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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有不甘

作者:靛潮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轿车压着最高限速在环线上疾驰,窗外流光飞掠,整座城市都被甩成一片模糊的背景。


    四十分钟后,导航提示即将抵达餐厅。后视镜里,疾风将贺其宴原本精心打理的黑发尽数向后梳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唯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眉骨前,帅得非常不经意。


    他将车停在园区外。


    月光混着路灯倾泻而下,男人五官优越,整张脸完美地挑不出一点毛病。


    贺其宴倚在车门边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指间明灭。


    尼古丁的气息暂时抚平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躁意,却压不下即将面对家人的复杂心绪。


    “我姓贺。”


    “好的,贺先生,这边请。”服务员恭敬欠身,将他引入包厢。


    包厢门前,隐约能听见母亲带着笑意的说话声,还有父亲低沉的应和。


    “哥?好巧啊。”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贺其安几步追上来,不由分说地把胳膊搭在他肩上,“那咱们一起进去?”


    贺其宴推开门进去,室内的暖光倾泻而出,落地窗正对着暗蓝的海面。


    陈余琳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在看到两个儿子时亮了起来。


    “My boys!”她踩着细高跟走来,在兄弟俩脸颊上各落下一个带着香水味的吻。


    贺其宴配合着弯腰,同时朝父亲点头示意。


    三人重新落回到餐桌前,侍者端上一道道精致的餐点,扇贝卧在白瓷盘里,淋着浅黄的芥末酱,柠檬片斜斜垫在底下,陈女士举着手机不断调整角度。


    贺其宴叉起扇贝咬下,暮色里的海和天融成一片灰蓝,芥末辣先刺得舌尖发麻,海鲜鲜甜刚漫开,柠檬酸就缠上舌根。他望着那片渐暗的海,等待着。


    “这次叫你们来,有两件事。”贺铮放下餐具,声音浑厚,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流转,“第一,你们年纪不小了。没有心仪的人选也无妨。这几天,我筛选了几位门当户对的姑娘,你们先去见见。”


    “亲爱的。”陈女士适当地插两句嘴,她朝兄弟二人眨眨眼。睫毛浓密,眼型圆润,是很温和的长相,“作为妈妈呢,我还是希望你们能遇到心仪的对象,步入婚姻的殿堂。如果有喜欢的人一定不能瞒着妈妈哦~”


    “第二点。”贺铮握住妻子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难得温情,“我们决定常住洛杉矶了。国内的公司与事务就交给你们全权负责了。”


    贺其宴险些被逗乐了,光说不做假把式,句句不提万通股份的事情?他倒和陈女士其乐融融的准备“百万撤离”,贺其宴便也没给出什么好脸色,语气平淡,“我不结婚。”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贺铮的脸色阴沉如雨。


    贺其宴对此视若无睹,一手握拳,抵着嘴忍笑,眉眼弯弯,“咱们家有一个开枝散叶的不就够了吗?是吧,我亲爱的弟弟。”


    被点名的贺其安正偷偷在桌下回消息,他迅速锁屏,抬头时已换上那副惯用的皮笑肉不笑,“爸、妈,我这不正听着呢嘛。”


    娱乐公司经营得不咋样,演戏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贺其宴无意中瞥见了他聊天页面里绿油油的一片小作文,想必是要参加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吧。


    “你们两个真是让我选不出来一个。”


    陈女士赶紧按住丈夫的手,打着圆场,“我早就说了,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你总是要干涉他们的私生活干什么?”


    贺铮冷哼一声,臭着一张脸不看她,她才觉出自己语气重了,赶紧放软声线哄,“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海胆的鲜早散了,只剩点微苦缠在舌尖。窗外的海色又暗了些,浪尖的光剩了点残影。


    贺铮问:“你要去参加谁的订婚宴?”


    消息倒快。贺其宴抬眼,面不改色:“纪延朗的二女儿。”


    “也好,去感受下那氛围,说不定就想通了?”


    贺其宴“嗯”一声,垂眸抿了口茶,心想:那这辈子没可能想通了。


    “既然去了,就顺道见见纪延朗的宝贝儿子。听说纪家那点产业,以后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你们往后在S市里打转,抬头不见低头见,早认识总比晚认识好。”说到这儿,贺铮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啧”了声,“你看看人家十九岁就知道帮着家里打理产业,人家高考还能拎出六百多分。就这两样,比你们这群人强出一截。”


    这群人?还能是哪群人?他贺其宴打头的,这群被他爸嫌 “养尊处优” 的太子党呗。臭暴发户!贺其宴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没抬头。


    从小到大,捧着的话听了一箩筐,什么时候轮得到被拿来跟个连社会深浅都没摸透的毛头小子比?


