那侍从的动作就能在脑海中复现。 弯腰、擦汗、呼吸急促。 搬尸体、填土。 快且利落,不是第一次,甚至堪称老手。 赵权杀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他再发疯,在天子脚下日日劫杀百姓还没人管,他当皇帝算了。 莫非,他这个皇宫的南门提督,又大大的猫腻。 没一会,侍从推着空了的小车快步离开。 许熙木现身,和齐霄对视一眼,跑到埋人的地方。 那一小片地已经被打理的平整,若非亲眼所见,就是站在这里也看不到半点不对。 许熙木摩拳擦掌:“要把遗体挖出来吗?我们带走,也是证据。” 齐霄却摇摇头:“不,我们没有工具,也无法搬运遗体。尸体腐坏需要时间,回去和他们商议完再决定。” “好。” ———————— 隐王府。 许熙木的小院里。 至于为何定在这里,非常简单,她的身份最高。 “身份,又是身份。” 许熙木坐在中央的座位,深吸一口气: “律法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黎安撇撇嘴:“可惜律法不会说话哟,不然一道雷劈死那家伙。” “对,别让我在战场上看见他。” 许子怡手指握住剑柄,噌的冒出一截白刃:“脑瓜子给他剁掉了。” 齐霄抽抽嘴角,给许熙木倒茶:“尸体就在城外的一片小林子里,像是他们自己种的。” 钱盛皱眉道:“我去问了一圈,城东张氏的姑娘张婉今年十六,清晨出门一直未归。我是从青湖一路问过去,衣着、年龄都对得上。但我没说赵权的事,不过十有**。” 汇报了一圈,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沉默。 事已至此,他们有能做什么呢? 许子怡捏着茶杯,嘴唇都快被咬破了,才艰难地开口: “在福王府门口,赵小姐想说的,是什么呢?您是王女...与我们不同。” 苏黎安伸手碰她一下,许子怡没理,反倒声音愈发坚定: “您说的,不只是询问,那...” 许熙木抬起头,她能看见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 其实冷静下来后,她也思考了许久。 是就此揭过,当没看见。毕竟赵权其实并不算敌人,更是世子,那姑娘她也不认识。 王府...身份...金像... 许熙木抬起头: “杀人,就该偿命。” 她一拍桌子:“钱兄,是张婉欲杀赵权或是冯三宝吗?” 钱盛立刻摇头:“非也,张婉和这两人毫无干系,有人亲眼所见,是她不小心离那赵权近了些,冯三宝就借题发挥,破口大骂。” “那我国律法可曾写明,皇亲国戚可以肆意取人性命?” 齐霄轻笑一声:“不曾,虽确立宗亲犯罪不得逮捕,必须上报天子。但杀人罪可暂且拘禁,行为极度恶劣者,轻则降低俸禄、剥夺官职,重则终生囚禁,乃至处死。” 许熙木也勾起嘴角,和他一唱一和:“那若是杀了不只一人,甚至杀人的也不止一人呢?” 苏黎安身子猛地前倾:“什么意思?” 许子怡也紧跟着道:“是呀,他们杀了更多的人?” 在他们急切的目光下,许熙木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她们俩的所见所闻。 “总之,赵权肯定有问题。” 钱盛抖了抖:“所以,我们真的要和福王府...作对?大公子可是西门提督,冯三宝更是户部尚书之子。我不过是商贾之家,他们中就是谁把我拖走杀了去,恐怕不会比今日更难些...” 苏黎安看了眼许子怡,也跟着说:“更何况,我们之中没人做官,想要面见陛下也是不可能的呀。” 他没说的是,就算面见了陛下,一边是王爷府身居高位的公子,一边是五个“二世祖”,怎么可能去相信他们几个? 齐霄则摇头:“不,黎安有一句说的好,大鱼吃小鱼。我们敌不过赵权,那就找权力更大的那位。” 许熙木心下有了预感,但还是装作茫然道:“哪位?” 许子怡皱眉,表情复杂地看着齐霄:“你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们不要在婉晴面前提起那位吗?” 齐霄露出笑容:“请原谅,之前我调查之事已有了眉目,所以不必再隐瞒。” 他看向许熙木:“我们所说之人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赵冷钰殿下。他与我们也是多年好友,只是我所查之事十分隐秘,这才一直没和您说。” “太子殿下?” 许熙木捂住嘴:“如果我们能寻得殿下的庇佑,自然不会怕那赵权小人...” 她真心实意地笑了:“当然没问题,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访殿下?” 齐霄摆摆手: “我会安排,还请诸位稍安勿躁。至于那尸体处,我建议先派人盯着,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待我们有了证据,再抓他个现行。而张婉的双亲...我们暂且隐瞒,以免赵权发现不对。” 许熙木点头:“好,就这么办。” 商议到日落,几人不好再留。 齐霄同许熙木道别,和其他人一起走出王府。 等到离的稍远一些,许子怡抬手拦住齐霄。 “齐兄,你所调查之事,已确定和婉晴无关了是吗?” 齐霄眯起眼睛:“怎么,你有何意见?” “不敢,只是若婉晴没有不对,那我也可放心与她交好不是?” 许子怡抿起嘴唇:“还请齐兄解答一二。” 齐霄沉默了。 “齐兄。” 横在身前的手臂纹丝不动。 他只能叹口气:“并非...无关,我仍在怀疑...” “所以,你还在搞你那一套。” 许子怡冷笑:“你总是喜欢试探,然后观察。喜怒哀乐,甚至打你一巴掌,都能让你得到线索。大神探,你将婉晴推到殿下面前,希望别有后悔那一天。” 她十分明显地上下扫了一眼齐霄,转身就走,直到背影消失不见。 苏黎安左右看看,匆匆留下一句:“回见。”就追人而去,而钱盛则走过来,拍怕齐霄的胳膊。 “齐兄,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只是想帮忙。若不是殿下,我们又怎能为那人讨回公道呢?” 齐霄笑笑:“没事,许姑娘也是在担心婉晴。毕竟这条路危险重重,那赵权可不是好对付...” “呃,我觉得吧,她应该担心的是殿下。” 钱盛罕见地出言打断,一直略微垂下的头颅高高昂起,看向比他高了许多的齐霄。 “你...殿下虽贤名在外,但那可是皇子,涉及大位...抱歉,我明知你和殿下自小一起长大,是我失言。” 他抹了把脸:“走吧,齐兄。” “恩。” 齐霄没再说话,只是往前走着。 可是明明是王女想要斗赵权,依附殿下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也确实不是唯一的道路...他真的没有私心吗? 几日后,万福楼二楼。 赵冷钰坐在主位,细长的手指捏住茶杯,黑色长发规矩地束好,衬的他修长的脖颈莹白如玉。 “孤与诸位许久未聚,甚是想念。前些日子,徐将军在边境履立战功,陛下龙心大悦,还询问许小姐的近况。” 许子怡微微颔首:“回殿下,父亲传来书信还让小女前往边境,不日便要动身。” “好,巾帼不让须眉。” 赵冷钰这才看向许熙木:“这位便是王叔的三女,婉晴小姐吧。” “参见太子殿下。” 许熙木站起来行了一礼。 赵冷钰微微点头:“坐吧,不必多礼。不知诸位找孤何事?霄弟可是心急得很。” 他的声音轻柔,一双桃花眼弯弯,看似温柔体恤,却令许熙木汗毛直立。 齐霄抱拳:“许三小姐与我们出行游玩时,发现福王府大公子赵权世子欺压民女。我等一路跟随,在城外发现不对,唯恐世子被小人蛊惑做出有损朝廷之事,还请殿下准许我等进一步调查。” 赵冷钰意外的爽快:“好,霄弟如此说,孤自是信的。孤准了,若谁有异议,就说是孤的指令。” 五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喜悦。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和众人寒暄几句后便表示要离开,只要求齐霄和他同行一段。 许熙木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出来。那两人漫步在到路边,护卫将其他民众驱散,却没有发现躲在屋顶上的她。 会说什么?应该不是重要之事,毕竟在这外面难保被谁听了去。 “霄儿可是做了件好事,谁不知那赵权是我那位好哥哥、大皇子的人。他表面上香礼佛,远离京城,实际心思可不少。你还能把赵婉晴妹妹也拉进来,至少明面上的身份丝毫不低于他,妙极。等把那赵权干倒,为兄定好好谢霄儿一番。” “...是,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对了,先前嘱托你调查那宝贝一事,怎么,美男计失败了?现在你们的关系更加亲密,手段强硬些也没关系,别忘了你说过的,真相至上。对不对?” 齐霄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但赵冷钰死死看着他,手更是不知何时已经抓住自己的胳膊。 不能拒绝。 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当朝太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臣...遵命。” 等齐霄离去,赵冷钰看向屋顶,露出一抹微笑。 第17章 第17章 骗骗骗 赵权之事暂且搁置一旁,由几人的手下慢慢调查。 现在有另一事,比较急。 齐霄皱着脸,莫名有些紧张。 “你记得飞星说的大昭庙,我想去看看。” “恩。” “那,那我们一起去?” “好。” 齐霄的手指悄悄捏了捏,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这是怎么了这是? 许熙木柔柔一笑:“走吧,公子。小女可别拖累您麻烦才好。” 齐霄一抖。 这说话的语调,怎么如此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淑女且娇弱,且有点装装的感觉? “走吧,公子。” 许熙木又重复一次,转身往外走。 呵呵,刚接到太子命令,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大昭庙。 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烧的就剩渣渣。 许熙木抱起胳膊,把她约到那用所谓的强硬手段? 开玩笑,他要真敢做什么,她绝对要把他弄死...捆住...折磨...呃,至少骂一顿。 “快点。” “来了,小姐。” 齐霄惴惴不安地跟上。 “小姐,等回来之后,我...在下有一份礼物想送您。” “嗯哼,回来再说吧。” 走出王府,这次从大道向庙里进发。 上次,她在那找到了六六,这次不知会发现什么。 说起来,叶子在王府养的圆润可爱,很快便被一药铺的老郎中领走,现在天天帮着抓药、学医术。 最有趣的是,六六自己在王府里呆的无聊,便天天去找叶子玩,背回来一堆药材名和把脉的方法。每次齐霄夸赞他等长大了就能给许熙木调养身体,他的表情都极其精彩。 为什么又是齐霄? 许熙木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落后自己半步,一脸沉思的男人。 “想什么呢?” “大昭庙...一个僧人怎么得到的门票,谁让他去无情谷?我们去调查一番。我接到情报,那里已经被火烧的一干二净,不过兴许能调查出什么。” 许熙木微不可查地停顿一瞬:“恩,可得好好搜搜。” 蒙面女侠“木”,也就是她自己,在那个夜晚,亲口告诉他的。 她露出有些勉强的微笑:“说不定黄金像就在那呢。” “那可太好了。” 齐霄看起来如释重负,甚至有些明显的开心。 许熙木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一点。 如果能找到金像,就不用再怀疑她,不用再受到太子的压迫。就像那天偷听到的那样,获得一个官职,完成父母的期待。 可事情不总是如人所愿。 许熙木看着逐渐显现的大昭庙轮廓,心里的怒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去。 她有什么资格愤怒于齐霄的虚情假意?亦或是对太子的言听计从?事实上,她就是那个说谎的人。 假的身份、假的性格、只能蒙住脸,用另一个假身份告诉他情报。 “到了。” 齐霄的声音有些激动,先她一步跑过去。 许熙木跟上,装作没看见过这片焦土的样子。 “哇哦,烧的真狠,连土都黑了。” “你看这痕迹,人数众多,纪律森明。” 许熙木看着和周围完全一样的黑土,有点磕巴:“啊,对吧...” “这门,从内侧向外开,那这些人为什么不跑?奇怪。” “恩...” 齐霄走进去,在看到黑衣人的残骸时迅速走过去。 “他们就是入侵者,放火的人。你看这衣装...” 齐霄蹲下,手指在接触到黑衣人粗糙的布料时,瑟缩一下。 为何训练有素的歹徒,却穿的这样破烂? 木说过,是太子... 他知道的,殿下为了保密,特意将暗卫的布料换成最粗制滥造的材质。 齐霄继续翻,看着肩线和收腰。 肩线长度只比骨架宽一些,收腰精细。 他站起身,走到另一具骨架前,查看他身上的黑衣服。 许熙木看不懂,只能跟着他走:“怎么了吗?” “不,我...” 齐霄深吸一口气,手下的布料特征明显。肩线、腰线和上一个人完全不同,说明这不是流窜的劫匪或是贫民,而是大量资金堆砌出来的手下。京城周围,如此大的势力,和黄金像有关... 再加上木对于纹印的说辞和他所知的种种特征—— 极大可能就是殿下的人。 “我....” 许熙木疑惑:“你发现了什么?” 说,还是不说? 齐霄站起来,低声道:“也许...大概、可能...我是说...或许是太子殿下的人。” “恩?!” 许熙木震惊地看着他,不是因为这个结果,而是因为... 怎么看出来的? 就翻了翻衣服...然后就?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殿下为何要...” 许熙木抹了抹眼角:“这么多人啊。” 齐霄站起来拍拍手:“再往里看看吧,或许有什么苦衷...” 来到庙的主体部分,许熙木抱着胳膊,假模假样地四处看着。 齐霄那边又有了“新发现”。 “黑衣人来找金像,但是金像不在,不然不会尸体遍地。但是...” 他咽了咽口水:“不论在不在,他们都要杀人。放火的油、火源都必须提前准备好,不然烧不成这样。那金像去哪了?” 许熙木立刻想到那口井:“不着急,再去外面看看?” “好。” 两人走出去。 许熙木和他转了一圈,别处都是尸体,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她突然伸手指向后面:“那里似乎有一口井。” “井?” 齐霄走到井旁,放下绳子,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许熙木往下看:“下面有什么?” “一具尸体。” 没一会,齐霄就爬了出来。 “胳膊被砍掉了。也许是因为胳膊上有什么特殊的,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不过信息也足够多了。” 他拍掉身上的土,开始沉思。 许熙木好奇地看过去。 本来还想着说些什么挑拨离间,没想到齐霄自己东看一眼、西看一眼,自己就推理出来,甚至比她和六六知道的还多。 “黑衣人来庙里寻找僧人拍下的金像,计划得到后放火烧庙。” 他绕着许熙木踱步,在话语的结尾处抬起头,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许熙木悟了,接着道: “但他们失败了,这里没有金像。” “没错,头领愤怒之下杀死了僧侣,开始翻找却一无所获。会是自己藏起来的吗?不可能,这庙里有孩子甚至婴儿,作为僧侣,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他们留下来送死。” 许熙木疑惑:“那金像去哪了?” 齐霄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着,嘴里念念有词: “被偷走了,或许是有人见财起意,更大的可能是奔着金像而来。那黑衣人搜不到,有人告诉他金像在井里,他去查,死在了下面。他死不死无所谓,重点是小偷去了哪里。” 他停住了,在进来后第一次陷入沉默。 许熙木暗自震惊他把六六的存在都猜出来,不过正如他所说,这无关紧要,只是一个孩子的报仇之举。 重要的是小偷... 金像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阳福城,被她捡到。携带金像之人也是一身黑衣,可布料、款式等信息已埋进土里,不知道是不是太子的人。 “应该是向北去吧?” 反正阳福在北边。 齐霄一惊:“为何说在北方?” “因为...你看,他拿金像想干什么?” 许熙木编不出来,只能把问题丢回去。 没成想,齐霄还真的眼睛一亮:“雨娘的手稿中有一张纸,是这僧侣所留,你还记得吗?” 许熙木自然记得。 “写着金像,西域。” “西域,我国西边有一高山、地势险峻且搜查极严。所以去西域一般不从西走,反而从北走。” 许熙木立刻赞同:“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是吗?” 齐霄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许熙木诚恳点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直勾勾盯着他。 “恩...小姐聪慧,这样事情就清晰了。” 他轻咳一声,和许熙木一起往外走。 “殿下之事,我会调查到底。若真是...违背大义之事,我也定给小姐一个交代。” “好,我相信你。” 许熙木微微仰头,模样楚楚可怜:“公子正直善良,肯定会给庙里众人一个公道。或许殿下是不得已而为之,亦或是这庙中有人违反了律法...” “不用顾及我的心情,婉晴。我不会因殿下与我交好而有所偏袒。” 齐霄瞬间挺直腰板,心中激荡。 难道木说的是真的?殿下他为何要... 他那位好兄长一向和善,贤名满天下。平日里时长派人去灾区施粥、救人,他皆是亲眼所见,还在各地修建万民堂为民断案,他也帮过不少忙,破了不少冤案。 为何... 百思不得其解间,两人再次走回庙宇主体的门口。正是许熙木方才指向井的位置。 鬼使神差间,齐霄竟也回头望了一眼井的方向。 一片倒塌的墙壁将其挡的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 他不信邪地挪了几步,依旧如此。旁边的道路宽阔,所以他走过去时才没注意到。 她看见的是什么? “怎么了?”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霄转过身,面色不改。 “没事,是风声。” “哦,那我们回去吧。” “好,等回去后,我还想送礼物给婉晴。” 齐霄看着少女期盼的眼眸,柔和地弯起眼睛。 骗骗骗,一个两个都在骗。 第18章 第18章 权力场 回到丞相府,齐霄笑意盈盈: “婉晴坐,稍等我一会,我去取礼物。” 他眨眨眼,转身向里走去,没了踪影。 许熙木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能乖巧坐好,静静等待。 会是什么礼物? 想到这,又有些期待。 没一会,齐霄抱着盒子回来。 许熙木总觉得那盒子有点眼熟,便好奇道: “多谢公子,礼物...是什么呢?” “是件宝贝东西。” 齐霄把盒子递给她,坐到对面。 “不知小姐是否喜欢。” 他坐的笔直。 许熙木双手接过,小心地掀开盖子。 “让我看看...有情果?!”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盒子里躺的那颗晶莹剔透的“果实”。 “你怎么会有这个?是那谷主...可我们匆匆离去,你没去买呀?” 许熙木捧起果实,着实感动。 “谢谢...” “不谢,我看婉晴喜欢,自回来后就匆匆又去了一趟。和小姐实话实说,也是为了试探那谷主一番。” 许熙木将果子放回去,心又提起来:“然后呢?那谷里神秘非凡,公子以身涉险,幸好平安归来,快和我说说。” “飞星听我去而复返是买有情果,自然把我奉为座上宾,额外允我入谷。这时候谷内倒是孩童遍地,雨娘亦在其中,同我打了招呼。不管这无情谷因何目的设立,如今也是很多人的容身之所。婉晴愿同我调查下去吗?” “当然愿意!” 许熙木握拳:“可若调查出什么,公子是否会...上报朝廷?” 齐霄沉默一瞬,拿起茶杯:“自然,若真有危害朝廷、甚至谋逆之事,必须上表陛下,由陛下裁决。” “公子,那结果往往...” 齐霄咽下苦涩的茶水:“株连九族,无一例外。” “那可有别的...” “没有,小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更是流淌着皇室的血脉,还请慎言。” 许熙木一愣,这怎么突然拿这玩意压人了? “可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我也不过是探讨...” 齐霄却摇摇头,面上依旧挂着微笑:“我是丞相之子,自小便学着如何效忠朝廷,我知小姐心善,但此事还是莫与我再提。” “...好。” 许熙木看着他的双眼,依旧温润如玉。 可她却看不懂了。 一时之间相顾无言,许熙木有些无措地摩挲着箱子的表面,试探的开口: “过几日,子怡约我们相聚,商讨对付赵权一事。” “那不如就在这丞相府吧,我一早就去接小姐。” “不在王府了吗?” “此处有我搜集的许多线索,还请来这里吧。” 又是沉默。 许熙木咬住嘴唇,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话题,却听齐霄声音轻柔: “既要商议,我想整理一番手上的东西,还有今日大昭庙的所见所得。小姐请回吧,三日一早我准时去王府,也会告知他们的。” “...” 许熙木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站起身。齐霄一路送她出去,直到马车边,却什么都没说。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许熙木长长叹了口气。 早上还是她在发火,现在倒是不知道哪里招惹了齐霄。 明明一开始说起 怎么回事? 她哪里言行不对,还是... 他发现了什么? 许熙木心下有了计较,甚至也有了对策。 只是此招...会极大违背她的良心。 “母亲,你的孩子,现在完全违背了你的期待...” 三日后,丞相府。 五人再聚首,书房内摆满了层层叠叠的纸张。 苏黎安抽抽嘴角,随手一翻,上面写的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张婉生平...” 再翻一张。 “赵权...手下二百余人。冯三宝...” 他坐到椅子上,挑眉:“所以,你们俩吵架了?” 许子怡浑身一颤,立刻拧住苏黎安的耳朵:“我不是说了别...” “哎,痛痛痛!” “不要打架啦。” 钱盛在边上急的团团转,白胖的脸都皱成了包子。 许熙木没心情管他们俩的耍宝,因为齐霄还在生气。 没错,三天了,今天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但是又不能说,因为这家伙演起来可比她厉害多了。 “没有,我和齐兄好着呢。” 许熙木掩唇轻笑:“好了,快些开始吧。” 齐霄坐在她边上,也跟着说道:“赵权,皇宫西门提督,手下分管西门的进出、巡防,油水很大。冯三宝,其实也就是户部尚书冯大人,都时长请他去府上相聚。” 许子怡几人也立刻正襟危坐,停止打闹。 苏黎安摇头:“贪些银钱,又没有证据,根本无法撼动世子的权威。况且,那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齐霄拿起另几张纸,分发给几人,沉声道:“这便是关键,我已派心腹将那林子浅浅搜查一番,现在已经拿回了张婉的尸体以及其他五人。土壤已经恢复平整,但无法坚持太久,若赵权再派人埋尸体,那些经验老到的侍从很可能发现不对。” 许熙木皱眉:“他总不至于天天杀人吧,距离张婉被他杀害,也不过几日。” “越快越好。” 齐霄沉吟一下,看向她,还是柔和了眼神:“过几日,京城来一戏班子。自江南而来,唤为云缨班,名动天下,不知诸位可否听说?永亲王设宴,邀诸位共赏。” 许熙木不解:“为何突然提起这事?永亲王邀请,我自是会去。” 另两人纷纷摇头,一唱一和。 “我整日习武。” “我整日医人。” 众人的目光便投向钱盛。 钱盛叹了口气:“云缨班,班主裴庭,台柱子墨丹青,大多在江南一带表演。而云缨班每一次出演,光是门票,最低十两银子。” 连许子怡都咋舌:“十两银子?!这可是我小半月的零花钱...居然只是最低的级别吗?” 齐霄扬起嘴角,解释道:“此次宴会赵权、冯三宝也会去,不仅如此,连吏部的大人和诸多权贵都会到场。” 