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瞳孔骤缩。
哪有什么干瘦青年？那魔人分明是个老头！
魔人老头不知在哪砍死了一个年轻男人，把他的半边尸身背在身后，远远看着就是一个闭目的干瘦男子。
现在离近了，苏沐甚至能看到尸体边缘啃咬的痕迹。
尸身上那股腐臭味直冲苏沐的鼻腔。
老头把背着的尸身扔到一边，冲他露出一口发黄的牙。
“你比他更好吃，你嫩。”
饶是苏沐早知这魔人更加可怖，也被惊起一身冷汗。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苏沐在半空之中来不及调整身形，只得直刺老魔人面门。
“当！！”
两人擦肩而过，迸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苏沐摔落在不远处，胸口一阵闷痛，当即呕了一口血出来。
余光中，他瞥见咬牙狂奔的余安突然停下，惊恐地睁大眼。
先前那失去行动力的络腮胡子魔人缓了一会，竟是恢复了行动力。此时冷笑着，堵住了他。
两个人的情况，一瞬之间就恶化到了极点。
苏沐冷下神情。
跑不掉了，他们两个人对上两个魔人，没有两个都存活的机会。
他瞥了一眼余安的位置，纵身向相反方向奔去，剑身带着红色血线伴随陡然扩散的血腥气味再次上扬，激起尘土，遮蔽了一瞬视野。
“看着小的！我去抓大的！”
魔人老头撂下一句话，立刻向着苏沐逃离的方向追去。
“嘿嘿，这小子看着很好吃，早点回来，我给你留一半。”
中年魔人嘿嘿笑着，张嘴向着余安的脖颈咬去。
“噗！”
黑色剑尖从魔人口中穿出！
中年魔人双目圆睁，手捂住嘴，红紫血液喷薄而出：“你，你……”
苏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扬起尘土的遮挡下绕了回来。他“噗嗤”一声，从魔人的后脑把剑拔出来，用惨白的手把余安从魔人手下扒拉了出来。
余安昏迷着，苏沐伸手探了余安鼻息。
还好，活着。
没等他松一口气，那老年魔人“轰”地落地，踩踏之处，山石碎裂。见同伴死了，他竟是没有一点愤怒之色，反而咧嘴笑了起来：“挺能干啊，小东西。”
老年魔人上上下下打量苏沐一番，突然道：“你应该炼气了吧？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我只要你的气脉，你自己凝出来给我，我就放你走。”
苏沐喘息着，擦去了唇角的鲜血。
“先放了他。”
老年魔人哈哈大笑：“还会谈条件？”
随后，他脸色一冷：“炼气小儿的气脉，还不够换你们两条命！”
“嗖！”
老头魔人一扬手，就有什么东西向着苏沐破空而来。
先前轰出巨大土坑的东西！
苏沐咬牙，猛地把余安往山下一推。
山坡陡峭，几乎一瞬间就看不到人影。
爆裂声起！
在气流激荡中，老头朝着苏沐冲了过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给你活路你不走！”
鼓入肺中的空气稀薄起来，苏沐苍白的面色染上了一层病态的薄红。
他被掐着脖子，双脚离地，手指极其无力地攀上了老头魔人的手臂，然后，脱力，垂落下去。
那把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老人张开了血盆大口，腥臭味扑面而来。
那泛黄的牙齿磕在苏沐的脖颈上。
“嘭！”
一声巨响！
苏沐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带飞出去。
啃咬在他脖颈上的老年魔人头颅，被这样一震，从躯干上脱落下来，滴溜溜地滚了很远。
苏沐的眼睛被一只温热的，骨节分明的手覆上。
他轻飘飘地，落入来人怀中。
苏沐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先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有个小孩滚下去了……”
“我知道，别怕，都救下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在无数清晨，温声唤他起床。
几个时辰前，这声音还应声说要早点回家。
苏沐脑袋嗡地一声。
