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疑，起床没？”一大早，林霜过来敲他的房间门，“你妈让我来叫你，说吃完早餐就回去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江疑迷迷糊糊坐起来，听见门口林霜惊讶的声音：“周奇？”
“林霜姐。”
江疑揉着眼睛下床过去，走到周奇身后搭着他的肩膀鼻音浓重地问道：“这么早就回去啊？”
林霜看着趴在周奇身上的江疑，又看看穿着大了几号睡衣的周奇，更惊讶了，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俩一起睡的？不是有空房间吗？”
江疑清醒了一些，从周奇的肩上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说道：“阿奇认床，晚上容易做噩梦，我就让他和我住一间了。”
“哦。”林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大大咧咧地打趣道：“周奇，你这么大了晚上还要江老师哄着睡觉，那以后上大学了怎么办？要学会独立哦。”
周奇脸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好了，我们换好衣服就下来。”江疑失笑地拉着周奇返身回房间。
“行，你们俩快点，就等你们了。”林霜不再开玩笑，蹦蹦跳跳地离开下楼。
吃完早餐一行人出来准备回市区，外面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公路上的积雪也被清理干净，和来时一样，江国舟和高玉容两夫妻开一辆车，林霜跟她爸妈的车，江疑则带着周奇。
来到院子里，两个雪人已经融化了，只剩下两小堆辨不出形状的雪和一摊融作一片的水，其他人先行上了车，林霜一家率先开了出去，江疑和周奇走在最后，江国舟开车经过两人身边时，朝两人匆匆叫了一句：“我们先走了，你们跟上，路上湿滑，开车注意安全。”
“知道了，爸，你们路上也慢点开。”江疑点点头，挥手示意不用等他们，“我带阿奇等会儿就直接回我的公寓了。”
“那晚上带奇奇回家里吃饭呀。”高玉容连忙趴在车窗外叫道。
“好。”
院子里只剩下了江疑和周奇两人，天地又归于了宁静，远处山上的雪还没化尽，在太阳的映照下金光闪闪，晃得有些刺眼，江疑见他盯着雪人闷闷不乐，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安慰道：“阿奇，没关系，以后下雪了我们再堆更大更好看的。”
“江老师，可是不管我们堆多少个，等太阳一出来了，它们还是不能陪伴彼此。”周奇盯着地上残存的雪，低低地说道。
江疑微微一愣，抬手遮在额头上望了望天上耀眼的太阳，轻笑道：“但是太阳出来了，它们就能真正在一起了。”
周奇不解地抬起头看着他。
江疑搭着他的肩，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地上的水，温声道：“两个雪人的雪水都化在了一起，不分彼此，所以永远都会相依为伴。”
周奇顺着他的话音看着地上那摊水，良久没有说话。
“这么一想，心情是不是好很多了？”江疑笑眯眯地问道。
“嗯。”周奇的语气又轻快起来，仰起脸看着他问道，“江老师，以后下雪你都会陪我堆雪人吗？”
“只要阿奇想，我都陪着你。”江疑哈哈笑道，拉着他的胳膊朝跑车走去，“回去吧。”
“好。”周奇抿抿嘴，轻快的跟上他。
春节几天，高玉容夫妻俩拉着江疑和周奇四处拜年走亲访友，江疑本来不想去，一些远房亲戚以及他父母生意上的朋友他又不是很熟，父母自己去走走就行了，但高玉容偏不同意，说即便他不去，他们也要带周奇出去走走，那些亲朋好友家里也有和周奇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好多认识一些人，让他交些朋友，大家吃吃饭聊聊天，总比闷在家里新鲜，江疑只好无奈地答应，带着周奇一起和父母整天串门，有的压根自己都没一点印象，也只能叔叔伯伯婶婶阿姨的一通叫，叫完过后就不记得谁是谁了，高玉容逢人就夸周奇，给别人介绍家里的新成员，把周奇都说得不好意思了，只能紧紧贴着江疑，江疑走哪他走哪，江疑坐哪他坐哪，他只差没有跟着江疑去上厕所了，更别说和主人家的同龄孩子交朋友了，人虽然不认识几个，不过红包倒是收的不少，但也都一一被江疑或者高玉容夫妻回包了红包给人家孩子，并且数额绝对只多不少，过了初十，才终于差不多拜访完了消停下来，从最后一家出来回了公寓，江疑只觉身心俱疲，瘫在公寓的沙发上只想宅个十天半个月不出门，连连感慨维系人情关系实在是太麻烦。
“江老师，喝牛奶吗。”周奇替他倒了一杯牛奶过来，乖巧地问道。
“谢谢阿奇。”江疑坐起来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吸了吸鼻子问道，“你不累吗？”