他的笑容稍缓:“婉晴从未出过王府,其他人都好奇的很,只需稍加打听...” 许子怡脸色一变:“齐霄,你可知那些人都是一万个心眼子,去那里,打听赵权的事?万一牵扯到什么,让婉晴深陷危险怎么办?” 齐霄没有说话,和许子怡对视一会后,才有些滞涩地开口: “婉晴可不是寻常女子,再说我们要寻找真相,畏首畏尾几乎毫无可能。婉晴...你说对吗?” 许熙木抬头:“我会去做的。” 她拉住许子怡的胳膊,迎上她担忧的目光:“若是齐兄让子怡去的话,子怡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当然!我不怕...” “我也不怕。” 许熙木再次看向齐霄:“告诉我该怎么做。” 齐霄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握成拳头,然后猛地松开。 “我打听到巡城史陈大人也在宾客之内。赵权能做得了这事,巡城卫队没有勾结,也一定有所察觉。至于那些和赵权熟悉些,又不至于和他归位一派之人,就交由我们几个。” 他拍拍钱盛的肩膀:“阿盛不过去,就在外面调查。赵权和冯三宝都去看戏,外面自然疏忽,可以再放开些手脚探。不过,安全第一,对我们每个人都是。” “好。” 众人齐声应到。 待敲定好行动细节,已是午后。几人连饭都没来得及吃,齐霄便作主,留他们在家用膳。 钱盛笑道:“齐兄家的厨子我可见识过,做饭极好,我都想讨了去。” 齐霄无奈:“钱小公子吃遍大江南北,可别在这夸张。” 笑闹间,许子怡悄悄凑到许熙木耳边。 “你当真要去?那陈大人年过四十,古板非常,我父亲与他交好多年,但我见了也是打颤。” 她挽住许熙木的胳膊,内疚道:“只是父亲远在边疆,我出言试探又恐牵连父亲...战场上生死搏杀已是艰难,我怎能再平添他的负担?” 说到深处,许子怡落下几滴泪,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再被她用手抹去。 “抱歉,倒说上我自己来。婉晴,我只是怕你尚不知这权力场的危险,就贸贸然踏进来丢了性命。王爷能护你一时,终究不能护你一世。” 许子怡嘴唇动了几下,还是鼓起勇气,即使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微不可闻: “就连皇子也可能...” “子怡,慎言。” 齐霄不知何时已经在看着她们,在制止了许子怡后,才笑道:“吃吧。” “恩...” 许子怡转回身体,苏黎安都没敢说话。就这样,几人吃完了这一顿有些诡异、沉默的午饭。 饭尽,人亦散。 等他们都走了后,许熙木正要一同出去,却被齐霄叫住。 “婉晴。” “怎么了?齐兄。” 她转过身,迈步,站到齐霄面前。 对视间,两人有种心照不宣的紧张。 “小姐答应的这么痛快,想必很有信心吧。” 他哼笑一声,别扭至极:“对付陈大人对您来说不算难,对吧?” 许熙木乐了:“何出此言?看来齐兄对我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那日...算了。” “别这样,我们正是需要齐心协力之时,有什么意见就说嘛。” 许熙木抱起胳膊:“齐兄这样,我才心下揣揣呢。” 齐霄盯了她一会。 “那日,不是你第一次去大昭庙吧?” 第19章 第19章 六六 许熙木的视线看向一边。 不需要面对面,都能感受到齐霄锋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 怎么发现的? 不,不重要。以他的敏锐,这并不稀奇,而她已想好对策。 “恩,我不是第一次去。” 许熙木长舒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如果公子愿意,随我来王府吧。” “为何?小姐只需告诉我缘由即可。” 齐霄靠近一步,表情冷漠:“我想婉晴知道的事,要比我以为的多的多。何必将我骗的像个傻子般团团转呢?” “若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齐霄。” 许熙木伸手,掌心向上:“和我走。” “你要耍什么把戏?” 齐霄一脸警惕,身体却很诚实地挪了过去,伸手拉住她的手。 “可别想着再骗我。” 许熙木拽着他一路往外,直到马车边,给他塞进去。 她坐到他对面。 “出发吧。”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直到王府门口,两人都没再说话。 马车停下,齐霄走下车,抱着胳膊,跟着许熙木一路向内。 他倒要看看她会说什么。 那庙如此偏僻,她能去那里,除了金像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却见一个小孩从里屋跑出,径直躲到许熙木身后。 齐霄一看他就笑了:“六六,来,怎么还躲着。” 他蹲下张开双手,只是六六紧紧抓着少女的裙摆,探出一个头,小心翼翼地看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齐霄站起来,看向她们两个。 “六六和大昭庙有关系?” “恩。” 许熙木拉住六六的小手,沉声道: “那天深夜,他晕倒在王府门口。侍女把他抱了进来,瘦瘦小小的,快饿死了。” “可你不是说?” “他不是仆人的孩子,我骗了你。” 齐霄不解:“为何骗我?就算他曾是乞丐,我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叶子不就是如此吗?” “不是因为他是乞丐,而是因为...他来自大昭庙。” 许熙木把六六抱进怀里,力道很大,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来自大昭庙又如何?你早些告诉我,我说不定还能问到些情况。还是你想独吞金像,这才隐瞒?” 齐霄也顾不得情分,急切地走上前,和许熙木四目相对。 “你说话啊!为什么隐瞒?这些时日的相处果然都是你的伪装吗?” “我...” 许熙木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想好了对策,她知道该怎么说,六六同意了的。 可为什么,声音发不出来。 六六在她怀里动了动,似是要抬起头。 不,不能让他自己... 许熙木温柔且坚定地将手放在六六的头上,制止他的动作。而六六感知到她的体温后,也放松了身体,转而将脸埋的更深。 “因为...六六杀了人。” 齐霄猛地睁大眼睛。 “什么意思?” “那枯井下的尸体,是六六所为。” 许熙木收紧胳膊,一字一句,紧盯着齐霄说道: “他把那黑衣人诱至井底,用井底的毒针将其刺杀。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告诉你的原因。” 说出来了。 心仿佛在滴血,但嘴巴还在继续。 “六六杀了人,我怎么能告诉你。你是神探,也是寻找金像之人,会对这孩子是什么看法,甚至会抓走他吗?最重要的是...” 她眼眶中一直打转的泪滴终于滑下: “我又怎么舍得,让六六背负上杀人的罪名呢?他还这么小,又不是什么达官贵族,不过一介百姓...” 齐霄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快步走过去,伸手探向六六的头顶。 戒疤,不是近期内形成的。 他蹲下身,略带强硬地将六六掰过来,按捺下心中的愧疚与心疼,一字一句地问道: “六六,我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你说,这涉及到一个我和你婉晴姐姐间的很重要的事情,知道吗?” “知道,霄哥哥,你问吧,我一定会好好回答的。” 六六抹掉眼泪,怯生生地瞧着齐霄:“只是,哥哥会把我抓走吗?因为我是个...坏人?” “哦,不,当然不是,你是个好孩子,六六。” 齐霄没有被转移话题,简单安慰后再次开口。 “大昭庙,你能记得的生活的细节都和我说说。还有那天发生的事。” 六六点点头,努力回忆道:“大门总是开着,大昭庙不大,大家一般就是修修佛像,再把它们送走。香客很少,只有那么几个,不过都是熟人,会带着馒头来...” 男孩絮絮叨叨地说着,齐霄没有打断,也没有试图引导,只是默默听着这些凌乱的话语,和那段再也回不来的美好时光。 “爷爷喜欢炖豆腐,就在南边的小院...小乖总是满地乱爬,一点都不乖,不过我很喜欢她...” 南边。 齐霄垂下眼睛,那里有金属的残骸,而当时赵婉晴根本不在场。 随着六六的描述,细节愈发清晰。 同时还有他心底无法抑制的相信。 是婉晴聪明到让一个孩子来编出这些话,处处契合又无比动人。还是,她仅仅是在得知六六行为后,去大昭庙探了一番,发现了枯井,又因为怕自己错过,居然天真到特意指出呢? 答案不言而喻。 “婉晴...” 齐霄站起来,后退一步:“是在下误会,甚至口出恶言,请小姐责罚。” 许熙木匆忙的摇头,实在说不出话,只能抱着六六抽泣。 空气有些寂静,许熙木平复好心情,拉着六六的小手坐到桌边,声音有些低哑: “公子也坐。” 齐霄顺势坐在六六另一侧,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哥哥绝对不会把六六的秘密说出去,六六做的很好,知道吗?” 他拿起帕子,一点点擦着孩子脸上的泪痕。六六原本有些怯懦的眼神越来越亮,最后更是直接抱住了齐霄的腰。 “恩!” 齐霄继续道:“那小姐...” 他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事,有些焦急地望过去: “您要亲自去试探陈大人?” 本以为是蛇蝎美人,结果是小白兔加强版。 齐霄的指尖磕着桌子的表面。 “不如由我...” “我可以的。” 许熙木断然拒绝:“既然答应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更何况,诸位为臣、为人子,一举一动都非只关系自己,此事休要再提。” “婉晴...” 齐霄不好再劝,只得起身,双手合十,朝两人深深作了一揖。 “我这就去搜集线索,帮你安全度过宴会。” “多谢公子。” 他转身便走,只留下许熙木坐在原地,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六六的头发。 “六六,对不起。” 她捧起六六的小脸,快把嘴唇咬破了:“我居然利用你...” “姐姐救了我。” 六六直起身体,和许熙木面对面,伸出小手虚虚地抱住她的脖子: “而且,我想找出凶手,我要报仇。姐姐,我们是合作伙伴,可不要小瞧了我!” “好,好。等这一切都结束,我们就好好生活,六六长大了可得保护姐姐。” 许熙木揉揉他的头发,把他放到地上:“去吧。” 等六六也跑走后,许熙木一抹脸,回到卧房。 “小蝶。” “请吩咐,小姐。” 小蝶担忧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却又在见到许熙木的表情后收敛起来,只是恭顺地低着头。 许熙木沉声道:“安排最信得过的女仆,把六六来的时间、地点,穿的衣服、谁发现的等等所有事情安排好。” “是。” “父王在书房?” “对,小姐。” 许熙木再次匆匆离去。 书房内,赵之盛和王妃叶筝正在嘀嘀咕咕。 叶筝皱着脸:“晴儿在江南我不放心。” “那也不能让她回来,熙木在这,万一有什么...” “那孩子又不喜欢出门,你不是把仆从都悄悄换完了?她就呆在府里,能出什么问题。再说了,熙木想学,让晴儿教教她不是更好?小蝶终究不是小姐,许多事她意识不到。” 赵之盛摆摆手:“我再考虑吧。”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许熙木的声音便在外面传进来。 “父王。” 两人对视一眼。 来得正好。 赵之盛清清嗓子:“进吧。” 许熙木打开门,看见叶筝后眼睛一亮。 “母亲。” “诶。” 叶筝熟练地将许熙木拥进怀里: “我正和你父王说呢。” “什么?” 许熙木眨巴着眼睛,看着女人柔和的下颌线,和温柔似水的眼眸。 “晴儿在江南,身边连个家人都没有。我想把她接来,什么事你们也有个商量。” 赵婉晴。 许熙木有点紧张:“当然,母亲,您的孩子应该在您的身边。” 赵之盛沉吟许久:“熙木,你若觉得此事会影响你我的计划,可以直言。毕竟晴儿回来,那就是多一分风险,若我说,不算明智。” 许熙木坐起来,为难地左看看,右看看。 “女儿不知...” 赵之盛继续谆谆善诱:“你劝劝你母妃,脑子昏了说这些。大计本就处处惊险,又怎能被儿女情长所动?” 许熙木感受到环绕在身侧的胳膊猛地收紧,也觉得王爷此言有些过分。 “父王,母妃她只是...” 叶筝突然开口: “之盛,你和熙木殚精竭虑,我本不该说。但...若出了差池,我不想最后的时光,和我的孩子分离。不仅是婉晴,还有我的其他孩子...她们回不来,连婉晴,也要独自在江南,和我一样饱受相思之苦吗?” 第20章 第20章 宴会开始 最后,王爷还是同意了这个请求。 叶筝款款起身:“那你们商议吧。” 她狡黠地朝许熙木眨眨眼,随后转身离开。 赵之盛看她走远,还悄悄对着许熙木皱起脸: “我伤了夫人的心...” 他揪着胡子:“我又何尝不想我的晴儿,她身子不好,又...熙木,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一会还要去瞧瞧她。” 许熙木抽抽嘴角,看来母妃将父王拿捏地死死的。 “父王,前些日子我和齐霄去大昭庙探查,查出有人从庙中盗走了金像。” “哦?” “然后逃往西域,从北边走。” “北边...我知道了。” 许熙木抠着手指:“他还说,此人应衣衫褴褛,才能得手。庙里常年储存佛像,定是戒备森严。还有,若是从北走,大抵会从这几个城经过...” 赵之盛静静地听着,不时在纸上记录着。 只是越听脸色越难看。 “我记得,大昭庙你不是也去过吗?” 许熙木沉默了一会:“恩。” “那怎么就...” 她打断王爷:“我是武力派。” 两人对视一眼,均苦笑一声。 时间很快来到宴会当天。 流心庭位于京城南侧,整体面积比三个梨园还大,是永亲王名下最为华贵的一处景致。朱瓦红墙,从外面窥不得里面美景,大门的两侧重兵把守,甚至可见天子亲卫的身影。 马车一辆辆驶入,许熙木所在的福王府马车也在其中。 有点紧张。 她坐的端正,今日特意挑选了一件浅绿色衣裳。上半是云锦宽袖衫,辅以蝴蝶、金织纹样。脖颈间点缀着琉璃翡翠项链,链子由白金细细织成,下方系着的吊坠不大,却碧绿深邃,质地晶莹。 下装则是层叠的织锦长裙,裙摆底部绣着搭配的江水纹,优雅不失轻快。 轮子转动间,细微地震动顺着地面传到她身上。 进去了。 穿过外墙,先注意到的不是外面的景色,而是潺潺的水声。顺着清新的气味抬眼望去,大门对面竟是一处人造瀑布。 水流顺着假山落到池里,里面有几尾锦鲤,悠哉地游着。 许熙木正看得入神,就听闻一声轻唤。 “小姐。” 侍从恭敬地站在一旁。 许熙木站起来,掀开门帘,顺着摆好的阶梯缓步向下。 跟着他一路向里,拐过两侧的矮树,便是精美的八角亭。 亭中的戏台已经搭好,而亭前摆满了桌椅,侍从们来来往往伺候着主子们,许多人或坐或站,不断交谈着。 “赵小姐。” 齐霄快步走过来,将她引向许子怡、苏黎安所在之处。可行至一半,便被几个姑娘拦了下来。 其中一位,扎着发髻的女人笑意盈盈: “这位便是福亲王府上那位神秘的三小姐吧?我是王珂,王仁轩的妹妹。” 王珂侧头看去,果然王仁轩正敲着他们,见状,他伸手挥了挥。 齐霄眯起眼睛,看向他身边新出现的女子,选择不发表意见,只是稍稍后退一步,笑道: “是在下考虑不周,敢问小姐的意见?” “我和诸位姐妹相识一番,还请公子见谅。” 许熙木如愿以偿地和王珂几人走到一起,这正是计划的一部分。 如果一直和齐霄他们在一起,赵权难免会提防她,也许会阻止她靠近陈大人。 不过,和姑娘们在一起的话,他们或许会认为她还能“迷途知返”,说不定还会主动招揽。 王珂携一众姑娘落座于稍偏的桌边,拄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许熙木看。 “我对小姐是一见如故。只是家兄和我说,他在无情谷碰见了齐公子,不知小姐可否知晓?” 许熙木摇头:“齐兄行踪我哪里知道,这无情谷是何处?” 另一女子接过话茬:“我听说过,据说那谷里处处飘花,住的都是仙女!” 王珂笑的直拍她肩膀:“那我可得去看看,我哥哥什么也不说,就说里面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 “要说漂亮,这云缨班才出名呢。” “是啊,据说那墨丹青...” “你不要这个表情。” 一个少女悄悄红了脸颊。 交谈一会,门口隐隐传来交谈声。许熙木偏头看去,五个侍从簇拥着一人走了进来。 “哎呀,陈御史难得赏光,可要尽兴。” 屏风后慢悠悠走出一老者,状态极佳,精神斐然。 陈大人立即拱手:“见过永亲王。” “免礼,免礼。” 永亲王摆摆手,坐到中央的主位上。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在见过一圈后,永亲王特意拉着许熙木的手。 “婉晴啊,眼看你这身子大好,本王甚是高兴。权儿。” 赵权从另一侧的最前面走出,站到王爷旁:“王叔。” “你带着点婉晴,孩子之间好好玩,知道吗?” “是。” 赵权一拱手,眯起眼睛看向许熙木,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只是不知道我这妹妹,愿不愿意同为兄一路了。” “当然愿意。” 许熙木回头看一眼,只见王珂笑容满面地和自己挥手,而齐霄三人也在暗戳戳看着自己。 不得已,她只能跟着赵权坐在他们一桌,边上是冯三宝,和另几个男人。 赵权并没有向他人介绍的意思,反倒是冯三宝嘴唇动了动,只是刚发出气音,就听见一声淡淡的: “闭嘴。” 赵权斜眼扫过去,然后再次看向许熙木,这次没了那种虚假的笑意。 “妹妹,你...还和齐霄他们混在一起呢?” 他把玩着酒杯:“你心思单纯,可别分不清好坏。那些外人,哪有你我之间的血脉情谊?” 许熙木赌气般的鼓起嘴:“可是兄长你欺负民女,实在非君子所为。” 赵权一看许熙木有所松动,立刻叹了口气。 “唉。” 他手一摊:“哪是我欺负民女,是这小子一天没个轻重。” 赵权一巴掌糊在冯三宝肩膀上,笑道: “三宝,还不给婉晴赔个不是?” “这...是,是,姑娘,我知错了,可别因为我和赵公子生了嫌隙。” 冯三宝一转态度,一脸讨好,伸手给两人都倒好茶。 赵权继续解释道:“三宝不是坏人,就是跋扈惯了,以后我管他,婉晴能否原谅为兄?” 许熙木亦是柔和了眉眼: “兄长这样说,婉晴明白,也请兄长原谅妹妹前些日子的无礼。” “自然,自然。来,给妹妹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许熙木听着,这些人以赵权马首是瞻,至少都有个一官半职。 她一一打过招呼,场面其乐融融。 过了许久,还不见开场。 赵权疑惑地往前看着,他们的座位自然比王珂的靠近许多,几乎坐到了最前面。然而,不仅永亲王坐在主位一动不动,陈大人同他交谈,看不出一点焦急。 最奇怪的是,这两人中间还留一座位。 还有比陈大人更尊贵之人吗? 当啷、当啷。 有些沉重的铃铛声自门外传来,不清脆,但声音着实大,连这院内都听的一清二楚。 赵权面色一变:“不可能。” 周围的人也在听闻这铃声后,也是交谈声大作。 许熙木状似好奇地回头看去,实际在悄悄观察齐霄等人。距离甚远,只能看见他们也在交头接耳,显然对此没有准备。 啧,这是什么意思?来的是谁? 她眼睛一转,柔柔地看向赵权: “兄长,为何说不可能?来的是何人?” “妹妹不懂,这铃声,是以前在宫里伺候的太监,出行时会挂在车驾前的特殊铃铛所发出的。” 赵权皱起眉:“只是,宫内太监一般不允许出宫,除非是那位...” “哪位?” 许熙木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期待。 赵权却摇头,有些宠溺道:“妹妹自己看吧,这位平时可见不到。” 咚、咚、咚,只见一顶轿子摇摇晃晃地被抬进来,上面坐着一看起来年岁比永亲王还要大的老人。他身材干瘦、面上无须,长得是慈眉善目,还没等靠近,就朗声道: “见过王爷,恕老奴年岁已高,就不行跪拜之礼了。” 永亲王竟直接站了起来,反而上前,亲自伸手将那老人搀扶到椅子上。 陈大人也站起身,腾出地方,没表现出丝毫意外。 许熙木看了一会,正要回头,赵权极低的声音在她耳后响了起来。 “那位是前大内总管郑公公。” 说罢,他便一转话题:“妹妹看,开始了。” 戏台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乐师们抱着乐器,快速坐在两侧的座位上。 周围的宾客逐渐安静,许熙木坐直身体,拿出王女的架势,潜心看去。 啪! 惊木一声响,一声高亢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苦诶——” 帘后快步走上来一人,月白长裙,长发垂腰。脸上抹着白粉,看不清本身的容貌,但高鼻梁、眼部线条流畅,连脸型都小巧精致。即使细看之下能认出这是个男人,也转眼又会被他拉进戏里。 “本是,良人有意,女子倾心——” 墨丹青停顿,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心变无所寻!只不过,为那三两碎银,竟——相见无期————” 许熙木的嘴巴微微张开,连礼仪都顾不上,心绪全被台上那人拿了去。 墨丹青挥动水袖,藏在手心的花瓣随风飘散。一个转身,许熙木甚至以为那袖子从自己鼻尖擦了过去。 “这也...” 她喃喃自语:“太厉害了。” 第21章 第21章 陈大人 “可悲、可叹!” 铛! 最后一声响,墨丹青同其他角在台上站定,这场大戏终于结束。 “好!” 台下掌声雷动,王珂兴奋的直蹦跶。 墨丹青等人依次退下。 永亲王起身:“本王请大家去大殿用膳,诸位,请。” 许熙木站起身,羞怯地用手挡住嘴: “兄长,妹妹想去后台看看,您先过去。” 她的目光一直朝着墨丹青离开的方向,赵权了然的笑笑: “去吧,玩一玩。那我们就先走了。” 赵权一挥手,领着一群人潇洒离去。 许熙木左右看看,齐霄他们为了避嫌早就没了影。 她要想办法... 陈大人走在最前,和永亲王、郑公公一起。 怎么才能靠近呢?最好是私下... 反正肯定不能在饭时凑过去。 想到这,许熙木快步朝后台走去。 休息间内,墨丹青正在卸妆。 班主裴庭数着手里的银两,从左手搬到右手,再挪回来,美滋滋地举到阳光下欣赏。 “丹青啊,这京城是不一样。一场顶之前十场不说,也没人来找我们麻烦。” “班主,我听您的。” 墨丹青对着铜镜,满意地看着自己恢复了的容貌。 “毕竟我只会唱戏嘛。” 叩叩叩。 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墨丹青站起来,打开门: “请进。” 许熙木走进来。 “贸然打扰,请见谅。我对戏曲实在感兴趣,这才赶来看看。” “哦?小姐喜欢戏曲?您想了解什么?我和您好好说道说道。” 墨丹青立刻拉开椅子。 许熙木好奇地看过去,现在的他,眉眼深邃,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偏身姿绰约、曲线柔美,多了些雌雄莫辨之美。 “咳,这戏曲分为很多种,我所唱的,便是昆曲。” 她坐到椅子上,仰起脸,认真地听着。 竟如此复杂。 从小到大,她只听闻过戏曲,阳福城里没有戏院,她就自己猜着那会是什么模样。 如今一听,如此美妙。 墨丹青越说越起劲,甚至想上手扒拉椅子边。 “还有,这角也分生、旦、净、末、丑,具体而言呢,还有老生、小生、武生。” 裴庭有些无语地拨开他的手,这才插话道: “丹青是个戏痴,还请您莫要责怪他。还不知小姐身份?我等孤陋寡闻,唯恐冲撞了贵人。” 许熙木掩唇轻笑:“怎会责怪,我今天听墨公子讲述,受益颇多。我乃当今隐亲王三女赵婉晴,见过二位。” 裴庭和墨丹青赶紧起身,恭敬道: “参见王女。” “免礼。” 墨丹青可不敢造次,这次老老实实站在旁边,却也不免好奇道: “小姐如此尊贵,竟是第一次听戏曲吗?” 许熙木笑笑:“我自小身体不好,几乎不出府。” 墨丹青一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啊,是在下失礼了。” “别紧张,说起来,你们表演后,就回南方了吗?” 许熙木紧紧盯着墨丹青。 墨丹青下意识看向裴庭,裴庭刚要开口,就听许熙木又道: “说来也是,云缨班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怎会轻易回去。我想班主也有在这北方闯荡一番的意思?” “小姐慧眼如炬,我等不敢隐瞒。确实如此,小的自夸一句,云缨班在南方已是颇有名气,却也陷入瓶颈。正如小姐所言,我们一时半会不会回去,不知小姐有何目的?” 裴庭伸手把墨丹青拉过去,一脸严肃。 许熙木眨眨眼:“放心,一件小事,还会给你们带来很大好处。” 另一边,酒席上,齐霄第无数次向门口看去。 “赵姑娘人呢?” 苏黎安把他的头掰过来:“太显眼了,齐兄。这在永亲王府里,赵姑娘还能出什么事?唉,倒不如想想,结束后怎么和姑娘说这些消息。” 三人对视一眼,一齐叹了口气。 主位上,永亲王和陈大人、郑公公把酒言欢。只是两位老人精力不济,酒过三巡便起身告辞,由侍从扶回房内。 陈大人也站起来,准备出去透透气。 刚出门,就看见刚才的男角站在拐角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 “大人。” 他轻声唤道。 陈大人心下疑惑,还是走了过去。 “何事?” 他一甩衣袍,看过刚才的表演,是心有所感,更别提这是永亲王请来的云缨班,不会不给面子。 墨丹青见他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隐王府三小姐,就在那处等候您。” 他伸手指引,陈大人一看,果然一道倩影在大树下。 王女。 “我这就过去。” 陈大人快步走到许熙木身边。 “见过王女。” “陈大人。” 许熙木微笑道:“小女有事求大人。” 陈大人皱眉,立刻作了一揖: “贵女有事直言。” “前些日子,我的好友在城里失踪。她名为张婉,虽不过是一介百姓,但我与她私交甚好,还请问陈大人,最近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小姐为何这么问?” 陈大人捻着胡子,语气难以辨别。 许熙木沉吟一瞬,也是豁出去了: “我派人在城里找了好久,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有更多的人失踪了。我想,是不是有人在大人的眼皮子下行恶事。我知晓大人日理万机,只是心系友人...” 她楚楚可怜地抹了两下眼角。 陈大人暗自思索。 若说怪事,倒是有。 他倒不会被她的几滴眼泪打动,但若能得到王女的帮助... “城内有人报官,说自己的子女失踪,不乏一些商贾之家。” 陈大人沉声道:“我层层追查,这些人最后消失的地点不是在闹市,就是在人群中,不知你的朋友是不是如此。” 他继续道:“我的手下搜集了失踪的人的范围,大概能确认中心处怀疑的几个人选。小姐,若您想和我合作,我至少要确保您不是凶手一伙的。恕我冒昧,小姐,还请您至少找出一个名字。” 许熙木果断点头:“好,我会找到的。” “到那时,小姐便来寻我。” 陈大人点点头,转身回到宴会厅中。 等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后,许熙木转过身。 “呼...” 吓死了! 她颇有些夸张的拍拍胸口,却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 太好了,终于搭上线。比她想象的要轻松的多。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这个人... “三小姐。” 一个人自树后走出。 许熙木猛地回头。 谁? 她和陈大人竟丝毫没有察觉。 可等到看清后,她的心更是沉入了谷底。 “郑公公。” “小姐,老奴无意听闻,请恕罪。只是您在调查这京城的失踪案?” 你不是都听到了。 许熙木抽抽嘴角,她还能说什么呢? “没错。” “小姐,陛下也很关注这件事。” 郑公公抛下一句后,便潇洒离去。 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许熙木。 “什么意思?” 她喃喃自语。 正要回到宴会厅时,却见人们三三两两走出来,宴会已经结束。 许熙木止住脚步,仔细看过去。 “齐...” “妹妹。” 许熙木眼前一黑,似乎看到一堵墙朝自己移动而来。 正是那赵权。 “兄长。” 许熙木状似犹豫一下,还是跟在赵权身边,一齐向外走去,没再看向齐霄等人。 赵权哼笑一声,回头看向齐霄,见他面色难看,止步不前,更是乐不可支。 “走,同为兄去游乐一番。” “好。” 许熙木顺从地答应。 —————————— 整整一天,许熙木真是见识到了赵权等人的奢靡生活。 美酒吟诗、软玉在怀。 许熙木默默喝着茶。 前边就是赵权,怀里有一红衣女子,时不时肢体相交,低声笑谈。 冯三宝就更离谱了,坐在榻上,左一人喂他吃葡萄,右一人给他扇风。 最有趣的是,这两人均已成家,家中妻妾成群,却能毫不在意地在此沾花惹草。 “妹妹。” 赵权看她疲惫,也甚是无聊,就揽着人走过来,坐到她边上。 “为兄倒忘了,妹妹大病初愈,怎能如此劳累?不如回府休息,待修养几日,哥哥再去寻你。” 他收紧手臂,暗示道:“我定也给妹妹找些乐子。” 许熙木犹豫一下,不得不露出笑容: “那就多谢兄长了。” 马车驶往王府,折腾一天又担惊受怕,即使是许熙木也疲惫不堪。 今日虽说达成了目的,可变数太多,不知是好是坏。 尤其牵扯到陛下... 马车停下,许熙木快步走进去。不用思考,她便知他们一定在府里等候。 “婉晴。” 齐霄嗖的跑出来,见她面色苍白,赶紧双手虚扶在她身边。 “怎么了?那赵权做了什么?可是欺负你了?” “没什么,就是脏了我的眼睛。” 许熙木捂着头,一想起下午那有些恶俗的景象,她就想把他们都扔出去。 奈何不仅不能,还要陪着笑脸。 越想越反胃,倒还真有点头晕目眩起来。 这就是赵权的下马威。 “无事,我们进去吧。” 许熙木扶着他的胳膊走回屋内,虚弱地坐在一边。 原本见她回来还在叽叽喳喳的三人立刻噤声。 许子怡扶着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她焦急道:“这是怎么了?” 苏黎安立刻给许熙木搭脉: “心绪激荡、过度劳累,姑娘快快休息才好。” 许熙木摇头:“你们且听我说...” 齐霄急声道:“婉晴,什么事都明日再说,我这就唤小蝶进来,这就离去。” “不,不。” 许熙木倒豆子一般,将最关键的信息和盘托出: “我和陈大人对话时,被郑公公听见,他说...陛下也在关注这件事。” “陛下?” 齐霄惊得后退一步,其他几人亦是面面相觑。 第22章 第22章 那个人是谁? 说一千道一万,此事也急不得。 到最后,许子怡就快把许熙木扛到床上,吓得她是连连拒绝,只能慌乱地和大家道别,然后缩回卧房中。 “小蝶~” 她伸手拉过侍奉在门口的少女,身体往床上一飞扑,舒服地打个滚。 “累死我了。” “小姐辛苦。” 小蝶熟练地揉着许熙木的太阳穴,将一旁的烛火吹灭后,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在你身边,总是这么安心。” “我的荣幸,小姐。” 第二天,天刚刚亮起,王府的侍从就迫不及待地敲响了各位友人家的大门。 不过,这并没有打扰到谁,因为所有人都早早整理好行装。 战争正式开始了。 他们都知道。 许子怡第一个策马前来。 “婉晴,感觉如何?” 她快步走入。 许熙木把她揽过来:“没事,昨天只是太过劳累。” 过一会,齐霄急匆匆进来。 “婉..” “没事啦,已经修养好了。” 许熙木把人扯过来坐好,再同样回答完钱盛后,由苏黎安最终拍板—— 健健康康,没有任何问题。 众人都松了口气,表情轻松,这才开始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率先开口的是齐霄: “我们可以先去调查城中民众,盛弟已查出几户人家,都是家中有人失踪的。” 许熙木提出疑虑:“可人家凭什么告诉我们?”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我们需换上平民的服侍,宣称我们创建了一个组织...这也是我想说的第三点,我们需师出有名,以后也可寻到更多盟友。” 许子怡:“组织?是为查此事,还是...真正的,属于我们的势力?” 许熙木拉住她的手:“我想,齐兄说的是后一种。一旦我们真的将名字交由陈大人,就没有回头路,我们同赵权、冯三宝等人,你死我活。” “我知晓,只是...好,那我们便来取个名字!” 许子怡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豪气冲天。 许熙木只听闻咔嚓一声。 桌,桌子! 她可怜巴巴地摸着桌上的裂痕,其他人并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只有齐霄含笑瞥了她一眼。 许子怡继续道: “不如叫...群英会。听着就威武霸气。” 苏黎安撇嘴:“倒像是山野间的土匪窝子。” “苏黎安!” 钱盛熟练地无视了旁边揪耳朵的“暴行”,沉吟道: “呃,聚金楼?是不是有点...” 齐霄愁的叹了口气:“我也没什么好想法。治安队?” “听起来就不好靠近呢。” 许熙木把手放在桌子上,继续道:“不如...叫万民会?” 齐霄摸摸下巴:“万民会...” 许子怡松开手:“也不错?” 五人互相看看—— 没有异议。 苏黎安揉着耳朵,有些感慨: “这倒是从未想过的发展。所以,我们的第一步是什么?” 钱盛站起身:“我们有五人,所以我姑且将失踪人的区域分为五部分。东南西北以及中心地带,这样时间能缩的很短。其中,北侧有三家,都是最寻常的百姓。南侧则是...” 许熙木在纸上认真记录,总的来说,北侧较为简单,东侧虽人数较多,也并无特殊。中间地带有一位世家子弟失踪,虽是旁系中的旁系,毕竟也要和世家打交道。 西边和南边则有些诡异。 西侧是发生过恶**件,据说是深夜有人追逃、打斗,破坏了不少财物,三人失踪。而南侧则是失踪了一个大官—— 御前侍卫乔昭。 无疑是最为艰险的一次调查。 钱盛嘿嘿笑了几声,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要是大家不介意,我去北边可好?毕竟我可没有诸位的本事,无非是有点钱两...” 许熙木摇摇头,打断道:“钱兄莫这样说,和百姓打交道的本事,我们可远远不如你。” 她安抚地拍拍钱盛的胳膊:“更别说钱两,你可知,那云缨班唱的是怎样一出戏?” 钱盛茫然:“什么戏?” 齐霄解释道:“一个男子为了碎银几两,便将发妻抛弃的故事。” 许熙木紧跟着说:“可钱兄从不欺凌弱小,心地善良,所知甚多。这云缨班还是钱兄所说我们才得知,还有这些人的消息,若让我来,我可查不到这么清楚。” 钱盛扬起嘴角:“姑娘谬赞...咳,那我就选定北侧了,多谢。” 许子怡手一拍:“我去西边!那边有打斗,我会武功,不怕危险。” 许熙木看着越来越大的裂缝,嘴角直抽抽,哭丧着脸看向苏黎安: “你呢?” “我...我去东边吧,和世家打交道,嘶。” 苏黎安抱起胳膊:“饶了我,我肯定会和他们打起来。” “打起来?你?” 许子怡冷笑一声:“你那叫被打出去。” “许子怡!”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齐霄咳了一声: “好了,就这么定。南边我去,婉晴去中间,有什么事好照应。” “好。” 许熙木点点头,站起来:“我们出发吧。” —————————— 中间地带并非说是京城的中间,而是钱盛调查出失踪人口范围的中间,位于京城偏西南侧。 许熙木穿着一身便装,莫名回想起那天去万福楼,结果偷听到齐霄的“美男计”一事。 她笑了一声。 现在,他们成了最好的伙伴。 前提是她没被发现。 “唔,第一家,就是这里。失踪的人是...李果。” 简陋的房子外有一正在洗衣的大娘,拿着棍子不停砸着盆里的衣物。 咚、咚。 水花溅起,在空中折射出虹彩,最后落到地上,晕开一个个暗色的斑点。 “大娘,您好呀。” 许熙木走过去,弯下腰,笑的亲切。 “您知道李家在哪吗?” “李家?” 大娘耳朵一动:“你说的谁?有名字吗?这附近可不少姓李的。” 她打量了眼许熙木的穿着,砸吧一下嘴: “姑娘家,出来寻人,身边没个人可不行。最近这里乱的很,不要瞎跑啊。” “乱的很?这京城是天子脚下,怎会生祸事?” 许熙木状似懵懂,干脆蹲下来,眼睛忽闪忽闪的。 “哎哟。” 大娘心都化了。 “这不东边那家,那小混混,谁知道干什么去了,已经一个月都不见了踪影。我们都说啊,他是犯了事,逃跑咧。” 说不定就是李果。 许熙木赶紧追问道:“您可知他姓名?住在哪?东边哪里?” “哟。您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大娘抱着盆,拔腿就要跑: “我可不是逃犯啊,什么也不知道,大爷饶命饶命。” “不是,大娘您别跑。” 许熙木伸手欲拦,却没想看似笨拙的女人猛地爆发,一个扭身就闪了过去。 “那您关心那家伙干什么?一天吃喝嫖赌,和他那个死爹一样!” “啧,实话跟您说吧,您凑过来。” 许熙木皱起来,状似破罐子破摔一般招招手:“您可别和其他人说,这是私事。” “私事?” 大娘的脚步往外划了一截,又犹豫着缩回来。 “我,我保证不和别人说。你真不是?” “真不是,大娘,你看我这身板,哪能是那捕快呢。” 许熙木楚楚可怜,得益于扮演赵婉晴这么久,她对于装弱小可有心得。 “大娘~” “哎,哎。是大娘脑子糊涂,哈哈,那个...什么私事啊?” 她眼睛一亮,把洗衣盆往地上一放,倒腾两步就溜了过来。 许熙木叹了口气:“您是不知道,我那妹子天天以泪洗面。” “哦?为何啊?” 大娘又紧一步。 “我也是说,天天这么下去哪成。于是连连逼问,这才问出来,原来是被一小子给骗了!” “骗了?!” 大娘眉毛一竖:“那个王八蛋,这么不要脸!” “我左问右问,我可怜的妹妹才说漏了嘴,只知那人姓李,已有一月左右没来找她。” “嗨呀。” 大娘嘴一撇:“那定是负心汉,跟别人跑了!” “我也是说,这男人靠不住。可我那妹子痴心,非说是情郎出了差错,这才不能来找她。您说傻不傻?” “傻!傻透了,男人的心怎能信?想当年我...” 大娘尴尬一笑,又振作起来,拉住许熙木的手。 “姓李,一月未见,莫不真是那混混?走!我领你去。” 许熙木暗笑一声:“好,谢谢大娘。” 大娘把盆往屋里一踹,大门一关,快步朝东边走去。 “不是我说,你那妹子眼光可真不行,那家小子可是...” 交谈间,已经到了这一小片房子的最东边。即使这里不算贫穷,但这间亦显得尤为不同。 大门上涂着红漆,门口还立着两个石狮。周围的墙体重新修补过,光滑如新。光看外面就不难想到里面是何等光景。 大娘愣住了。 “这这这,这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她惊呼一声,念念叨叨,又有些畏惧: “这是发财了?哎呀,老天真是瞎了眼。只是这世道无常,姑娘,要不再想想?” “大娘,那是我亲妹妹。不管怎么样,我也要讨个公道。” 许熙木朗声道。 大娘吓得一哆嗦,脚步悄悄往后退一步,却被一把拉住。 手心一痒,被塞了一张银票。 “咳,对,对!这天子脚下,怎么可能没有公道?” 大娘身子一挺,上去哐哐哐就是三声。 “诶,里面有人吗?” 空气沉默了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瘦小的男人钻出来,警惕地看着四周,直到看到大娘才松了口气: “你们来干什么?” “我先问问你,你姓不姓李?” 大娘一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这男人突然尖叫一声: “闹鬼,闹鬼啊!” 第23章 第23章 午夜惊魂 许熙木懵了: “闹鬼?” 男人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女侠,你是我儿子找来救我的吗?” 许熙木把大娘拉到身后。 “你儿子是谁?” “李果,女侠知道?” 许熙木摇摇头,还没等说什么,大娘先按捺不住,往前窜了一截: “你那儿子负了一个姑娘,你可知道?” “姑娘?” 男人看了眼许熙木,赶紧摇头:“李果已经一个月没回来了,什么姑娘我更是不知道。再说了,那小子一天混不吝,这...要是负了谁,你们可别找我。” “等等。” 许熙木一巴掌按在男人的肩上,他挣了挣,竟是一步都踏不出去。 “女,女侠饶命啊!” 大娘见他被制住,还畏畏缩缩,立刻上前,拉住他另一边胳膊: “你儿子不在,你这房子怎么换的?” 她往里瞟了一眼,有些酸溜溜: “还能是你这老赌鬼赚的?” “是我儿子给的钱,但他真的失踪了,钱也许久没拿来...我空留这房子,都快没钱吃饭了。” 他说的言辞恳切,本就不高的身体缩成一团,竟有几分可怜。 许熙木和大娘对视一眼,这才开口:“那你说的闹鬼又是怎么回事?” “自从我儿子失踪之后,这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我一人。每到夜幕降临,这院里白影重重,窗户无风自开,我惊的是夜不能寐。我去找了道长,他占了一卦,说我儿子已经被鬼吃了,现在鬼又缠上了我...” 男人不停地颤抖:“女侠,我这自身难保,李果估计也已经殒命,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许熙木摇头:“你说闹鬼就闹鬼?我非要探个究竟。让我进去。” “诶,诶。您想进就进,我是没半句谎言。” 男人感受到肩上的力道松开,立刻连滚带爬的撞开门,跑到院子里。 两人往里一看,只见宽阔的院子里挂着一条条白布,中间穿插着数不清的铃铛。墙上、地上、桌子、棚架满满都是符咒,被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许熙木惊讶至极,原以为是这家伙在唬人,可这架势,她真的不得不信。 “这太夸张了...” “不夸张,不夸张!现在晚上还是有人...有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有人站在我床头,就在我头顶上喘气...” 男人抖了抖,掀开角落刻意堆着的杂草,下面竟是一个血手印! “女侠你看!” “妈呀,姑娘你看吧,我就先走了。” 大娘尖叫一声,唰的捂住眼睛: “我我我,我走了啊。” 她啪嗒啪嗒跑走了,速度快的惊人,没一会,脚步声就再听不到了。 许熙木无奈地转过头,就感觉衣袖被扯住了。 “女侠...救救小的,这,这院子给你都行。” 男人跪在地上,就差磕头了。 许熙木眼睛一转,这事,她还真能办。 这些年跟着尼姑们走南闯北,一些法事也是略同一二,虽说没见过真正的鬼,多少也... 这画的什么玩意? 她看着墙上贴的符咒,第二次陷入迷茫。 “这符...那个道士画的?” “恩,道长说我性命堪忧,这才大发善心,赐我这些符。” “哦。” 许熙木趁他不注意,悄悄揭下一张揣进怀里。 这鬼画符有用就有鬼了。 不,还真有鬼。 人扮的鬼。 “想我救你,可以。但是我所有问题,你都要老实回答。” 许熙木抱起胳膊。 “好,好。女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不急,我去去就来,你不要离开,知道吗?我是唯一能救你之人。” 她看了眼天色,已经快到众人约好的集合时间。 这事还需商议。 待男人紧闭大门,赌咒发誓绝不出门后,许熙木快速回到王爷府。 天就快黑了,必须要快。 刚一踏进大门,就被焦急等待的几人团团围住。 “婉晴,怎么这样慢?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齐霄的目光上下扫了好几遍,实在没看出伤口,才让出往内部的道路。 许熙木却没进去,急声道: “来不及细说,我探查的李果那家现在在闹鬼。” “闹鬼?” 许子怡一抖,下一秒,苏黎安的胳膊已经揽过她的肩膀。 钱盛也想躲,左看看,右看看,干脆藏到齐霄身后,探出个头,声音颤抖: “鬼?!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 齐霄有些无奈:“是啊,那你们怕什么?” 他看向许熙木:“有人搞鬼?” “没错,我怀疑就是赵权他们的人。李果已经被杀,但此事一出,他父亲自身难保、无心追究,甚至连他本人死了,左邻右坊也不会追究,反而会讳莫至深。完美的理由。” 齐霄沉思道: “鬼神之说,真是心思险恶,更是胆子极大。不过,这种事一旦捅上去,谁也保不住,做着事的人有极大的自信。” 许熙木一跺脚:“先别说这些,天快黑了,我想去那里埋伏。又不是真鬼,那人扮的,自然就能抓住。” 苏黎安:“不怕打草惊蛇?” 齐霄则眼睛一亮:“一个人证,能得到的信息可太多了。我们已经把尸体挖了出来,现在更是开始调查,他们知道是早晚的事。走,我们现在就去!” 许熙木立刻应声:“好,走吧!” 两人并肩向外哒哒哒走了几步,却发觉身后一片寂静,半点声音也无。 恩? 许熙木回过头,只见钱盛躲在许子怡身后,许子怡死死勒着苏黎安,三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叠在一起。 齐霄没忍住,气笑了:“我想人太多也不好藏,就我们去吧。” 许熙木叹了口气:“天色将黑,各位还是早些回府。我们明日再继续商议调查一事。” 说罢,她和齐霄快步向外走去。 等来到李果家里,天色彻底暗了下去,点点星光缀在天上。 院里隐隐透出红光,许熙木眉头一皱,赶紧拍门: “里面有人吗?” 齐霄则一握拳,骂道:“该死,他们动手了?” 哒哒哒—— 正当两人心焦不已时,门却轻轻打开了。 “女侠?” 李果他爹钻出来,手里端着一个蜡烛。看清两人后,乐得呲出一口大白牙: “快请进。” 许熙木高高举起的手差点直接糊他脸上。 “不是着火了吗?” “什么着火?” 男人茫然地回头,随即恍然大悟,一使力把门大敞开。 “我点的蜡烛。” 齐霄往里一看,眼前一红。只见那院子里,层层叠叠摆着数不清的烛台,烛火在微风中摇摆个不停,打在墙上忽明忽暗,十分有九分像是生了火。 他实在没忍住,问道:“...你点蜡烛干什么?” 男人带着他们进去,嘿嘿一笑:“这半夜有鬼,不都说鬼怕火嘛,我就想着有没有用...还有铃铛,看,系的可紧了,一碰就响。”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垂在院中的线,一连串的响声接踵而至。 叮铃铃、叮铃铃。 许熙木沉默了。 这声音配合上烛光、符咒,就算没有鬼,谁住个一晚上也非得吓个半死不可。 她制止了男人还想继续演示的动作,率先走进屋子里。 屋子里也是物件颇多。大堂里有桌椅、屏风,还挂着几幅画。看来李果真的挣了不少钱。 “卧房是哪间?” 男人伸手指了指。 她看过去,脚步一迈,手腕就被齐霄扯住。 “在我后面。” 他把人拽到身后小心护好,警惕又警告地看了一眼男人,这才小心翼翼朝着卧房走去。 吱呀—— 门被小心地推开。 卧房里简洁的有些出人意料。 一张床、一个衣柜。忽视那些蜡烛,符咒、铃铛、细线... 许熙木抹了把脸,好吧,确实有些难以忽视。 “这里为何只有这么点东西?” 她看向男人。 “这不是害怕嘛,以前物件倒是多,又是镜子,又是花瓶,可是都被那鬼打碎了。有几次差点把我划到我...于是我就都拿出去了。” “打碎了?” 许熙木冷笑一声,鬼还能打碎花瓶,拿着碎片伤人?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现在,事情已经明了。 她和齐霄对视一眼,齐霄点点头,冷声道: “这鬼可怕至极,已经修炼成千年厉鬼,故很难驱散。接下来我说的你要仔细听,必须做到,知道吗?” “好嘞,您说,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违背。” “那就是,像你平时一样行动。一会我们会藏起来,你不能露出破绽,那鬼可是聪明的很,要是被发现不对劲,一定会发狂取你性命。” “是是是,我这就上床躺好。” 等男人就位,许熙木指了指衣柜,闪身钻了进去。 外面,齐霄实在没找到能藏的地方,只能捏着鼻子,躲到床底下。 一片寂静。 只有火焰的噼啪声和外面微弱的风声。 许熙木从柜子缝朝外看去,只能看到一小片空地。 什么都看不到嘛。 她缩在角落,抱住膝盖,默默在心里复盘。 那所谓的“鬼”敢天天来。肯定是等到深更半夜,确保男人睡着后,才会进来吓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许熙木揉揉眼睛。 铛——铛—— 打更的声音... 鬼会从哪来呢? 院子外翻墙进来?还是撬开锁,从门...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 咔哒、咔哒... 外面有什么声音,是铃铛响了! 许熙木直起身体,蓄势待发,若是有人进来做坏事,她就和齐霄一起把人按住。 敌在明我在暗,肯定没问题。 咔哒、咔哒。 奇怪的脱落声还在继续,可鬼从院子来,为什么她的耳边... 许熙木瞪大眼睛,努力寻找的声音的来源。 一寸、一寸。 她屏住呼吸,原本黑暗的衣柜内在眼睛的逐渐适应下,有了些许的轮廓。 而她的前方,有一颗从墙里探出来的头。 正在一点一点,转向她。 第24章 第24章 赵石 “...” 许熙木背后的汗毛唰的竖起来,她缓缓抬起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有病吧? 她屏住呼吸,心里一秒骂赵权和冯三宝十八遍。 谁想的主意,把密道挖衣柜里? 她说这屋里什么都没了,衣柜还在,为何这鬼不破坏衣柜? 开玩笑,破坏了,那鬼晚上不就露馅了! 