他缓缓松开抓着对方衣襟的手，任由对方慢慢掰过他的脑袋，朝向远离尸身的另一方。
遮蔽视线的手撤走。
余安被救下来了。
高大的陌生青年抱着昏迷中的余安，向他们走来。
而苏沐垂眸，在垂落眼前的衣摆上，看到了他上周精心挑选而出的纹样。
他那天还四处炫耀：“瞧我们小楚穿这身，翩翩公子！”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席卷全身。
他明明探过的，楚俞卿身上根本就没有灵力！他该只是个身手矫健的凡人！
那现在他身上这股澎湃的灵力，又是怎么无中生有的？他当年是真的意外重伤，还是有意接近？
最重要的是，如果楚俞卿是法堂的人，他……还能逃掉吗？
三年的囚徒生涯，午夜梦回的胆战心惊，以及出现在这里的魔人……
这些魔族根本不是冲着什么北地招考，而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想被牵连，也不想牵连无辜，只不过求一个自生自灭，竟这么难吗？
苏沐抿唇，苍白的指节轻轻用力：“放开我。”
“嗯？”
这附近似乎卷入了什么战场，不断有人驾着各种飞行法器落在附近，嘈杂的环境淹没了苏沐的话。
楚俞卿感觉有人在拨弄他的手臂，低下了头。
苏沐仰起头，目光冷寒，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说，放开我！”
这次，清晰可闻。
楚俞卿有些愣神，苏沐终于积蓄起足够的力量，挥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数步。
苏沐站在那里，以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上上下下扫视楚俞卿一番：“我实在是没想到，你居然也是‘法堂’的大人？”
法堂让吕决一个人看管他，还不够吗？龙镇为了他建了两处牢笼，还不够吗？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犯人，需要这么多人放下手里的活，甚至隐藏身份，贴身监视他？
他仰起头，冷笑道：“这三年来想必委屈大人了吧，法堂的大人物，不去管魔患大案，忍辱负重地窝在这种偏僻小镇里给我打杂，就为了监管我？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他收在袖中的手在发抖：“那现在是要如何？抓我回去坐牢吗？”
苏沐眼中的憎恶灼人心肺，楚俞卿退后半步，有心解释：“我不是……”
他想说，他不是法堂的人。
他知道第四宗有人在这边驻守，却不知道苏沐是被他们囚禁于龙镇，更不知道因为三年前的血案，法堂的人曾对苏沐用过搜魂，否则他会寻些灵物替他养神，不会让他就这么伤着……
又或者，他可以谎称自己只是个无名小卒，算不得什么有决定权的人物，自然也无权看管谁，当真只是一个失踪三年都无人找寻的外围人员。
但这些话都没能说出口。
齐和领着一大帮穿着法堂制服的人，乌泱泱地冲了过来，人还没靠近，就在喊：“老大！老大你没事吧！那边已经善后妥当了，你快去休息啊！”
楚俞卿只能在苏沐讽刺的目光里，把到嘴边的解释咽了下去。
如果他还硬要说他不是法堂的人，就必须解释为什么灵法院这种没有多少人的新生组织却能分走法堂传承数千年的权柄，甚至凌驾其上。
要解释这个，就要谈及“预言”和“祭品”。
比起这些，他宁愿苏沐把他当做法堂的一员。
他本就有所隐瞒。
苏沐若是恨他，他也不算冤枉。
楚俞卿看着苏沐苍白到没有半分血色的面颊，咬紧后槽牙：“我不是来抓你的，这里不安全，你的伤也需要治疗，跟我回去，之后我慢慢同你解释。”
苏沐没能等到楚俞卿的解释，倒是等来了这句。
回去？
他低低笑道：“为了我的安全？三年前他们把我带到龙镇，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极北阵眼，多安全的地方，用来关押嫌犯恰到好处，对吧？”
苏沐冲着不远处穿着法堂制服的那群人扬了扬下巴：“楚大人，保护……是你们法堂监禁别人时的公用借口吗？”
楚俞卿咬牙。
第四宗那些人干的好事。
法堂对苏沐使用搜魂，已经是极其过火。这之后，只要没有真的查出来什么东西，就应该疑罪从无。第四宗那群人为了一把灵剑的归属，里外勾结，把本该释放的苏沐偷运到了龙镇看押。
