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相对论》 第1章 序言 诗 《疯子相对论》 E=mc? 人们说,这是物理的顶点,宇宙的圆满。 我曾亲手写下过这个公式。 但后来,它被划上了不等号。 我的c,背叛了我。//我的c,被我欺骗。 我的宇宙,被恨引爆。//我的意识,因痛扭曲。 三年。 直到今天,我又看到了,我的c。 我想把公式重新划上等号。//我幻想着把公式划上等号。 m=窥视 我看见他脆弱的脖颈,雪一样白。//我看见他冷淡的瞳孔,墨一样黑。 m=愤怒//=...... 我看见别人吻了他的脸!//我看见别人挽了他的手... m=欺骗 我对他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对他说,我并不是来见你的。 m=囚禁 我想把他关起来,惩罚他的背叛。//我想被他关起来,享受他的掌控。 光是想想,那巨大的E,就快要引爆我的灵魂。 可是,m=0。 我的c,扭曲了我的意志,又离开了。 三年。 这一次。————最后一次。 我要亲自为公式划上等号。————公式将被我彻底覆灭。 m=存在。————m=消亡。 看—— 静默圣洁的雪山,无声地注视两个身影。 猜—— 谁的等式, 会先成立? 第2章 林飘尘 【他被藐视,被人厌弃,多受痛苦,常经忧患。】 ——《以赛亚书》 指甲从小臂上狠狠划到手背,顷刻间在alpha伤痕累累的小臂上刮出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许逸眠无视手上传来的疼痛,侧身躲过迎面扫来的铁拳,右手一记直拳迅猛朝对面人下腹攻去。 鲜红的血珠挣脱皮肉的束缚,自空中跃入深黑色的地垫。 “防守!”一旁的教练大喊着把皮垫拍得震天响,可对面的alpha像被这样的攻势吓懵了,愣在原地,直到那股猛烈的力道陡然在空中散尽。 许逸眠收住动作,喘了口气,对丧气的alpha说:“你应该侧闪,或者直接找机会攻我颈部以上。” 他看了眼时间,拆下拳绷带,冲完澡走去前台结这个寒假的工资。 卷发女人血红的长指甲有些斑驳,噼里啪啦地敲在手机上算账,说话带着点口音,她语气暧昧地问:“我有个朋友KTV招模特勒,要我介绍你去不?” 许逸眠在手机上收了款,面无表情地摇头:“不去。” “为莫子啊?”女人疑惑:“你不是缺钱吗?” “开学了,不去。” “算咯。”女人抬手推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可惜你长这么排场哦。” 许逸眠没听懂什么意思,随口道谢后就下楼去了。 他骑上一辆自行车上路,灰扑扑的轮胎碾碎联储校门口的欢声笑语,他偏头下意识想在人群中捕捉某个身影,视线却被迎面一辆逆行摩托尖锐的喇叭声逼回—— 许逸眠死死捏住刹车,轮胎在地面刮出让人牙酸的尖叫,他因为重心不稳和车一起砸进了绿化带里。 “你瞎啊,看路!”男人怒骂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把车停在了咖啡店门前,左手背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许逸眠抬手一看,发现手背上的抓痕更可怖了,正不断往外滴着血,右手指甲里也是一片血色,他掏出纸巾随手擦了擦。 推开Blufades挂着“休息中”小木牌的门,一位长发omega正懒洋洋地趴在吧台上抽烟,青色的烟雾萦出一股淡淡的红酒味。 他看着许逸眠笑了一下,语气熟稔:“头发怎么这么长了?” 许逸眠冲omega喊了一声“小秦哥”,脱下外套换上了工作围裙:“没时间去剪。” 秦青见许逸眠一身风尘仆仆,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叹了口气:“你先歇会儿啊!” 许逸眠挽起袖子,走到水池边洗杯子,“我不累。” 秦青呼了口烟,目光停在许逸眠手臂那几道极其惹眼的血痕上,移开又转回去,最后还是忍不住问:“拳击馆的陪练是完全结束了吧?” 许逸眠点点头:“对。” 