脑袋转了一圈,明显没看见她。随后一个身体从通道中挤出来,眼看就要碰见她。 呼。 窗户被猛地推开,发出砰的一声。 衣柜里的人下意识朝外面一偏头—— 啪! 许熙木一巴掌糊人脸上,看着他惊恐万分的双眼,干脆利落地一手刀把他劈晕。 另一边,齐霄悄悄探出头,向外看去。 窗户大开,一道白影飘然而入。 “呜呜...” “鬼”发出一阵阵如泣如诉的声音,向着床铺靠近。 齐霄眯起眼睛。 这白衣下的鞋倒是普普通通一双布鞋,底子极薄,应是为了减小动静。 “我恨...” “谁?!” 床上传来声音,应该是李果爹醒了。 希望他不要露出破绽。 只要这“鬼”再靠近些... “救命啊,别杀我!”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齐霄心中一喜。 机会! 果然,鬼也疾步向前,转瞬间来到床沿边。 “小贼!” 齐霄愤而暴起,一把抓住飘进来的人的脚。 “哈!” 他把人摔在地上,一把掀开白布白衣。哪是什么鬼,分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你是谁?” 齐霄拔出匕首,抵在这人的喉间。 男人从床上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小跑两步冲过来,一拳打在这人脸上。 “你个孙子,天天来吓我!” 齐霄没拦着,只是确保锋刃死死紧贴着他的皮肤。 可是这鬼只是不发一语,死死地看着衣柜的方向。 不好! 齐霄身子一动,又怕这人反抗,焦心不已。 “妹妹,你没事吧?!” 许熙木推开柜门,一个身体就咕噜噜滚到地上。 她跳出来,耸耸肩: “他被我吓晕了。” “唔!” 原本没任何反应的鬼,一见此情此景,立刻震惊地看过去。 “赵石!你起来!” 地上的人没任何动静。 “...” 齐霄嘲笑道:“扮鬼的人,竟还能被人吓晕。走吧。” 他将匕首逼近一寸,鲜血顺着脖颈缓缓向下,洇湿了衣领。 那人立刻就老实了。 最后,由李果的爹自告奋勇地拖着另一个“鬼”,五人连夜赶回城边的一处宅邸。此处是齐霄的私宅,极少人知晓。 “进来。” 齐霄先把这两人捆好扔在一边,见李果爹什么也不知道,干脆让他去偏房休息。 待他千恩万谢的跑了,许熙木和齐霄对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因其中一人昏迷不醒,齐霄就看向另一人: “你是谁?” 那人支吾一声,但也仅仅几秒过去,就放弃了抵抗: “我是那冯大人...” “哪个冯大人?” 齐霄一亮匕首,那人缩缩脖子,飞快道: “冯迎光大人的护卫。” 也就是冯三宝。 许熙木皱眉:“你为何要连夜吓一老汉?甚至一月有余?” “我哪知道,冯大人的命令。我这做小的的,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呗。” 他指了指昏迷的那个:“不过,这家伙知道的多。” 齐霄记得他说过的名字,问道:“赵石?” “对。赵石,他不是冯大人府中的,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您能不能把我放了?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当然不能。” 齐霄微微一笑:“不过,如果你帮我们,那这里可以保你性命。” “呃,我养着一家老小,都指着我的工钱过活呢...” “我想,你丢了工作,也比丢了命强对吧?” 男人瑟缩一下:“对,对。” “如果你够老实,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得到的肯定远远多于你的工钱。” 齐霄侧头,门口的两人立刻走进来,这都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大人,小姐。” “把他带下去,看好。” “是。” 最后,就剩下齐霄、许熙木和赵石。 许熙木抱起胳膊,早就发现赵石的呼吸开始变化,恐怕这人已经听了半天,包括同伴的背叛。 该怎么提醒齐霄呢? 她轻点手指,就听齐霄说: “赵石,你早醒了吧?” 恩? 齐霄武功有这么高吗? 许熙木惊讶地望过去。 “咳咳...” 赵石抬起头,声音有些低哑:“你怎么知道的?呵,栽在你这等高手身上,我...” “没,我就诈你一手。” 哦,原来是这样。 许熙木又靠了回去。 齐霄继续:“赵石,你为谁做事?” “我不能说。” 赵石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他看向许熙木,厉声道: “你们知道你们在和谁作对吗?” 许熙木眼睛一转,柔声道:“谁...?” 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赵石也是这样想的。 “赵权赵大人,福王府!” 齐霄都乐了:“所以你为赵权办事。” “...” 赵石撑起来的身体立刻缩了回去,不说话了。 “你就是为赵权办事。这计划,是赵权想的?为了什么?” 齐霄等了一会,见他依旧沉默,继续问道: “李果是你杀的?” 赵石抖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嘴巴张开:“不...我不说。” “不是你杀的。” 齐霄和许熙木对视一眼,均觉得好笑。 许熙木走过来:“但你知道内情,赵石。你不怕我们杀了你?” “我不怕。” 赵石梗着脖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齐霄开始绕着他踱步:“为何?你不过是拿个工钱,何必把自己命也搭进去。你是他的亲信?死士?忠心于他?不像,据我所知,这类人都会经过训练,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他一直观察着赵石的表情,只见他眉头紧皱,眼神躲闪。 而除开这种可能性,**不离十,就是被胁迫了。 “赵权杀了人,让你处理后续。我想李果也是如此?这总能告诉我吧,你不说,我调查两天也就出来了。” 齐霄将匕首抵在赵石的胸口。 “我想这会更容易选一些。” 赵石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那你不能说是我说的。” “恩,你说吧。” 许熙木忍不住转身偷笑,这赵石,本以为是什么冷面小头目,这怎么,还有点憨? “李果就是帮赵大人送点东西,然后,然后就死了。” “为什么杀他?还要杀他爹?” 赵石犹豫一下,支吾道:“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帮他杀人。” “帮他杀人?你说的轻巧,那可是杀人。” 齐霄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一用力—— 没拎动。 他面色不变,反而将脸凑过去。 “你们害死了儿子,如今又要谋害父亲。就没一点良心?” 赵石不为所动。 许熙木皱眉:“杀人也无所谓?好啊,心黑无情,和那些人一个狗样子。” 齐霄感受到手下身体颤抖了一瞬,满意地松开,走到许熙木身边,和她一唱一和: “杀了吧,这等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要把他的罪行写在纸上,宣扬的满京城都是。” 赵石一抖。 许熙木亦是厌恶道:“他又不会在意,这种人,哼,想必也没什么亲人吧?” 赵石又一抖,眼睛忍不住滴溜溜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几次张口,又什么都没说。 亲人。 齐霄摸摸下巴,灵光一闪。 不怕死,比起死亡,赵权的报复才是更令赵石恐惧的。 姓赵... “没事,反正他是死定了。不只是这赵石,等我们扳倒赵权,那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行。” 许熙木一愣,不知他为何这么说,只能茫然地接话: “当然。” “满门抄斩...是什么意思?” 这是赵石第一次主动开口。 他往前挪了挪,目光急切:“告诉我。” 齐霄碰碰许熙木,示意她先不要开口。 他一步步走到赵石前面,蹲下身:“就是姓赵的,每一个都得砍头,无一例外,包括他们的妻子、丈夫、孩子。” “无一例外?这不可能,赵权可是亲王的儿子...” “哦?” 齐霄缓缓走到他身前:“这位,是隐王府的三王女,我是丞相的儿子。还有,这个事情是谁委托我们的,你知道吗?” “王女...相爷...能委托你们,那会是?” “是太子殿下。” 赵石猛地瞪大眼睛,无力地坐了下去:“冤有头债有主,我做了错事,你们就杀了我。赵权杀人,你们去杀他,凭什么去杀无辜的人?!” “无辜?” 许熙木面色一冷,走过去,直接薅住赵石的领子把他提溜起来: “李果不无辜吗?好,就算他卷进什么事,他爹呢?一个老头,也该被杀?” “我...” 赵石咬牙:“他赌博、酗酒,不是好人...” 齐霄震惊地看着那只嫩白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 他很久没锻炼了吗? 许熙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和赵石对峙:“不是好人就该被你所害?你也有在意的人?那为何能冷血至此。不必多说了,你这样的禽兽,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不,你们不能...” 赵石挣扎一下,就见许熙木的手微微抬起。 他瞬间想起来衣柜里那劈头盖脸的一掌。 “咳。” 他老老实实缩回去,甚至有点诚恳: “我没有,其实我只是想把他吓跑,直到他离开京城,我就和赵权说他死了...” 这话一出,赵石就知道自己没有了回头路。 可他也不知该相信谁了。 至少,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 许熙木抱起胳膊:“你说的是真的?刚才还振振有词,恐怕只是权宜之计吧?” “不,真的不是。您,您相信我。” 赵权扑腾一下,还是没敢乱动。 齐霄回过神,先将许熙木划分到怪力少女的范围,推理道: “这点,我觉得赵石没有撒谎?” “何以见得?” “装神弄鬼长达一个月,每晚身着白衣在屋子里飘来荡去,甚至在衣柜里刨出一条通道。若是想杀人,一刀了结便好,想必你也知道赵权的风格。” 许熙木想起张婉,长叹一声: “确实。” 不过她其实也并没真的怀疑。 毕竟赵石这个人,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谎,心思明显的甚至可以说有趣。 但这场配合也到了尾声。 “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不然...” 许熙木拿过齐霄手里的匕首,将刀尖对准他。 赵石明显比面对齐霄时苍白的多。 最终,他颓然地垂下头。 “好。” 第25章 第25章 追查进行中 “所以那道长呢?” 齐霄拄着下巴,看着对面的赵石。 自从昨天他松口后,倒也坦荡,堪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扮的。” 赵石低着头,时不时扫一眼坐在齐霄边上的许熙木。 齐霄在纸上不停记录。 说也奇怪,若许熙木在场,他会更紧张一些,也不知为何。 婉晴明明如此温柔。 “温柔”的许熙木坐在齐霄稍后一些,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赵石。 “那些符咒呢?” “瞎画的。” 许熙木无语地眯起眼睛。 真能折腾,能想出这么个法子,那个护卫竟也配合。 两个神人。 齐霄整理了一番手中的线索,从天黑审到天亮,大致把需要的东西挖出来了。 首先,赵石是福王府上豢养的宗亲,虽然祖上三代都属于旁系中的旁系,但也算有一丁点皇室血脉。 只不过由于此类宗亲数量庞大,到他这一代,早就没了爵位和官职,也无半点商铺或耕地,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差别。 现如今,府里的“宗亲”均为赵权办事,其幼子生长于福王府。不仅承恩,家人也在王府的掌握下,这才让赵石宁死不屈。 寻常培养死士的路子,只是多了层血缘的捆绑。不过,培养一名合格的死士所费甚大,赵石显然没被看中,于是就被派些简单的“脏活”。 “带下去,看护好。” 齐霄挥挥手,护卫便将人带走,和冯三宝的人关到一起,暂且好吃好喝养着。 许熙木叹气:“他知道的不多。” “但也足够让我们缩小那个名字的范围。” 齐霄站起身:“等他们来了,我们再一起商量。” 两人悄悄溜回王府,暂且等待。 没一会,其他三人纷纷抵达。 许熙木看见子怡,下意识想摸摸桌子上的裂缝,却发现手下一片光滑。 “这桌子换了?” 钱盛刚走进门,闻言笑道: “一片心意,望姑娘喜欢。” “多谢钱兄。” 许熙木笑笑,将一头雾水的许子怡拉到身边坐好,同他们详细讲述了昨晚的事。 待她说完,齐霄跟着补充:“李果死于送东西,路线是从福王府前往一处隐秘的宅邸。我还要继续调查御前侍卫失踪一事,不知谁愿意和婉晴走一道?” 苏黎安率先摇头:“我那边还没完事,咳,你们也知道我不善交流。” 许子怡也表示不行:“我那边涉及到一帮派,我昨天才打进内部,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许熙木捂住脸,不是很想知道她口中的“打进”是哪一种。 只剩下钱盛了。 “我倒是都完事了...那我和姑娘一起吧。昨天的部分,等我整理好再和大家说。” 拍板决定好,齐霄犹豫片刻,还是说道: “婉晴,昨天没和你说。其实我们在宴会那日,打听到一些消息。” “什么?” 许熙木皱眉,钱盛也是一无所知,茫然道:“为何隐瞒到现在?” 苏黎安嘀咕一句:“也不是隐瞒啦,就是怕小姐听见脏了耳朵。我们那天试探了和赵权交好的几人,他们无意间透露赵权能帮着办一下不、好、办的事。我认为可能涉及一些交易,既然要去,还是探查一番。” “好。” 许熙木起身,和钱盛一同离开王府,去寻找那处宅邸。 —————————— 城北,破旧的宅子前。 许熙木侧耳倾听,只有风声,没有半点人烟。 “这里似乎废弃了,没人居住。” 她又靠近了些,伸手试探性推了下门。 吱呀—— 门没锁。 透过小小的缝隙,能看见里面四处散落着杂物和枯叶,砖缝隐约可见令人不安的、暗红色痕迹。里面的屋子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许熙木回头看向钱盛。 “我进去,你在这等我?” “那怎么行!” 钱盛的头摇成拨浪鼓:“我要保护小姐的,一起去吧。” 许熙木艰难地点点头,心下暗暗保证。 放心,如果有危险,她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彻底推开门,许熙木快步走入。 “好乱。” 左侧是一摇摇欲坠的石台子,上面摆着几柄小刀和沾着血的布子。 钱盛用力踢开落叶。 “这下面会有什么...” 突然,一个白色的东西被他踢飞,咕噜噜滚到许熙木的脚下。 许熙木捡起来,沉吟道: “这应该是指骨,边缘粗糙,是被人砍下来的。只是,为何会在这?这里是他们拷问的场所?” 她分析个不停,可钱盛一直没有回应。 许熙木茫然的抬头,却见他一脸惊恐加震惊。 “小姐,那,那可是骨头啊。” “...哦。” 对诶。 许熙木把骨头递出去,眼神飘忽:“这么一想,是有点可怕,你拿着吧。” “哦。” 钱盛表情微妙的将骨头揣进包里。 继续翻找下去,还有一枚戒指、一块布料,尚不知有何意味。 许熙木看向漆黑的屋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此处的门更是破烂,几乎断了半截,刚一靠近,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走进去,墙上挂着斧子、锯子、磨损的绳子等等看着就不妙的东西。 角落还有未干的水渍。 最近下雨了吗? 许熙木骤然转身,只见一道身影从房梁跃下,直奔钱盛而去。 “小心!” 她一把拉过钱盛,一脚踹在那人身上。 咚! 男人在地上灵活地翻滚一圈,匕首毫不留情的划过许熙木的大腿,飚出一道鲜血。 “唔...” “小姐!” 钱盛手忙脚乱地冲过来,直接挡在两人中间。 糟了! 许熙木眼看着匕首的利刃带出一道寒光,那人青筋暴起,一看就用了全力。而钱盛还愣在那。 这可怎么办? 她一咬牙,肩膀朝前,脚下猛地加速,直接撞开钱盛。 “躲开。” 许熙木伸手去抢夺匕首,她能打过他,但显然在这大杀四方绝对是自寻死路。 “小心——” 钱盛像一头蛮牛冲进来,竟意外将匕首打飞到许熙木脚边。 许熙木举起刀:“别动!你已经没有武器了!” 可男人没有丝毫犹豫,手呈爪状,直接将钱盛打飞出去。 “啊!” 钱盛摔在地上,许熙木不敢回头,抄起匕首刺去。 噗嗤! 鲜血四溅,男人的胸口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都能看到里面翻出的血肉。 许熙木正欲开口再劝,却见他疯狂的目光定格在人仰马翻的钱盛身上。 不好。 这人武功很高,若执意要杀钱盛,她拦不住。 只能... 她犹豫一会。 也许只是几秒,至少比她想象的要短的多。 噗嗤。 这次不一样。 许熙木松开手,任由那具身体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鲜血从口子里一股股往外冒,转眼就湿透了他的衣裳,再流到地面, 她抬头看过去,钱盛坐在地上,大张着嘴巴。 该说什么? “我...” “我看见他胸口有东西。” 钱盛噌一下站起来,快步走过来,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尸体翻过来。 “就在这...” 他从尸体胸前的布子下翻出一个本子,有些骄傲地仰起头: “我眼睛尖吧。” “你,你不介意吗?” 理智告诉许熙木不该再提,这件事处处暴露了她的秘密,但她实在做不到无事发生一般。 “我杀了人...” 快别说了,停下,带着线索回去,继续查你的案子。 许熙木低下头,用力的用布条绑紧大腿的伤口。 疼。 伤口不大,但是疼的出奇。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难过,自己只是担心计划... 好吧,或许有一点点。 然而,钱盛一贯阳光的声音却没有半点变化。 “小姐哪杀了人?” 他呲出一口大白牙,毫不犹豫地挡在尸体前,一拍胸脯。 “要不是我那招蛮牛冲撞,死的就是咱们!算起来,是我立的功,小姐可莫和我抢,到时候去了陈大人面前,说不定我还能得些赏赐。” 许熙木微微瞪大眼睛:“我不是...” “那就结了!小姐,我把这里的东西装好,咱就赶紧走。万一还有人过来呢。” 钱盛不容她反应过来,麻利地翻箱倒柜,把东西全塞进他那个巨大的包袱里。第一次主动拉住许熙木,直接把人拽了出去,一路向外,再向外,直到那尸体看不见,那小屋看不见。 “这就回去了?” 许熙木打起精神,快走两步,追赶上前面的身影,和他并肩而行。 钱盛笑道:“莫非小姐还要在那用膳?” “可别,我们还是去王府享用美食吧。” 许熙木轻松多了。 两人顺着小路,迅速返回王府。 等王府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钱盛才轻声道: “小姐,若齐兄问起,一定要说人是我杀的。” 许熙木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 “好。” 进了小门,就见小蝶焦急地守在门口,一见两人差点没尖叫出来。 “小姐!钱公子!” “怎么了?” 一侧突然探出一个头,是苏黎安。 “你们?” 他一路狂奔着来,在扫过一圈后骤然松了口气: “没事,就许小姐有一点点小伤,血都止了。” 苏黎安抱起胳膊,回头看向小蝶。正以为她会放心时,只见这姑娘的脸一寸寸的白了。 “小伤?” 小蝶胳膊一伸,竟直接把许熙木打横抱起,旋风一般的消失了踪影。 只剩下钱盛和苏黎安面面相觑。 钱盛无奈地笑笑:“那就让我来和你说说,都发生了什么吧。” 他眉眼弯弯:“唉,我不小心,杀了人。” 第26章 第26章 名册 晚上,所有人齐聚一堂。 御前侍卫失踪一事已有了眉目,他是在回家时丢的,那一带正好是冯大人尚书府的周围。 许子怡则是神色怪异,频频表示她要最后一个说。 于是,众人的目光来到苏黎安身上。 “咳。” 苏黎安轻轻嗓子:“经过我这几日的细心劝导,大致确定了失踪者失踪的位置、工作、姓名和相貌。神奇的是,有几人的行踪不定,极有可能也是给他们做事。但这些人失踪的地点,都偏南侧。” 他在地图上画上几个圈圈。 “那些无辜的人只是障眼法,为了掩盖真正想杀的人。” 钱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这边也是。” 地图上又多了几个圈圈。 许子怡看了眼许熙木。 许熙木摇摇头:“你先说吧。” “好,我今天勇斗恶贼,将那群人全部捆起来。” 她一叉腰:“可在我的盘问下,他们说出了与赵权等人完全无关的回答。” 齐霄皱眉:“什么回答?直说便可。” 许子怡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齐霄有些不好的预感,正要开口阻拦时,她却没给他机会。 “他们,是太子殿下的人,在寻找一些人。” 许熙木刚平复下来的心脏猛地一颤。 什么人,难道是偷黄金像的人?! 她和齐霄对视一眼,但对方的脸色比她难看的多。 齐霄沉默片刻:“为何能确定他们是殿下的人?” “从城北殿下的私宅处接到指令,接见他们的是一长须干瘦之人,身着白袍,说话一字一顿。” 许子怡看许熙木一头雾水,解释道: “殿下身边有位恩师,我们都见过,就是如此。而且那处宅子也鲜少人知晓,我是因随我父亲去过一次,才知道。” 她看回齐霄,语气再度变得严肃:“寻找谈及金像之人。” 齐霄的脸果然又黑了一层,隐晦地看了一眼许熙木。 为什么看我? 许熙木后知后觉。 王爷确实在打探消息,若是被查到... 许子怡最后撂下一句:“殿下的命令是,拷问出所有消息后,格杀勿论。” “...” 一时间,没人说话。 许熙木能感受到齐霄依旧在时不时看向她。 是在担心,还是在试探? 她的嫌疑从来就没在他心里彻底消除过。 齐霄盖棺定论:“此事我会调查,很可能涉及秘事,你们不必再提。” 秘事。 许熙木看着手上的纸,思绪却飘向远方。 上次大昭庙之后,这人表现的情深意切,结果到现在也没再提过。 现在又替太子遮掩。 证据还不够,要让他亲眼看见... 最后,只剩下许熙木和钱盛没有汇报。 钱盛深吸一口气,将今天的经历稍作修改。 “小姐舍身救我,我找准机会将其斩杀。从他身上,我发现了一个名册,上面记录了一些处理记录。” 他掏出册子,将其推到桌子中间。 齐霄拿过去。 刚刚翻开第一页,他就开始瞳孔地震。 “我的天...这是...” 钱盛沉声道:“都是城里钱庄、世家等子弟。那些普通百姓连性命都没有,最重要的是——都是太子殿下和九皇子殿下的势力。” 齐霄叹气道:“那这件事的主导就很明显了。” 几人面面相觑。 许子怡犹豫着开口:“那我们要告诉陈大人吗?” “当然不!” 苏黎安一抬下巴:“我们把名字给他,再把册子交上去,至于怎么看,那就是他的事了。我们可千万不要牵扯到皇子间的争斗。” “好。” 许熙木表示同意,如果太子真的在追查金像,她和隐王府一定要隐藏好。 齐霄也赶紧点头。 少数服从多数,更别说许子怡和钱盛其实也没有主意,这事也就如此敲定下来。 许熙木在地图上圈出新的圈圈。 “这些人被抓走后,于那处小屋被杀害。赵权是主导,但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齐霄指向众多圆圈的中心: “我想很明了了。” 户部尚书府。 冯迎光。 齐霄冷笑一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们明日就去找陈大人。” 商讨结束,其他人纷纷离去。 只剩下齐霄留在原地。 “齐兄?” 许熙木扶着桌子站起来,心下警惕。 是要盘问,还是... “婉晴。” 齐霄走过来,伸出手。 恩? 许熙木茫然。 “我扶婉晴回房。若婉晴觉得冒犯,还请断然拒绝我。” 那只手稳稳的停在空中,指尖透着健康的粉红色,微微弯曲。 可在那次书房争吵后,他就没再用过美男计。 这是为何? 许是看见她的怀疑,齐霄浅笑一声: “婉晴不必多想,我只是想扶你回去,仅此而已。” “...恩。” 许熙木搭上他的手,顺着力道站起身。 “嘶。” 大腿处的伤口隐隐作痛,但绝不到她的承受极限。这声痛呼是演技,还是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发出的,她有点分不清了。 她不能真的在...撒娇吧? 许熙木脸一红,被齐霄扶着慢慢往卧房去。 