竟是无名无分地羁押了苏沐整整三年！
楚俞卿的目光落在地上，那里躺着那把引起争斗的残剑，残剑的暗纹还流动着血色，让他胸口发闷。
苏沐缓缓靠近那剑掉落的地方，把剑抱在了怀里：“你说不是来抓我的？既然不是，那就让我走。”
楚俞卿抿唇。
他不可能放他走。
且不说苏沐是不容有失的“祭品”，单说他此时手无缚鸡之力，又受了不轻的伤，怎能让他在这有魔族出没的地方随意走动？
楚俞卿上前两步，试着安抚：“你我朝夕相处三年，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现在魔患肆虐，外面不安全，先跟我回去，信我一次，好吗？”
苏沐猛地拔高音调：“别过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会跟你回去，你爱去哪去哪，不要再跟我提那三年。”
苏沐眸中极快地闪过痛色：“就当三年前我没有救过你，早知今日我恨不得让你死在那！”
“苏沐！”
楚俞卿觉得一口心头血窝在了肺管里，不上不下，憋闷得要命。
没人能受得住这种直戳心窝的恶言。
他紧紧攥拳，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情绪：“就算你不信我，镇子里的其他人你也不在乎吗？你是魔患的亲历者，你知道只有我们是不够的，他们需要你！”
苏沐现在一心想要离开。
“你怎么会觉得我在乎他们死活？”
他的语气淡到没有一丝温度。
“这龙镇不过是关我三年的囚笼，这世上难道会有人喜欢监狱里的花草树木吗？若是有一天整个监狱着了火，难道会有囚徒不跑？他们巴不得那监狱连带着里面的所有东西一起消失！”
这话说得太狠，不远处的齐和已经不住地瞥来目光。
“够了！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吗！”
楚俞卿眉宇间也染上了怒色。
苏沐胸口一阵闷，瞧着楚俞卿因怒气扬起的眉，突然想：这人三年都没同他发过火，现在这么容易红脸。
楚俞卿一把扣住苏沐的手腕：“听着，现在情况危急，你跟我走，我先把你送回镇子，否则我就要留人手看顾你，少一分人手就少一分胜算。”
苏沐反唇相讥：“那你把人撤了，我拦着你了吗？”
终于是不用同他演了，苏沐想。
苏沐冷眼看着楚俞卿，用力挣扎：“放开我！”
拉扯间，一条针脚严密的发带飘落到地上，沾染污泥。
两个人同时停下动作。
楚俞卿瞳孔骤缩。
苏沐静了一瞬，眼尾渗出一片红来，凭空爆发出了巨大的力气，竟是一把挣脱了楚俞卿的钳制。
楚俞卿没再动手，像是被无形的手禁锢住，动弹不得。他只是道：“苏沐，我说到做到。”
苏沐抿唇。
楚俞卿在威胁他。
等这些人集结完毕，要一同去寻魔患的源头。
如果留人看顾他，大概是要多死一些人的，而他也同样跑不掉。
那些人何其无辜。
苏沐闭了闭眼。
龙镇到底是极北阵眼，大阵下魔族无法随意行走，只能像给客栈那人提供毒药那样，间接行事。
便是找到他，也该有喘息之机。
苏沐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像是累极了，踉跄几步，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地上。
楚俞卿见他似有松动之意，矮下身子，缓下声音：“这把灵剑也需要些灵物才能恢复，纵使你不缺金银，这些灵物也不易搜寻。我替你搜寻。”
“等魔患结束，你的事会替你重理，如果当年是第四宗的人滥用法堂职权囚禁你，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沐，相信我，跟我回去吧。”
他说。
小楚：爆雷了，就把更大的雷揣怀里藏好[666]
某天，小楚和小苏石头剪刀布，输了的人要揭一层面具，于是一个小时过去了，胜负未决[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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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龙镇（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