秦青嘀咕着:“可算结束了,每次怎么都弄一身伤。” 瓷器轻撞的“叮当”声响起,许逸眠正把洗好的杯子放进消毒柜,“没事,不痛。” 看着许逸眠油盐不进的样子,秦青简直有些头疼:“小眠,我都说多少次了,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好。” 秦青无奈:“我这么个有钱的大美人儿把你当亲弟,你拿我当亲哥多有面儿啊。” “已经够麻烦你了,小秦哥。”许逸眠没抬头,拿起进货单开始在吧台点库存。 别人救了有钱人都是挟恩图报,结果三年前许逸眠把他从河里拖出来后,居然就一声不吭地跑了,变成了秦青“挟恩强报”——给钱许逸眠是不要的,可怜的秦老板只能绞尽脑汁曲线救国努力偿还恩情。 就这样偷摸把工资开多了也是要还的,许逸眠还会一脸认真附上一句:“小秦哥你算错账了,下次小心点。” 好心当作驴肝肺,这臭小子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秦青恨得牙痒痒,他佯怒道:“我上楼睡觉了!” “好。”许逸眠抬头随口应了一声,视线扫到店门外的某个熟悉的身影又迅速收回了。 只是一眼,就在心里迅速评估出:他比寒假前又长高了,大约五公分。 许逸眠有些慌乱地从抽屉里拆出一个白色口罩戴上,又赶紧把袖子放了下来。 门口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他的心弦瞬间被拉紧,世界也因此而寂静。 一位Alpha逆着光,率先走了进来,那一刹那,他剥夺了世界的所有焦点——他的面容陷入一片神圣的黯淡,身形的轮廓却因背负整片阳光而无比清晰。淡金色的光辉汇聚在他乌黑的发顶,悄无声息铸成一顶冠冕。 一道声音把许逸眠从短暂的失神中拽回,那种瞬间燃起的战栗又沉默地埋于心底。 “怎么样,关系转过来了,能陪你一起上学了,兄弟我够意思吧?”沈凌脸上一派掩不住的雀跃激动,扯着嗓子在林飘尘的耳朵边喊。 林飘尘看着手机上关于开学活动密密麻麻的文件,眼神都没分给沈凌一个:“可能某位omega会比我更感激你的。” “说什么呢你!”沈凌一脸被戳穿的恼怒,自顾自地在后面羞涩,林飘尘挺拔的身影已经站在了吧台前。 面前alpha的身形笔直劲挺,身上带着点室外的寒意,他正看着面前的饮品单,影子被灯光投下,铺天盖地地把许逸眠罩住了。 许逸眠紧了紧喉咙,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好,请问要喝点什么?” 沈凌这时候又凑过来了:“你不是说这家挺好喝吗?有什么推荐?” “自己看。”林飘尘侧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笼罩在许逸眠身上的阴影消失了。 沈凌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看了菜单后,带着礼貌的微笑对许逸眠说:“一杯拿铁,谢谢。” “好的。”许逸眠在屏幕上下好了单,顿了两秒,他抬头看向林飘尘,带着莫名的郑重问:“...这位同学呢?” 在林飘尘开口说话前,他就把视线转回了屏幕,手指已经虚按在“柠檬苏打水”的选项上。 不出意外的,林飘尘说:“要一杯柠檬苏打水。” 这是林飘尘点单次数最多的饮品。 许逸眠下好了单,又抬头直直看向稍远一点的林飘尘,问:“打包吗?” 林飘尘迎着许逸眠的视线点点头:“打包。” 许逸眠想说“好的”,但他觉得喉咙像是被箍得喘不过气,于是只点点头,转身进了操作间。 两人闲聊的声音不可避免地钻进他的耳朵,大多是沈凌在问开学的事情,林飘尘会时不时“嗯”两声。 直到沈凌问:“诶,待会儿带我去学校逛下呗?” 林飘尘正一目十行地给一份文件做着批注,随口说:“那位omega——” 声音被打断了,沈凌大喊着“狗东西闭嘴”,作势要去捂他的嘴,但被林飘尘避开了。 沈凌偷袭不成,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他脸皮薄,说跟我待着害羞,不肯出来。” 林飘尘淡淡地问:“是吗?” 