两人走在长廊上,齐霄的手支撑着身边之人的身体,但仍能看见少女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冒犯。” 他紧紧抿着嘴唇,掏出手帕,心底一阵阵的酸涩。 见许熙木没有抗拒,齐霄用手轻轻攥住,慢慢地擦着她头上的汗渍。 他的胸膛起伏几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 “下次我和你去,你不会武功,千金之躯怎可受伤?” “我只是想帮上忙。” 许熙木没看出他的心疼,还沉浸在案子中。 “别人能做,我也能做。这份名单,我想抄录一份,这是否会招来祸患?可...” “婉晴?婉晴。” 齐霄清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许熙木抬起头,疑惑地看过去,却突然和他极为专注的目光撞上。 “怎么了?” 平时,她想到一个问题,齐霄就能想到十个。她习惯了和他不停的对答和探讨,头一次没得到他充满自信的回答。 “你还需要考虑吗?” “不,不需要考虑,我也不想考虑。” 齐霄转过头,郑重的看着许熙木。 “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啊?” 许熙木终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呼吸一滞,原本紧盯着他的大眼睛不自在地移开。 “我,我又没什么...” 齐霄挑眉:“没什么?疼的走不了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您身为王女舍命救人,在下佩服,不过,还是多顾着些自己的身体才是。” 他推开门,小心的将人扶到床边坐下。 “医师呢?怎么换药?内服需抓什么药材?这才是我关心的。” 许熙木愣愣地点了下头。 这也是第一次她见齐霄这么不客气。 小蝶站在一旁,眼睛转了转,冷不丁冒出一句: “王爷找奴婢,奴婢要过去了。” 她步履匆匆,嗖的一下就没了影。 许熙木的脑袋咔咔咔转了回来,看向端着茶杯走过来的齐霄。 “婉晴。” 茶水的热气升起,飘荡在两人中间。 他看着许熙木小口小口地喝着,搬来椅子坐到她对面。 “伤口还疼吗?” “有点...” 许熙木动了动腿,立刻皱起眉。 “诶,别动。” 齐霄扶住她的肩膀,哭笑不得:“我不说了,婉晴在这等一下,我去让人把饭菜拿过来。” 他匆匆的去,匆匆的回。 “一会就来,婉晴先靠着。” 许熙木顺从地倚靠在齐霄叠起的被褥上,眼睛忽闪忽闪,轻笑道: “齐兄快别忙活了,我这伤,医师说几日就能行走如常,半月便恢复如初。”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小姐。” 许熙木一愣,看向对面的人。 齐霄的眉眼依旧带笑,只是目光不停在她身上来回。 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最终,齐霄长叹一口气: “婉晴,我现在都后怕不已。” 他的嘴角拉直,伸手拉住许熙木的手,轻轻抵在自己的胸膛上。 咚咚、咚咚。 手下的脉动无序且激烈。许熙木惊讶地抬头,她从没想过,齐霄会在意成这样。 “我...下次会小心。” “不,没有下次。” 齐霄摇头:“我说过,这条路会很危险,但...我后悔了。” “恩?” 许熙木皱眉:“后悔什么,你不想做这件事了?” 她想撑起身体,有些生气的质问道:“你害怕和他们斗争?” “我...我害怕失去你,和我们的朋友。” 齐霄坦诚的可怕,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许熙木。 许熙木不得不抬头,和他四目相对。 她一向不喜欢这样,也许是出于说谎者的恐惧,或是对他聪明的畏惧。 但这次不一样。 许熙木只看见了担心。 她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陷进柔然的包围中。 就听闻他温柔道: “所以婉晴在愁些什么?” 齐霄修长的手指默默搭在被子上,让许熙木一抖。 “事情,并不像钱弟说的那样吧?” “...” 放松早了。 许熙木轻咳一声,身板子又挺了起来。 本以为是关心,结果有是算计。 “我们一早去了之后,在先在院子里找了找...” 她一字一句的复述着,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种种线索,以逃过齐霄的追捕。 “等进去之后,我们接着...” “婉晴。” “恩?” 为何又打断她? 许熙木咬住嘴唇,冰凉的手指就被握紧一双大手中。 “婉晴,在为了死去的那人感到愧疚吧?” 该死。 她急道:“钱兄诛杀恶贼,我有什么可...” “你从那里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其他的我不在乎,我唯独不想你这样,愿意和我说说吗?” 齐霄凑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下面的黑色瞳孔倒映着许熙木怔愣的目光。 没有她以为的试探。 那种藏在温柔表面背后的冰冷计算,她见过太多次。 “我...” 嘴巴比脑子还快。 “是我杀的。” “什么?” 许熙木咬着嘴唇,看向他。 不是以赵婉晴的身份,是以她自己的心。 “我...我把匕首...” 她的泪珠滚落下去,砸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第27章 第27章 冯迎光,冯三宝 不要说。 不要说! 许熙木像被分成了两半,一边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她的错误、冲动。 只是另一半的她还在抽噎着: “他,他死了...” 因极度压抑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被纳入一个怀抱。 齐霄没有说话,这里不需要大道理。 一条生命的逝去是如此沉重,即使看起来多么理所应当。 “呜...” 微不可闻的啜泣声从许熙木喉咙的最深处传来,她吸吸鼻子,撑起身体。 “好多了。” 许熙木深吸一口气,露出细微的笑容,这还是她在那人死后第一次笑出声来。 “谢谢。” “客气什么。” 齐霄朝她伸出手:“我陪小姐用膳?” 他侧身,让出桌子上那些美食的模样。香气扑鼻、色泽鲜艳,引得两人肚子都是一阵咕咕叫。 许熙木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这才惊觉饿得厉害。 “公子请。”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扫了一眼,失笑道: “羊腿、鸡腿、骨头汤,这是谁准备的?” “小蝶准备的。俗话说得好,吃什么补什么,婉晴多吃些。一会我去城北那家医馆问问,老郎中的医术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 齐霄给她布菜,又去倒茶,饭没吃两口,倒像个小蜜蜂一样忙个不停。 许熙木本想推脱两句,但又咽了回去。 啊,腿好疼,就这样吧。 第二天,虽然伤势未愈,但情况已经刻不容缓。 他们杀了人,尸体虽然已经紧急处理,但那么个大活人不见了,赵权肯定警惕。 于是,万民会派出了齐霄、许熙木作为代表,前往陈大人府中。 许熙木见仆人去通传,有些紧张。 陈大人调查出的也是冯三宝吗?毕竟他可是户部尚书的儿子。 “两位,请。” 齐霄跟在侍从的后面,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扯出冯迎光,他们算是和赵权彻底对立。万民会如今根基尚浅,若上来就抬出太子之名,有参与皇位争夺之嫌。可单凭他们自己,甚至连一个入仕的人都没有,恐怕艰难。 各怀心思间,陈大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大堂之上。他的两侧站着护卫,表情依旧肃穆,见到他们也没显露出半点表情。 “见过王女。” 陈大人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齐霄:“你是齐丞相之子?” “是,晚辈齐霄,见过陈大人。” 极其简单的寒暄过后,陈大人也不客气,单刀直入: “二位的调查可有眉目?” 许熙木拱手:“自然。不知大人心中的名字可是...户部尚书冯大人府上?” “何出此言?” 陈大人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一个眼神轻飘飘扫过来,压迫感十足。 “王女可是敢说,只是若无证据,岂不是空口污蔑?” “有。” 许熙木毫不意外,虽说当时只约好提出一个名字,但仅有一个名字可没资格和巡城史合作,她必须展现自己的能力以及掌握的资源。 她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地图,铺在桌子上。从张婉的失踪,到为赵权办事的李果,再到御前侍卫。重要性一步步提升,也越接近那个地点。 冯府。 陈大人微微点头:“如何能确定这些事均为一人所为?那御前侍卫又为何被杀?” 齐霄站起来:“此人乃陛下护卫,生前同那皇宫南门提督赵大人多有接触。据我调查,有人声称赵大人会在宫内外传递一些东西,其中免不了此人的帮助。至于为何被杀,大抵是因为走漏了风声,至少我是打听出了这些。” “至于是否为一人所为...” 许熙木紧接上,在地图上圈出宅邸的位置。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宅子,里面满是血污,还有一看守人,尸体还在我这。我们在里面寻到一些物件...” 戒指、钥匙,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足以证明其中几人身份。且这些失踪的人均是青天白日消失,并无发生打斗,只能是熟人将其带走。那唯一的交集,就是赵大人、冯公子一行人。” “好。” 陈大人拍拍手,站起来。 “我怀疑的,也是冯迎光。” 他没提赵权,只是道:“我的手下搜查时,发现他们常于私下聚会。我们审了几个他们找的姑娘,都是由冯迎光牵头,收敛了大量钱财。” 陈大人掏出一块令牌,递给许熙木。 “我借你十人,武艺高超足以信任。只是,无名无份,不可说是巡防军之人。任何情报,你们来我府上询问。三日后,冯迎光会去启荣猎场打猎,探报说他会下手,我们兵分两路,我负责埋伏,你们假装偶遇,抓个现行。” “是。” 计划明确,准备行动。 回府后,许熙木两人同剩下三人解释清楚,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三天的时间很短,由许子怡和苏黎安先去探探地形,看哪里可能是合适的杀人场地。 许熙木和齐霄、钱盛在王府研究计划。 她沉吟道:“打猎本就适合杀人,树木遮掩间,大可以推脱没看清射中了人。这该怎么抓?” 齐霄则摇头:“启荣猎场是私人猎场,客人繁多,鱼龙混杂。那里的箭矢不算锋利,不然容易伤及宾客,离杀人更是十万八千里,大多是凑个热闹。” 钱盛:“那谁去猎场,谁去埋伏?” “我去埋伏。” “我去。” 许熙木和齐霄对视一眼。 她抢先说道:“埋伏之地定是危险重重。” “那婉晴更不能去,你还受着伤。” “可是公子也...” “婉晴...” 两人开始推拉。 钱盛本来在认真的听着,脑袋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 后来他就麻了。 “我去,我去行了吧!” 他当啷一声插进两人中间,看着两双震惊的眼睛,一挺胸: “你们俩,就去猎场里面观察冯三宝的行踪,行不行?” 钱盛牙酸地往后一倒:“就这么定了。” 三日后。 启荣猎场。 “齐公子您来了~” 小厮牵着马走过来,看了看两人。 “您二位是同乘一匹马?” “恩。” 许熙木没工夫管这些,她的余光一直紧紧盯着一旁喧闹的人群。 中间的正是冯三宝。 赵权没来,或许是要撇清嫌疑。就是不知这几人里,哪个是他们要下手的目标。 “小姐请上马。” 齐霄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许熙木回头,只见他伸着手,笑眼弯弯,声音稍大。 “好,齐公子。” 她灿然一笑,也故意提高了声音,顺着力道,小心地避开伤处,坐在马背上。 另一边,冯三宝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 “齐霄?赵婉晴?” 他喃喃道:“他们怎么会在这?” 旁边的男人凑近,低声询问:“会不会影响...” “无事,避开些就好。” 冯三宝一拱手:“诸位随我来,今日可是要痛痛快快猎上一番。” 他一扯缰绳,马儿就掉头,朝着森林深处奔去。 许熙木两人赶紧追上。 “是假设的方向,果然,只有那处适合伏击。” 她皱眉看向森林深处,极远处树木高大、密度极高,鲜有人去。 而许子怡三人正在那里蹲守。 希望一切顺利。 “驾!” 他们的马儿紧随其后。 冯三宝大部队一路飞奔,没一会就把其他人甩开了踪影。 孙信放声大笑:“冯公子马术了得,在这险峻之地也能策马奔驰,不知今日能猎得多少猎物啊?” “嗨,不过是点野鸡兔子,等改日,我带孙兄去那北面,草原辽阔,那才叫痛快呢。” 冯三宝拍着胸脯,抽出背后长弓,弯弓搭箭。 嗖—— 一只雪白的兔子应声倒地。 “孙兄,这可叫我领了先了。” “你且等着。” 孙信眯起眼睛,左右搜寻,突然见那草丛闪过一道白影。 “我来!” 他大喝一声,策马而去。 冯三宝给了之前男人一个眼神,男人立刻会意。 “看,那边有狐狸!” 男人假装惊呼一声,引得议论纷纷。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诸位随我去,必将它拿下!” 哗啦啦啦—— 剩下的人都跟着男人前往了另一个方向。 完美。 冯三宝心中大喜,今日竟如此顺利,看来有老天保佑。 “驾!” 他紧跟着孙信而去。 孙信尚不知其中门道,马儿从飞奔也变至踱步,慢慢向前走着。 “刚才我明明看见...” 周围的树木愈发粗壮,孙信叹了口气,再往前,就要出了猎场划分的区域,很是危险。 回去吧。 “孙兄!” 一阵急喝从后方来,孙信茫然地回头,就见冯三宝满脸焦急,脸都挤在了一起。 “孙兄,你可曾见到一只灰狐狸?” 狐狸还有灰的? 孙信摇头:“未曾。” “哎呀,我刚才下马取水袋,谁知那狐狸也不知是成了精,竟从草中窜出,叼起我的传家玉佩就没了踪影。” “啊?” 孙信人都傻了,这骗鬼呢? “怎么可能,一个狐狸叼你玉佩干什么?又不能吃。” 他有些警惕的看向冯三宝:“冯公子意欲何为啊?” “孙兄同我去前面看一看,那狐狸是不是在那?” 冯三宝指向密林深处:“冯某必有重谢。” “不,恕我无能为力,我要回去了...” 孙信果断摇头,但只闻一声炸响。 “砰!” 冯三宝收回手,看着失控向前的马儿和上面惊慌失措的孙信,轻轻吹了吹指尖。 “那你还和我聊这么久。” 第28章 第28章 杀人现场,全体围观 倒霉的马儿没跑多远,就被地上的荆棘绊倒。 孙信砸到地上滚了几圈,后背撞到石头上,一阵钝痛。 “嘶——” 他哭丧着脸爬起来,也顾不上马,赶紧就想往回跑。 “该死,冯迎光是疯了?他要干什么...” “孙兄,这是什么话?” 摇晃的视野里闯入一双黑鞋。 孙信心口一紧,领子已经被狠狠攥住,对上冯迎光那双凶狠的眼睛。 “最后问您一句,令兄,真的不能提拔一下弟弟的好朋友吗?” “你那,朋友,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凭什么...咳咳...” 领口骤然一紧,孙信立刻喘不上气,愤恨地看着冯迎光,显然绝不妥协。 冯三宝也不在意,他都这么干了,自然也就没想着有回转的余地。 “杀了吧。” 孙信后退一步:“你在和谁说话?” 窸窸窣窣—— 草丛里钻出三五个威猛大汉,各个身着黑衣,鼓起夸张的弧度。 杀气腾腾。 孙信背后的汗毛唰一下竖了起来,心神俱震。难道今日要命陨于此? “冯迎光,你怎敢?!” “我有什么不敢?” 脚下一绊,孙信往后一仰,倒在地上。 对面的人立刻显得高大起来,太阳被挡在冯迎光的脑后,将那张平日里谄媚、奸猾的脸衬的有几分恐怖。 要被杀了! 什么坚持、不屈在面对死亡时都被抛之脑后。 孙信手脚并用,一边紧紧盯着冯迎光,一边努力向后挪去。 几个大汉也不含糊,直接抽出小刀,发出噌的一声,刀刃在阳光下反出寒光,显然磨得极为锋利。 地面的竖起的草被踩进泥土,发出破裂的嘎吱声。 孙信的手来回摆动,往后、往后,再往后... 沙沙。 他的脑袋突然插进了叶子里。 眼前一黑,耳边更是传来破空声。 “啊!” 刀未至,惨叫先出。 “啊——” 孙信扯嗓子喊,一声更比一声高。 “啊!!!” 不对。 孙信茫然地闭上嘴。 这声不是他叫的。 一片阴影突然出现。 他一寸寸抬起头,就看见好几张大脸。 “...陈大人?” “起来吧。” 陈大人一身劲装,手里执着一把长剑,严肃的脸上罕见出现一丝笑意。 “你安全了。” “诶,诶。” 孙信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赶紧回头看向冯迎光的方向。 只见那几个黑衣人都倒在了地上,他本人更是被一个女子按在地上,不停咒骂着: “你们他妈是谁?!凭什么抓我?” 陈大人听都不听,摆摆手:“带走。” 孙信定睛一瞧:“许子怡?” 又一看。 “齐霄?” 原本被拖出一段距离的冯迎光立刻往后一仰,却直接锁定了众人中最纤弱的身影。 “你个忘恩负义!狗娘养的!赵婉晴!” 许熙木捂嘴轻笑:“陈大人,这可要罪加一等。” 陈大人冷哼一声:“自然。” 把倒霉的、千恩万谢的孙信送走,陈大人看向许熙木几人。 “你们几个娃娃倒利落。都是好孩子。典狱司,敢不敢走一遭?” “有何不敢?” 许子怡抱着胳膊走过来,一叉腰。刚才她出手迅雷如电,连那些巡防军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把人按地上了。 苏黎安和钱盛则断然拒绝。 一个身为医者,实在不愿看人被折磨。另一个,纯胆小。 但钱盛不再妄自菲薄,而是挺起胸膛: “我去看着点冯大人府上有何异动,毕竟他儿子被抓,万一恼羞成怒可就不妙了。” 就剩下齐霄和许熙木。 许熙木暗自思考,齐霄肯定要去,但她要不要跟着呢?一是她作为深居简出的王女,平日英勇些就算了,这去了典狱司还面不改色...属实有些过分。二是,许子怡所说太子所派之人令她十分在意,现在齐霄被牵制在典狱司,岂不是绝妙的探查之机? 想到这,她装作柔弱地轻咳一声: “小女腿上有伤,再说也着实有些畏惧...不如我回府上等大家吧。” 空气有些寂静。 钱盛嘴角一抽。畏惧?碰到不平立刻拔刀相助,见到鬼只想着抓,遇见歹徒舍身相救。这位王女什么时候畏惧过? 他都不信,更别提聪明绝顶的齐兄了,若是出言质疑... 她不想去,那就不去,管她为什么呢。 他开口解围道:“没错,我们最后在王府汇合——” 话说一半,就被齐霄打断了。 “腿又疼了?是我太疏忽,刚才就不该让你跟来。婉晴快快回去休息,我一会就回去...” 巴拉巴拉。 钱盛牙又一酸。 呵呵,多虑了。 另一边,许子怡迷茫地问苏黎安。 “婉晴怎么看就是在找借口吧?” “诶,这你就不懂了。” 苏黎安一仰下巴:“假如我现在说,我扭了肩膀,你该当如何?” “扭了肩膀?!” 许子怡大惊,一把把苏黎安扳过来,伸手直接捏在他肩膀上。 “这里?什么时候扭的?疼的厉害吗?” “不是,你等会,我没...” 钱盛默默收回目光,咬牙切齿。 这两对“爱侣”,难以直视。 最后,他们分道扬镳。 许熙木返回王府,快步走回卧房。 “小蝶。” “小姐,没受伤吧?” 小蝶的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目光确实转瞬间将许熙木扫了个一干二净。见就多了些尘土和汗水,才松了口气。 “有何吩咐?” “我出去一趟,除了父王找我,其他人就说我已睡下。” 许熙木换上一身方便打斗的便装,往脸上扣了一个面具。 “是,小姐。” 小蝶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小…” “三小姐已经从苏州启程…” ———————— 白虎帮。 京城第一大帮派。 虽说天子脚下日夜有巡城军守卫,但太阳之下尚有阴影,更别提这鱼龙混杂的京城。 最顶尖的势力,如太子、大皇子等人都有自己的死士和手下。再次一些的,如赵权这些官员,也是私自豢养了不少人。而最底层地富商、大家族微末分支,想办点“脏事”,就必须去找这些帮派。 可现在,是太子找白虎帮寻人,还是在赵冷钰的大本营。 这可不太对劲。 黄金像。 她只知道,在阳福城时,太子就让山贼林虎一行人去搜寻。现在和那时极为相像,难保不会扯上关系。 许熙木走到白虎帮的大本营。 城南的花香阁。 也是京城最大的青楼。 离这几米远,就能闻到里面浓烈地脂粉味。 里面的老鸨见她来,更是一个箭步窜出来。 “哟,姑娘请留步,这里可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 “我来找人办事。” 许熙木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没有避讳,因为连白虎帮自己都在四处宣扬,他们是“帮人办事”的好组织。 果然,老鸨原本稍显冷淡的表情立刻热情起来。 “嗨,这我就知道了。” 她一转身,指了指侧门:“还请姑娘随我前去。” “恩。”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小门,走廊很宽,人来人往。有身着华衣,高声谈笑的男人,也有像她一样全身都包裹住的家伙。 两侧的房间房门紧闭,老鸨将她领到一个屋内坐下。 “接待的人马上就到,您稍等。” 她谄媚地笑笑,便离开了。 房间陷入寂静。 许熙木左右看看,这里不大,但是东西一应俱全。桌椅、屏风、茶具,角落的花瓶里插着不知名的白花,细看之下,那花瓶都质地圆润,显然不是便宜货。 财大气粗。 这里处处透露着这个信息。 叩叩。 “进。” 许熙木坐直身体。 来了。 吱呀—— 门打开一个小缝,钻进来一名少女,看着年岁不大,身着一袭白衣,露出胳膊和大腿,行走间飘散出一股清淡的香气。 “奴婢瑶琴,见过大人。” 她将门关上后,毫不犹豫地跪到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许熙木皱起眉,按理说白虎帮作为第一帮派,不应该如此伏低做小,怎会让手下人这般作态? “起来吧。” 瑶琴身体一颤,恭顺地低着头,一步步走到桌前。她没有选择坐下,而是垂首站在原地,声音轻柔,却能听出几分紧张: “大人,您想委托白虎帮做什么事?” “找人。” 许熙木抬起头,这时她自然不会拿出温柔的态度,而是毫不客气道: “能办吗?” “当然,请问您想找什么人?是否有想要指定的人选?” “我要找一个男人,耳朵有豁口,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常年穿一马褂,面容凶狠、眼睛细长,可否?” 瑶琴默默地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再摸出毛笔,竟三五笔将其画了出来。 “请问这画像可有不妥之处?” 她将纸推了过来。 许熙木接过一瞧,暗自惊叹。不过凭她这乱七八糟的描述,瑶琴还真将林虎画了个十之五六。 “这里,再改改,还有这...” 她伸手指点了几处错处,看着画像逐渐接近林虎本人,这才停下手。 “还不错嘛,好吧,看来你们值得信任。我朋友说,你们这有个叫王强的,极擅长找人。” 许熙木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她又不是真的来找林虎,林虎爱死哪死哪。 她的目的是许子怡那天抓到的那几个人,据说早就被赎出来了,连夜都没过。 瑶琴点头:“对,王大人很会找人。只是王大人的价格很高...” “你觉得我差钱?” 许熙木丢出钱袋,砸在桌子上咚的一声。 瑶琴立刻跪到地上:“不,我立刻请王大人过来。” 第29章 第29章 新的目的地 王强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人。 自从前些天被一个陌生女子打了一顿,结果大哥把他捞出来,不仅不给他们出气,反倒挨了一顿骂之后,他就悟了。 什么白虎帮。 说是兄弟,全是生意。 所以,当再一次被捆起来,丢在某处不知名仓库时,他已经习惯了。 “饶命!您让小的做什么,小的都干!” 面具之后的许熙木有些沉默了。 亏她还做了半天心理铺垫,想着若是这人不说,她就用一些从齐霄那打听来的“酷刑”。 “你从城北第三条街的宅子里接到的命令是什么?” “这,这...” 王强身体颤抖,连连求饶:“这小的不能说啊,说了,我们大哥会要了我的命...” “恩?” 喉咙边的剑锋逼近一寸,就快贴在他的皮肤上。 王强的喉结滚动一下。 