周奇抿抿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摇摇头道：“挺有趣的。”
“是吗。”听他这么说，江疑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累了，轻轻笑了起来。
一杯牛奶还没喝完，“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江疑无奈地皱皱眉，不会是高玉容又来拉他们去拜年吧，转念一想父母明明说过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放下杯子正准备去开门，周奇很乖地在他之前站了起来，江疑便继续惬意的瘫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牛奶。
“周奇！新年快乐！”门刚一打开，赵一响激动的声音叫道，把周奇吓得微微一退。
“新年快乐。”周奇微微笑道，侧身让他进来。
江疑听见门口的动静，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进来，他依旧保持着整个人陷在懒人沙发里的闲适姿势，慵懒地打着招呼：“原来是赵一响，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赵一响礼貌地笑了笑。
“你来接你的猫吗？”周奇有些面露尴尬地问道，一边去给他倒水。
“对。”赵一响欢快地说道，“顺便邀你去我家玩。”他说着四处看了看，却连猫的影子都没看见，接过周奇递过来的杯子，疑惑地问道：“猫呢？”
“我们把它寄养在宠物店了。”周奇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声地说道，“江老师对猫过敏。”
“我之前没和阿奇说我过敏的事。”江疑站了起来，对他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现在去把它接回来。”
“江老师，我和你一起去。”周奇赶紧跟上来，不放心地说道。
江疑拍拍他的肩笑道：“没事，有猫箱，我不碰它就行，客人还在家，你要把赵一响一个人扔家里吗。”
周奇不好意地回头看了眼赵一响，这才点点头，轻声道：“好，我在家等你。”
“嗯。”江疑说着拿着车钥匙出门。
见赵一响看着他一直没说话，周奇有些自责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没经你的同意把你的猫送走了，本来江老师想忍耐一下让我养的，但是他过敏的时候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我就让他把猫送去宠物店了，你别生气，那家宠物店就在附近，叫小主假日，我去店里看过他们那里的环境，很舒适的，而且他们都是专业的宠物医生，一定会比我照顾得更好，你不用担心。”
小主假日他知道的，的确专业，规格高，价格也高，一天就要五百元，宠物在那里肯定能被照顾得很好，完全不用担心，赵一响打量着他，听出他语气里的抱歉和隐隐的对江疑的关心，停顿片刻笑了起来：“没事，我没生气，就是有点可惜，看你那么喜欢米团，想借这个机会让它好好陪陪你，但没想到因为你的老师过敏导致你不能跟喜欢的东西亲近。”
“不能怪江老师，过敏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也不想的。”周奇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赵一响瞥了他一眼，试探性地说道：“不过没关系，再等几年，等以后长大能够搬出去自己住了，你就可以养了，想养多少只就养多少只，我们的猫还可以做朋友。”
周奇微微皱了眉，平缓地说道：“我喜欢猫但不一定要自己也养一只，养猫挺麻烦的。”
赵一响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听完愣了愣，随即无所谓地笑道：“算了，既然你家不能养猫，以后经常来我家找它玩吧。”
“嗯，谢谢你。”
“有什么好客气的。”赵一响爽快地笑起来，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正好我家猫也很喜欢你，它一向很认生的，不知道怎么第一次见你就跟你那么亲近。”
周奇正想说话，门外传来了动静，他立即朝门口跑去，赵一响看着他飞奔过去的背影，有一丝失落。周奇赶在江疑开门前就先替他把门打开了，接过他手里装猫的背包，小声说道：“江老师，我来拿。”
江疑吃惊地看着他，笑道：“听见声音了？要是一个人在家别这么贸然开门，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我知道是你才开门的。”
“耳朵这么灵？还能分辨出我的脚步声？”江疑挑了挑眉，不可思议地笑道，跟着他往里走。