许逸眠此时左手提着袋子,右手托底走回吧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好,打包好了。” 林飘尘走到吧台,视线在许逸眠手背上的血痕停了一瞬,随即伸手去接,但他的小拇指第一次,不小心挨上了一根屈起的食指—— 许逸眠的呼吸骤停了,肌肤相贴给他带来一种奇异的崩毁感,自身仿佛化作了疯狂坍塌的恒星,在泯灭一切的黑洞里,指尖的触碰成为了亘古不灭的圣火——这个无限小的奇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破坏,无可救药的吞噬,无可抵挡的泯灭,让他的心脏,在体内完成了一场毁灭与新生共存的大爆炸。 此刻他的腺体却因为过于紧张,不受控制地泄出轻量的信息素,稀薄得甚至他都没有察觉。 但患有高敏症的林飘尘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下意识烦躁地皱起眉,想快点离开,免得抑制器报警。 左手的抑制器在手腕上震了一下,却陡然停住了。没有任何刺耳的报警声响起,抑制器就安静地环在他的手腕上。 林飘尘不可置信地抬手看去,在触及到那个从未出现过的数字时,瞳孔猛地放大! 他凝固在了原地,又试着去感受腺体——可那里也是一阵平静,平静得让他觉得诡异。 这个Alpha的信息素像惰性气体,以“无”的存在,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平静,也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惊。 “还没好吗?”在门口玩手机的沈凌随口问道,打破了吧台诡异的沉默。 林飘尘这才惊觉回神,发现他几乎是把这位Alpha的左手掐在了手里,但Alpha竟然咬着唇一声不吭。 “抱歉——”林飘尘忙松开手,接过打包袋。 “你——”林飘尘下意识吐出口的话还没说完,Alpha就匆匆进了操作间。 “怎么了?”沈凌看着还站在吧台不动的林飘尘问。 “...没事。”林飘尘摇摇头,“走吧。” 沈凌先出门,林飘尘落后几步,一丝极淡的信息素还缠绕在他的吐息中。 林飘尘推门的手一顿,猛地侧身回头,视线子弹一般精准击中到了操作间玻璃后那道模糊的人影上。 林飘尘皱着眉看着一动不动的Alpha,转身出了门。 两人出门走远了,沈凌喝了一口拿铁,醇香四溢,味道十分惊艳。他满意地砸了下嘴,问林飘尘:“刚刚那个alpha,也是学校的学生吗?” 林飘尘没说话。 沈凌回想起许逸眠的眼睛,作为重度颜狗忍不住评价道:“他的眼睛很好看,但是感觉对人冷冰冰的。” “沈凌。” 林飘尘突然问:“你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吗?” “怎么可能啊,我们在公共场合诶!”沈凌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扫视一圈:“这里又没有那种热恋的情——。” 他的视线转回林飘尘身上,声音在看到抑制器的瞬间猛地停住了,连语调一下变得小心翼翼:“瞧我这脑子,我都忘了你信息素高敏来着,你不舒服吗?” 林飘尘看了看手腕上从十六岁分化起就没摘下过的抑制器,慢慢摇了摇头。 诡异,太诡异,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对某个人的信息素产生排斥反应。 对方,甚至是个Alpha。 那缕信息素淡得就像沾水不见的透明蛛网,却蛮横地以一种“无”的姿态存在,比任何痛楚更让他感到震撼。 “你手里是啥?”沈凌瞥见一抹红色问。 林飘尘的视线凝固在抬起的手中,一下僵在了原地。 沈凌的惊呼在他一片混乱的思绪中炸响:“怎么都是血?!” 林飘尘没有说话,手指却下意识收拢,把那片干涸的血色困在掌心。 ......他,是谁? 咖啡店内。 许逸眠在操作间大口喘着气,他过分冷白的面部此刻蔓延着一片不正常的潮红,额前浮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缕缕乌黑紧贴在雪白上。 