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早上,谭真除了恹恹地喝一碗粥,余下的时间都在睡觉。说是睡觉,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呻吟。
姚菁脖子痛,只能靠在沙发上养一养精神,朦朦胧胧地做一些片段式的梦。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原来是言衷回来了。他提着一兜子香蕉,问:
“病号们,有没有好转?”
谭真也醒来,娇憨一笑道:“原来还嫌在这里起得早不够睡,没想到这两天都睡回来了。我现在好多了,下午可以去上课。”
言衷洗了一根香蕉,扒开了递给谭真,又弯着腰左右看了看谭真的气色,怪她:“确实看上去好多了。真是,叫你不要来不要来,来了活受罪。”
谭真笑嘻嘻接过香蕉:“这是人生一大经历,也算值得!”
姚菁伸了个懒腰,脖子痛得差点岔气儿,她捂着脖子说:“既然你来了,那就换我吃饭去。你俩好好待着,我下午来接你们上学。”
“我和你一同去。”言衷拿上衣服,说,“因为急着来看你们,我也还没吃饭。”
两个人跑到食堂,姚菁的脖子还歪着,吃饭的时候吃一口唉哟一声,一口面怎么也捞不到嘴里。
言衷看了嘎嘎直笑,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好容易挨到了吃完,姚菁弯着头下楼,一个没注意就错了台阶,脚下一滑就要往下摔。幸亏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扶手,绕着扶手做了半圈离心运动。
这一滑不要紧,脖子拉得咔咔做响,一阵骨裂一般的疼痛从脖子冲向头顶,她只觉得自己灵魂都被撕裂了半边。
疼痛使她松了手。
然后她屁股朝天,咕噜噜滚下了楼梯。
“噢!我草!”她说出了自打穿越以来的第一句脏话,用以描述这难以言喻的生理痛苦。这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芹菜一样脆弱,而腿骨也和米饼一样酥,这些东西在石头做的阶梯上摔下来,碎了一地。
当着这么多的人,不好哭,也不能叫。她艰难地爬起来坐在扶梯边上,捂着眼睛缓过这股疼劲儿。
“二花!”言衷跑下来,查看二花的情况,“你没事吧?”
没事你个溜溜球啊,姚菁的头盖骨都快被这疼痛感掀飞了。现在她疼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摆一摆手示意言衷别大惊小怪,免得招来更多注意。
“怎么样,怎么样?”言衷问,“伤到哪里了吗?脚?脖子?手拉伤了?”
姚菁痛得眼泪直飞,却还只是连连摆手。
言衷还以为她是羞于“一个女孩子众目睽睽滚下来”这个事情,扶着她的胳膊要她站起来:“走吧,先回去。”
“别。”姚菁艰难吐出一个字,意思是让言衷别动。二花这瘦得突出的骨头在石板台阶上一路滚下来,那和滚刀板儿也没区别了。
可这话刚出口,她感觉自己好像腾空而起了。待她睁开眼,原来是言衷一把抱起了她:“我送你去校医院!”
说真的,姚菁早已脱离了荷尔蒙自由控制的年纪,但她无法否认当下这个情景让她重新感受到当年的激情。无论是言衷刚发育起来的肌肉,还是他周身散发出的质感良好的香味,都让她突然感到一阵发潮发热。
天啊,好稳。
周围的学生的声音已经从窃窃私语变成了惊呼,没人注意到王二花伤得有多重,只看到附中的这个男孩子演出了偶像剧的桥段。
但当她稍微一抬眼看到言衷还没长完全的稚嫩的胡须时,一瞬间她的心又凉了下来——“姚菁你在想什么啊!他是个孩子,你变态啊!”
“喂!言衷!”姚菁低声说,“放我下来!还不够丢人吗?哦——我的妈啊,好疼。”
“难道你还能走路吗?你的腿已经流血了。”言衷这样说,脚步就更加快。
校医院无法拍片,只能敷冰袋减缓疼痛,大夫建议去县医院查看,并通知了班主任李墨。李墨听说学生从楼梯上摔下来,只得带着王二花去医院,并要求打电话通知家长。
言衷说:“我是她舅舅,我就是家长。”
李墨愣了一下,都听笑了:“什么?”
言衷义正言辞:“我真是她舅舅,不信你问她。”
二花点不了头,只得眨巴了几下眼睛,现下这种情况,让大花或是王红旗来,绝不会好过让言衷处理。
李墨苦笑:“就算是舅舅,你也是个学生,是个孩子,我们需要大人。”
“我马上成年了。”言衷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况且她家距离这里太远,等她家人到了,只怕就迟了。我可以为她负责。”
李墨听了,也只得如此。
去医院一拍片,周身骨头倒是没什么问题。脖子严重拉伤,戴上了护颈,短期内都取不下来;膝盖磕破了一条一公分的口子,伤口还不浅,包了纱布,虽然不耽误走路,但是一落地就疼。
言衷负担了所有的医药费,连医嘱都是他一条条记下来,沉稳地像个假大人。
王二花摔成了半残疾没人知道,可关于附中男生的偶像剧戏码却传遍了整个学校。枯燥的学业中,这新闻成了当时最大的八卦话题。
尤其是李如雪反应最大,她目睹了言衷抱着外甥女匆匆穿过人群去送医的桥段,后悔自己怎么没狠狠心用这个办法,倒白白便宜了王二花。她向董欣诉苦:
“我被言衷迷得神魂颠倒的,已经醉得不行了。我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什么都能原谅他。早知道能被他在全校人面前这么抱一次,我就算摔断腿也乐意啊!”
