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睁一闭间,林沂发现自己周围从医院变成了一个有些古朴的村庄,时间是傍晚,天空梦幻的有些过了分,基调是粉,淡淡的青和紫在云朵间流动,几颗星子明灭闪烁,躲在玫瑰色的云彩里偶尔探头。
林沂看的有些呆了,996和空气污染夺走了他仰望天空的权利,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美丽的天空了。
旁边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还不错吧?”林沂转头,才发现身边站着的少年其实是李尘雾。虽然脸长的一样,但是身形却是比原本的李尘雾小了许多,声音也比较稚嫩,少了之前的那份慵懒和自得。
两人身上都穿着破旧的粗布衫和麻布裤,装束在村民里融合的很好,但李尘雾那张超凡脱俗的脸还是吸引了不少过路村民的目光,连耕地的牛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尘雾却是抬头看天,眼里满是对自己织梦技术的赞赏。林沂忍不住又问了他一次:“那要怎么帮她解脱梦魇呢?”
“哦哦,梦魇啊,”李尘雾像是才回过神来,答非所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做噩梦,但同时有人会做美梦吗?”
没等林沂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美梦一场,令人喜乐,噩梦一场,令人惊惧。喜与怖相冲而和,世界亦和也。”
“这位姑娘因为挖到金窖,会在一瞬间又惊又喜,产生巨大的能量。只要我们先她一步,把金子挖出来,她一看忙活半天,美梦成空,产生怒意,两者相抵,梦境自解。”
林沂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应该不止这一种方法吧?”
李尘雾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李尘雾眼睛眯了眯,带着三分探究的笑意:“为什么这么说?”
“相抵要达到平衡,双方应该讲究一个势均力敌。刘妙桐如果是一个十分贪财但是取之有道的人,听到家底有矿,挖的过程中期待感不断累积,喜乐期盼占了大头,挖开后发现房底空无一物,也不会过于郁结,这样两边能量不平衡,应该是没办法相互抵消的,是吧?”
李尘雾点点头:“是,但这个方法最快。”
林沂的直觉告诉他,不平衡下的能量外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刘妙桐的精神世界,多多少少会因为这种不平衡而受到一定的伤害,以前不就有人在美梦中惊醒后,郁郁而终吗。
“另一种方法嘛,就是让梦中人自己愿意醒来。”
这下,不用李尘雾多说,林沂也知道了这种方法的难度。若是噩梦倒也罢了,一个编织了完美世界的美梦,要怎么样去叫醒其中装睡的人呢?
李尘雾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扇子,一下一下的轻敲手心,好整以暇的看着沉默的林沂。林沂这下明白这家伙为什么非要拉着他签他那张破纸了,瓶子是自己打碎的没错,但终究是无心之失。李尘雾是嫌解决梦魇太麻烦,想拉个垫背的给他出主意!
“再过半个小时,刘妙桐就要挖到金窖咯。”李尘雾提醒道。林沂却是没动身,半响,他上前拉住了一个路过的村民,开口问道:“大哥,这村里有客栈吗?”
大哥指了指一个方向,林沂谢过,走向了客栈,李尘雾好奇的跟了上去,问他要做什么。
林沂却没说话,在他跟进房间前啪的一下甩上了门。李尘雾被关在门外,脸上似笑非笑,表情有些古怪,像是觉得这闭门羹吃着十分的新奇。他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原本懒散的肩背扩张开,忽然有了些挺拔的意味。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李尘雾嘴角慢慢上扬,最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整个村子就传遍了,刘家那没了爹妈的小女儿,在自家底下的窖子里找到了五十两黄金,一夜暴富了!
林沂昨天睡的很好,在别人梦中睡觉,竟是一夜安眠。他独自坐在客栈大堂的一个角落,点了一份包子和豆浆,慢慢的边啃边偷听周围人聊天。
“刘二?他家怎么会有地窖?他家连个铁锹都要找我们家借!”
“诶呀,不是他挖的,听说是祖上的窖藏——他太爷爷当过大官儿。”
“刘家那小女儿也算因祸得福了吧?刚没了爹妈就挖到金,这钱财克人命啊......”