刚刚被掐过的左手背上一片血红,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因过度挤压而撕裂的皮肉涌出来。 手部的灼热占据了身体全部的知觉,仿佛带着磁石般的吸力,许逸眠不受控制地用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捂住鼻口,闭上眼睛弯下腰深深嗅闻。 一股混着血腥的冷香被他吃进了肺里封存,心脏快要顶破胸腔,正在疯狂呼喊一个人的名字—— 林飘尘林飘尘林飘尘林飘尘林飘尘! 第3章 窥 手臂上的抓伤在慢慢结痂,许逸眠每天辗转到不同的地方结下精确到个位的兼职工资,凑了一笔整数存到了秦青的银行账户里。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空洞的内心只有二进制永恒的0和1在支撑运作。 仪器在白天完全为了“生存”两个字机械运行,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当他反复回味着那股冷香带来的战栗,才会生出血肉的感知。 开课的前一天,许逸眠结束最后一场兼职,拖着丧失生气的冰冷躯体站到宿舍门前。 把手上挂着一个纸袋,许逸眠皱着眉拿下,照例想要扔进垃圾桶。 又是无聊的礼物。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往里面一瞥,才发现纸袋里的东西并不是往常那些精心包装的礼品。 许逸眠看着药盒上的那张便利贴,冷淡的视线瞬间像被火点燃了,迸出狂热的光芒。 这是...... 许逸眠的手颤抖着,整个人快要窒息了。 这是林飘尘的字!! “抱歉弄伤了你,去咖啡店没找到你,请收下我的歉意。” 他“啪”一声关上了宿舍门,一种强烈的眩晕感从他脑中升起。 林飘尘怎么会来药给他的去找他了吗还来了宿舍他怎么知道在关心我吗心脏要爆炸了看到我受伤了还是我的血沾到了他身上弄脏了他—— 不,不,不...... 灯墙壁桌子床药纸袋刺眼的冷的硬的白的说话声喇叭声车轮声喘气声饭菜味香味香味香味香——! 许逸眠找到了一个回归的锚点,脱力地倒在墙边,他珍重地拿起那张便利贴,干燥的唇轻轻吻在了上面。 他感受到了纸张细小的颗粒,闻到了黑墨水淡淡的香气。 林飘尘惯用钢笔写字。 他以林飘尘有关的一切作为锚点,甩掉死死拉着他的那只手,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拉开书桌顶柜,小心翼翼捧出一个陈旧的巧克力铁盒。 指尖从冰冷金属盒面抚过,“咔”一声,盒子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乍一看可能以为是垃圾——褪色被压得齐平的巧克力包装纸,叠得方方正正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推算公式,点单小票上依稀可见“苏打水”三个字,诸多鸡零狗碎的东西,但许逸痴迷得如侍奉圣物,一一拿起轻嗅,渐渐显出盒子最下面的一枚金属铃兰胸针。 金属已经有些氧化褪色了,但精致的胸针还是很有光泽感,看上去做工精细,绝非凡品。 许逸眠没敢从保护袋里面拿出来,只隔着袋子轻轻碰了碰,动作一片轻柔。 他又郑重地把这些“珍宝”连着药、便签、包装袋一起重新把盒子填得满满当当,完成了今天的祷告。 许逸眠以瞻仰的姿态望着柜子里的铁盒,轻轻关上了柜门。 十一年......他终于又得到了一件亲手赐予的圣物,他又得到了一次降世的垂怜。 许逸眠漫不经心地抠掉左手新长出来的血痂,鲜血又慢慢涌了出来。 如果这是他被垂怜的原因,就让它永远保持新鲜好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会被一直看见? 今晚,不吃药的话也会睡得很好。 此刻,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信徒。