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楼。”祝初没什么力气地说。
他已经懒得再和程泽说什么,或者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与他争论送他到家门口到底有没有必要了。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躺着。
见程泽一直没有动作,祝初有些疑惑和不满地看向他。
“你走前面。”注意到他的目光,程泽补充一句:“怕你又摔跤。”
连反驳的力气也没了,他没说话,先走进了楼道。
双手扒在了楼梯的栏杆,大半身体的重量都转移后,祝初像蜗牛一样一步步地往上爬,程泽的脚步声随着他的进度一声声响在身后。
如果可以,他其实也不想把自己这么虚弱的一面展现给别人,而且还是这么的狼狈。
终于爬到了三楼,祝初靠着拐角处的栏杆歇了一会。
一旁的程泽在他吐出一口气后凑近了些。
“背还是抱?”程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祝初的脑子已经完全停止了转动。
“算了。”程泽似乎叹了口气,“问了也是白问。”
算了是什么意思?
不等祝初想明白,程泽已经俯下身,左手放在他后背的同时,右手抄过了他的膝窝,将人稳稳地打横抱起来。
整个过程快得只有两秒,祝初甚至来不及惊呼。
身体突然悬空,还有些僵硬,一时间要处理的信息成倍数地增长,大脑不堪重负。
祝初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响,砰砰砰的,甚至有些吵,是自己的心跳吗?
他微微抬起头有些茫然和无措地看着程泽。
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什么,而程泽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没了他的拖累,程泽托着他很快到了7楼。
双脚落地站稳后,不等程泽再说什么,祝初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702的房门。
走进房门后祝初往身后看了一眼,落日的余晖从楼道的通风窗户落在程泽身后。
就在这样的一幅光景中,程泽手里还拎着两个塑料袋也跟着他走进了702。
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又咽了下去。
“不用换鞋。”祝初走进客厅将饮水机的烧水开关打开。
其实也没鞋可换。
站在玄关的程泽不动声色地环视着702。
面积不大,站在玄关就能将整个房子的布局尽收眼底,鞋柜旁边还立着一个行李箱,应该是刚搬进来,装修也还行。
祝初这会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了,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现在还能保持着没有立马睡过去的毅力。
“你很累吗?”程泽走进来站在阳台面前问他。
窗外被橙黄色的光芒笼罩着,也顺带着让他的轮廓柔和了起来。
祝初勉力一笑没有说话。
“叮”的一声,是饮水机烧好水的提示音,正想起身,但程泽的速度比他更快。
在看到程泽手里冒着热气的白瓷杯时,祝初开口提醒他:“这是我的水杯,你……”
“你喝。”杯子已经递在了他面前。
祝初很慢地眨了下眼,接过水杯。
“谢谢。”他说完后开始小口小口地喝水,水温很合适,热呼呼的但是不烫。
程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厨房开始把祝初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冰箱。
厨房里开始传来塑料包装袋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白噪声一样逐渐填满这个小客厅。
祝初下意识地往沙发里面缩了缩。热水下肚,紧绷的身体和精神开始慢慢放松下来。
终于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再也做不了任何思考的意识在白噪音和从胃部向四周扩散的热度中滑向黑暗。
再次睁眼时祝初看到了一片雏菊,然后是自己。
小时候的自己正蹲着用掉落的树枝一下下的挖着泥。地面很快被他挖出了一个小土坑。
有人从身后喊他,但他听不见那人到底说了什么。
小祝初听到后立马站起身扑向不远处一个长头发女人的怀抱,祝初看不清她的脸但却知道女人在笑着。
“先去洗手。”女人拉着他的手笑着说。
随后小祝初笑嘻嘻地跑进了身后的居民楼里。
画面一转。
小祝初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暑假作业在身前的桌面上摊开。他咬着根雪糕,椅子对他来说有些高,他的双腿调皮地来回晃动着。
空调吹出的冷风让他有些发抖,女人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外套,笑眯眯地给他穿上。
“你在着乖乖等妈妈好吗?”
“好。”小祝初看着女人的酒窝,也露出自己的,“我在这写作业等你。”
女人摸摸小祝初的头,走出了休息室。
再然后,他看到了小祝初躺在病床上。
旁边的仪器显示着他看不懂意义的曲线,有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落在白色的地板上。
透明的药剂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注入他的静脉血管。
小祝初就一直望着病房门口的方向。
视线一点点地按下去,直到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房间门也没有打开,小祝初也没有等到他想要等的那个人。
四周逐渐暗下去。
祝初鲤鱼打挺般直起上半身,似乎还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无力和绝望还包裹着他。
他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也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此时,客厅一片漆黑,楼下路灯的光照不到七楼,只能从阳台看到对面楼层亮着的房间。
“醒了?”
突然的问句在还没完全清醒的祝初听来简直是带着恐怖片的效果,他猛地抓起刚刚滑落在腿间的被子挡在身前,看向声音的方向。
双眼逐渐适应黑暗,意识也慢慢回笼。
好一会,祝初才放松一些,他有些犹豫地问:“是程泽吗?”