    在他看来,纪熠舟跟抱着奶瓶学走路没区别?真要论实打实的能耐,未必够格让他正眼瞧。


    贺其宴的清高是刻在骨子里的。对于纪家这种在他看来根基尚浅、全靠时代机遇攒起家业的小门小户,他心底多少带着点轻视,他可不愿纡尊降贵地去结识这位小纪总。


    可面上,贺其宴连眉峰都没动一下,他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应承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吩咐,“知道了。”


    贺铮没察觉他这点细微的变化,还在絮絮叨叨,“多学学人家的稳当劲儿,别整天跟夏洱那帮人混在一起……”


    “夏洱怎么了?”贺其宴不是那种会把情绪憋在心里发酵的性子,“华星作为药监局关联的国企,如今这生意做得有声有色,质量管控、医药储备在其领域数一数二,论经营能耐,未必就比旁人差。您也别老把人看扁了。”


    “不许我提?呵,是我忘了。”贺铮皮笑肉不笑,“你们交情好。”


    这话里的讽刺太明显,贺其宴干脆不再搭腔。指尖划开手机屏,点开微信时,他翻到了那个只打过一次招呼的男大学生,头像是张模糊的雕塑,聊天记录停在最顶端:[我是周淮,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定位刚发过去,静音的手机屏幕就亮了,[弓米弓:贺先生?]


    贺其宴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在对话框内敲下。


    [Zevran:要什么?]


    他眼尾扫过对面还在品酒的贺铮。贺其宴想,如果周淮敢发一句:“我不是这样随便的人”或是“我什么都不要”这种场面话,直接拉黑没商量。


    [弓米弓:可以见面详谈吗?]


    [Zevran:等着。]


    贺其宴敛目,发完直接锁了屏。左右不过各取所需。


    e on.”就在此刻,陈女士举起手中的酒杯,“Cheers!”


    贺其宴神色寡淡地开口,“我开车来的。”


    贺铮冷漠道:“找代驾,你母亲难得这么开心。”


    贺其宴与他们碰杯,清脆的撞声在包厢里回荡,仰头饮尽时,酒液划过喉咙,留下灼烧般的苦涩。


    临别时,贺夫人钻进了一辆红色的特斯拉里,她拉上车门前,最后拍了拍贺其宴的肩膀,告诉他,她的人生至理:“You Only Live Once.”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贺其宴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贺其安笑嘻嘻地挥了挥手,转身就大步流星地朝他那辆显眼的专车走去,司机早已躬身拉开车门等候。


    “哥,那我先撤了啊!”他回头喊,“有空咱哥俩单独喝一杯!有事随时Call我!”那模样,显然把贺铮方才催婚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贺其宴看着他,心里暗忖:别是你有事找我就好。贺其宴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下微动,打探起他的感情状况,“最近怎么没见你出去约会?跟你捧的那位……赵小姐……是吧?闹别扭了?”


    “她忙着呢,新戏刚进组,封闭拍摄。”贺其安摆摆手。


    “进组就不联系了?看来人家也没多把你当回事啊。”他慢悠悠地补刀,“最近那个知名品牌的珠宝代言也给了她?可是她的商用价值不高,粉丝群体偏年轻,购买力有限,是无法带动消费的。如果你是动用贺家的名声向品牌方施压,那我同样可以让品牌方重新考虑。贺其安,拎得清一点,知道吗?”


    在贺家这一系旁支中,贺其宴的话语权远胜其弟。无论是声望、人脉还是实干能力,贺其宴都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


    “哥你懂什么!我要的就是她的讨论度和年轻粉丝的粘性!有了热度,还怕没有后续的商业变现吗?我看重的是长远布局。”


    “是是是。”贺其宴也懒得反驳他。


    “再说,璐璐她很有潜力,只是缺个机会!”


    “真不用哥帮你支支招?”贺其宴逗他,“怎么哄人开心,我还是有点经验的。”


    “我们好着呢!不用你操心!”


    “算了,你注意点吧。”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尾,贺其宴摇了摇头,心底那点指望这小子吸引火力的盘算彻底落空。


    他低声笑骂一句:“傻小子。”


    被人卖了,恐怕还乐呵呵地帮人家数钱呢。


    贺其宴从这场如同饭局般的家庭聚餐中脱身,在马路边伫立良久,昂贵的西装裹着清瘦身形,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疲倦。


    他像一尊苍白的、冰冷的雕塑,这副漂亮英气的外壳下,翻搅的烦闷几乎要破体而出。


    路过好几拨代驾师傅,远远瞥见他那辆停在路边的车,都只敢绕着走。彼此心里都门儿清:这级别的车,别说刮花,就是蹭掉点漆,他们打一辈子工也赔不起。贺其宴也不催,就靠在车门上抽烟。


    打车?倒也能走,可这车总不能扔在这儿,他又懒得再来一趟。


    没等多久,就看见姜助理骑着共享单车,呼哧呼哧地停在他面前。贺其宴把车钥匙递过去,“辛苦你跑一趟。”