这面具人身材娇小,声音也并未做任何伪装,不过是个女人。他混迹江湖多年,是一把好手,若是能... “小的这就说。” 他低下头,眼珠竭力向上翻去,用余光紧紧地盯着那道模糊的身影。 “小的去那里...” 身影因为他的话语微微前倾,似乎被话语的内容所吸引。 就是现在! 王强大喝一声,猛地暴起,双手呈爪状向前抓去。 这计狮虎掏心可是他苦练多年—— 砰! 后背砸在墙上扬起一片尘土。王强好像听见了骨骼发出的扭曲声。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点寒芒闪过,那柄一直横在他脖子上的长剑竟然擦着他的脸,直直插进了墙壁里面! 嗡嗡—— 剑刃发出蜂鸣声,尾部左右晃动,以及它后面那双冰冷的双眼。 “咳。是一个老人,让我们去找人。是城外大昭庙的香客,相貌平平,数月前,大昭庙被大火焚尽之前,城里有人见他鬼鬼祟祟从那方向而来。” 王强脸都木了,甚至感受不到靠近剑锋那一侧的身子。 “我昨天才去他左邻右舍拜访个遍,有人说他连夜采购了不少东西,都是些避暑的物件。这年头,热成那样的也就是赤沙一带。” 许熙木哼了一声,把王强吓得又是一抖,看着都快哭了出来。 “这香客姓甚名谁?为何要跑?” “叫孙晃,家里住在北边最穷的那片区域,一家十口人,从老到小。还有,城里的当铺也见过他,说他大半夜拿了块金子来当,正巧碰见当差的是个愣头青,嚷嚷着要报官,就匆匆离去。再然后,就跑了。” 许熙木皱眉:“为何是赤沙?” 王强稍稍往旁边躲了躲,又在许熙木骤然犀利地目光下僵住脖子,小幅度地摇了摇: “我哪知道,怕抓呗。赤沙那地方全是沙子,官府可治不住那帮沙漠悍匪。他把东西一献,一辈子吃喝不愁。” 许熙木暗自思索,所以不是为了逃去西域,而是正好朝北走? 不过,也许他家里人也见过金像,还有当铺伙计,会知道的更多。 “跟我走,去问问他们。你要是敢有一句谎话——” “他们都死了。” 王强小心翼翼地仰着头。 许熙木惊愕道:“什么?” “昨天我告诉那府里人这些消息后,半夜他们就死在家里,老老少少无一例外。那家当铺更是...连那伙计之前、之后当差的人都被杀了。我还特意过去看了一圈,血从院子里淌到外面大街上,不过没有官兵去,应该就是委托我那人杀的?” “为何这么说?” “因为这事我没告诉过别人,而且,九个人,算上那三个伙计,十二个人,一晚上就死个干净,也只能是因为这事了。” 王强见许熙木把剑收起来,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那,大人能不能放过我?” “不能。” 许熙木笑了:“我是来委托你的。以后,你去找关于孙晃所偷这黄金,是什么,有什么特征,把它的一切信息都调查清楚。还有,你已经背叛了之前的雇主,若你也背叛我告诉他们,我就把这事捅出去,他们什么手段你清楚的。当然,我什么手段,你也清楚。” “诶,是是...” 王强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许熙木语气稍微轻松了些:“你之前的雇主给你多少银两?” “二百两白银,大人。不过我绝不会贪这点钱,您放心!” “不,你办得好,我给你五百两。” 她随手丢出一小兜碎银:“三日后,在这等我。” “是!” 王强这才喜笑颜开:“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分开之时,天色逐渐暗沉。 想必他们不会来找她了。 许熙木一琢磨,顺着小路,直奔北区孙晃的住处而去。 “嘶...” 腿上的伤口在奔波下愈发疼痛。 但不管怎样,还是调查一番。 夜色渐浓,月光洒在无人的道路上。 平时热闹地京城沉寂下来,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许熙木在心里添了一句:那野兽特指太子。 还没等靠近,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大部分血液都已经干涸成暗红的污渍,只有极深的几处反着月光,将那洁白染红。 “都死了。” 许熙木走了一圈,所有家具都被砸碎,孩子的身体倒在外面的院子里,大人的则是叠在一起,在屋子角落,大抵是审讯后一并结果的。 唯一的老人死在床上,鲜血浸透了被褥,表情安详,没受折磨。 全是一击毙命。 利落、果决。 “呼...” 没有任何线索,白跑一趟。 只有心里酸的厉害。 许熙木趁着夜色,返回王府。 “父王。”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下衣服,就直接去了书房。 “金像从京城离开后,去了赤沙。” 赵之盛正翻着情报,吓了一跳: “呀,赤沙?可熙木,我们要查的是金像之谜,而不是金像去了哪,金像就在这。” 他揪着胡子:“这段时间我一直研究,这金像,看似严丝合缝,实则处处机关。只是,不知道是哪位能工巧匠所做,极难解开。我按你说的找了几个西域人,才看出端倪...你怎么了?” 隐王喋喋不休话语一顿,柔和下来:“你大半夜来,不是来说这个的吧?” 许熙木呼吸一滞:“不,女儿就是来告诉父王,这个消息。” 她的睫毛忽闪两下,其实她知道,这人跑哪去,干了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但是...看到书房的烛光亮着,脚就自己走了过来。 “他们杀了十二个人。我看见还有三岁的孩子...我们成立了万民会,但是太孱弱了...朝堂离我们太远...” “女儿。” 许熙木咬住嘴唇,看向自己这位因意外才有的“父王”。 赵之盛一捻胡子:“那就让父王帮帮你。朝堂离你们不远,本王一个王爷,还不足以吗?” “父王?这会不会太危险,我查金像可以通过齐霄,或是再想办法,您不是说最不懂这些尔虞我诈...” 许熙木上前一步,满眼焦急:“女儿说这话绝不是想...” “哈哈,是本王想简单了。想扳倒太子,光靠一金像怎么足够?朝堂、江湖、民间,你这些日的调查,我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如何的庞然大物。万民会,好想法,你们一群孩子,起了个好头,从赵权开始,势必要发展成与其相当的势力。能做到吗?” “...能。” 许熙木的心跳得厉害,连着眼眶都有些泪珠在晃荡:“太子如此残暴,我...想为民做事!” ———————————— 天刚蒙蒙亮起,小蝶就来通报,齐霄已经在外面候着。 许熙木故意一瘸一拐地走出去:“齐兄。” “婉晴?这怎么如此严重,定是昨日劳累所致。” 齐霄快步走过来扶住人。 小蝶默默移开视线,已经习以为常。 到了往日议事的房间,齐霄拿着垫子放在座椅后面,小心地扶着人坐下。 “昨天典狱司可上演了一出大戏,赵权竟亲自去了。” “亲自?这不是自投罗网。” 许熙木勾起嘴角:“好啊,陈大人怎么说?” “陈大人虽顾及赵权世子身份,但也断言拒绝,并说赵权再试图闯入典狱司,就连他一起扣下。” 齐霄描述地绘声绘色:“冯三宝还大喊着,兄长救我,兄长救我,谁成想,赵权一听陈大人这话,直接转身就走了。” “呵,看来这位兄长也没把这弟弟当回事。” “他们蛇鼠一窝,本就靠利益捆绑,现在自然作鸟兽散。只是,赵权接下来必定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许熙木点头,顺势提出自己想了一整晚的计划: “齐兄,万民会如今只有我们几人,势单力薄。何谈对抗身居官职的世子?我想多了解民间疾苦,多伸出援手,等打响名气,才好吸引贤士。” “只是,光在民间有名气恐怕收效甚微。不如我们求助于殿下...” 齐霄的话被打断。 “万万不可,齐兄知道这其中凶险,莫要再提。” 许熙木直接给他噎回去。 见他一时怔愣,这才柔声道:“昨日回府后,我忧愁不已,父王前来探望时我便将心事倾诉,父王提了个法子。那就是,他来帮我们和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大人寻一个见面的机会,若是顺利,我们可以帮着侦破案件、调查民情。等立了功,还愁没名气?” 她看着齐霄亮起来的眼睛,柔柔一笑。 当然,这些“案件”、“民情”调查出来,是哪位“殿下”做的恶,也就不必多说了。 第30章 第30章 案件一:消失的稻米 从此之后,时间仿佛陷入停滞。 冯迎光吐出不少情报,却只坦白埋伏孙信是为因兄长治水官之位,想安插一朋友谋个官职,除此之外,关于赵权受贿之事只字未提。 这倒不是他忠诚,只是这些事他都难逃干系,自然死也不说。 相对应的,赵权也沉寂下去,许久不见动作,城里也再没失踪的人。 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许熙木站在密室里,第无数次拿起那尊金像。他们不是没想过直接将其砸碎,但那位来自西域的工匠否决了这一猜想。 在西域,纸张并不普及,所以大部分机密都是直接刻在载体上。 “女儿。” 赵之盛接过金像,将其放回。 “你们同那监察御史谈的如何?” “尚可,如您所说,御史大人让我们去调查城东谷梁被盗一案。” 许熙木沉默一瞬,再次抬起头时,目光里只有坚定。 “那处存放的,正是朝廷的救助粮...由太子负责对底层百姓发放。我们会查出真相,让齐霄看见太子的真面目。” 赵之盛乐呵呵地接着说:“没错,等他改变了心意,就会说出更多信息,甚至,还能向太子打探消息。” “女儿明白。” 许熙木咽了口口水,这不是愧疚的时候。 战争才刚刚开始。 又是一天清晨,五人齐聚一堂。 不,这次是六人。 扮鬼的赵石站在角落,一脸局促。 许子怡难得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位鬼,为什么在这?” 齐霄轻笑两声: “他背叛了赵权,家人原本在赵权手里,我把人救出来后,他现在是我们的鬼了。” 赵石一抱拳:“在下为各位效忠,请尽管吩咐在下。” 钱盛欣然接受:“好啊,既然是两位看过的人,那我放心。不如就跟我行动,正好我没有武功,独自一人有点危险。” 苏黎安扫了他一眼:“为何说是一人?你跟我们俩,或者赵姑娘他们不就行了?” “不要。我这段时间,已经牙快酸掉了。” 最后,六人分为三个小分队,许熙木自然还是和齐霄一起,负责调查现场。 毕竟就数他俩脑子好,所以其他人没有任何异议。 城北的粮仓很大,分为三间仓库,储存这粟米、豆子、其他作物。 许熙木两人一去就受到了热烈欢迎。 这里的看守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被称为胡叔。不是因为他姓胡,而是他留着两撇有趣的小胡子,半白半黑,向上翘着。 “两位就是万民会的人?” 他呱唧呱唧鼓着掌,连带着后面跟着的部下也一脸茫然地跟着鼓掌。 啪啪啪—— 齐霄微微一笑:“没错,我们来调查盗窃案。” “诶。” 胡叔一听盗窃案,时间也对得上,心里确认了大半,领着他们往里走。 “被盗的是储存粟米的那一间。” 他掏出巨大的钥匙打开锁。 “你们看。” 巨大的场地本应被一袋袋粮食堆满。煜国如今国富民强,此处更是最为繁华的京城,可现在,至少缺失了一半以上。 齐霄皱起眉:“怎会少了这么多?有团伙作案?” 胡叔摆摆手:“怎么可能,我们日夜巡逻,钥匙只有这一把,一直在我身上,我睡觉都抱着钥匙睡。就算太子殿下连日开仓给百姓布粥,每次开门也都有我们看着。” “太子殿下布粥?” 齐霄立刻一挺胸膛,一直被迫怀疑太子让他心力交瘁,现在大昭庙和白虎帮还没调查清楚,如今听到太子的善举竟有了几分扬眉吐气之感。 他扫了眼许熙木,声音微微提高:“您和我们说说,太子殿下是怎么布粥的?流程如何?每次取多少、人员分布、谁来护送?” 许熙木有些无奈地看回去,仿佛又看见那条挥的欢快的尾巴。 胡叔的胡子抖了抖: “每日清晨卯时,殿下就会带着人来取走三石大米,去城北熬好粥给贫民发下去。你们也知道,城北这一片最为贫穷,许多孩子都吃不上饭。” 许熙木眯起眼睛,城北贫民区,那不就是那孙晃一家人居住的地方吗? 有意思,早上发完“善心”,晚上就夺人性命。 她压下火气,继续听胡叔说着: “殿下善心令我等佩服,不仅是早上这三石,傍晚时,也会再来取上三石,自掏腰包,特意向陛下求了个合适的价格,免费让百姓吃。” 胡叔钦佩地朝天一拱手,许熙木的余光能看见齐霄的后背挺的越来越直,仿佛也共同感受到这份荣誉。 她却觉得不对。 废话,太子自掏腰包给百姓,怎么想也不可能。那此举有何好处呢? 齐霄听完胡叔的夸赞,侧头看过来,许熙木没错过他眼底那丝隐藏地很好的雀跃。 “我们调查吧,看看是谁偷的。” “恩。” 许熙木报以假笑。 谷仓的袋子层层叠叠,她顺着中间流出的小路一路看过去。 左侧的袋子们十分厚实,一个挨一个,而右侧的些许稀疏。 “殿下取米就从这边拿吗?” “对,搬就要搬上一段时间。” 她挤过米袋,扒开往后瞧,没有破损,也没什么洞。出入口只有大门,那这米是怎么丢的? 等等... “殿下取米应该会从最外侧拿走吧?为什么反而是这中间的米袋子稀疏了呢?” 齐霄一愣,走上前来:“没错,从中间取,离门那么远,完全没必要。” 胡叔的手缓缓停住,随后惊叫道: “是这个理!两位好眼光,我这天天来,竟是完全没发现。” “不,您和守卫日夜看这些米袋子,本就很难察觉出不对。再者殿下从右侧取米,任谁也会第一时间得出是因此变化的结论。问题是,为何这里会如此怪异?是贼,想用障眼法?可为何不将左面袋子拿来填补一二,不是更稳妥吗?”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陷入了沉默。 再继续看下去,也没什么其他线索,两人干脆离开谷仓,去外面想办法。 许熙木抱起胳膊:“去北区看看吧,那些人受殿下恩惠,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她颇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借口有点牵强,不过她相信齐霄能帮她圆过去。 齐霄沉吟一秒:“没错,北区人口众多,也代表着消息灵通。偷米这事虽无人知晓,但如此大的数量,小偷肯定不止寥寥数人,城里巡防军日夜巡逻,从距离、储存条件来看,也就北区合适了。婉晴聪慧,我完全没想到这点。” “恩,走吧。” 许熙木笑笑,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她就知道,只要把想做的事告诉这人,理由自己就出来了。 北区。 马车停在一条有些破碎的小路前,车夫放好小梯子,许熙木率先走下去。 为了防止里面的人对他们产生警惕,所以离那一大片房屋还有些许距离。 “这里...” 许熙木假装感慨一句:“没想到京城里竟有如此地方。” 齐霄跟着点头:“是啊,多是其他地方来的流民,京城财富聚集,各种房屋、建筑华美复杂,时常需要修缮,需要人力。尤其是十几年前那次皇宫的重建,更是提前半年就广征人力,很多人就是那时来的,最后在京城扎下了根。” “一定很辛苦。” 许熙木和他一边聊着,一边往里走。 等接近了些,就能看到孩子玩耍的身影。各个大院都是大门敞开,椅子上坐着老人,正在看着孩子们。 仅仅是往里随意一看,就能窥见这里的破败。砖石乱飞,四处生长着杂草,几根木棍简陋地搭成晾衣架,上面的衣服浆洗地发白,左一块右一块补丁糊在上面。 许熙木隐晦地看向一个方向,正是孙晃家的方向,不知鲜血是否已经彻底凝固,成为那处大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们继续走着,两侧的院子都差不多,没什么新意。 齐霄左挑右选,看中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奶奶。 “奶奶。” 他笑成了一朵花,拉着许熙木走过去。 老奶奶看着似乎比其他几家强上一些,摇着蒲扇,听见声音,慢慢转过来。 “诶,找我什么事啊?” “最近这,来没来外人、或者新的住户?” “什么?” 老奶奶乐呵呵一笑,露出仅剩的一颗牙。 “你大点声。” “有没有新的人住进来?!” 齐霄喊了一嗓子,平日矜贵的公子风范是半点不剩。 但老奶奶依旧笑的灿烂: “我听不清。” “新的...算了,谢谢您。” 齐霄揉揉脖子,感觉快冒烟了。他站起身,往里看了一眼,里面的女人正端着一小碗粥,喂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女孩子。 他走回许熙木身边:“我们换一家,看,那位妈妈估计是把施的粥带回来,正给孩子吃呢。” 许熙木原本正憋着笑看齐霄吃瘪,但一听这话皱起眉: “怎么可能,那不都变成凉粥了吗?” 齐霄笑道:“婉晴,人家拿回来,热一热不就是了。” 他们继续向前。 许熙木哦了一声,也跟着笑:“是我没反应过来。” “是婉晴以前日日在府里,不知道这些罢了。” 倒还嘲笑我不知民间疾苦了。 她暗自摇头,想当年在尼姑庵,她们凑在一起艰苦度日,也是一样没吃的。 可当时没什么好心人布粥,只能买些米,熬一大锅和孩子们一起吃。还要精打细算,哪些柴火来取暖,哪些柴火来做饭... 恩? 许熙木停下脚步,看向望过来的齐霄。 “他们用柴火,来热粥?” 早上刚领的、新鲜的、热乎的粥不去给孩子吃,再用柴火热? 齐霄显然也明白过来: “不是热粥,是做粥。那些大米...” 第31章 第31章 谁偷的米? 齐霄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是生气这些人的贪婪,明明殿下已经在布粥,为何还要偷米? 另一方面则是控制不住的怀疑。 偷米被发现可是重罪,要砍头的。为何之前没布粥时能相安无事的活下去,这时候选择铤而走险? 难道是太子... 不,不能怀疑太子殿下。 “我们再往前看看。” 他和许熙木继续前行,果然发现几家的院子里传出阵阵米香味。清香醇厚,一闻就知道绝不是京城里卖的便宜米。 里面的人看见他们后,立刻抱着自家小孩回去,把大门狠狠关上。 砰!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家了。 齐霄面色冷凝,低声道:“我们去告诉胡叔,让他带人来搜,把人一抓,这案子就算结了。” 许熙木闻言,柔柔一笑:“齐兄这是在气什么?此事疑点重重,先不说此举无法将贼子抓个干净,还容易伤及无辜。他们为何而偷?是有人作乱、意图险恶?将一切查清楚,才不负了御史大人对我们的信任。” “你说的对。” 齐霄烦躁地抓抓头发,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又赶紧将其拍的规整些。 许熙木走上前,微微踮起脚,伸手将杂乱的发丝理顺。 白皙的手指穿梭在发丝间,齐霄甚至能闻到眼前少女身上的淡淡香气传来,盖过了此处破旧、腐朽的味道。 她温柔的嗓音如涓涓细流般,直接从耳朵灌进了心底。 “齐兄,若有心事可以同我说说,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恩。” 齐霄那点情绪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个干净,他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震声道: “我只是气愤于这些人的贪婪。明明已经受了恩惠,为何还要...就是每日去城里做些差事,拿些月钱去堂堂正正地买,不好吗?” 许熙木的眼睛睁大一瞬,又赶快恢复平静。 “不说这些,继续调查吧。我想等傍晚时去看看殿下的布粥,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她跟着齐霄再次迈开步伐,心里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 找差事、拿赏钱、去买米...这宛如话本里简单的逻辑,竟是齐霄的真实所想。这位小相爷,聪慧超群,却总是透露一些天真。 “贪婪。” 许熙木咀嚼着这个词汇,若是一两个人是有可能的。如此大规模的偷盗,往往都是因实在活不下去了,不然怎会在天子脚下... “走吧。” 她看向角落里,抱着孩子,警惕地望着他们的妇女。 两家凹陷、身形枯瘦,孩子看起来都小的可怜。 走了一圈,两人便回到粮仓。 胡叔现在搬个板凳,直接坐在大门口,双眼一刻不停歇地扫寻着小偷的痕迹。 看他们来了,他的肩膀夸张地塌了下来。 “两位可有何线索?” 齐霄面不改色:“并无,晚上我们决定在此看守,势必抓到那小贼。还请您放心,交给我们。” “好。我和你们一起。” 胡叔一甩胳膊:“我这把老骨头也拼一把,不能辱了我身上的担子!” 小老头咋咋呼呼地跑了,把那些守卫又训了一顿。 看来今晚的防备会前所未有的森严。 许熙木倒没有阻止小偷被抓的想法,若是能让他们知难而退自然好,可若是执迷不悟,也没办法。这可是万民会的第一个案子,必须办的漂亮。 进入粮仓,齐霄蹲在那片稀疏地米袋子前。 “就算是他们偷的,该怎么进来?这后面也没有地道。” “可只有一个门、一把锁、一个钥匙,我看胡叔都要揣在怀里带着,怎么也不可能从大门来。这里必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通路。” 许熙木抬头看看,上面空空如也,连窗户也没有。 齐霄站起来,眼睛一转。 “门,不可能。” 他伸手一指,然后缓缓移动胳膊向上:“不可能。” 右侧,不可能。后面,是一片空地,没任何不对,不可能。 “左侧。” 齐霄抱起胳膊:“只剩下这里。” 许熙木疑惑道:“这堆得层层叠叠,怎么可能?” “那要么是他们会穿墙术。” 齐霄看着她因自己的话而变得空白的表情,笑了一声。 “不可能吧。” 他走到外面,叫守卫把左侧所有的袋子都搬开。 胡叔手里的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所有?” 他砸吧一下嘴:“两位最好能发现些什么。你们!动起来!没听见命令吗?!” 守卫立刻分成两队散开,开始一袋袋的往外搬。 胡叔一捻胡子:“二位不如去别处看看,这里恐怕要忙活一阵了。” 许熙木点点头:“好。” 她一把拉过齐霄:“一会殿下会来取米,我们悄悄跟上。” 齐霄脑子还停留在粮仓里,就被一股不容怀疑地力度拽到仓库墙体的后面,把外面的一切都挡住,只剩下他们两人凑得极近的身体。 “...你对付殿下还真是不遗余力。” 他有些无奈,不过也了解。六六那般可爱,许熙木和太子又无甚交情,自然对这位疑似“凶手”感到不满。 “大昭庙我还在查,你不要急。” 许熙木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轻柔的很:“恩,我相信你。” 她看见齐霄心虚移开的视线,毫不意外。 什么叫不砍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就算六六和他关系很好,也架不住太子和他关系更好。都不用思考,大昭庙烧成这个样子,太子的人做的够狠,能调查出个什么? 唯一的途径就是直接去质问太子,这对现在的齐霄来说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再说也没用,等他自己有了怀疑,绝对比谁都积极。 许熙木笑了,而齐霄也因此放松了身体。 “看,他们来了。” 外面传来一阵规整的脚步声,远比此处的守卫更冷肃。 大门处原本细微的交谈声立刻寂静,只剩下那一声声踏步声,和米袋被搬起的布料摩擦声。 当然,太子殿下不会亲自来,但齐霄的瞳孔还是一缩,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位老人。 “陈公...” “什么?” 齐霄回头,低声解释道: “你还记得许姑娘说过的,委托白虎帮那人?” “恩,说是一位老者...就是他?” “陈知乐,我们一般叫他陈公,是殿下从小的老师。不是宫里的太傅,是陛下特意寻找的能人异士,一直陪伴在殿下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城府极深。” 许熙木点点头:“那你为何惊讶?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嘛?” “当然不是,不过是做些慈善之举,哪用得着他来?” 齐霄悄咪咪探出头:“定有蹊跷。” 有蹊跷好啊。 许熙木挑眉,跟着他一起等。 过了很久,直到两人的肚子都咕咕叫,他们才将足够的米搬到推车上,一路推着走。 陈知乐上了轿子,果然如许子怡所说,说话一字一顿: “看好米,不然那你们是问。” “是!” 几十个健壮的男人动作出奇地一致,连抱拳声都几乎一同响起,训练有素。 他们四散开,一人推着一车,另一人守在旁边,开始快速向着北区前进。 咕噜噜—— 许熙木二人的脚步声被淹没在轮子下,他们远远地坠在后面,幸好这一行人声势浩大,并不怕跟丢了。 阴影一闪而过,这群人依旧走在前方。 “走过去要好远。” 许熙木估算着距离:“能坚持大半年,真是不容易。” “那是自然,每次有灾情或是有人吃不饱饭,殿下都会主动提出施以援手。” 