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埔铁流》 第132章 石壁洞天 晨曦再次驱散野人沟的浓雾,露水在草叶上闪烁。营地早已忙碌起来,昨日的野猪肉带来的短暂欢愉已沉淀为继续前行的力量。全军向程铁军发现的隐蔽据点转移。 通往那处“石壁洞天”的路,比之前更加难行。所谓“狭缝”,名副其实,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骡马和担架需拆卸或多人合力方能勉强运送。队伍如同细流,缓慢而坚韧地注入这片与世隔绝的所在。 当刘肖终于穿过那道狭缝,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神为之一震。 这是一片被环形陡峭石壁几乎完全包围的谷地,面积不大,却别有洞天。一条清澈的山溪从石壁一侧的裂隙潺潺流出,在谷地中央汇成一个小水潭,然后又从另一侧的缝隙悄然流走。缓坡上,荒草及腰,其间果然散落着几间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残破石屋骨架,以及那半截露出地面的石磨盘。石壁上爬满了厚厚的青苔和藤蔓,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岩缝间鸣叫,更显此地幽深静谧。 “好地方!”周文忍不住赞叹,“易守难攻,又有水源,简直是天赐的休整之地!” 战士们也都被这险峻而秀奇的环境所吸引,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几分。希望,如同石壁上渗出的水滴,虽然微小,却真实可感。 “立刻安排警戒!一营负责主要隘口和制高点!其他各营按划定区域驻扎,不得破坏原有地貌!”刘肖迅速下达命令,“老周,组织人手清理石屋,优先安置重伤员和医疗队!老许,仔细勘察水源和周边,看看有无其他可利用资源!” 整个谷地立刻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有序地运转起来。程铁军指挥战士们在狭缝入口和两侧石壁上方构筑简易工事,架设机枪阵地。周文带人小心翼翼地将赵立仁等重伤员抬进一间稍微完整些的石屋,苏湘云和医疗队随即入驻,开始整理“新医院”。许向前则带着几个人,沿着溪流上下游探查,并仔细检查那些荒废的石屋和坡地。 李德明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看着这片与世隔绝的谷地,心情更加复杂。这里足够隐蔽,似乎能暂时避开外界的腥风血雨,但也像一座天然的牢笼。那封密信的内容,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重返正朔”、“救队伍于倾覆”……这些字眼在这片寂静中,似乎具有了某种诡异的诱惑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那封信早已被他吞下,但它的毒素,却似乎渗入了他的血液。 刘肖站在谷地中央,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个理想的藏身之所,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他召来程铁军和刚刚能下地短暂行走的赵立仁(在苏湘云的坚决要求下,他被允许在旁人搀扶下轻微活动)。 “铁军,立仁,这里只是暂时的避风港。”刘肖神色严肃,“白建生和楚材绝不会放弃。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恢复体力,同时想办法解决粮食和药品问题。另外,内部……我总觉得不踏实。” 赵立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他缓缓扫视着正在忙碌的战士们,低声道:“那个……‘狗娃’……还有粮食失窃……绝不是偶然。楚材一定……还有后手。我们……不能只防外,不防内。” 程铁军一拍大腿:“对!团长,老赵,我这就安排信得过的弟兄,暗中盯着点!特别是那个李特派员,我看他这两天魂不守舍的!” 刘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要隐秘,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要打草惊蛇。眼下,稳定和生存是第一位的。” …… 就在红军于石壁洞天初步安顿下来时,楚材的阴谋之网,正悄然收紧。 野人沟外,黄德贵按照楚材的命令,将几个主要出口围得水泄不通,并开始伐木筑垒,摆出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他虽然憋着一肚子火,却也不敢违抗命令,只能将气撒在手下和周边的树木上。 而在更隐蔽的战线,沈之岳派出的第二名信使,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自称是采药人的中年汉子,背着一个装满草药的背篓,“恰好”在红军侦察兵活动的边缘区域被“抓获”了。经过盘查,他身上除了草药和一些山货,并无武器或明显可疑物品,言辞也颇为朴实,只说自己是附近山民,进山采药误入了这片区域。 按照红军的政策,对于没有明显敌意的普通群众,一般是教育后释放。这名“采药人”在被短暂关押询问后,便被允许离开。然而,在他那看似杂乱的背篓底层,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瓶,连同几句口信,却已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传递到了李德明手中。 夜里,李德明借着查哨的名义,独自一人走到溪流下游的僻静处。月光被高耸的石壁切割,投下斑驳而冷清的光影。他颤抖着手,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个小玻璃瓶,装着少许白色粉末,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特效消炎药,或可救赵立仁等人之命。望兄速断,时不我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冰凉的玻璃瓶握在手中,却仿佛有千斤重,烫得他手心灼痛。 药!能救赵立仁,救那些重伤员命的药! 楚材太狠了!他精准地抓住了李德明内心最矛盾的痛点。一方面是用理想和道义包装的“光明前途”和“拯救队伍”的诱惑,另一方面,是眼前垂危的同志性命这血淋淋的现实! 李德明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内心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斗争。接受这瓶药,就等于迈出了背叛的第一步,从此将再无回头路。不接受,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赵立仁他们因为缺医少药而死去吗?他们可是为了这支队伍才变成这样的! 理想主义的骄傲、现实的残酷、人性的挣扎,在这一刻将他彻底撕裂。