董欣穿着紧身胸衣在试婚纱:“你还别说,初中的时候我还觉得他不行,和个白面团子一样,没点男人气儿。可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挺诧异的,他长大了好多,整体已经长成男人样子了。哈,要是当时他能长成现在这样,我还真想和你争一争。可是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太幼稚的。”
李如雪吐槽:“所以你嫁了个三十多的老家伙。”
董欣完全不在意,换了一件头纱比着看:“三十多的才好呢,经济也自由、也会疼人,那些毛头小子知道什么。”
李如雪噘着嘴:“怎么办呢?过两天他就回去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啥也没得到。”
董欣觑着眼睛:“得到?得到什么?得到他呀?”她玩味似的靠过来,胸脯白的和反光板似的,晃得李如雪眼睛都闪了一下。她说:“如雪,你不会还为他守身如玉呢吧?嘶——你不是已经交出去了吗?”
如雪脸色一变:“那不算!再说,我心里也不乐意。”
董欣哈哈一笑,披上头纱:“好啦好啦。其实叫我看,你不如去告白咯,把话说清楚,然后一个霸王硬上弓,这样,不论成还是不成,你也不至于亏嘛。”
“我?”李如雪翻了个白眼,“我还能押着他上床不成?”
董欣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取过一瓶啤酒来:“那就看你敢不敢了,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乐意,这事儿你就不亏。”
李如雪被董欣怂恿着喝了不下五瓶啤酒,现在她已经喝得唯我独尊,不知天高与地厚,喊了一阵加油打气的口号,就奔向了供销宾馆。
言衷开了门,见是李如雪,他有些惊讶,只保持着安全距离,也没有让门的意思:“如雪?”
李如雪双拳紧握,借着酒劲儿自己给自己下了死命令,和一头小牛似的冲开了言衷的胳膊,钻到了房间里。
言衷闻到了如雪的酒气,皱了皱眉站在一旁:“你喝酒了?”
李如雪为自己这第一步已经成功而感到高兴,但是她毕竟没有经验,因此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有些不好控制。她红着脸,说:“我心里不高兴,喝几杯畅快一下。”
言衷蹙着眉头,保持风度:“你是学生,怎么能喝酒呢?”又说,“既然喝了酒,就快回家去吧。”
“不。”如雪上前一步,“言衷,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喜欢你,自打第一眼看见你,到现在,我一直都喜欢你。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感情。我也很难过。要是感情能和喝酒一样,说不喝就不喝,我真宁愿扇自己一个巴掌就放下!”
“你醉了。”言衷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着远远的安全距离,“你应该回家去。”
“不,我不回去。”如雪一屁股坐在言衷的床上,两只手交在一起,“今天,我就是要把我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不然你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单相思,我该多痛苦!”
“你不该费心在我身上,你应该好好学习,好好生活。”言衷看着床单,眉头拧紧——这是他自己亲手手洗的,才刚换上。
在言衷发呆这个空子,如雪忽然扑上来,两只手环在言衷的脖子上,娇憨发声:“你应该感受到我的感情了对不对?你应该回应我——我——我都这样主动奉献了。”
言衷几乎是触电一样想把如雪拉开,可是如雪手劲儿大得惊人。他撕吧了一阵发现没用,只得缓声安抚:“如雪,你先松开手,我们好好谈一谈。”
如雪不肯,闭着眼把手臂箍得更紧,言衷都快呼吸困难。如雪说:“不,我不放,我放开了,你就又狠心地走了。我喜欢你,我为了你,可以奉献一切。”
在如雪有限的认知和经验中,她认为男女双方只要有肢体接触,应该无论如何都会激发□□。哪怕不能、不敢、不愿,也总有会有些悸动。但她不知道言衷有这么严重的洁癖,没看到言衷的脸已经扭曲地不成样子。
言衷压抑着情绪,两手几乎是直伸在半空中,类似投降。他已经到最后的底线了,他说:“李如雪,你再不松开,我喊人了。”
如雪的心情,已经从羞涩紧张逐渐变成了放松贪婪,她吮吸着言衷的味道,说:“喊吧喊吧,喊了人来,也只会对你的声誉产生影响。你喊了,我就说是你勾引我,是你引诱我,我是女孩子,只有我吃亏的份儿。”
言衷这才理解为什么王二花说,她们没有脑子,没有底线,也终于理解了王二花有些非必要的无奈之举——完全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对待她们,这真会惹来无法解决的麻烦。
可现在他的麻烦不只有怀里的李如雪。
因为他转头看来,门外还大张着四只眼睛两张嘴——那是刚刚一同从楼上下来的王二花和谭真——她俩目睹着言衷的这一次“艳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