林沂正咬着包子,转头看到了从楼梯上下来的李尘雾,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示意他来坐下。李尘雾不饿,他不需要吃东西,但看林沂吃的香,他叫来小二点了份一模一样的。
他能尝的到酸甜苦辣,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味道在他这里是概念,没办法和背后的情绪价值链接,使得他只能品尝,却无法真正体会。
咬了几口包子,在内心否定了几个有关肉包子噩梦的选题后,李尘雾悠悠的开口说道:“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别怪我没提醒你,美梦成真后,梦境主人的精神力量会越来越微弱,整个梦里的环境会变的动荡,最后慢慢消失,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林沂听完没吭声,点点头应了,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了嘴里。
同一时刻,刘家宅内。
刘妙桐看着眼前黄金堆成的山,脸上的狂喜是藏也藏不住,她也不想再藏了。她心里涌动着各种感觉,有逃脱,有自由。但她却不知道这些充沛的感情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刘妙桐感觉脑子有点发热,记忆变得模糊,她有点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周围环境只给了她一个“这是我的家”的认知,但其实这里的每一个物品她都没有见过。
如果林沂在这里,他就会明白此刻刘妙桐的状态。他之前也梦到过自己的朋友,明明梦里的人没有脸,但林沂就是有那种感觉——这个人他认识。
刘妙桐放弃了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开始觉得家里的陈列和家具都太简陋了,桌面上豁了一个口,凳子的四个脚长度不一,花瓶用的是最便宜的陶土盆,墙上挂的不知是哪个野生画家蹩脚的作品。
她花了一大笔钱,兴师动众,把家里面装饰的金碧辉煌。夜晚,工人渐渐离开,房子重归寂静,刘妙桐坐在大堂的红木椅子上发着呆。椅子的扶手雕刻着各种花纹,繁复的可以让人看花了眼,但刘妙桐还是感到阵阵焦躁和空虚。还不够,还不够,她花的钱还不够多,不然现下怎么会变得这样了无生趣?
突然,面前一个白影飘过,刘妙桐抬头一看,差点被吓了个半死。那白影竟是一个阿飘,身着白色长袍,头发披散,手臂白的几近透明,指甲长的在尾部打着卷儿。阿飘向她慢慢靠近,嘴里念念有词。
啊!!!!刘妙桐吓的尖叫出声,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她从小最怕鬼,经常躲在妈妈的怀里哭,妈妈总是会抱着她,哄着她。可是现在她无处可躲,无处可去,背后的红木椅子活活变成了一个老虎凳,让她进也不得,退也不得。阿飘的头发扫在她的脸上,刘妙桐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昏倒了过去。
那阿飘也是奇了,见一个大活人晕了过去,竟也停了下来,甚至退后了几步。接着,“它”伸出手扒拉开挡在眼睛前的头发。如果对着那张泛白的脸仔细一瞧,好家伙,原来这阿飘竟然是林沂假扮的。
坐在一旁屋檐上的李尘雾笑嘻嘻的目睹了全程,林沂来找他变换容貌时他还不解,现下看情况倒是懂了,这姑娘估计怕鬼怕的厉害,连她上司对此都略有耳闻。李尘雾这幅少年模样意外的和吊儿郎当的表情相配,有种放荡不羁的意味。
林沂看着刘妙桐,这孩子不敢看鬼片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胆子这么小,一吓就昏了过去。他倒也没心软,接下来一整夜,林沂搜集脑子中关于鬼的各种形态,用尽毕生所学,把刘妙桐吓的叫,叫了之后昏,昏了之后醒,醒了之后又叫,几轮下来,刘妙桐的精神几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她大声哭着喊着妈妈,翻了个白眼,终于是昏倒在了床上。
连一旁的李尘雾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啧啧点评道:你比我黑。
林沂终于是变回了自己的模样,他心里嘀咕:得,真帮了你又不高兴。
第二天,刘妙桐是被照到脸上的阳光晒醒的,她的瞳孔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急剧收缩。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刘妙桐猛的翻身而起。
屋内外静悄悄的,阿飘像是也一样畏光,没有再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出现。搬来昂贵家具的工人昨晚就走了,以至于她尖叫了一整晚,竟是一个来问的都没有。
肚子里空的难受,刘妙桐呆坐了一会儿,抱膝低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