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三宝缩缩脖子:“许子怡你是不是有病?”
噌,剑刃又窜出来一截,他立刻闭上嘴巴。
苏黎安上前一步。
“哟,我看你脑袋才是坏掉了吧?怎么,当街抢人还有理了?”
“那是她先偷我钱!”
冯三宝伸手欲抢,许熙木赶紧把孩子拉到身后,齐霄立刻接过去,顺手把她也拽回来。
“赶紧滚,还是你想我亲·自送你去冯大人面前,好好讲讲你干了什么?”
钱盛跟着帮腔:“福王府的大公子前些日子不才犯了事,他会帮你吗?”
“你们!仗势欺人,给我等着。”
冯三宝恶狠狠瞪了眼许熙木,迅速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的飞快。
他的侍卫们自然跟在他身后,一溜烟没了影。
周围躲在一边的百姓们这才重回街上,没一阵子,空气中又回荡起叫卖声。
许熙木拉过女孩的手,蹲在她身前,不顾裙摆沾上的尘土。
“没受伤吧?”
“没,没有。”
女孩抽噎一声,怯生生看着她,不敢说话。
苏黎安撇撇嘴:“姑娘,您这身份还管一小乞丐?现在难不成您还要带她回府吗?”
回府...
许熙木没错过掌下人骤然紧绷的肌肉。
可六六是因为金像,这孩子...她没办法。
“我不能带她回王府。”
她站起来,手依旧紧紧握着冰凉的小手。
苏黎安毫不意外:“是呀,您和她天差地别,能出手救她已是仁至义尽。”
许子怡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后,毫不留情就是一肘子。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女孩死死地拽着许熙木,她摸摸孩子的头,看向苏黎安。
“但我能给她安排别的地方,糕点铺、酒楼,或者别的地方,总有她的容身之处。”
所有人都愣住了。
齐霄皱起眉:“婉晴,这有些不妥。先不说你的身份,这天下的乞丐这么多,你还能一一管过去吗?再说,你已经救了她。”
连许子怡都直摇头,苏黎安更是伸手一指那些蜷缩在阴影中的大小乞丐。
“你看,那里还有更小的,可能还有快病死的,你又当如何呢?”
手上传来的力度突然收紧又猛地放松,许熙木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我不知道。”
她坦荡地挺起胸膛。
“我没有无尽的财富让每个人都吃饱饭,也没有聪明的脑袋想出万全之策,甚至这一个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若作为王女,所有权势都只用在享乐,想帮人时却因身份而不被允许...”
许熙木摇摇头:“我不想这样。若是刚才那人回来寻仇怎么办?给些银钱这孩子又护不住,难道我因为天下有那么多苦难人,就要无视一个受罪的孩子?这说不通。”
若是当年尼姑庵没有带回那个被丢在风雪中的婴儿,就没有现在的许熙木。
即使她们都饥不饱腹,也要把她拉扯大。而如今,她是极为尊贵的王女,却要离开吗?
齐霄一拱手,露出微笑,不置可否:“姑娘心善,我等自不会说什么。那姑娘请,说好的游湖还没继续。”
他指了指游船,许熙木也放松了些:“不如让我先带这孩子回去,你们去吧。”
“那怎么行,本就就是想陪姑娘看看这美景。那不如改日,我们再聚于此。”
齐霄见许熙木点头,便一拱手:“我送小姐回去?”
“不必了。”
许熙木摆摆手拒绝。见状,众人也没再拦。
依次道别后,许熙木正欲带着小姑娘上马车,苏黎安却突然从马车的另一侧绕出来,拦在她身前。
“赵姑娘。”
他竟罕见的有些扭捏,脚步一点点挪过来后,嘴巴开合几下,才发出声音。
“您是贵女,是王爷的子女,是皇家的血脉,您和这孩子云泥之别,定会遭受许多非议,这不是徒增麻烦吗?”
苏黎安看向女孩,又转移回视线:“恕我冒犯,您这等身份的人,不应把身份看得最重要吗?在我以前的医馆,是不敢医治乞丐的,不是因为钱财,只是因为乞丐进过的医馆权贵就不会再进,连医师都不会再用。这些您不在意吗?”
“身份?”
许熙木微微瞪大眼睛,忽而一笑:“我在意,只是有我更在意的事,仅此而已。我相信这事不算什么,就算被骂两句,也没关系。”
“更在意?那您有比这身份、比这一切荣华富贵都更在意的事吗?”
“有。”
许熙木笑了一下:“你呢?”
“我...我也有。”
“反正,我不会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人定胜天,公子。”
她拉着孩子迈步:“就此作别。”
“等等。”
苏黎安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撩开女孩的头发,细细查看着被打肿的脸部和脖子。
“没什么事,回去冰敷一下,多给补补就行。”
他站起身,眉目舒展开,一直挂在脸上面具一般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只有淡淡的柔和。
“就此别过,姑娘。”
待到马车远去,苏黎安走在街道上,低着头沉思。
突然,脑瓜子被戳了一下。
“你找赵姑娘干什么去了?”
许子怡从一旁蹦出来,抱着胳膊。
苏黎安眨眨眼,莫名的说了一句:“你吃醋了?”
“我才没有,你可别瞎说。”
许子怡脸一红,剑立刻抽出来半截。苏黎安盯着她双颊的红晕,突然笑出声来:“走啦,陪你去买蛋羹。放心,没说什么。”
按照以往,他早被内心的绝望压倒,但今天出奇的轻松。毕竟,不去想那些身份的差距,光是迈出第一步,没那么难。
“子怡,你不觉得赵姑娘和齐霄很是般配?”