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许逸眠走进教室,惯例坐在窗边,他把书包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不希望有人和他同座。 许逸眠拿出电子板,调出这节课的教材,却听到门口有一道略微耳熟的声音传来。 沈凌在外面抓着人问:“请问,C7在这上课吗?” 许逸眠循声望去,与沈凌的视线撞个正着。 沈凌一下就认出了许逸眠,虽然上次在店里许逸眠戴着口罩,但这个眉眼优越的alpha和好喝的拿铁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他面露惊喜,高个长腿的,一下就蹿到了许逸眠旁边把书包放在了桌上,坐下后自来熟地打着招呼:“是你啊,好巧!” 说完他指着校服上的学生证给许逸眠看:“我叫沈凌,你呢?” 许逸眠攥紧肩带拿回了书包,指着电子板上自己的姓名说:“许逸眠。” “哎呀!”沈凌连珠炮一样说:“你还记得我吗?我上次去你店里买咖啡了,你做的咖啡好好喝啊!” 许逸眠点点头说:“谢谢。” 看着格外热情的沈凌,他又努力提了一下嘴角:“以后可以常来。” 沈凌看着许逸眠弯起的唇角,惊奇得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他本身就是个开朗话唠,就这么二十分钟,自我感觉已经跟许逸眠处成铁哥们儿了。 无他原因,林飘尘总是嫌他话多,那张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话。 但是许逸眠不一样,不管沈凌说什么,他都有问必答,也从不讥讽沈凌。 这让长期遭受语言暴力的沈凌眼含热泪,一会儿下来已经拉着许逸眠喊得眠眠长眠眠短了。 “叫我的名字就好。”可他的这句话被掩盖在上课铃里,并没有被沈凌听见。 沈凌的兴奋也没持续太久,因为一节数理概论听得他头昏脑涨,他看着全程挺直腰背,一丝不苟记笔记的许逸眠,眼里的惊讶渐渐变成了虔诚的的膜拜。 下课铃一响,沈凌立马凑过去,看着许逸眠电子板上行云流水般浮现的解题过程,双手合十喊道:“眠啊,我决定抱紧你的大腿,后面作业一定要借我瞻仰一下啊!” “可以。” 许逸眠点头应允,沈凌才兴高采烈地去摸索联储校统一发的电子板有什么功能,却见屏幕上突然弹出了一条学校的官方通知: 【校园内网通讯端已上线,欢迎各位同学使用。】 沈凌“咦”了一声,点开弹窗,发现自动跳转进了一个通信应用。里面按照不同的学年,和A——E的年级划分,自动给每个在校学生创设了通讯账号,只要是教务系统登记的就读学生,都可以互相发消息。 沈凌试着搜了一下林飘尘的名字,跳出了林飘尘的个人信息页面。 姓名:林飘尘 班级:C1 性别:Alpha-S 年龄:19 下面附着一**飘尘的白底一寸证件照,英俊的Alpha看着镜头,眉眼凌厉,表情略显冷淡。 沈凌动作飞快地给自己改了个别名,试着在上面给林飘尘发消息。 【沈凌(全联第一A)】:上啥课在? 那边好像也在研究这个通讯系统,回复得很快。 【林飘尘】:我没课 【沈凌(全联第一A)】:?你怎么不跟我一起上课? 【林飘尘】:你在上什么? 【沈凌(全联第一A)】:数理概论,听得我头都大了! 沈凌适时吐槽,指尖在键盘上起飞:不是我说,你们这进度拉得也太猛了,跟你们比起来,我感觉我之前像是在学一加一等于二TAT 刚发过去,林飘尘就发来几个招人恨的大字。 【林飘尘】:我去年就修完了 【林飘尘】:你还是回去读幼儿园吧 沈凌两眼发黑,强撑着发出消息保留了自己最后一丝倔强。 【沈凌(全联第一A)】:你不装比会死吗? 【林飘尘】:会。 一字绝杀,把沈凌气得直跳脚。 沈凌恼羞成怒地喊出声:“我要拉黑他!”但他在软件上捣鼓了半天无果,于是他转头向许逸眠求助:“快帮我看看怎么拉黑他!” 许逸眠的视线扫过电子板:“这项功能暂时没有开发。” 沈凌大惊:“什么?!这程序谁写的?这么简单的功能都没有?”说完他又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找着什么:“开发者邮箱呢?