“嗯。”周奇抿了抿嘴，抱着猫箱来到客厅。
赵一响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隔着透明箱盖看着里面肥嘟嘟的橘猫，开心地逗着它：“米团，想我没？”
橘猫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把脸扭向了另一边，赵一响故作生气地敲了敲盖子：“不理我？才分开几天就不认主了吗？”
周奇微微笑了笑，把猫咪背包朝前送了送，道：“你带回家吧。”
赵一响却没接，继续由他抱着，就着他的姿势站在他面前轻轻敲着箱盖，一边逗猫一边随意地说道：“你去我家呗，明天就要开学了，今天好好地玩一玩，我好久没和你一起玩了，这么久没见，都想你了，回来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
见周奇抱着猫箱在考虑，赵一响继续说道：“我们下午可以在家看一部电影，然后出去玩滑板，晚上就在我家吃饭，从我妈的老家回来的时候我们带了好多特产，你不是四川人吗，川渝不分家，应该很久没有吃到正宗的家乡菜了，周奇去嘛，我妈也念叨着你，让我多带你回家吃饭呢。”
江疑靠在沙发上听他说到川渝，不自觉地瞥了他一眼，只见周奇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那我们走吧。”赵一响雀跃地叫道，说着先走到江疑跟前，有礼貌地问道：“老师，一共多少钱，我微信扫码转给你。”
江疑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用了。”
“那家宠物店的费用不便宜，我还是转给你吧，不能白占便宜，差不多是十四天对吧。”赵一响坚持道，他拿着手机飞快地算了算，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稍稍吓了一跳，都够买好多只它家的猫了，“一共是7000？”
“我手机里总共只有5000元，这些先给你，等我回家了让我妈给我转账，剩下的我再补给你，可以吗？你把收款码调出来吧。”赵一响有些尴尬地说道，被老妈知道了，回家了免不了要挨一顿骂，但毕竟是自家的猫，不能让别人替自己出这个钱。
周奇听到数额也惊住了，他不知道把一只猫寄养在宠物店居然花了江疑这么多钱，虽然他是很有钱，对他来说压根就不值得一提，但是他还是有些自责，又想到他之前过敏的症状，更加难受了，抱着猫箱默默地低下了头。
江疑瞥了眼赵一响，不放在心上地笑道：“不用了，我们没经你的允许就把猫送去了宠物店，怎么还能让你掏钱。”
“你不收的话，那我转给周奇，让他转给你。”赵一响没辙了，见他不拿出手机，只好说道。
江疑耸耸肩，失笑地看了眼他，忽然瞥见周奇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立即知道他肯定又在自我责备了，轻叹了一口气，小孩什么时候不这么敏感就好了，于是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阿奇，去和赵一响玩吧，玩的开心，趁着假期最后一天开开心心的玩。”
“哦。”周奇闷闷地应道。
赵一响这才回头注意到他似乎情绪低落，意识到江疑估计没告诉他一共花了多少钱，结果被自己给抖了出来，要不是他把猫送过来，就没这事了，他看了眼周奇，也走了过去，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笑道：“走啦！去玩啦！”
江疑看着被拽走的少年，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半晌才收回来，他盯着赵一响紧紧抓着周奇胳膊的手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直到门砰地被关上了，这才反应过来收回视线，回到懒人沙发旁边继续坐下，整个人陷在里面把脚搁在茶几上眯着眼打盹。
赵一响拉着周奇下了楼，把猫从背包里抱了出来，接过他手里的包然后把胖橘猫递给他，揉了一把猫咪的头，开玩笑道：“给你抱着吧，它现在跟你比跟我还亲，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跟他是同类。”
周奇抱着猫咪给它顺了顺毛，听到他的这最后一句话，立马想也不想干脆地否定：“不是。”
见他较了真，赵一响忍不住笑起来：“我开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你当然不可能是猫，真有猫妖成了精，还不早就被抓去做研究了。”
“周奇，我把钱转给你吧，你转给他。”赵一响拿出手机找到他的微信，准备转账。
“江老师说不用了，你不用给我转。”
赵一响朝他晃了晃手机，示意道：“我已经转了，你收一下。”
“江老师不会收的。”周奇摇摇头，腾出一只手摸着怀里的猫。
