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玩一上午,待到午时于王府门口分别时,许熙木依依不舍。
“公子,路上小心。”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黏他身上滴溜溜地转。
“劳烦小姐挂念,不如在下明日再来找小姐玩?”
许熙木歪歪头,故意叹了口气。
“公子平日想必有很多至交好友,岂能因小女让公子为难?”
“怎么会...”
齐霄的声音一顿,没再说下去。
许熙木暗笑,他再坚持,目的就太明显,还显得重色轻友,失了君子风度。
不过,这事解决起来也十分轻易。
“那小姐不如同我们一起?将军府许姑娘、小医仙苏公子、钱家公子均是品行高洁之辈,小姐定能同他们相处的愉快。”
计划通。
许熙木惊喜道:“当然好了,既然结识诸位才俊,那小女做东,三日后于万福楼宴请诸位,可好?”
“...好,在下会告知其他几位。”
齐霄的笑容有点僵硬,许熙木权当没看见,和他道别后,雀跃地回到房间。
无他,只因那万福楼是太子名下的产业,没几人知道,偏偏隐王是其中一个。
与齐霄作别后,许熙木回到房间。
“小蝶,去禀报父王,我要去那万福楼探一探布局和暗道。三日后,不仅有我和齐霄,其他公子小姐也会到场,人多眼杂,必不能出错。”
许熙木换上一身平民服饰,小蝶伸手,将她的领子理的整齐。
“是,小姐也务必小心。”
“放心吧。”
她挺直身体,褪去刻意伪装的柔弱姿态,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回见。”
许熙木快步前行,从小门出去混入人流,直奔万福楼。
刚一进门,小二就迎了上来。
“一碟牛肉,两壶酒。我要坐在角落。”
她压低声音,脸上做了些伪装,至少乍一看和王女那种贵女毫无关系。
“好嘞,女侠,马上就好。”
小二掂了掂明显多得多的铜币,立刻一甩抹布,麻利地擦起桌椅。
“您坐这。”
许熙木坐下,目光扫过一楼大堂。此处人数众多,桌子规整地摆放成三排,多是商贾来此吃酒,毕竟价格昂贵。
而二楼,则是权贵才可入内。三日后,她便是要在那里的最后一间宴请诸位。
三楼,连王爷也不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不过,许多事情,消息探不到,另一种方式却简单的多。
许熙木拎起酒壶,大口喝酒,酒液撒到衣领上散发出阵阵酒味。
“让一让...呃...”
她站起身,装作醉酒的模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路上的小厮和客人都纷纷躲开,不愿靠近。
到了。
许熙木一个闪身躲进阴影,再出来时,极其自然的混进一支上二楼的侍从队伍,跟着走上去。
尽头那间最大,她要去看看有没有密道和结构,以免太子搞什么手段。不过在此之前...
三楼究竟是干什么的?
许熙木躲进拐角,小心地向上探去。神奇的是,三楼并没有人,只有紧紧锁着的数个房间,透过门缝,她只看到墙上挂着一螺旋的红色印记,其他便没有什么了。
为了防止被发现,她回到二楼,顺着走廊的边缘正要去尽头的房间探查,余光却扫过一抹红色。
恩?
那朵牡丹怎么那么眼熟?
许熙木凑过去,房间里隐隐传出谈话声,其中一个果然是齐霄。
“殿下,昨天、今天我都和赵姑娘接触,没发现她与金像有什么关系。”
“继续调查。”
殿下,对面的竟是太子赵冷钰!
许熙木瞬间汗毛竖起,但还是没有离开,继续听着。
齐霄拿起酒杯,目光扫过花瓶里的花,一饮而尽。
“殿下,为何我不能正常的去调查,为何非要用这...美男计?若不是殿下找我,我断断不会用这手段去骗赵姑娘。”
赵冷钰轻叹一声,举起酒杯和他碰碰。
“怎么能叫骗呢?你想,一,你没有违背本心去接触她,对吧?二,赵姑娘久年不出门,你领着玩玩算什么美男计,我只是让你利用一下自己的魅力,给女孩子家做点事怎么算手段?”
赵冷钰仰起头,饮下酒。他的脖子很长,坐着比齐霄还要高一头,只是平日气质温和,总让人意识不到他的身高。
“我那位王叔暗自探听金像消息,这可不像他一贯明哲保身的作风。恕我大胆直言,父皇一向不看好这位隐王,这次却冒险出手,是为了什么?若说他和王府与金像全无干系,你会信吗?”
他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对面的齐霄逐渐放松了身体,那点犹豫和愧疚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
“而且,就算王府私藏,你告诉我,我拿回金像,还能保他们性命。可若是王叔真有坏心思,甚至心存谋逆。等到事情败露,他们所有人包括你在意的赵姑娘,都会人头落地。你说是也不是?霄儿。”
“我明白了。”
齐霄抿起嘴唇,一拱手。
“我定为殿下查清王府在隐瞒什么。”
“这就对了嘛。若是办成,大功一件。我到时为你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指不定封你个什么官,丞相不一直希望你入仕?”