我要请他聆听人民群众的意见!” 许逸眠迟疑了一瞬:“你可以跟我说。” 沈凌还在坚持不懈地捣鼓:“嗯?你认识他?” “嗯。”许逸眠点头:“这是我们团队一起做的。” 那一刻,沈凌呆若木鸡,他的灵魂僵硬了,石化了,整个人被风吹散了。 他不死心地在系统上搜出许逸眠的个人信息。 姓名:许逸眠 年级:C7 性别:Alpha-S 年龄:18 沈凌看着那个字母“S”,自暴自弃地往桌上一扑,哀嚎着:“同样是alpha,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想着自己今年削尖了脑袋才从每年零星开放的那么几个转校生名额里挤进来,他又幽怨地看向许逸眠:“不是说S级优储生凤毛麟角吗?怎么我一来就碰见两个?” 许逸眠有一种冲动,他想问沈凌另一个人是谁,但他最终把话咽下,视线转回题目上,语调平淡:“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沈凌的眼神更哀怨了,这不经意间被完虐的熟悉感,恍惚间他还以为是林飘尘在说话。 联储校践行“平等办学”的理念,以极其严苛的高门槛入学测试招揽人才。 学校会按信息素水平叠加学生个人能力,从S到D每学年给学生进行浮动评级。划分为“S级”的学生,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每年都会有很多实践资源优先供给S级学生。 这让从来没操心过自己学习的沈凌有了些紧迫感,于是第二节数理概论他听得非常认真,以至于都忘了他死缠烂打喊林飘尘中午带他吃饭的事情。 等看到林飘尘的消息,放学后他马上给林飘尘打了个电话:“喂,飘尘?” 许逸眠整理物品的手一顿,周围的声音很嘈杂,但他好像听到林飘尘轻轻“嗯”了一声。 沈凌问:“在哪吃饭呢?” 林飘尘说:“我就在楼下,你下来吧,去食堂。” 沈凌飞快收着东西,嘴里应着:“来了!”还不忘抽空给许逸眠挥了挥手,无声地说了句“拜拜”。 许逸眠点了点头。 沈凌刚走出教室,许逸眠就马上跟了上去。 他大概落后沈凌一层楼,在人群中摩肩接踵地行进着,走到接近一楼中间时,他的心几乎是瞬间提紧了。 在密密麻麻,完全同质化的人群中,心脏跳跃的速度会先一步告诉他该在哪里锁定视线焦点。 拥挤的人群模糊成了背景,在其中唯一清晰的林飘尘肩宽背阔,把统一的西服白衬黑裤穿出了完全不同的挺拔和矜贵。 信徒当然会第一眼看见他的神明,这是理所当然的恩赐,也是他们十一年前结下羁绊的馈赠。 他黏腻的视线牢牢附在人群中毫无知觉的Alpha身上,机械般收录着他看到的,晚上要记录在本子上的一切。 啊,又是这种战栗的幸福。 他的指甲变短了。 头发也是。 衣摆上有一个小线头,校服是编号2的那一套。 但是,为什么? 许逸眠攥紧了肩带,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飘尘身边的人。 他对着你笑了,两次? 第4章 卑劣的本我 【神啊,求你鉴察我,知道我的心思;试炼我,知道我的意念。看在我里面有什么恶行没有,引导我走永生的道路。】 ——《诗篇》 周四,许逸眠打开内网端的课表功能,又确认了一遍“心理学公共课”下面代表班级的“1”和“7”两个数字。 他早早来到阶梯教室,环视一圈没有看到林飘尘的身影,于是在后排窗边坐下,照例把书包放到旁边凳子上。 过了一会儿,林飘尘和沈凌一起走到门口,许逸眠如福至心灵般地抬起头,目送林飘尘在教室前排落座。 实际上汇集在这位天之骄子身上的视线非常多,他和沈凌一进门几乎吸引了整个阶梯教室的目光,两人也很习惯做人群的焦点,并没有半点不自在。 那些炙热的目光大多来自于教室里的omega,饱含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仰慕。 许逸眠听见身后两位omega的低声议论,才明白她们甚至不是C级的学生,过来蹭课只是为了看一眼她们口中的“屠版校园论坛颜值区的传奇人物”。 很显然林飘尘并没有让两位omega失望,尽管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也掩盖不住其中的惊艳和兴奋。 