他想起刘肖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想起周文苦口婆心的劝说,想起苏湘云疲惫却坚定的身影,更想起落马坡那些浴血奋战的普通战士……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站起身,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将那个小瓶紧紧攥在手心,藏入贴身口袋,然后像逃避什么似的,快步离开了溪边。 …… 第二天,红军在石壁洞天的生存建设全面展开。 许向前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在溪流下游一处向阳的坡地,发现了小片野生猕猴桃和几株野山梨树,虽然果子大多又小又涩,但总算是不用冒风险就能获得的维生素来源。更重要的是,他们在那些废弃石屋的周围,发现了曾经开垦过的痕迹,虽然早已荒芜,但土地相对肥沃! “团长!这里以前肯定有人种过地!我们可以试着开垦出来,种点快熟的菜蔬!哪怕只是萝卜白菜,也是好的!”许向前兴奋地报告。 “好!这件事立刻办!”刘肖当即拍板,“组织所有能动的人,轮流开荒!种子我们还有一些,优先把这里利用起来!” 生存的希望,似乎又多了一分。战士们挥舞着简陋的工具,开始清理荒草,翻垦土地。虽然饥饿和疲惫依旧,但有了明确的目标,干劲便足了许多。 周文则忙着整顿思想,利用休息时间组织战士们学习、唱歌,讲述革命故事,努力驱散失败主义和悲观情绪。他还特意找李德明谈了几次话,试图解开他的心结。 “德明同志,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周文语重心长,“但越是困难的时候,我们越要团结。刘团长带领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他的很多做法,可能不符合某些条条框框,但事实证明,是符合实际情况的,是能保住革命火种的!” 李德明低着头,含糊地应着,不敢看周文的眼睛。口袋里的那个小瓶,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他的皮肤和他的良心。 苏湘云和医疗队是最忙碌的。有了相对固定的场所,她们终于能更系统地处理伤员。但药品的匮乏,让她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立仁的低烧反复,伤口愈合缓慢。其他重伤员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这天下午,李德明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医疗点附近。他看到苏湘云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小心翼翼地给赵立仁喂药,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脸色比伤员好不了多少。 赵立仁勉强喝了几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药汁洒了不少。 苏湘云连忙替他擦拭,眼中满是焦虑和无奈。 李德明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冲过去将那瓶“特效药”拿出来。 就在这时,刘肖巡视走了过来。 “湘云,立仁情况怎么样?”刘肖关切地问道。 苏湘云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哽咽:“伤口没有恶化,但低烧不退,炎症消不下去……再没有有效的消炎药,我怕……” 刘肖沉默地看着昏迷中仍因不适而微微蹙眉的赵立仁,拳头悄然握紧。他何尝不着急?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神色异常的李德明。 “李特派员,你也来看立仁?”刘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的力量。 李德明浑身一颤,仿佛被这道目光刺穿,他慌忙低下头,支吾道:“啊……是,是……看看赵队长……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刘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苏湘云叮嘱道:“尽力而为,你也注意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李德明站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刘肖那一眼,让他感觉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他再也不敢停留,几乎是落荒而逃。 夜晚,李德明独自躺在分配给自己的、冰冷的石屋角落里,辗转反侧。口袋里的药瓶硌得他生疼。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厮杀。 一个声音说:“把药交出去!向刘肖和周文坦白一切!就算受处分,也比现在这样煎熬强!这是叛变!是耻辱!” 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坦白?然后呢?看着赵立仁死?这药能救他的命!而且,那封信说得不对吗?刘肖这样下去,真的能带领革命成功吗?或许……或许‘那边’才是正确的选择?为了更大的目标,有时候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惊呼声! “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是苏医生!苏医生晕倒了!” 李德明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 苏湘云晕倒了?!是因为过度劳累,还是……因为她可能怀有身孕?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里的药瓶。 混乱的脚步声朝着医疗点的方向跑去。李德明僵在原地,黑暗中,他的脸色变幻不定。苏湘云的晕倒,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某些摇摇欲坠的东西。 他必须做出选择了。为了救人,也为了……他自己所理解的“革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赴死般的决心,悄悄起身,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之中。 石壁洞天的夜晚,依旧寂静,但在这寂静之下,信任的基石正在悄然松动,一场风暴,似乎即将在这狭小的天地内酝酿生成。