赵冷钰见齐霄站起身,将花瓶往前推了推:“这瓶子送你了,看你对这花宝贝的很。”
齐霄脸一红,连封官都没来得及回应,只是匆匆摆手。
“殿下莫打趣我,我对赵姑娘没非分之想,只是一片心意我怎能辜负。”
脚步声向门口逼近。
许熙木嗖的躲进柜子后面,待齐霄远去,才贴回去继续听。
“孤命你...即刻启程..大昭庙...”
赵冷钰不知在和谁说话。
哒哒哒...
细微的摩擦声传来,许熙木一转头,经看见齐霄正快步朝自己冲过来。
“小贼!”
她瞪大双眼,转身就跑。
这人怎么发现的?!!
脚步声快速交替响起,许熙木冲到窗边,伸手一撑翻出去,从二楼跳到围墙上再翻滚一圈,卸下力道,安然无恙地站起身继续跑。
应该追不上吧?
她一回头,只见齐霄拿着酒楼里晾菜的杆子,直接扔下来搭在一旁的马厩上形成通路,速度比她半点不慢。
这么牛?
许熙木咬牙,速度极快地绕过行人,奈何总是在拐角之后被追上。
殊不知,齐霄也在暗叹。
若非他熟悉京城地形,恐怕早就被甩丢了。这小贼手极好,路上但凡有半点借力之处,就像鸟儿一般四处乱飞。
他也是盯着那人脑袋转动的方向,才勉强绕近路堵住。幸亏他没有反身回打之意,嘶,不然他可打不过。
两人一前一后,飞快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穿梭。
许熙木余光扫向周围店铺。
裁缝铺?不行,地势狭小,换衣服也很容易被抓住,而且极易联想到女扮男装。
酒楼?都坐着吃饭,她冲进去,那就是活靶子...
有了。
她身体一拐,钻进一栋建筑。
齐霄想也没想,立刻跟了进去。
“公子~”
像是闯进了粘稠的水里,齐霄的胳膊立刻被一只手拉住。
“你是...?”
惊慌间,他差点反手把人扣住,却在看清那一刻无语凝噎。
这是青楼?
女人香肩半露,指甲上涂着红寇,媚眼如丝。
“公子想要什么样的?”
“不,我不要。”
齐霄假笑一下,抽出手,这要是让他父亲知道他来这地方,非得打断他一条腿。
“我来找人,刚才可有人闯进来?”
他看向四周,那小贼步履匆匆,定引起骚乱——
“诶,别挤啊!”“你才是胡乱推人!”
二楼的左侧入口处几句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几个人频频往走廊深处看去。齐霄眼睛一亮,嗖的跑过去。
“让让!”
他扒拉开挡路的客人,一路狂奔到二楼。里面有五个房间,他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比酒楼高得多,如果那人能从这跳下去,他也不用追了。
极大概率还是藏在这。
齐霄摩拳擦掌,一脚踹开第一扇门。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交叠的身体和一片白花花的皮肤。
“抱歉!”
他咣的关上门,靠在墙上,胸口急速起伏着。
啊,对啊,这是青楼。
本来还有两分醉意的脑子彻底清醒,齐霄气的咬牙切齿,该死的小贼,竟躲到这地方...
第二扇。
这次他先敲了敲门。
虽然没等回应就再次推开,里面有一男一女,男人虎背熊腰饮着酒,女人站在他面前翩翩起舞。
不是他,那小贼身材瘦小。
至于女人直接被他略过,如此好的身手怎么会是女人?
再下一扇,空的。
齐霄关上柜门快步走出。
就剩下两扇了。
第四扇。
咚咚。
门吱呀一声打开,青色的帷幔下是一位坐在床上、正在换衣服的女子。
丝状的衣服滑落,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优美的线条。齐霄甚至看见她肩上一颗小小的红痣。
“失礼了!”
他砰的关上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该死的小贼。”
今天简直是道德底线大突破。
齐霄黑着脸,狠狠踹开最后一扇门。
什么都没有。
窗户大开,一条由各个布料捆起来的绳索伸向窗外。
见此情景,即使是齐霄也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小贼!”
而第四个房间的许熙木自然听见那声怒吼,默默把衣服裹紧点,直到脚步声从她的门前快速掠过,这才换回普通的衣服,迅速混在人群里溜了出去。
要快点回去,以那人的脑子,说不定就从哪发现不对劲。
许熙木抖了抖,加快脚步,一路跑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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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
许熙木冲进屋子,火速开始换衣服。
“拿一壶酒来,要快。”
“是,小姐。”
小蝶的眼中闪过担忧,又被她隐藏,只是端来酒壶和杯子,放在桌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许熙木身上的酒气和青楼的香气,她推开窗户开始四处撒酒,直到味道被掩盖,才坐回椅子上,开始往嘴里灌酒。
“一会齐霄可能来,有可能,如果他来了就说我一直在这...”