“他是不是很有钱？”赵一响随口问道，也伸手过去抚摸被他抱着猫，不小心触碰到了到周奇的手，被他条件反射地缩回去了，赵一响顿了顿，继续毫不在意地给它顺毛。
“嗯。”周奇轻轻地应道。
“看出来了，花钱很大方，他停在楼下的那辆车是法拉利，我查了一下要三百多万。”
周奇不解地看着他：“你查这个干什么？”
“好奇嘛。”赵一响眼睛闪了闪，避开他的目光，尴尬地笑道。
“不过那辆车是他朋友送的。”
赵一响惊讶的问道：“什么朋友？能送一辆这么贵的车当礼物。”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他们合伙开了公司。”
“不会是女朋友吧，或者是对你老师有意思？”赵一响觑着他，开玩笑道。
“不是，那是个男生。”周奇平稳地说道。
“男生怎么了？男生就不能喜欢男生了吗？”赵一响故作随意地说道，试探着他。
周奇脚步微微一顿，看了他一眼，镇定地说道：“不是，就是上次去故宫挽着长发姐姐的那个男生。”
“哦，穿高跟鞋的那个？”赵一响记起来了，那个姐姐看起来似乎比另外几个人都要大，但挺漂亮。
“嗯。”周奇悄悄瞟了他一眼，小声问道，“赵一响，你很了解男生喜欢男生吗？”
“你说同性恋啊？”赵一响不自然地收回了在他怀里摸着猫的手，“也不算是很了解吧。”
“同性恋？”周奇疑惑地问道。
“你之前没听说过这个词吗？”赵一响似乎有些惊讶。
周奇点点头，诚实地答道：“嗯。”
“就是喜欢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女生喜欢女生，男生喜欢男生，都叫同性恋，跟男生与女生的异性恋相区别，它们本来都是两个很平常的名词，只不过提到伴侣，大家总是默认为异性，说到爱情和婚姻，人们也往往总是心照不宣地想到男人和女人，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关系，所以异性恋不会被刻意提及，因为它是大众都认可的，就像人们不会去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妈妈是女人，自己的弟弟是男孩一样，但有一少部分群体不是这样的，他们喜欢同性，于是便有了同性恋这个词来与他们区分，这个词本来只是一个客观描述，但因为这种关系的小众渐渐潜移默化地带上了歧视色彩，它往往成了异性恋们用来称呼与他们不一样的人的词，很少有人会公开用它来自称。”赵一响仔细地给他解释，说到最后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低落。
“哦。”周奇明白了，沉思了片刻黯然地问道，“所以男孩子喜欢男孩子是不是不正常？他们是不是不可能在一起？”
“不是。”赵一响毫不犹豫地说道，“其实异性恋也好，同性恋也好，它们都是爱情，为什么一定要用性别区分？喜欢同性并没有任何不正常，只是那些看到与自己不一样的人产生的一种排外厌恶心理，他们觉得跟他们不一样的人便是异类，可他们却忽略了这世上本就是多元的，谁又能跟谁一样，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对别人的选择进行干涉，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时，不管是喜欢异性的人，还是喜欢同性的人，他们剖开来看都是一颗炙热鲜红的真心，没有任何差别。”
周奇微皱的眉毛舒展了一些，想了想继续问道：“那男生和男生也可以结婚吗？”
“在我们国家还没有被法律认可，但在有些别的国家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化了，不过婚姻也只是一纸证书，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吗。”赵一响释然地说道。
“嗯。”周奇抱着猫有些佩服的看了一眼他，感觉身边的人一点也不像平时的赵一响，他居然懂这么多，说的话也给了他一些力量和支撑，周奇不禁对他又有了更多的好感，便朝他微微笑了笑。
赵一响猝不及防地看见他的这抹笑容，有些局促地抬手去摸他怀里的猫。
“你知道这么多，也喜欢男生吗？”周奇脱口而出，刚说完就心虚了，他低下头看着猫咪。
“不……不是，我只是在书上看见过这方面的内容。”赵一响慌了片刻，赶紧说道，一下又一下地顺着猫毛，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
“哦。”周奇松了一口气，庆幸对方没注意到那个有些微妙的“也”字。
两人上了电梯，赵一响连忙转移话题：“周奇，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
“没有，你定吧，我都可以。”
“看喜剧片怎么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