齐霄的语气依旧骄傲,许熙木看着那些人的背影,也柔和下眉眼。 “恩。” 目前看下来没什么疑点,难道那位殿下还真有些爱民之心?此等善举,倒不能视而不见。 怪不得齐霄如此推崇赵冷钰。 正当她在心里感慨时,又一个拐角。那些人的身影消失了几秒钟,但他们不着急。 循着声音继续走,视线尽头再次出现队伍。 许熙木随意看了一眼,继续和齐霄走着。 “能再多和我说说殿下吗?” 顺着话题聊,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齐霄立刻支棱起来: “当然,我和殿下自幼相识,少年时,殿下就喜欢帮助人,年纪轻轻就被封了仁王,你听说过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极快,叮叮咚咚的,有些好听。 许熙木也就暂时抛下其他,安静地听着。 “哦,殿下这么厉害啊?真是翩翩君子。” 齐霄一连串的话语断了一下。 虽说很高兴眼前这人终于夸了一嘴殿下... 但是怎么这么别扭呢? “我,我也做了善事。” 他把嘴巴一闭,反倒不说了。 “好了,我们快继续跟着吧。” 许熙木疑惑地一眨眼,转过头继续观察车队。 正巧又一个转弯。 “恩?” 她眯起眼睛,仔细地看。 怎么上一段路光顾着聊天,这队伍...“瘦”了一些呢? “齐霄,他们是不是?” “再观察。” 齐霄也一脸茫然。 又是一个拐角。 虽然不敢靠近,但这次他们紧盯着队伍的阵型。 真的“瘦了”一些。 原本是三列的人手,中间突然变成两列。再看过去,还有好几排皆是如此。原本整齐的方队,变得像沙漏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 第32章 第32章 你管这叫粥? 一个转弯、又一个转弯。 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来。 到了最后,只剩下六个人推着米,来到布粥的地点。 齐霄越来越沉默,最后,只是站在角落,看着他们搭好架子,开始煮粥。 几百人需要的分量,自然不是这点东西能达到的。 大米被分成数不清的小份,放进几个大锅里。前面已经有许多难民排起长队,手里拿着破损的碗,只是大多数人脸上没什么开心的表情。 “你的。” 那些人开始盛“粥”,给人们发下去。 齐霄远远的遥望一眼,那碗里,充其量就是个米汤。 “殿下...” 他的拳头慢慢攥紧。 或许是陈知乐搞的鬼?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这等事务自然用不着亲力亲为,说来陈知乐的出现本就怪异,应该就是如此。 “婉晴。” 齐霄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但还是开口道:“我会调查,相信我最后一次。” 许熙木闻言,只是温柔地拍拍他的胳膊。 “好。” 这边暂且抛下,两人走到别处,开始商量。 许熙木皱着眉:“若是那些百姓真的没有东西可以果腹,因此被砍了头...” “那他们也是偷了朝廷的米。” 齐霄抱着胳膊:“被抓住后怎么处置,是衙门的事。再说了,布粥之前也不见这些人无法活命,就是贪婪。” “是吗?” 许熙木看向天边:“走吧,该回去准备抓小偷了。” 回到粮仓,门口已经堆满了米袋子。往里一看,中部偏后的地方被掏出一个大洞,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胡叔斗志高昂的声音还在里面回荡: “今晚把他们都抓了!” “哦!!” 守卫们高举起手里的武器,呼喊一声大过一声。 看见他们来,胡叔一拍手: “嗨哟,两位贵客。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地道能挖在这呢?” 他一拍脑袋,笑的牙花子都呲出来。 “您二位可是救我于水火,受胡某一拜。” 眼见着老大爷就要拜下去,齐霄这才身形一动,把人扶起来。 “分内之事罢了,胡叔千万别客气。” “孩子,你们俩喊我一声叔,那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我能解决的,保准!诶嘿嘿。” 胡叔大摇大摆往里走。 许熙木走在最后,指尖摸着下巴。 贪婪? 真的是百姓看见太子开关大门起了歹心?先不论他们根本就靠近不了此处,这地道也不是这群人自己就能挖出来的,更别提这障眼法。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确实如齐霄所说,没任何证据显示他们确实到了食不果腹的境地,之前的推测也只是按照她的经历而已。 “分散!我们来一招守株待兔!” 胡叔先藏在角落,她则是被齐霄拉着蹲在最后,层层叠叠地米袋子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没人再说话。 天色渐暗,再到夜幕彻底笼罩此处。 侍卫在外面假模假样地上好大锁,再摇摇摆摆地离开。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后,那洞里穿出几声谈话。 “快点,老张。”“诶,来了,今天多搬点。” 虚虚掩在洞口的袋子被一双手挪开,月光下,只能看见他隐隐约约的轮廓。 这人爬出来,手一拎边上的袋子,就要往洞里送去。 “上!” 胡叔一声疾呼,三两个大汉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剩下的护卫也顺着密道冲进去,把人一个个提溜出来。 “大人,都在这了!” 没过一刻钟,所有小偷都被捆好扔在中间。 胡叔扬起下巴:“带走!” 一共十二个人,被推搡着离开粮仓,走入夜色。 许熙木看了齐霄一眼,道:“我们可要好好盘问,把事情梳理个清楚。” “当然,这些米在哪储存,还有都谁参与,有没有遗漏的同党,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点点头,坠在队伍最后,脚步轻松了些。 等问清楚了,太子这所谓的“善举”,首先就要大白于天下。 粮仓易失火,所以这里的晚上几乎都是伸手不见五指。 人与人层叠在一起,几乎看不清谁是护卫,谁是小偷。 “呃!” 前方的中间突然出现骚乱,一个人闷哼一声,直接倒在地上。 许熙木和齐霄立刻挤开人群冲过去,等到了地方,对着月光仔细一看。 那个率先出来的贼人竟已经死了! 齐霄伸手在脖侧一按,咬牙道: “没气了。” “什么?” 另几个同伙立刻慌乱起来。 “杀人了!你们怎么能杀了他!” “是不是也要杀我们?!” 护卫们连忙把人按下,大声呵斥道:“老实点!” 胡叔一瘸一拐地这才跑过来: “该死的,把人搬到大堂!” 等来到大堂,终于有了点燃的烛火。 齐霄暂时当起了验尸官。 “嘴唇发紫,身体僵硬,是中毒身亡。” 他端着烛火,顺着这人的脑袋一点点往下看,在后腰处发现一个极其细小的孔洞。 “当时他身后的人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谁啊?还不站出来?” “不是我,我离的可远了。”“也不是我,我在队尾呢。” 左右一圈,只有两个人站出来,说自己当时在押送这几人。主要是因为当时太黑,抓人的时候又一片混乱,导致最后往回走时,稍微远一点的,就不知道前面人是犯人还是队友,更别提认出具体是哪个了。 齐霄沉声道:“这是灭口,有人怕他说出什么。” 胡叔不解道:“就是个小偷,能说出什么来?怎么挖的地道吗?再说了,说不定他是害怕之下自杀呢,就是中毒,那谁还能从连我们都看不到的地方,吹一根毒针到他身上吗?” “不,我是说,您的手下里,有内鬼!” “内鬼?!” 胡叔大叫一声,其他人也开始窃窃私语。一时间,怀疑和恐惧在众人中漫延开来。 而老头立刻将目光锁定在站出来的两人身上。 “你们俩,谁是内鬼?!现在站出来,我赐你个痛快!” 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开玩笑,被偷已经属于他看管不力,再有内鬼,那更是罪加一等!他已经能看见被流放到边地的结局了。 “大人,我不是啊!我跟您十几年,怎么可能是内鬼?!” 那两个男人立刻跪到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另一人抖得像筛子:“大人,我,我虽然刚来,但也一直勤勤恳恳,绝对不可能是我啊!您也知道我一向最不会撒谎了,您相信我呀!” 胡叔眯起眼睛一看。 确实啊,这两人他都认识,实在不像内鬼。 “齐小兄弟,你看是不是搞错了?这两个,我都还算信任,除非你能帮我找出来?” 齐霄却摇头:“不,内鬼怎么会主动站出来?当时夜色正浓,那人上前一刺,再神不知鬼不觉往后窜个几步,又有谁知晓呢?在场的人,都逃不了嫌疑。” 人群中不知谁惊讶地喊出口: “什么?可这至少几十个人,怎么排查?” 胡叔亦是点头:“你有何证据,证明这人是内鬼所杀?不是这两人,那你说是谁?要我说,就是这家伙畏罪自杀,根本没什么内鬼。” 他一挥手:“就这样定了。” 最后,剩下的十一个人被关押在临时牢房里,重兵把守。 齐霄二人不敢停歇,一个个查过去、不出所料,这些人都是被那死者叫来搬米的,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 等回到王府时,太阳都快升了起来。许熙木却没半点困意,而是和齐霄坐在房间里,继续研究。 细长的笔杆在她手里旋转,她是真的搞不懂: “谁杀的人?” 许熙木直直看着齐霄:“会是殿下吗?” 齐霄一愣,立刻摇头:“婉晴,就算在布粥一事上你有芥蒂,也不能随便怀疑人。这事,分明是他们自己挖地道来偷米,与殿下何干?” “不,我只是...” 许熙木愁的拄着下巴,不是太子,那是谁?又为何? 齐霄低着头开始思考。 有一件事比较清晰,那就是他们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不然不会被灭口。可是其他几人又一问三不知,尤其在那人死后更是宛如惊弓之鸟,动不动就缩成一团,大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这米运回北区,若是与其他势力有接触,肯定会留下痕迹。 唉,早知这案子牵扯如此之大,就一起调查了。其他两组也是分别调查一些小案子,本想回来让他一起推理,谁能想到,这第一个就这么难。 齐霄揉揉额头,看向身侧从刚才开始就没动静的人。 “婉晴,婉...?” 少女的眼睛已经合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原本绑的精致的发髻早随着奔波微微散开,眼底都泛着淡淡的青色。 真的是累坏了。 齐霄柔和下眉眼,轻轻推推她的肩膀:“去床上睡。” “恩...” 许熙木勉强掀开眼皮,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这就去...” 从冯迎光事件告一段落,她就一直奔波在调查金像、白虎帮、万民会之间,今天又彻夜没睡,现在困得直打晃。 齐霄见她这样,心疼坏了。 “是我不好,早该让婉晴先回来,明知你身子不好,哪能和我一样熬?” 他的碎碎念没有让对面人精神起来,反倒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 “小心。” 齐霄猛地一跨步,将人抱起来。 “冒犯了...” 他把怀里柔弱无骨的身子放到床上,再盖好被子,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 “我要找到真相。” 这案子虽然算是结了,但疑点重重。北区还要调查,布粥之事... 大昭庙,白虎帮。 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了。 齐霄站起身,最后将少女脸颊边的头发拂开后,转身向外。 他要去找太子。 第33章 第33章 对立面 赵冷钰坐在书桌前,纤长的手指捏着毛笔,不知在书写着什么。阳光打在他的发丝上,边缘泛着柔和的光芒,仿佛耀眼的黄金。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向内,没有人来通传,因为来的人有他的命令,可以自由出入太子的宫殿。这样的人很少,他又对每个人都太熟悉,熟悉到光听脚步声,就能知道是谁。 “霄儿。” 赵冷钰放下笔,含笑着看向房门。等他说完后,木质的大门才被缓缓从外推开,走进一个挺拔的身影。 正是齐霄。 “兄长。” 齐霄的头发有些散乱,笑容也带了些勉强。 但赵冷钰仿佛没看出来一般: “这么急的跑过来,怎么了?” 他拿起茶壶,缓缓倒了一杯。 “莫不是为了金像烦恼?” 赵冷钰亲自站起身,拉着齐霄坐下,熟悉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虽然着急,但也知晓此事绝非轻易。我的那位好妹妹可有什么异常?隐王爷近日在朝堂上可是活跃个不停,和往日大相径庭呢。” 他亲昵地坐到齐霄边上,仿佛只是兄弟间照常的谈心。却总能三言两语间就掌控住别人的注意力和思想。 可是这次没有奏效。 齐霄猛地一转身:“兄长,我奉命调查城东粮仓失窃一案,可...” 他的话语一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只是双眼依旧执着地看向自己,亮的惊人。 以往,这样的视线都是对着别人,尤其是,他的敌人。 赵冷钰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粮仓?我还派人在那布粥呢,可是有需要问我的?” “兄长,案子已经调查清楚,是一些刁民窃取了朝廷的粮食。只是...我在那看见了陈先生。” “哦?老师为何在那?” 赵冷钰“不解”地前倾身体,长而密的睫毛在空中微微颤抖,眼角还带着那柔和笑容的余温。 齐霄在这目光下渐渐放松了警惕,或者说,想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倾诉着: “我跟着您的部下,却发现他们将米偷偷运走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赵冷钰就一点一点的听,没有半点不耐。 “霄儿,你放心,我现在就把老师找来问清楚。” 赵冷钰走到门外,对守在远处仆从吩咐着,让其把陈知乐请到此处。屋内,齐霄悬着的心逐渐落回了肚子里。 果然,殿下只是被小人迷惑了。 很快,陈知乐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一见到齐霄,先乐开了花: “齐小公子找老朽所为何事啊?” 齐霄冷下表情,正欲起身,肩膀上搭上一只温热的手。 “老师。” 接下来的发展,仿佛做梦一般。 赵冷钰言辞严厉地询问了“布粥”一事的流程以及米的去向,更是颇为夸张的命令陈知乐不再负责这个慈善之举,以待调查。 调查。 齐霄看着陈知乐的背景,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以往的每次案件,他被殿下委托去各地破案,也是如此。在查出真相后,那些凶手或是相关人就“不翼而飞”,最后交给他的只有几句冷冰冰的后续。 而他竟从未觉得不对。 赵冷钰转过身,依旧笑的温柔: “霄儿,接下来就交给为兄吧。多亏霄儿机敏,这才找出错漏,不然那些百姓岂不是天天饿肚子?” “兄长过奖,我只是怕兄长被蒙蔽,来日生出祸端才是不妙。” “恩。” 赵冷钰坐回座位,捏起茶杯,勾起唇角:“方才霄儿还没回答我呢。” 他不紧不慢地吹了吹茶面:“还是霄儿已经陷进温柔乡里,将兄长的事抛之脑后了?” “不敢,赵姑娘...我并未看出有何不对,倒是积极的很,说是要和我一起调查金像。” 齐霄一拱手:“我们还创立了万民会,希望能为百姓做些事。” “万民会?” 赵冷钰直起身体,饶有兴致:“你们几个小家伙,是要搅动这京城的风云吗?” “哪有,就是随便玩玩。” 齐霄笑意盈盈,看不出半分刚来时的怒火。 “至于赵姑娘,我会再调查的。” “我有消息,那窃贼从京城离开后,前往了赤沙。霄儿有时间替我跑一趟,去看看?带上你的赵姑娘。” 赵冷钰将资料递给他,打趣道:“既然霄儿这么信任我的好妹妹,也许是我多想了,快去吧,改日我再去府上寻你。” “是,殿下。” 齐霄一抱拳,转身离开。 赵冷钰把玩着茶杯。 待侍女快步走入,在他耳边低语人彻底走了后,他才站起身。 “万民会...我记得,将军的孩子,那个小医师,还有...钱家的儿子?” 原本被勒令禁足调查的陈知乐竟直接从门外走进来,一捋胡须。 “殿下,齐小公子只是一时被蒙住了眼。” “呵,霄儿只是太正直了。等他和赵婉晴去了赤沙,就找人把许小姐调回边疆,剩下那两个好收拾。” 赵冷钰把杯子往桌面一放:“让我的兵撤到城外暂避风头,粮仓暂且不动。赵婉晴...等黄金像找到,她就可以去死一死了,我的霄儿自然会回来。” “是,殿下。” ———————————— 隐王府里,许熙木一睁眼就看见一张大脸。 齐霄坐在她床边,拄着下巴看向窗外,脸上的表情像打翻的染料,变来变去。 “怎么了?” “婉晴,你醒了。”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我刚才去找了殿下。” “什么?” 许熙木立刻撑起身体,震惊地看着他: “去质问粮仓的事?” “恩,太子殿下斥责了陈知乐,勒令他以后不许掌管此事,并承诺彻查此事。” 他移开视线,都不用等许熙木回应,便知道她肯定不满意,于是急道: “我当然不会信他,这一次。” 许熙木微微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放平心态,看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齐霄瞥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 “我的打算是,向御史大人原原本本说出来,由大人定夺。” “可涉及殿下,不知大人会作何选择?” 许熙木站起身,靠在窗前吹着风。 齐霄站起来,把毯子给人披好,郑重其事道: “御史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况且当朝百官是陛下的臣子...” 他低下头,四目相对:“这点不用担心。而且,我们会调查清楚这一切的。殿下想调我去赤沙查金像,婉晴,你想去吗?” 许熙木皱眉,她肯定不想,再去追索金像的去向收益不大:“不,我不想丢下万民会,我们才刚开始。而且,去赤沙光是路上来回就要一个多月,可不是无情谷那个距离。” “我也是这样想的。” 齐霄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心理准备,才终于把决定说出口:“如果...殿下是因为不想让我继续调查此事才让我离开,我不愿意。我会想办法搪塞住,可这样,殿下会是阻碍,你还愿意...” “我愿意。” 许熙木努力压下嘴角,柔柔地说:“我们不能让百姓白白受了罪,那人的死,绝对藏着大秘密。” “恩。” 齐霄见她支持,立刻笑开了花。 “我去再查查,胡叔那边应该已经报了上去。我们找时间也去找御史大人。” “好。” 齐霄火急火燎地离开。 许熙木则是眯起眼睛,遥望皇宫的方向。 万民会,还有之前的郑公公。 虽然他们没有一人身居官职,但终于要和那位扯上关系了。 大鱼吃小鱼。 赵权之上是太子,太子之上... 她可太乐意了。等齐霄和赵冷钰走到对面,他才能看到他的好哥哥和他心中,有多少不同。 与此同时,朝堂上,陛下震怒。 冯三宝的事闹得很大,卖官鬻爵把他下了大狱也不为过,还是他爹拼命保了下来。户部尚书也跟着挨了一顿骂,是罚了俸禄又被分出一大块权力。据说府里日日能传出冯三宝的惨叫。 而齐霄等人的名字也第一次从陈大人嘴里说出来。 “哈哈,婉晴,你这次面子可大了。” 赵之盛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胡子摸得都要翘起来。 “陛下可是夸了你们一句青年才俊,你们呐,在这百官之中,也是有了些名气。” “那陛下的身子...” 赵之盛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还是那样,不容乐观。只是去西域实在路途遥远,现在不说金像的消息,人估计还没到呢。” 许熙木一抱拳:“那不如让女儿...” “不不不,万万不可。你这一去一回,能否破解先不说,怕回来后已是尘埃落定。你所查粮仓一事甚好,太子拿粮,往大了说那就是豢养军队,再小也是涉及百姓的生死存亡大事,继续查下去。” “是,父王。” “对了,晴儿明日便能到京城,就说是你母亲远房的闺女来投奔王府,记得。” 赵婉晴。 许熙木压下心头微妙的情绪,一方面,因自己假扮王女,导致她和父母不得不分离到现在感到愧疚。另一方面,也是忧心这位三王女是否好相处。 “该怎么办...” 她回到卧房,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粮仓一案的资料,一边愁。 正在这时,小蝶急匆匆走进来。 “小姐,钱公子被赵权带走了!” 忏悔ing 以后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33章 对立面 第34章 第34章 九皇子 “驾!” 马车的轮子在地面碾过,许熙木不住地往外看,恨不得自己上去策马奔腾。 为何好端端的,赵权要把钱盛抓走? 待车停下,许熙木掀开门帘,直接跳了下去。 齐霄呢?怎么不见踪影? 许熙木心烦意乱地走向福王府。 “我乃隐王爷三女赵婉晴,求见赵权赵公子。” 门口的侍从一拱手,立刻转身要进,却被出来的人推了回来。 “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 赵权缓步走出来。 “齐霄呢?这可稀奇,你们不是一向形影不离吗?” 他冷笑着侧开身体:“进来吧,正好你们那个小跟班,可是闯了不小的祸呢。” 许熙木咬牙:“你竟擅自抓人!” “什么叫擅自?这钱家做生意,手脚可不太干净,我不过是替朝廷办事,和你们一样,不是吗?” 赵权走的不紧不慢,高大的背影像一只熊。许熙木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这人直接踹进墙里。 但是...若真如他所说,那她该怎么救钱盛? 顺着小路一直向后,绕过华美的宅邸。福王爷并没有出现,也未曾见到其他的子女或成员,怪异的很。 “钱盛...” 经过一个转角后,豁然开朗。院子的空地上,几个男人按着另一个,让他跪在地上,脑袋低垂,浑身已经湿透了。 不仅如此,看见她来了,其中一人甚至拎着满满的水桶,再次劈头盖脸浇了下去。 “你干什么?” 许熙木瞪大眼睛,赶紧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只见钱盛原本白白胖胖的脸现在已经沾满灰尘,瘦了一大圈,一向憨厚、明亮的双眼此刻黯淡无光。 “赵姑娘...我钱家,绝没做欺压百姓、背信弃义之事。” 他艰难地抬起头,执着地看向赵权。 “更不是那肆意杀人之徒!” “哦?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我的手下查出,你的父母向宫里的巡抚行贿,才得了做娘娘们衣裳的资格,是也不是?” 赵权缓步走过来,伸手欲拽起钱盛的头发,但他粗壮的胳膊突然被搭上一只嫩白的手,一时竟移动不了。 “你想干什么?” 许熙木怒视他,气的指尖颤抖。 赵权挑眉,毫不在意地把手收回来。 “我什么也不做,来,钱盛,回答我。” “是你栽赃!” 许熙木勉力把人扶起来,感受到手底下身躯的颤抖。 “赵公子。” 她看向赵权:“不管钱盛有罪与否,也不是你动用私刑的理由!证据在哪?我拿来看看。” “王女好大的气势,不知你又有何理由来插手此事?事关陛下,我作为皇宫的提督,当然有权力...” 赵权拽住钱盛的肩膀,硬是给人揪过来,随手推到地上。 “管这犯人。” 许熙木上前一步,却见周围的侍卫齐刷刷往前一迈,均将刀拔出半截。明晃晃的刀光没吓退她,可钱盛望过来的目光却让她难以行动。 是啊,就算她现在不管不顾,拼命将人劫走,然后呢? 他们所珍视的人和梦想,也都化为泡影。 真恶心! 许熙木握紧拳头。 即使当上了王女,在这京城,依旧孱弱不堪。律法、公道只是权力的玩具,她该怎么办? “赵权...” 她看着眼前这高大的身影。不是指他浑身的肌肉,而是另一种无形的、更令人作呕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赵权笑了: “我的好妹妹,哥哥带着你玩,想着你能迷途知返。没想到你反手捅了我一刀,将我的好弟弟冯迎光毁了个干净。你放心,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们,还有那个什么狗屁万民会,都在我眼前消失。” “你!” 