两位omega挤眉弄眼了一阵后,其中一位拍了拍许逸眠的肩,许逸眠回头看去,omega像是被惊了一下,瞳孔都放大了。 也就因为这一瞬,他错过了从前排某处投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什么事?” 许逸眠过于冷淡的声音让omega有种被冰冻的错觉。 omega被同伴掐了一下,才一激灵反应过来:“同学,我想、想问一下,林学长有没有对象呀?” “不知道。”许逸眠转回了头,俊美的眉目一瞬间看着有些阴郁。 omega结巴着“噢”了两声。 许逸眠内心骤然升起一股烦躁。 许逸眠又抬头直直看着林飘尘的背影,见他桌边围了好几个人,个个都握着手机,但林飘尘摇了摇头,表情冷淡地说了几句什么,大家都一脸失落地散开了。 直到上课前夕,都还有人锲而不舍地去找林飘尘。 刚刚找许逸眠问话的omega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坐下就跟泄了气样地趴在桌上,伤心地说:“学长说不加陌生人,好冷淡啊。” 上课铃掩盖住了另一位omega安慰的声音。 所幸上课后两位omega还是很规矩,没有再讨论林飘尘的事情,许逸眠才勉强把心里的烦躁压下。 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弗洛伊德提出了本我、自我、超我的概念,老师比较喜欢把它结合到戈夫曼的‘前台后台’理论进行探讨。本我是人类原始**的化身,贪婪、嫉妒、自私、食欲、仇恨、性/欲,这些构成本我的要素很可能是卑劣的、丑陋的,但它们的的确确存在于我们的内心之中。当你拥有独处的后台时,你所呈现的是不加掩饰的本我。” “很遗憾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诚地面对真实的本我,有的时候,我们自己都在欺骗自己,无外乎是希望能够在“前台”表演出完美的‘自我’,甚至是高尚的‘超我’,以此来赢得别人的称赞。很多时候大家可能会有一种想法,就是‘连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说实话,这很普遍。” “但我希望大家能记住,‘你’才是陪伴‘你’自己一生的伙伴,所以我想,我们每个人都得先尊重‘本我’。如果你都不愿意正视自己真实的**,又如何期待别人能够真正地了解你呢?” 看着一众学生云里雾里的神情,老师微微一笑:“也许下面这句话能让大家更好理解——” “Hear what your heart sings, Speak why your heart beats, Go where your heart leads.” 形而上的东西听得后座两位omega头脑发晕,“什么啊,我都要不认识‘我’字了。” 伴随着omega的抱怨声,许逸眠在扉页上写下的最后一个字母有些歪。 好吵。 下课后,林飘尘动作利落地和沈凌迈步走出了教室,许逸眠用目光送走了林飘尘,准备先看一下老师布置的本学期结课作业再离开。 思考了一会儿入手的方向,时间有些久了,等他再抬起头,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许逸眠也收拾东西起身。 在经过林飘尘刚刚坐过的位置时,许逸眠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什么吸引,脚下变得迟疑起来。 “哒、哒” “哒——” 步伐在空旷的教室敲出最后一声,留下一片寂静。 而此刻,一道蛊惑像石子砸进了无波的心。 “Go where your heart leads”,是扉页上的箴言。 “正视你自己真实的**”,是真理的鼓舞。 不对,不对,不对,他应该无视,应该离开,应该交还! 不对,不对,不对,你该放进盒子供奉起来,反正也没有人发现! “卑劣的,丑陋的”内心高昂的声调如卡带般骤停,急促的脚步比理智更快地催促他返回,胸背变成了烧红的铁片,在每一次剧烈的挤压间烫熟心脏滋滋作响。