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藐视,被人厌弃,多受痛苦,常经忧患。】
——《以赛亚书》
指甲从小臂上狠狠划到手背,顷刻间在alpha伤痕累累的小臂上刮出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许逸眠无视手上传来的疼痛,侧身躲过迎面扫来的铁拳,右手一记直拳迅猛朝对面人下腹攻去。
鲜红的血珠挣脱皮肉的束缚,自空中跃入深黑色的地垫。
“防守!”一旁的教练大喊着把皮垫拍得震天响,可对面的alpha像被这样的攻势吓懵了,愣在原地,直到那股猛烈的力道陡然在空中散尽。
许逸眠收住动作,喘了口气,对丧气的alpha说:“你应该侧闪,或者直接找机会攻我颈部以上。”
他看了眼时间,拆下拳绷带,冲完澡走去前台结这个寒假的工资。
卷发女人血红的长指甲有些斑驳,噼里啪啦地敲在手机上算账,说话带着点口音,她语气暧昧地问:“我有个朋友KTV招模特勒,要我介绍你去不?”
许逸眠在手机上收了款,面无表情地摇头:“不去。”
“为莫子啊?”女人疑惑:“你不是缺钱吗?”
“开学了,不去。”
“算咯。”女人抬手推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可惜你长这么排场哦。”
许逸眠没听懂什么意思,随口道谢后就下楼去了。
他骑上一辆自行车上路,灰扑扑的轮胎碾碎联储校门口的欢声笑语,他偏头下意识想在人群中捕捉某个身影,视线却被迎面一辆逆行摩托尖锐的喇叭声逼回——
许逸眠死死捏住刹车,轮胎在地面刮出让人牙酸的尖叫,他因为重心不稳和车一起砸进了绿化带里。
“你瞎啊,看路!”男人怒骂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把车停在了咖啡店门前,左手背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许逸眠抬手一看,发现手背上的抓痕更可怖了,正不断往外滴着血,右手指甲里也是一片血色,他掏出纸巾随手擦了擦。
推开Blufades挂着“休息中”小木牌的门,一位长发omega正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抽烟,青色的烟雾萦出一股淡淡的红酒味。
他看着许逸眠笑了一下,语气熟稔:“头发怎么这么长了?”
许逸眠冲omega喊了一声“小秦哥”,脱下外套换上了工作围裙:“没时间去剪。”
秦青见许逸眠一身风尘仆仆,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叹了口气:“你先歇会儿啊!”
许逸眠挽起袖子,走到水池边洗杯子,“我不累。”
秦青呼了口烟,目光停在许逸眠手臂那几道极其惹眼的血痕上,移开又转回去,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拳击馆的陪练是完全结束了吧?”
许逸眠点点头:“对。”
秦青嘀咕着:“可算结束了,每次怎么都弄一身伤。”
瓷器轻撞的“叮当”声响起,许逸眠正把洗好的杯子放进消毒柜,“没事,不痛。”
看着许逸眠油盐不进的样子,秦青简直有些头疼:“小眠,我都说多少次了,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好。”
秦青无奈:“我这么个有钱的大美人儿把你当亲弟,你拿我当亲哥多有面儿啊。”
“已经够麻烦你了,小秦哥。”许逸眠没抬头,拿起进货单开始在吧台点库存。
别人救了有钱人都是挟恩图报,结果三年前许逸眠把他从河里拖出来后,居然就一声不吭地跑了,变成了秦青“挟恩强报”——给钱许逸眠是不要的,可怜的秦老板只能绞尽脑汁曲线救国努力偿还恩情。
就这样偷摸把工资开多了也是要还的,许逸眠还会一脸认真附上一句:“小秦哥你算错账了,下次小心点。”
好心当作驴肝肺,这臭小子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秦青恨得牙痒痒,他佯怒道:“我上楼睡觉了!”
“好。”许逸眠抬头随口应了一声,视线扫到店门外的某个熟悉的身影又迅速收回了。
只是一眼,就在心里迅速评估出:他比寒假前又长高了,大约五公分。
许逸眠有些慌乱地从抽屉里拆出一个白色口罩戴上,又赶紧把袖子放了下来。
门口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他的心弦瞬间被拉紧,世界也因此而寂静。
一位Alpha逆着光,率先走了进来,那一刹那,他剥夺了世界的所有焦点——他的面容陷入一片神圣的黯淡,身形的轮廓却因背负整片阳光而无比清晰。淡金色的光辉汇聚在他乌黑的发顶,悄无声息铸成一顶冠冕。
一道声音把许逸眠从短暂的失神中拽回,那种瞬间燃起的战栗又沉默地埋于心底。
“怎么样,关系转过来了,能陪你一起上学了,兄弟我够意思吧?”沈凌脸上一派掩不住的雀跃激动,扯着嗓子在林飘尘的耳朵边喊。
林飘尘看着手机上关于开学活动密密麻麻的文件,眼神都没分给沈凌一个:“可能某位omega会比我更感激你的。”
“说什么呢你!”沈凌一脸被戳穿的恼怒,自顾自地在后面羞涩,林飘尘挺拔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吧台前。
面前alpha的身形笔直劲挺,身上带着点室外的寒意,他正看着面前的饮品单,影子被灯光投下,铺天盖地地把许逸眠罩住了。
许逸眠紧了紧喉咙,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好,请问要喝点什么?”
沈凌这时候又凑过来了:“你不是说这家挺好喝吗?有什么推荐?”