    贺其宴自然瞧出他心里有气,主动开口,“实在找不到代驾,不然也不会麻烦你。给你发个红包啊。”


    姜助理笑着收下钱,替他拉开车门,“没事的贺总,我爱工作。”


    温润的旋律绕着宾利的真皮座椅转,贺其宴靠在后排,目光掠过前排姜助理的侧影,男人三十出头,鬓角还没显细纹,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得很。做到姜助理这个级别,年薪税后能有百万,算得上年轻有为、腰缠万贯。


    姜助理的手机搁在副驾,隔几秒就亮一下,锁屏壁纸上是个满脸春色的女人,该是他妻子。没等贺其宴收回目光,就听见姜助理笑着开口:“出门的时候,爱人刚把鸽子汤煲好,怕凉了,又倒回砂锅里温着。她手艺其实不错,贺总,明早要是您不介意,我给您带一份?”


    爱人……家庭吗?


    他没多话,只淡淡应了声:“好。”


    姜助理没再搭话,专心开着车。贺其宴闭上眼,他这家酒店离上次去的gay吧不远,他猜那个叫周淮的男孩,大抵是附近 S 大的学生,不然不会那么快接下定位。


    车停在酒店门口时,夜已经深了。贺其宴推开门,走廊里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只剩廊灯的微光。按他以往的经验,被晾了近一小时,对方要么早摔门走了,留个空房间给他,要么就摆张怨怼的脸,等着讨两句安抚或是额外的补偿。


    沙发角窝着个人,周淮蜷在那里,膝盖上架着台轻薄的笔记本,屏幕亮着,淡蓝的光映在他侧脸,连细软的绒毛都泛着软乎乎的光。听见声响,男孩立刻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合上电脑,略显局促,“贺先生……”


    “久等,周淮。”贺其宴走进去,男孩穿着简单的白T恤,领口有点松,露出点纤细的锁骨,他没绕弯子,直接开口:“想要什么?”


    车、钱、房?都不在话下,只要眼前这张漂亮的脸蛋把握得住,他的裤腰带向来都很松。


    “你上次穿的衣服是MonarchXXss款?”周淮犹豫地提起。


    贺其宴抛开外貌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青年。他回想了一下,那件衣服似乎是品牌方直接送来的,他衣帽间里类似的定制款多到记不清。


    “你很喜欢这个品牌吗?”


    “当然啦!”周淮的声音一下亮了,眼里闪着细碎的光,“Monarch作为屹立半个多世纪的经典品牌,早已超越了时尚本身。”说起这些,他连语速都快了些,脸颊泛着点兴奋的红。


    “这么厉害啊?”贺其宴笑笑,“那……想跟着他们的主理人学设计吗?”


    “我?我可以吗?”


    “嗯,碰巧认识,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至于她肯不肯收你为徒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贺其宴的应允像一记闷雷炸在周淮耳边。


    周淮梦寐以求的东西居然在他嘴里如此的轻飘飘。


    “我、我第一次。”周淮声音抖得厉害,这也是他距离梦想最近的一次。


    “我知道。”


    贺其宴虽然没有多喜欢未经人事的雏儿,但他知道纪熠舟递房卡时,多半是热血上头,夹杂着对自己的敌意,单纯想从中作梗罢了。


    真搞笑。


    纪熠舟那点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无非是因为周淮与郁岫气质相似,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将人圈起来,护食似的,不许他人虎视眈眈。


    贪心也要有个限度。


    贺其宴没有直直地进入正题,他伸手,“纪熠舟给你的房卡呢?”


    这东西被周淮随身携带着,贺其宴瞧了瞧这做工精致的黑金房卡。下一秒,他拿起茶几上的剪刀,把这房卡剪成了两半丢到垃圾桶里。


    不言而喻。


    贺其宴从不要求自己忠诚,却绝不容许属于他的猎物心存二念。他俯身时,阴影完全笼罩住周淮。


    天光微亮时,贺其宴神清气爽地离开了酒店,留下身后凌乱的床铺,周淮蜷缩在皱巴巴的被单里,露出的脖颈上布满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在床上的行事风格可远没生活中看上去的那般绅士体面,床笫之间的暴戾与掌控欲,像是对待玩物般的发泄欲才是他的本性。


    贺其宴踩下油门,后视镜里,晨光中的酒店轮廓逐渐模糊。


    手机震动起来,姜助理发来的照片里,纪熠舟与郁岫的关系进展神速,已经到了能接送对方上下班的程度。


    说白了,他见过的人里,比郁岫漂亮的、聪明的、更懂得如何讨他欢心的人比比皆是。


    纪熠舟被他这么一刺激,就迫不及待地贴上去接送郁岫上下班?


    这种感觉让贺其宴异常烦躁,就像喉咙里卡着一根细小的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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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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