他的手变成邪恶的蛇,扭曲着去舔舐桌上的一抹圣洁,那声断掉的声音像窥见了祭品的恶魔,带着贪婪的狂喜在耳膜轰然炸响: ——本我! 停下!这是亵渎!这是偷窃!这不是我! 继续!这是保管!这是珍藏!这就是你! 狂热的声音在熔炉般的身体里烫成了嘶哑扭曲的尖叫—— 握住它! 就是这样触碰就是这样占有就是这样痛苦就是这样幸福! 手指颤抖着从棕黄的桌面捧起沉睡的冰凉,那是林飘尘的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他几乎是瞬间往教室大门处看了一眼,教学楼空荡荡的,依旧没有人。 他屏住呼吸,犹豫了两秒,才下定决心坐到了那个位置上。 这里离讲台很近,抬头可以看见藏青色的黑板,上方悬着一个黑白色的挂钟,秒针正在里面不知疲倦地跑圈。 许逸眠的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桌面上,慢慢把那抹白色缝进他的指间,他抿着唇,翻开教材的扉页,决定放弃内心崩毁的程序,凭本能去雕琢一件专属于他的艺术品。 白色的纸张变成了血肉剖开下的骨骼,他虔诚地聆听钢笔弯尖刮擦骨质的“沙沙”声,用窃来的圣物镌下金色的圣痕。 最后一笔落下,一个名字行云流水般浮现。 许逸眠灼热的视线像要把那三个字点燃,心里又问出那个重复成千上万次的问题—— 我现在的字没那么丑了吧? 手指轻轻抚过笔迹,他试着用锐利的字迹作一把尖刀,去剖开自己的心。 尖刀划开层层阻碍,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许逸眠闭上眼,感受到了血液加速流动的鼓噪喜悦,还有...不规律的、打颤的紧张心跳。 喜悦是因为占有,而紧张是因为占有来自盗窃。 因自我卑劣而产生的喜悦,也许正是他丑陋本我存在的证明。 走廊有脚步声在慢慢靠近,猛然将他从一片血色中拉回。 凳子回弹的声音“砰”地砸响,棕黄色的桌面失去了点缀。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许逸眠和来人在教室门口相遇。 那一刻,骤升的体温像是把衣服都烧成了灰,他感觉自己正赤身**地承受林飘尘目光的审视,强烈的羞耻感浪一样在体内冲刷,在皮肤上渗出一场密雨。 他有一种想要跪下忏悔的冲动。 林飘尘在和许逸眠错身而过的时候顿了顿脚步,偏头看了许逸眠一眼。 又是,又是那张透明的蛛网,绕过抑制器的阻拦,在他心上缠成雾一样的谜。 许逸眠垂下头刚走出几步,却听见一道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响起。 “许同学。” 像是一道命令,斩钉截铁地把许逸眠钉在原地,他背上汗流如注,像在下雨。 林飘尘的视线落在许逸眠手背上看起来愈发严重的伤口问:“你没擦药吗?” 许逸眠的指甲死死掐进掌缝,却控制不住眉部的肌肉在狂跳痉挛。 “...擦了...” “...谢谢你。” 许逸眠还是背对着林飘尘,声音低不可闻。 林飘尘的视线无声地钉在许逸眠后颈上。 “记得擦药,不能碰水。” “记住了吗?” 林飘尘满意地看着那随着点头动作而上下晃动的滴血红耳垂,转身进了教室。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远去,许逸眠才从可怖的窒息感中脱身,他最终头也没回,带着强烈的心虚拔腿快步离开。 可是…… 可是, 可是! 他最后狂奔在无人的走廊里,手里那支钢笔快要嵌入血肉。 一股卑劣的唾弃无法遏制地从心底钻出,混杂着近乎癫狂的喜悦,清晰地证明着—— 面对哲学的蛊惑,他的灵魂,欺骗了悲悯的垂视,犯下了一场圣洁的罪行! 在这韵味攀上的顶峰一刻,许逸眠跨过一个拐角猛地停下脚步靠着墙喘气闪电般毫无征兆地—— 抬起眼睛,被汗水的几缕黑发下,瞳孔直直地看着你。 他抬起手指,轻轻抵在苍白的唇上,露出一个近乎妖异的笑容。 “嘘——” “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