话音未落,一个侍女就出现在长廊尽头,而还没等她过来通传,另一道身影越过她,直奔许熙木而来。
“赵姑娘。”
齐霄站在房门前,目光隐晦地扫了一圈,然后一拱手。
“本来给小姐送药膳,这怎么还喝起酒来。莫非是在下今日没能陪小姐玩的尽兴?”
齐霄坐到许熙木对面,将手里的瓷盅放在两人中间,看向小蝶。
“拿碗筷来。”
“是。”
小蝶转身离去,许熙木拄着下巴,长叹一口气。
“公子别笑我多思。
只是今日去看那花儿,才惊觉往日错过多少美好,更是惶恐于小女的孤陋寡闻。以往呆在这宅院中,每天便是对着花花草草自言自语。”
许熙木摇晃几下,更是落下几滴泪来。不是因为她演技好,只是每每想起被迫离家的悲苦和如今如履薄冰的处境,总以泪洗面。
如今倒真的派上用场。
“踏入新天地,总令人害怕,不是吗?”
齐霄顿了一下,目光在晶莹的泪珠上停留几秒,伸手掀开盖子,拿过碗给她盛了一碗。
“不管是出去玩,或是其他,未知的事物总让人紧张,尤其是身边有想要交好的朋友时。”
他笑笑,将勺子塞到许熙木手中。
“我也在想,今天有没有失了风度?有没有让小姐不快?有没有...让小姐感受到在下的魅力。”
对面的少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愣愣的看着他,往嘴里塞了一勺药膳。
“好烫。”
“小姐慢点。”
齐霄哭笑不得,连忙倒了杯茶推过去。
“我无意取笑小姐,更不是劝小姐不要忧愁,那并不能排解小姐的思绪。我只是想告诉小姐,我也一样会担忧,会难过,这不是小姐多思,而是人之常情。”
他看向小蝶。
“你家小姐喝了多少?”
“今日回来后就一直在喝。”
小蝶的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该休息了,那药膳里有助眠的成分,小姐。”
齐霄站起身,最后定定看了眼许熙木。
眼泪不是假的,悲伤也不是假的。除非隐王从小便培养女儿这嬉笑嗔怒皆是面具的本事,不然一直身居宅院的她不可能骗过他。
但这仍然不是决定性的证据。
那根破布绳索的下方,灰尘如旧,没有脚印、没有摩擦过的痕迹,这不可能。
小贼不是翻窗逃走。
剩下四个房间,前两个都是两人,想必他做不到临时找一个人,演出戏给他看。
不,应该是她。
就是第四个房间换衣服的女人。
会是赵婉晴吗?她的肩上会有红痣吗?
身手极高,狡猾又聪明,从昨天演到现在,的人。
齐霄甩甩头,想这些没有意义,可若是趁着姑娘酒醉再步步紧逼...
他摇摇头,默默把花瓶往怀里塞一塞
今天看来是调查不出什么了。
才不是心软呢。
“在下告退,三日后,万福楼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许熙木挥挥手,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看不见,才站起身,扑通一下躺到床上。
“小蝶...”
“小姐。”
身侧的床铺微微下陷,小蝶冰凉的手指握住她的手。
“太吓人了...”
“恩,我知道,小姐。”
许熙木的头被拥进一个怀抱,轻轻抚摸着。
“我要去大昭庙,我要去调查...”
“先睡吧,小姐。”
“可是...”
为什么放过我?
明明再继续下去,她就快撑不住了...
少女的意识逐渐昏沉,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又是一个天亮,许熙木将所见所闻都告予隐王。
大昭庙。
乃京城西边一荒山上,建成不过十几年的小庙,数月前一场大火将其烧的一干二净,内里的僧人尽数身亡。
“说来,火灾那日之后,黄金像的歌谣也开始流传。”
隐王愁的揪胡子:“你独自一人前去,恐怕危机重重。”
“父王,孩儿不怕。”
许熙木一拱手:“时间紧迫,两日后万福楼相聚,齐公子定是穷追猛打。我想去探探,即使半点消息也好,尽快助我们破解黄金像之谜。”
“那我派护卫...”
“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女儿有武艺傍身,不怕。”
隐王重重叹了口气:“去吧,切记,你的安全为主,不得贪功冒进。”
“是。”
许熙木抬起头,还有一想法她没说出口。
不仅是黄金像,若有太子罪行的证据...于她而言,才能下定决心。王爷所言的那位的残暴之举,终究只是一面之词。
太子赵冷钰,是否真的如此可怖,杀人如麻?
半刻钟后。
“驾!”
黑衣黑面,许熙木策马直奔大昭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