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岩上的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压在心口的巨石。山下石壁寨的灯火,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鬼火,无声地昭示着敌人的存在和警惕。
刘肖靠坐在冰凉的岩壁旁,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反复推演着凌晨行动的每一个环节,预判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警卫班长和“山猴”等人检查着武器,将刺刀磨得雪亮,沉默中透着一股临战前的肃杀。
苗民们则围在嘎老身边,低声用苗语吟唱着古老的战歌,曲调苍凉而悲壮,仿佛在与祖先的英灵沟通,祈求庇佑。阿雅靠在她母亲怀里,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刻画着奇异纹路的木符,眼神既恐惧又充满期待,不时望向寨子的方向。
“刘首领。”嘎老拄着藤杖走过来,将一张用炭笔在粗糙树皮上画出的简易地图递给刘肖,“这是寨子的布局,还有那条小路的位置。阿雅已经仔细讲过了。”
刘肖接过地图,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观看。地图虽然简陋,但关键位置标注清晰:寨墙、碉楼、首领居住的主楼(现在很可能是敌指挥所)、粮仓、水源以及那条从后山绝壁隐秘处通往寨内祭祀广场的险峻小径。
“这条‘鹰之路’,是我们祖先开辟的,平时只有采药和祭祀时才走,极其隐蔽,但也很危险,有些地方需要借助藤蔓攀爬。”嘎老指着那条蜿蜒的线路,郑重提醒。
“明白了。”刘肖将地图牢记于心,抬头看向东方。天际依旧墨黑,但那种黎明前特有的、最深沉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意和潮湿。
“时间快到了。”刘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他看向警卫班长和“山猴”:“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两人低吼回应,眼神锐利如鹰。
刘肖又走到电台旁,最后一次与主力确认。
“啄木鸟呼叫老家,啄木鸟呼叫老家,听到请回答。”
“老家收到,老家收到。啄木鸟请讲。”
“天将破晓,按计划行动。重复,按计划行动。”
“老家明白。祝你们,旗开得胜!完毕!”
关闭电台,刘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扫过鹰嘴岩上所有望向他的眼睛——有红军战士的坚毅,有苗民同胞的期盼。
“同志们!乡亲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刻,到了!为了生存,为了回家,为了把白狗子赶出我们的土地!行动!”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目标和最坚定的决心。
阿普挑选的四名最精悍的苗民猎手,以及刘肖、警卫班长、“山猴”组成的七人突击队,如同暗夜中出击的豹群,悄无声息地滑下鹰嘴岩,沿着那条隐藏在石缝和荆棘中的“鹰之路”,向下方灯火隐约的石壁寨潜去。
阿雅被留在鹰嘴岩,由嘎老和几名老者照顾。她紧紧攥着拳头,目送着父亲和那些汉人勇士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在石壁寨正面数里外的山林中,红军主力近三千人马,已在周文、程铁军、许向前的指挥下,利用夜色完成了隐蔽接敌。战士们匍匐在冰冷的草丛和岩石后面,枪口指向寨墙的方向,如同蓄势待发的箭矢。赵立仁半靠在担架上,被安置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指挥位置,苍白的脸上满是凝重,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寨子上的动静。苏湘云和医疗队则在更后方建立了临时救护点,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伤亡。
程铁军摩挲着手中冰冷的大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压抑着兴奋与杀意的咕噜声。他的一营被部署在伴攻的主攻方向,任务是制造最大的动静,吸引敌军主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指向那个约定的时刻。
……
“鹰之路”比想象中更加险峻。许多地段几乎是垂直的岩壁,需要依靠手臂的力量和岩石缝隙、顽强生长的藤蔓艰难攀援。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冰冷的岩石磨破了手掌,荆棘划破了衣裤和皮肤,但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碎石偶尔滚落的细微声响。
苗民猎手们如同猿猴般敏捷,对这条险路似乎习以为常。刘肖三人则凭借过硬的军事素质和顽强的意志紧紧跟随。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必须赶在总攻发起前,潜入寨内,占据有利位置。
汗水浸透了内衣,又被山风吹得冰冷。刘肖的心跳如同擂鼓,不仅仅是因为体力的消耗,更是因为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和寨内未知情况的紧张。
终于,在历经近一个小时的生死攀爬后,前方带路的苗民猎手打了个手势——到了!
众人伏在一处突出的岩石后面,下方就是石壁寨的内部!他们正处于寨子后方,靠近那面巨大赭红色石壁的根部,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祭祀广场,广场边缘就是几间重要的石屋,包括那座最高的、原本属于寨子首领的主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从他们这个隐蔽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寨子里的情况。巡逻的国民党士兵比之前更加密集,哨兵在碉楼上警惕地了望,主楼里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影晃动。
“看那里!”阿普压低声音,指向广场角落一间不起眼、但有士兵看守的石屋,“我阿叔……还有几个被抓住的人,可能就关在那里!”