单人沙发上的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被子被他放下,在开始慢慢地调整呼吸的时候程泽已经走到了客厅灯开关那。
“闭眼,我要开灯了。”程泽的声音里在黑暗里很清晰。
像接收到指令了一样,祝初抬手捂住了眼:“闭好了。”
随后“啪”的一声,祝初慢慢地挪开了手。
睁开眼时,程泽站在沙发身侧,视线落在祝初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一直在这吗?”祝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嗯。”程泽面色自然地说:“从厨房出来看见你睡着了。”
很客观的一句描述,虽然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程泽要在旁边守着他睡觉。
祝初干笑两声对他说了声不好意思后又道了句谢。他在沙发和旁边的小圆桌上找了找没看见手机,他只好又问:“现在几点了?”
“8点22分。”程泽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回他,又说了一句:“你手机在鞋柜上。”
“好。”祝初说完下了沙发往玄关走去。
拿到手机正要回客厅时却差点撞上了跟在他身后的程泽。
“你要走了?”祝初反应过来后问他。
程泽“嗯”了一声。
“你还没吃饭吧,”祝初有些局促地看向程泽,“先别走吧,我做点吃的一起吃吧。”
见程泽没说话,又拿不定他到底同不同意,祝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拉起程泽的衣袖将他往里带。
今天麻烦了程泽很多,要是自己不做点什么表示下感谢,他的良心绝对会不安的。
程泽的目光落在衣袖上的那只手上,没说话,任由手的主人把自己重新带回客厅。
“你等会,马上就好。”祝初找了个新杯子接了杯热水放在小圆桌上,走进了厨房。
他刚刚睡了会恢复了些力气,意识也清醒不少。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就感觉到四肢有些无力,饿久了的无力。
程泽从花店出来一直陪他到现在,应该也饿了。
这套房子的厨房有两个灶,一锅烧水下面,一锅煎完两个煎蛋又开始煸炒肉丝。厨房传出热水咕噜和油星吱滋的声音,另一种白噪音,祝初在这个过程中,又放松了不少。
没有餐桌,客厅里的那张小圆桌既充当了茶几又充当了餐桌。
“吃吧。”祝初将刚出锅的两碗面放在圆桌上,递给程泽一双筷子。
“谢谢。”程泽接过筷子对他说。
听见他的话祝初没忍住笑了一声,他这会情绪放松,说话也不再顾忌太多。
“是我该谢谢你。”祝初说。
程泽抬头想说什么时正好看见了祝初唇边的两个酒窝。
祝初是真饿了,他半点视线没分给程泽,低着头认真地吃面。
祝初一碗面吃得很快还很干净,吃完后他就在一旁等着程泽吃完了好一起收拾。
程泽的行动似乎总是不会按照他的设想来,他吃完后筷子也没放下就顺手端起祝初面前的空碗走进了厨房。
被他打得措手不及,祝初反应过来立马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厨房。
“我收拾就行了。”祝初伸手拦了下程泽的手。
这会洗碗池里已经接好热水了,程泽试了下水温用没沾水的那只手推开了祝初的。
“脏一个人的手就行了。”程泽淡淡地开口。
他还想说什么但程泽根本不给他机会,已经挤了洗洁精开始洗碗。
狭小的厨房里被水流哗哗的声音填满,有时候厨具碰撞会发出或沉闷或清脆的声响。祝初很喜欢这样的声音,是有人在身旁的声音,会让人的声音。
有些失神地看向程泽,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袖口被挽在臂弯,露出光洁的手腕,用力时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会更清晰一些,一双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干活的一双手。
格外的赏心悦目,甚至有些……色气。
这么想着的时候,程泽用肥皂重新洗了遍手,从一边抽了两张纸巾十分细致地擦去指缝间的水。
他有洁癖吗?
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看到程泽正在看着自己,视线相撞,是那种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祝初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又恢复了面色无波的神色。
“你工作很忙?”程泽将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问他。
“没。”祝初没什么负担地摇摇头。
这确实是他的实话,云上是八小时工作制度,也根本不存在加班的可能。今天的情况只能归结于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再加上今天本来该是他休息的早上被他用来搬家的原因。
“把你课表发我一份。”程泽没由来地提了个要求。
“什么?”话题转移得太突然,祝初没明白他的意思。
“把你的课表发我一份。”程泽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找时间请你吃饭。”
“不用不用,”祝初摆摆手连忙拒绝:“你今天送我回家,又…照顾了我,怎么还能让你请吃饭。”
“你请我吃面了。”程泽半垂着眼看着他。
“那……”祝初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那你的意思是你请我吃饭是因为今晚的这碗面?”
程泽沉默了一会才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还是不用了吧。”祝初这会吃饱了也有力气思考,“你看啊,照你这么说你帮了我,我请你吃了面,就算是结了,没必要再请我吃饭了。”
刚说完程泽突然向他走近了一步,他略微俯下身看着祝初的双眼。
“谁跟你说的要这么算?”
距离有些太近了,祝初突然感到有些压力。
“什么怎么算的?”他硬着头皮反问:“我不是按照你的方法来算的吗?”
程泽从左往右扫过他的双眼,收回视线后直起上半身,非常理所应当地告诉他:“那你算错了。”
“什么?”祝初疑惑地看向程泽,“什么算错了。”
“我送你回家、照顾你是两件事,”程泽说,“你做了一碗面给我吃是一件事,你还差我一件。”
顺着他的话在心里计算着,祝初脸上的疑虑更重,他有些不太确定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该请你吃饭?”
“对。”程泽很不要脸地说:“你该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