“那倒是。”
许子怡凑过来,肩膀无意间碰到苏黎安。这次,他没有躲开。
“之前你说赵姑娘哪里奇怪?还没说完呢。”
“不,没什么奇怪的。”
王府里。
许熙木垂着头,惴惴不安地偷瞄王爷的脸色。
“父王...”
“捡孩子上瘾了,恩?”
隐王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喝茶。
许熙木缩了缩脖子:“我怕冯三宝再回来,就没敢把她扔在那,这才不得不带回来...”
“当着齐霄的面?他没起疑吧。”
“看起来没有,女儿认为三小姐久居宅邸,善良些无妨。”
隐王呵呵一笑:“倒是晴儿会做的事。行了,别那副样子,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吗?山上遇到具尸体都非把人埋了。不过埋的好,否则那林虎定会发觉你们不是一个人,若是告诉了太子,尼姑庵的人恐怕不保。”
“林虎...他死了吗?”
许熙木咬牙:“都是因为他才...”
她下意识摸向右边胳膊,那里有一道伤疤,就是他手下的造成的。
“没死,跑了,所以你要小心。另外,金像有了进展,跟我来,”
隐王站起身,许熙木立刻跟上,一起去了西侧最里面一间隐蔽的书房。
左边的装饰向右旋转半圈。
许熙木熟练地将圆滚滚的莲花旋转,让其花叶朝下。
咔嚓——
书柜后发出一声脆响,露出一条神秘通道。一节节台阶蜿蜒而下,消失于黑暗中。
王爷点亮提灯,率先走进去。许熙木跟着他,在进去后一扳墙上的机关,这样外面的暗门和书架就都会复原。
哒、哒、哒。
脚步声回荡在狭长的空间,许熙木看着身后显得狰狞的影子,不禁想起那日林虎追她的情景。
一具尸体、一座金像。
从此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走了许久终于到达底部,只有一个小房间。再度推开门,烛火照耀下一道金光格外闪亮。
黄金像。
隐王快走两步,将提灯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捧起黄金像。
“看。”
他像环抱婴儿般将金像抱进怀里,轻轻摇晃。
骨碌碌...
似是有小球在金像体内转动,若不仔细听,就捕捉不到这么细微的声音。
许熙木凑过去,竖起耳朵。
“父王,这代表着什么?”
“机关。金像应该能被拆解,或是有暗格。”
隐王将金像放回,沉默了一瞬。
“熙木。”
许熙木一抖,这还是王爷第一次这样叫她。
“父王?”
“陛下...恐怕时日不多了。熙木,你要快,一旦太子继位,不管这里面有什么秘密都无济于事,你明白吗?”
“女儿明白...”
许熙木被惊得咳嗽几声,又赶紧收敛好情绪,恭敬的垂下头。
隐王愁得又开始揪胡子:“不过,你也莫忧思过甚,凡事总有出路。”
明明您看起来更忧思过甚。
许熙木叹了口气:“父亲,我们出去吧,女儿会努力探得消息,不行我就把那齐霄绑起来狠狠拷打,如何?”
她开了个玩笑,扶着隐王往外走。
隐王果然笑出声:“你可别在这胡咧咧。好了,你母妃今早回府,晴儿那边都已妥当,她不好久留就匆匆而返。一会你去看看,她一直惦记你。”
“是那日在马车上的恩人吗?”
“恩,若不是夫人相劝,或许那日我已将你当成刺客...是她救了你一命。熙木,你虽非我孩子,但我看你如我亲生一般。”
两人依次走出暗道,书柜归位。隐王赵之盛微微一笑:
“去吧,女儿。”
“恩。”
许熙木弯起眼睛:“那今天我领那孩子回来,您不怪我了?”
“嗨呀,我若是不同意,你肯定就想了别的法子,是不是?”
赵之盛了然的捋着胡子,梳开被揪的打结的部分。
“是,女儿想着若您不愿,我就蒙面自己去找...只是这事牵连了王府,请王爷降罪...”
许熙木愧疚地垂下头,赵之盛一把糊在她肩膀上。
“降什么罪,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能分得清孰轻孰重就好。”
“女儿知道了,那女儿去见母妃。”
许熙木展露笑颜,雀跃地跑走。
“慢点——”
赵之盛无奈地摇摇头:“小蝶见到又要说你呀。”
夜幕降临,许熙木和小蝶、六六围坐在小姑娘身边。
“你叫什么?”
许熙木打量着已经洗干净、换上新衣服的小孩。黑黢黢的,脸颊高高肿起,小手托着冰袋试探的敷着。
“我叫叶子,嘶...谢谢你们救我。”
叶子局促地捏着衣角。
六六跑过去:“我帮你!”
“不,不用麻烦...”
最后,冰袋稳稳地托在六六手心。
“那叶子就拜托你了,六六。”
许熙木掐掐六六的小脸蛋,给小蝶使一个眼色。回到房间里,她弯腰掏出包袱。
“事情紧急,我要去探一探齐丞相的府里。”
“什么?那地方肯定戒备森严,您孤身一人...”
小蝶上前一步,把包裹护在怀里:“太危险了,再说若是被发现,您的身份一定会暴露的。”
“可是...”
许熙木闻言,摇摇头:“如今什么线索也无,再等下去,怕是死路一条。”
“报三小姐!”
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齐公子来访。”
“现在?大晚上的?”
许熙木和小蝶对视一眼,勾起嘴角:“来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