刘肖仔细观察着敌军的布防。一个班的兵力,分散在寨墙、碉楼和几个关键路口,主楼显然是指挥中枢和兵力集中点。看守囚犯的地方只有两个士兵。
“我们的目标是制造混乱,配合主力打开寨门,同时尽可能解救被困的乡亲。”刘肖迅速制定潜入后的行动计划,“阿普,你带两个人,想办法摸到关人的地方,解决守卫,救人!班长,‘山猴’,你们跟我,目标是主楼,尽量干掉敌人的指挥官,制造最大混乱!另外一位兄弟,负责在我们得手后,抢占寨门附近制高点,接应主力!”
“明白!”几人低声领命。
就在这时——
“咻——轰!”
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黎明的寂静,紧接着是猛烈的爆炸声从寨子正门方向传来!火光瞬间映红了小半个天空!
总攻开始了!
程铁军指挥的一营,用仅有的几门迫击炮和集中起来的机枪火力,向石壁寨正门发起了猛烈的佯攻!喊杀声震天动地,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进攻!
寨子里的国民党兵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打懵了!警哨凄厉地响起,原本部署在寨后和内部的士兵,慌忙向着正门方向增援,寨内顿时出现了一阵混乱。
“好机会!行动!”刘肖低喝一声,七道黑影如同利剑,从藏身处激射而出,利用广场上石雕、柴垛等障碍物的掩护,迅速扑向各自的目标!
战斗,在石壁寨的内部,骤然打响!
阿普和两名苗民猎手如同鬼魅般贴近了关押囚犯的石屋。那两个看守的士兵正被正门的爆炸和喊杀声吸引,伸长脖子张望。阿普眼中寒光一闪,如同猎豹般扑出,手中淬毒的吹箭无声无息地没入一名士兵的后颈!另一名苗民猎手几乎同时甩出腰间的套索,精准地套住另一名士兵的脖子,猛地一拉!两名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阿普迅速撬开石屋的门锁,里面果然关着七八个被绑的苗民,其中就有阿雅的父亲,一个同样脸上带着疤痕、眼神倔强的汉子。
“阿普!是你们!”
“快!跟我们走!”
而刘肖三人,则直扑那座灯火通明的主楼!
主楼门口有两名哨兵,正紧张地端着枪对着正门方向。警卫班长和“山猴”从侧面悄然靠近,一人一个,用匕首从背后结果了他们。
刘肖一脚踹开主楼厚重的木门,三人如同旋风般冲了进去!
楼内,一个国民党军官(正是之前审讯苗民的那个排长)正对着电话声嘶力竭地吼叫,请求支援,旁边还有几个参谋和卫兵。看到如同神兵天降般冲进来的刘肖三人,所有人都惊呆了!
“什么人?!”那军官下意识地去拔腰间的手枪。
“砰!”
刘肖手中的驳壳枪率先开火,子弹精准地打穿了军官的手腕,手枪当啷落地!
“缴枪不杀!”警卫班长和“山猴”的枪口也对准了其他敌人。
短暂的惊愕之后,楼内的敌人试图反抗,但刘肖三人的动作更快!近距离驳壳枪的速射和精准的匕首格斗,在狭小的空间内占据了绝对优势!枪声、怒吼声、惨叫声在石楼内响成一片!
与此同时,负责抢占制高点的那名苗民猎手,已经敏捷地爬上了寨门附近的一座碉楼,用猎弓悄无声息地射杀了上面的哨兵,然后举起火把,向着寨外的主力部队发出了预定的信号!
寨外,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的赵立仁看到了信号,立刻对周文和程铁军喊道:“里面得手了!全力进攻!打开寨门!”
“吹冲锋号!全体都有!给我冲啊!”程铁军如同猛虎下山,挥舞着大刀,第一个跃出了隐蔽处!
“滴滴答滴滴——!”
嘹亮激昂的冲锋号声响彻群山!蓄势已久的红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隐蔽处呐喊着冲杀出来,向着石壁寨正门发起了真正的总攻!
寨内,刘肖刚刚肃清了主楼内的残敌,缴获了电台和重要文件。他听到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和越来越近的枪声,知道主力已经发动总攻。
“占领寨墙!接应主力!”刘肖下令。
然而,就在他们冲出主楼,准备配合主力肃清残敌时,异变再生!
那名被刘肖打伤手腕的国民党军官,竟然挣扎着爬到了窗口,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响了一颗手榴弹,扔向了广场中央!而他嘶吼出的最后一句话,让刘肖的心猛地一沉:
“处座……‘种子’……不能……留给……红军……”
“轰!”
手榴弹爆炸,火光腾起。
但刘肖在意的不是爆炸,而是军官临死前那句话!
“种子”?那是什么?难道就是嘎老所说的,寨子里隐藏的、关乎“山林气运”的“根”?楚材的目标,竟然也是它?!
而更让刘肖头皮发麻的是,随着这声爆炸,寨子深处,那面巨大的赭红色石壁下方,一个原本被藤蔓和伪装巧妙遮蔽的洞口,似乎因为爆炸的震动,隐隐显露了出来!洞口处,竟然站着两个穿着不同于国民党军服、气质冷峻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视着寨内的混乱!
“北边来人?!”刘肖的瞳孔骤然收缩。
石壁寨的局势,在黎明到来的这一刻,陡然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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