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动摇的基石 苏湘云的晕倒,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在红军队伍中激起了层层不安的涟漪。消息迅速传开,疲惫而敏感的战士们窃窃私语,担忧着这位深受爱戴的医生,也担忧着队伍本就岌岌可危的医疗系统。 刘肖是第一个冲到医疗点石屋的。他看到苏湘云被平放在用树枝和干草铺成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额头上敷着湿布。一名小护士正红着眼圈,掐着她的人中。 “怎么回事?!”刘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单膝跪在床边,紧紧握住苏湘云冰凉的手。 旁边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医护哽咽着回答:“团长……苏医生是累的,也是……饿的。她把自己那份粮食,大半都省下来偷偷掺进重伤员的粥里了……加上一直没日没夜地操劳,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而且……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苏医生可能……可能是有了……” 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肖的心上。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位女医护,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痛楚。他早该发现的!湘云近来的异常,频繁的恶心和眩晕……他竟粗心地忽略了!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他。作为丈夫,他没能保护好妻子;作为团长,他让队伍里最重要的医生之一直至累倒。他紧紧攥着苏湘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周文、程铁军等人也闻讯赶来,围在屋外,脸上写满了焦虑。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刘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带着一丝沙哑,“该警戒的警戒,该休息的休息!苏医生需要安静!周主席,这里交给你,务必想办法让湘云醒过来!”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程铁军:“铁军,加强营地警戒,特别是夜里,防止敌人趁乱偷袭!” “是!团长!”程铁军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去布置。 刘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苏湘云,狠下心肠,大步走出了石屋。他不能倒下,更不能沉浸在个人的情绪里,整个队伍的眼睛都在看着他。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李德明如同一个幽灵般伫立着。他看到了刘肖瞬间的失态和难以掩饰的心痛,也听到了女医护那句低语。苏湘云怀孕的消息,像另一道惊雷,在他本已混乱不堪的内心炸响。 一个孩子……革命的火种,生命的延续……却在如此绝境中降临。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里的那个小瓶。特效消炎药。它能救赵立仁,也许……也能在关键时刻救苏湘云和她腹中的孩子。 楚材的狠毒与算计,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不仅用“理想”和“大义”诱惑李德明,更用活生生的、垂危的同志性命和未出世的生命作为筹码,逼他做出选择。 李德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他踉跄着退后几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道德、理想、现实、人性……所有的一切都扭曲在一起,将他拖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 ……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都无比漫长。 周文守在苏湘云床边,想尽办法,终于在天快亮时,用一点点珍贵的糖混合着温水,慢慢喂她喝下了一些。苏湘云悠悠转醒,虽然极度虚弱,但总算脱离了危险。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伤员的情况,得知赵立仁情况稳定,才稍稍安心。 刘肖一夜未眠,他巡视营地,检查岗哨,与许向前再次核对了那少得可怜的物资清单,眉头始终紧锁。苏湘云的晕倒和可能的身孕,让他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千百倍。他必须尽快找到打破僵局的办法,否则,不用敌人进攻,饥饿和疾病就能拖垮这支队伍。 程铁军带着一营的弟兄,像钉子一样守在狭缝入口和石壁制高点上,警惕地注视着外面漆黑一片的野人沟。寒冷和疲惫侵袭着每一个人,但没有人抱怨。 而李德明,则在分配给自己的那个冰冷角落里,度过了人生中最煎熬的一夜。他几次鼓起勇气,想去找刘肖或周文坦白一切,交出那瓶药,但每次走到门口,脚步就像被钉住一样无法移动。他想像着交出药的后果——组织的审查、同志们鄙夷的目光、身败名裂……更重要的是,那封信的内容万一暴露,他将被永远钉在革命的耻辱柱上。 同时,另一个声音又在不断诱惑他:只要小心一点,没有人会知道。用了这药,救了赵立仁,甚至可能在未来救了苏湘云和孩子,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而且,或许“那边”真的能给出更好的出路呢?为了保存革命的力量,暂时的“权宜之计”……也许是可以被理解的? 天亮时分,李德明终于做出了一个危险的决定。他决定,暂时不交出药,也不向任何人坦白。他要先观察,等待更好的时机。同时,他要更小心地隐藏自己,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这个决定,像一道无形的裂痕,在他与这支队伍之间,悄然划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第二天,红军在石壁洞天的生存努力继续着。 开荒工作取得了一些进展,一小片土地被清理出来,撒下了宝贵的菜种。许向前带人在溪流里设置了几个简易的鱼篓,希望能有所收获。周文继续着他的思想鼓动工作,努力维持着队伍的凝聚力。 刘肖召集了核心人员开会,包括刚刚恢复些许精神的苏湘云(她坚持要参加)和勉强能坐起来的赵立仁。 “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刘肖开门见山,“野人沟虽然隐蔽,但资源有限。