“自己看。”林飘尘侧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笼罩在许逸眠身上的阴影消失了。
沈凌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看了菜单后,带着礼貌的微笑对许逸眠说:“一杯拿铁,谢谢。”
“好的。”许逸眠在屏幕上下好了单,顿了两秒,他抬头看向林飘尘,带着莫名的郑重问:“...这位同学呢?”
在林飘尘开口说话前,他就把视线转回了屏幕,手指已经虚按在“柠檬苏打水”的选项上。
不出意外的,林飘尘说:“要一杯柠檬苏打水。”
这是林飘尘点单次数最多的饮品。
许逸眠下好了单,又抬头直直看向稍远一点的林飘尘,问:“打包吗?”
林飘尘迎着许逸眠的视线点点头:“打包。”
许逸眠想说“好的”,但他觉得喉咙像是被箍得喘不过气,于是只点点头,转身进了操作间。
两人闲聊的声音不可避免地钻进他的耳朵,大多是沈凌在问开学的事情,林飘尘会时不时“嗯”两声。
直到沈凌问:“诶,待会儿带我去学校逛下呗?”
林飘尘正一目十行地给一份文件做着批注,随口说:“那位omega——”
声音被打断了,沈凌大喊着“狗东西闭嘴”,作势要去捂他的嘴,但被林飘尘避开了。
沈凌偷袭不成,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他脸皮薄,说跟我待着害羞,不肯出来。”
林飘尘淡淡地问:“是吗?”
许逸眠此时左手提着袋子,右手托底走回吧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好,打包好了。”
林飘尘走到吧台,视线在许逸眠手背上的血痕停了一瞬,随即伸手去接,但他的小拇指第一次,不小心挨上了一根屈起的食指——
许逸眠的呼吸骤停了,肌肤相贴给他带来一种奇异的崩毁感,自身仿佛化作了疯狂坍塌的恒星,在泯灭一切的黑洞里,指尖的触碰成为了亘古不灭的圣火——这个无限小的奇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破坏,无可救药的吞噬,无可抵挡的泯灭,让他的心脏,在体内完成了一场毁灭与新生共存的大爆炸。
此刻他的腺体却因为过于紧张,不受控制地泄出轻量的信息素,稀薄得甚至他都没有察觉。
但患有高敏症的林飘尘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下意识烦躁地皱起眉,想快点离开,免得抑制器报警。
左手的抑制器在手腕上震了一下,却陡然停住了。没有任何刺耳的报警声响起,抑制器就安静地环在他的手腕上。
林飘尘不可置信地抬手看去,在触及到那个从未出现过的数字时,瞳孔猛地放大!
他凝固在了原地,又试着去感受腺体——可那里也是一阵平静,平静得让他觉得诡异。
这个Alpha的信息素像惰性气体,以“无”的存在,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平静,也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惊。
“还没好吗?”在门口玩手机的沈凌随口问道,打破了吧台诡异的沉默。
林飘尘这才惊觉回神,发现他几乎是把这位Alpha的左手掐在了手里,但Alpha竟然咬着唇一声不吭。
“抱歉——”林飘尘忙松开手,接过打包袋。
“你——”林飘尘下意识吐出口的话还没说完,Alpha就匆匆进了操作间。
“怎么了?”沈凌看着还站在吧台不动的林飘尘问。
“...没事。”林飘尘摇摇头,“走吧。”
沈凌先出门,林飘尘落后几步,一丝极淡的信息素还缠绕在他的吐息中。
林飘尘推门的手一顿,猛地侧身回头,视线子弹一般精准击中到了操作间玻璃后那道模糊的人影上。
林飘尘皱着眉看着一动不动的Alpha,转身出了门。
两人出门走远了,沈凌喝了一口拿铁,醇香四溢,味道十分惊艳。他满意地砸了下嘴,问林飘尘:“刚刚那个alpha,也是学校的学生吗?”
林飘尘没说话。
沈凌回想起许逸眠的眼睛,作为重度颜狗忍不住评价道:“他的眼睛很好看,但是感觉对人冷冰冰的。”
“沈凌。”
林飘尘突然问:“你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吗?”
“怎么可能啊,我们在公共场合诶!”沈凌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扫视一圈:“这里又没有那种热恋的情——。”
他的视线转回林飘尘身上,声音在看到抑制器的瞬间猛地停住了,连语调一下变得小心翼翼:“瞧我这脑子,我都忘了你信息素高敏来着,你不舒服吗?”
林飘尘看了看手腕上从十六岁分化起就没摘下过的抑制器,慢慢摇了摇头。
诡异,太诡异,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对某个人的信息素产生排斥反应。
对方,甚至是个Alpha。
那缕信息素淡得就像沾水不见的透明蛛网,却蛮横地以一种“无”的姿态存在,比任何痛楚更让他感到震撼。
“你手里是啥?”沈凌瞥见一抹红色问。
林飘尘的视线凝固在抬起的手中,一下僵在了原地。
沈凌的惊呼在他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炸响:“怎么都是血?!”
林飘尘没有说话,手指却下意识收拢,把那片干涸的血色困在掌心。
......他,是谁?
咖啡店内。
许逸眠在操作间大口喘着气,他过分冷白的面部此刻蔓延着一片不正常的潮红,额前浮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缕缕乌黑紧贴在雪白上。
刚刚被掐过的左手背上一片血红,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因过度挤压而撕裂的皮肉涌出来。
手部的灼热占据了身体全部的知觉,仿佛带着磁石般的吸力,许逸眠不受控制地用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捂住鼻口,闭上眼睛弯下腰深深嗅闻。
一股混着血腥的冷香被他吃进了肺里封存,心脏快要顶破胸腔,正在疯狂呼喊一个人的名字——
林飘尘林飘尘林飘尘林飘尘林飘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