许熙木见他们还要往前上,立刻张开双手挡在钱盛面前。 “哟,这怎么,还要动上手了?” 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赵权不耐烦地看过去:“为何不通报?来的是谁?” “是本王命令不要通传的,怎么,有何不可吗?还是赵世子不愿见本王?” 本王?王爷?可声音为何如此年轻? 许熙木看过去。 就见拐角处突然出现一气宇轩昂的男子,头发高高束起,摇着一把折扇。长相白嫩、潇洒,端的一幅贵公子相。 一脸嚣张的赵权见到此人,立刻行礼,腰深深地弯了下去:“殿下。” 许熙木赶紧跟上,不敢动弹:“见过殿下。” “哎,免礼。” 男人随意地摆摆手。 听闻此言,许熙木才敢谨慎地抬头,正好对上跟着男人出现的齐霄的双眼。 她心里那根弦猛地松了下来。 是搬来的救兵吗? 赵权也看见了齐霄,立刻冷声道: “不知几位来我这有何要事啊?还带了这么多人。” “自然是捉拿朝廷要犯。” 男人伸出手,轻轻一挥,后面的人便一拥而上,直接抓住赵权的胳膊,把他控制住。 “放开我!” 赵权的衣服表面立刻鼓起大包,猛地一使力,两个人都险些没能按住他。但是随着第三个、第四个,还有横在他脖子前的刀剑,赵权才终于不动弹了,恶狠狠地看着齐霄。 “你做了什么?九殿下,您别听信小人谗言!” 九殿下掏出一本册子:“眼熟吗?赵权。” “这是!” 赵权身体一僵,死死盯着那个小本:“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定是伪造的!” “去和典狱司的人说吧。” 九殿下勾起嘴角,让人把赵权带走。 等完全看不见赵权的影子了,那群侍卫立刻有些慌乱地交换着眼神。 最后,他们也被人扣走,以待审问。 许熙木立刻扑到钱盛身边,把人扶起来。齐霄也紧跟着跑过来,急切地问道: “钱盛,你怎么样?” “我...” 钱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忧虑地看了两人一眼。许熙木立刻明白过来—— 那本册子。 他们曾经约定好,不要轻易拿出来,因为牵扯了很多大人物。但事已至此,他才是最重要的。 “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有哪里受伤了吗?” 她一个使力,直接把钱盛半扶半提溜起来,带着人往外走。 九殿下也不曾打断,而是慢悠悠地跟着他们出来,直到钱盛被安全的送上马车,他才开口: “两位留步。” 齐霄跳下马车边缘,和许熙木站在一起,向九殿下一抱拳。 “多谢殿下相救。” 许熙木也紧跟着:“多谢殿下。” “钱家为宫里服侍多年,怎会干出这腌臜事,而赵权干的所作所为,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九殿下赵清绪露出笑容,甚至有几分可爱。 一个侍卫跑过来: “报告殿下,南侧仓房的人也都扣下了,从中救出这位大人。” 他的身后,两个人架着一个,把人带了过来。 许熙木捂住嘴:“赵石?!” 比起钱盛,赵石显然更惨,脸都被打肿半边。 被带过来后,齐霄帮他站稳,他看着他们,还在那念叨: “你们放心,我什么也没说...” 许熙木悬着的心是彻底落回肚子,这下子出去的两个人都找到了:“不着急说话,回去养伤。” 赵清绪溜溜达达往外走:“走吧,我们好好说说这事。”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跟上。 不过,三人自然不可能挤一个小马车,赵清绪上了自己那辆,许熙木和齐霄则是上了她府里的。多少给了些喘息之机。 刚一上车,许熙木便急切道: “你把册子给了九皇子?为何不是...殿下?” “陈知乐说殿下出了远门,我实在是没办法...倒是你这边,没受伤吧?发生了什么?” 齐霄急的恨不得上手检查,但又实在不能。 “我听见赵权在嚷嚷。” “早上,小蝶告诉我后我便赶来...” 许熙木告诉齐霄后,却见他脸色愈发难看。 “怎么了?” “你确定赵权说了万民会?” 齐霄的声音小了些:“除了御史大人和胡叔外,我只告诉过殿下。” “我只告诉了父王...” 许熙木懂了:“所以是殿下和赵权说的?” “只是猜测而已,他知道钱盛的,我们都是朋友。算了,不说这个,我擅自拿出了册子,恐怕是不得不牵扯进这皇子间的争斗了。” 齐霄垂下眼睛,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可怜巴巴的气息。 “抱歉,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仅保护不了钱盛,还把你们也连累了一遍...” 许熙木伸手戳戳他肩膀: “什么叫连累,这万民会是你一个人办的?是我们太弱小了。” 她认真的看着他:“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站在公理这边,还是太子殿下那边。” 偷换概念。将太子与公道放在两边,却也是她真想问的。 齐霄一愣:“我...” 没等到回答,马车停下。 他们已经到了。 许熙木浅笑一声:“率先起身,走下马车:“走吧。” 九皇子在数年前被封为荣亲王。在太子如日中天的现在,他的光芒依旧耀眼,与大皇子共为太子的强有力竞争对手。 王府气派的很,只是一进大门,一只猫儿便跳到许熙木怀里,舒服的蹭蹭。 赵清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眉眼弯弯: “它叫葡萄,平时不亲人的。离生,快把葡萄抱走,别惊到妹妹。” 屏风后走出一个男人,竟是那云缨班的角,墨丹青。 他快步走过来,将猫儿抱在怀里。 “见过两位大人。在下离生,亦是墨丹青。” 离生对着许熙木微微一笑:“许久未见,小姐一切都好?” “自是好的。” 许熙木也柔和下嗓音,毕竟对着这样一张脸,谁都不免放缓些语气。 除了一个人。 齐霄原本乱七八糟的思绪渐渐抹平。当时许熙木去刺探,他们光担心她的安危,却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呵。” 他抱起胳膊,眯起眼睛。 长得一般、身材一般、地位更是比不上他。 凭什么,对他说话都没这么温柔! 第35章 第35章 离生 荣亲王府上,几人围坐一圈,气氛融洽。 齐霄板正地坐在许熙木身边,正好将离生和她隔开。 赵清绪端起茶杯:“两位此举是为朝廷效力,可谓智勇双全呐。” 齐霄客气一句:“殿下谬赞。” “只是不知两位能否帮我一个忙?” 赵清绪话锋一转,身体肆意地向后靠着,一双眼睛扫过两人严肃的脸庞,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会吃了你们的,放心吧。” 他看了眼离生:“你说吧,这位齐公子可是大神探,一定能帮到你。” “原来是这位公子。” 齐霄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认真地看过去:“还请细细讲述。” 离生轻咳一声:“您二位也知道我是云缨班的戏子,自永亲王宴席后,在这京城闯荡许久。” 他朝许熙木微微低下头,既表达了感激之情,又不会透露出别的信息。 “有一日,我们接到高价委托,是京城附近的咸水城。不算大,但价格不错,我们便出发了。去咸水城的路上需要经过一片森林,我们在里面...迷失了。” “森林?” 齐霄坐直身体,皱眉道:“从这里去咸水没有森林,一条路就到了。” 离生摇摇头: “我们打听来的也是如此,因为不远,班子里也有护卫,就没多想,直接上路了。但路被森林截断,也许是我们走岔了,不过在当时,我们只认为这片森林不大,所以才没人说。” 他遥望天边,陷入了更深的回忆。 “当时天色渐晚,四下无人,按照推算距离咸水也不过半个时辰。我们便决定冒险一试,尽快抵达咸水住客栈,毕竟班里的戏服、首饰和别的都很贵重,于是我们走进了森林...我们看见了怪物。” 许熙木疑惑:“怪物?野兽吗?” “不,我没看清,但是个很高的人影。非常、非常高,一直隐隐约约跟在我们后面。森林里的小路顺着走,总有岔路,我们自觉不对,想返回但那怪物就是不走。说实话,我们还是想尽可能避免争斗,于是按照太阳判断好方向后,便一路前行,但到了天黑也不得出。最后,我们找了棵树,在底下担惊受怕的过了一夜。” 离生叹气:“那天晚上,我时常感觉有雨滴落在头顶,但其他人说并未下雨。等太阳再次升起时,那东西不见了,我们又足足摸索半日才走出来,却发现班里最为贵重的水晶头饰不见了踪影。殿下愿意庇护我们,我等感激不尽,但没了头饰,我们也演不了戏。” 许熙木:“那可派人去寻了?” “去了,但都没找到我说的林子,更别提头饰。两位若是能寻到,云缨班必有重谢。” 她眼睛一转,安慰地给他斟满茶,笑道: “交给我们吧,只要在云缨班演出的最后,帮着宣传一下万民会即可。” 赵清绪来了兴趣: “万民会?那是什么?” 齐霄一看好机会,立刻挺起身板,开始介绍: “万民会是我们为了造福百姓所创立的组织。” 他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离生有些犹豫。 “我需要去请示班长的主意...” 许熙木眨眨眼,立刻柔声劝道: “那头饰如此贵重,我们越早寻到,你们便能越早演出。而且你我合作,日后对云缨班也是大有帮助,对不对?” 离生摩挲着茶杯,再抬起头时,看向许熙木的眼神温柔的快滴出水: “既然大人如此说了,那在下自然遵从。” “不用这般客气,离生公子。” 两人言笑晏晏,赵清绪突然轻笑一声,凑到齐霄身边,压低声音:“齐小公子,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 齐霄一愣,原本面对殿下有些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间消散,苦笑道: “殿下莫打趣我,我和赵姑娘即刻启程,寻找公子口中的森林。” 许熙木跟着抱拳:“没错,还请二位静候佳音。” 赵清绪直起身子,惊道:“我久闻妹妹身子虚弱,还要亲自前去吗?” “多谢兄长关心,我已康复,况且既答应了人,还需亲力亲为。” “好!我欣赏妹妹的勇气,二位速去准备,需要什么和本王说,本王绝不推辞。” 许熙木和齐霄谢过,便匆匆离开,急着赶回王府探望钱盛。 刚一进王府大门,就见几名医师匆匆往房里赶。 齐霄眉头一皱,顿时急了: “敢问是钱公子伤势不好?” 被他拦住的医师欲言又止:“是钱公子,但...” “你尽管说!” 齐霄身体一抖,许熙木也快步上前:“到底怎么了,别吞吞吐吐。” “呃,钱公子正在...嚎啕大哭?两位还请快快前去,我们也是束手无策呀!” “啊?” 许熙木茫然地眨眨眼,和齐霄对视后,拔腿就跑。 她旋风一般冲过去,比身边人还快上几分,一把推开房门: “你怎么样?” “呜呜...呜?” 钱盛裹在被子里,像个粽子,中间露出一张唰白的脸,眉头、脸颊的淤青被涂上了厚厚的药膏,有些好笑,但许熙木更多的是心疼。 “怎么哭了?” 她坐到钱盛边上,而齐雾则默默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钱盛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整个人快向后栽倒,这才勉强稳定住颤抖的声音: “我,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只是在想我爸妈,和那个册子...还有,乱七八糟的。” 他用帕子抹了把脸,看向他们: “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你们想安慰我,但我都懂。放心吧,以后我绝对要做的更多...” 钱盛缩回了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不过现在我只想睡一觉,或许吧,如果我能睡得着的话。” 许熙木看向齐霄,用眼神询问他,再得到肯定后,才和他默默离开。 到了门外,他叹了口气,表情却轻松很多: “没事,还能中气十足的哭,再说以他的性格,不会逞强的。我们准备好去寻找森林吧。” “恩,我去和父王说一声。” 许熙木刚放松些的肩膀立刻又紧绷起来,挥挥手,快步走向书房。 隐王赵之盛正在里面急地直转圈,王妃叶筝也在边上,安抚地整理着王爷的衣袖,虽然她自己也焦急地频频向外看。 “小蝶不是说婉晴已经回来了,没事的,赵权再疯,也不敢伤了我们的孩子。” “身上是没问题,那心里呢?本来熙...婉晴就性子倔,这下朋友被伤了,指不定还要做什么。而且那册子...唉,九殿下是心善,但这皇子间的斗争,稍不留神就没了命啊。” 门外传来急促的、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言语。 “父王!” 许熙木停在门前,待传来应和后才推门而入,刚走进去便眼前一亮: “母妃!” “诶,好姑娘。” 叶筝把许熙木拉到身边,伸手上上下下仔细摸了一遍,确定没受伤后,这才柔和下眉眼,但还是难掩心疼: “受苦了。” “那赵权小崽子没做什么吧?” 赵之盛忍不住上前一步,又被叶筝拦下。 “孩子平安回来就好,让婉晴先说,然后王爷再问。” 许熙木一抱拳:“他没能干什么,九殿下已经把他押走了。我来是因为,我要和齐霄去寻找一处森林,急着出发,还让女儿回来后再和您汇报。” 叶筝一双美目立刻因担忧弯起,却不好再多说,只能看向王爷。赵之盛一捻胡子: “我相信你,婉晴。” “注意安全...” 看着这对父母的眼神,许熙木心里泛起一阵阵暖意,重重点头: “是!” 她转身,像个蝴蝶一样,有忽闪忽闪没了踪影。 据离生所说,他们去咸水时遇见森林并弄丢了头饰。于是许熙木两人坐上马车,也循着路向外奔去。 车厢内,齐霄的目光在路边不断搜寻,可过了许久,他还是一头雾水: “这一条路笔直的很,怎么可能走错?更别说什么森林,我连一棵树都很难看到。” 许熙木也跟着往外看:“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往返两地,就算跟着其他人也能到达,怎么会迷失?” 马车继续前行,奈何阳光正好,周围人声鼎沸,甚至还有一边走一边叫卖的小贩。直到路程过半,太阳西斜,也半点没有森林的影子。 齐霄摸着下巴:“莫非是要在特定时刻才会出现的神秘森林?话本里的那种!” “是吗?” 许熙木抽抽嘴角,看着他闪亮的双眼,还是看向窗外,捧场道: “按照话本里,当黑暗降临,通往秘境的道路会在隐蔽处显现...” 外面,马夫轻拽缰绳:“吁,回来,去哪啊你们。” 齐霄唰的看向许熙木:“对,应该就是你说的...” 他念念叨叨地钻出去,留下懵圈的她。 “什么?我说的什么?” 许熙木跟着出去,和他略显拥挤的坐在外面,又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出来。 齐霄正摆弄着缰绳,刚回到正轨的马匹又开始朝左拐,朝着一处黑暗坚定地走过去。 他左右看着,一边解释:“他们出发本就比我们晚,一班子人加上行李,到此处时天大概快黑了。他们听闻一条大路走到底,那车夫就会靠着视线,顺着路走便是,你瞧。” 许熙木眯起眼睛,果然,在那阴影下隐约可见一条小路。 她明白了:“当时天黑,百姓没有马车,很少走夜路,再者他们浩浩荡荡一行人,大概也没注意离开了人流。” “在马儿偏移时又没能注意到,这才迷了路。” 齐霄微微起身:“让我们去瞧瞧那恐怖的森林吧,还真如话本一般离奇。” 第36章 第36章 森林 马匹顺着那条“路”一路向下,最后一点喧闹声也被抛在身后。 阳光逐渐被两侧的峭壁挡住,此处若不是马儿,任谁也找不到。 只是这森林有了眉目,那怪物又是什么? 齐霄让马夫停下车,让其在外侧稍作等待,随后便和许熙木下了车。 一条细长的小路通向前方,两侧逐渐出现茂密的树木,直到路的尽头消失在漆黑一片的森林里。太阳西斜,红光即将散去,陷入彻底的黑暗。 许熙木快走两步:“趁天黑之前进去,尽量找到那怪物的踪迹。” 呼—— 踏入森林的一瞬间,她感到一阵阴风吹过,凉的刺骨。阳光被树叶遮蔽,里面的能见度极低,只有隐隐绰绰的叶子在摇晃。 齐霄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谨慎地往里走。 “婉晴,有看到什么吗?” “太黑了。” 许熙木往前走,鞋底踩过树叶和枝条,发出嘎吱嘎吱声。再继续向前,连路也没有,脚下逐渐崎岖,大大小小的土坡和植被拦着,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湿湿的,有点恶心。 继续向里,愈发黑暗。唯一的光源是齐霄手里的提灯。提灯的光昏暗,只能照亮脚边的一小片草木,余下的只有月光打在树叶上、层层叠叠落下来的一点光亮。 哗哗—— 齐霄拨开齐腰高的植物:“离生说那人有三米高,真会如此夸张?” “三米,不可能,哪有人能长三米。” 许熙木轻笑一声,倒也不怕,故意抬头向上看: “你看,上面只有树...哇啊!” 隐隐绰绰的树枝间,似乎飘过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月光下,竟仿佛看见一张苍白、呆滞的脸。 即使心脏强大如许熙木,也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手指紧紧抓住齐霄的衣摆,心脏跳的飞快。 齐霄大惊,手早过脑子,一把把人楼到怀里:“怎么了?别怕,有敌人?” 他拔出剑,顺着许熙木的目光看过去。 什么都没有。 "婉晴,也许是错觉。" 齐霄松了口气,胳膊却默默收紧了些。这些时日的闯荡,倒少见她这样,现在想来,一介王女手无缚鸡之力,随他入这险境... “不如你先随马夫暂且隐蔽,我去探查一番。” “那怎么行,我不会离开的。” 黑暗中,许熙木的声音十分坚定。 齐霄一愣,虽知道她大概会选择留下,但如此毫不犹豫,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不愿留下我一人。 “嘿...咳咳。” 许熙木疑惑地抬起头,这人刚才是不是笑了? 在这种环境下? 她抖了抖,下意识摸了把剑鞘。 这人要是疯了,就把他打晕,然后拖回去... 最后,两个心思完全不同的人继续往里探,一路深入。 一刻钟后,许熙木回头,已经看不见来路。 按照计划,两人在沿途的树上刻了代表方向的箭头,但油灯的光微弱的可怜,除了最近的一棵,就看不见其他的。 齐霄擦擦额头的汗,收起一直在劈砍的镰刀:“没看到有人活动的痕迹,再继续下去,恐怕会迷失。不如先回去,白天再来?” “若是那怪物,白天不出来呢。再说他们走了那么远才休息,也许我们根本没到它的栖息地。” 许熙木拉住他的胳膊,往前拽了拽。 齐霄一惊,又唰的把镰刀拔出来。 “你说得对。” 他噼里啪啦继续砍,胳膊动了动,默默拉住许熙木的小手—— 咔嚓、咔嚓。 胳膊都有劲了。 又走了一大截,森林里愈发寂静,连偶尔的虫鸣也听不见。 嘎吱、嘎吱。 许熙木已经不再去猜测自己踩得到底是什么,越过最后几棵树,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小片空地。 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碎布:“是云缨班的,上面的花纹我见过。” 多亏那日去云缨班坐了许久,知道他们的装饰纹样。 齐霄接过,在灯下继续继续分析:“那此处定是到了怪物的范围...” “嘘。” 许熙木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齐霄立刻闭上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在这一片探索。 这片空地不大,散落着木架子的碎片、包裹的布子,但已被解开,里面空空如也。 齐霄凑过去,用极低的气音道: “这布帛边缘平滑、完整,不像是猛兽的撕咬,应是利器劈砍所致。这倒是好事,至少比位置的怪物好得多。” “可离生说他高三米,真有这人...” 许熙木半信半疑地找了块布坐下,按照计划,开始演戏。 “小女乏了,不如我们在此歇息一晚,明早在出发。” 齐霄欣然同意,故意打开包裹,开始整理里面的物件。被放置在中间的金子闪闪发光,被手指碰的东挪西挪,甚至磕碰在旁边的物品上,发出响声。 许熙木凑过来:“你摆弄什么呢?” “行李可得看好,丢了,主家要骂死我们的。” 他将包裹用力系好,放在身边,拿衣服往身下一垫。 “睡吧。” “恩。” 许熙木躺下,眼睛半闭着,悄悄扫视着周围。 齐霄不说话后,四周静的可怕,只有极为稀疏的虫鸣和风声,还有不知何物的摩擦声。 怪物会来吗? 还有最开始那... 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向树梢。层层叠叠的树叶映出点点月光,枝桠交错,仿佛有什么飘过去。 什么? 许熙木不敢动,甚至不敢瞪大眼,只能这么模模糊糊的看。 到底是什么?白色的反光忽悠忽悠,细碎又柔软,却看不真切。白光在某处戛然而止,是一个弧度,弯曲着,有些厚度。 衣服? 许熙木心里一颤,咽下口水,越看越确信。是一件浅色的裙子,她甚至能看到底部用线缝出来的花纹。 或许只是错觉。 是吗? 布下面的阴影隐隐有东西摆动,许熙木假意调整姿势,实则为了看的更清。她眯起眼睛,定睛看去—— 一只脚。 灰白的、死寂的,脚趾上的指甲被月光勾勒出形状,左右摇摆着。 “呼...” 许熙木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理智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她就顺着那具身体,视线继续向上。 麻绳... 边缘竖着毛刺,或许她真的看见了,又或许只是她脑子里的幻想。 脖子隐没在黑暗中,仅仅露出的那一点,也足以窥探其扭曲的程度,像麻花一样转了几圈。再往上是脸。 半合着的眼睛下垂,涣散的瞳孔正好和许熙木对上,舌头伸出一截,黑紫色的。 “咳咳...” 许熙木没憋住,立刻咳嗽几声,转过身去,假装只是睡不安稳。 看不见,没事,只是尸体,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她可是从小在尼姑庵修行...呜呜呜... 好不容易把自己安慰的差不多,她把脸埋进手臂,微不可闻地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睛。 然后看见了另一双眼睛。 草木之间,黑黝黝的,一眨不眨,像两滴墨水滴在纸面上。 许熙木刚平稳些的心跳立刻狂跳起来,比刚才更甚。 咚咚咚,咚咚咚! 她甚至怕那人听见。 这人谁啊?! 许熙木紧闭着眼睛,耳朵悄悄竖起来,捕捉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声音。 “呼...” 她的呼吸盘旋在这片空地,一刻钟、两刻钟... 不知过了多久,这人还是没有动静。 好消息,传说中的怪物应该不存在,不然那三米的身高,除非插地里,不然不可能在那个位置。 坏消息,现在可能更糟。 逃犯?强盗? 许熙木悄咪咪睁开眼睛,只是一条小缝隙,扫过去。睫毛模糊了视野,但也能看个大概。 男性,身材健壮,真能忍。 想要包裹?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双眼紧紧锁定他,不敢移动分毫。 突然,那人动了。 他微微侧过头,月光打量他的剪影,他的头发、肩膀,和中间的耳朵。 应该说是半只耳朵。 林虎。 刚看到那个轮廓,这个名字就从许熙木的心里跳出来,并且迅速得到肯定。 就是因为他... 若不是林虎追查金像,竟对尼姑庵生了歹心,她岂会破釜沉舟、远离家人来到京城,陷入这九死一生的局面? 林虎。 许熙木再次默念这个名字,弥漫在心头的恐惧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他竟然来了这,不知在谋求什么。 不过,他见过自己,若是身份被点破...齐霄可就睡在她身边。即使天亮后两人平安无事离开,也保不准林虎会去京城,也是完蛋。 杀了他。 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月黑风高,一刀毙命。齐霄不会怀疑,他不认识林虎,林虎也没机会说出她的秘密。没错,这次不是自保,是杀人。 腰间的刀鞘突然变得坚硬,压在她身上。前不久的杀人是自保,这次的呢?她从小长在尼姑庵,现在居然要... 许熙木默默紧绷了身体,手虚虚的打在刀柄上。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只是因为保密。 时间继续流逝,齐霄那边没动静,但她知道他没睡。 树叶摇晃的声音传来。 林虎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