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寻找更多的食物,更重要的是,寻找药品和盐。” 赵立仁虚弱地点点头:“团长……说得对。我们可以……派出小股部队,向更远的方向侦察。或许……能找到一些……与世隔绝的村寨,或者……药农。” 程铁军立刻请命:“团长,让我带人去吧!一营的弟兄们恢复得差不多了!” 刘肖摇了摇头:“不,铁军,你的任务是守好这个家。侦察任务,需要更灵活、更隐蔽。”他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李德明,“李特派员,你读过很多书,见识广博。对于寻找草药、辨别方向,可有什么建议?” 李德明正在走神,被刘肖突然点名,吓了一跳,慌忙抬起头,眼神闪烁:“啊?哦……草药……辨别方向……这个……”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那瓶药和那封信的内容再次涌现,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周文见状,以为他还在为之前的路线问题纠结,便替他解围道:“德明同志可能身体也不太舒服。这方面,我们可以多问问本地籍贯的战士,或者……参考一些民间的土办法。” 刘肖深深地看了李德明一眼,没有继续追问,转而说道:“我决定,由我亲自带领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明天一早出发,向野人沟深处探索。周文同志留守,负责全面工作。铁军负责防卫。立仁和湘云,你们的任务是尽快养好身体。” “团长,这太危险了!”周文首先反对,“你是全团的主心骨,不能轻易涉险!” “正因为我是主心骨,才必须去。”刘肖语气坚决,“只有找到出路,找到补给,我们才能活下去。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他的决定不容置疑。会议在凝重的气氛中结束。 散会后,李德明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角落。刘肖要亲自带队出去侦察!这是一个机会吗?如果……如果刘肖在外面遭遇不测……那么队伍的领导权……那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把他自己吓了一跳,随即感到一阵深深的羞耻。他怎么能有如此卑劣的想法!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低语:如果刘肖不在了,以周文的温和与自己的影响力,或许真的能“引导”队伍走向“正确”的方向,避免全军覆没的结局……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拯救”吗? 罪恶的种子,一旦落下,便会在内心阴暗的角落里悄然滋生。 傍晚,李德明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溪流下游,那个他昨晚待过的地方。他需要冷静,需要梳理混乱的思绪。 然而,他刚走到那里,就看到了一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刘肖。 刘肖正独自一人站在溪边,望着潺潺的流水,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李德明心中一慌,转身就想离开。 “李特派员。”刘肖的声音平静地传来,没有回头,“既然来了,就聊聊吧。” 李德明僵在原地,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团长……”他声音干涩。 刘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混乱的内心,直抵灵魂深处。 “德明同志,”刘肖缓缓开口,没有称呼官职,而是用了更显亲近的称呼,“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困惑,也有很多苦闷。从中央苏区到现在,我们走的这条路,确实和你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李德明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心跳如鼓。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刘肖继续说道,像是在对李德明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都希望革命能一帆风顺,希望用最纯粹、最激烈的方式砸烂旧世界。但现实是,敌人很强大,我们的力量还很弱小。有时候,为了活下去,为了保住这点革命的星星之火,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看似‘退却’,看似‘保守’的选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有人说我刘肖右倾,有人说我拥兵自重。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跟着我的这几千号人,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能不能有机会,去实现我们共同信仰的那个理想世界。”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的某些做法。”刘肖的目光锐利起来,“但我想问你,李德明同志,抛开那些书本上的条条框框,抛开那些来自上面的指示,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心去感受!我们这支队伍,这些战士,这些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跟着我们走的群众,他们是不是革命的根基?保存他们,是不是在保存革命的火种?” 李德明浑身剧震,刘肖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击在他摇摇欲坠的信念壁垒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明天我就要带队出去了。”刘肖最后说道,语气恢复了平静,“家里,就拜托你和老周了。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团结的、充满希望的‘家’。” 说完,刘肖没有再看他,转身沿着溪流,慢慢走回了营地中心。 李德明独自留在原地,暮色将他完全吞没。刘肖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的卑劣和动摇。与刘肖那虽然艰难却光明磊落的担当相比,他藏在口袋里的那瓶药和内心的龌龊念头,显得如此肮脏和不堪。 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嚎。 动摇的基石,能否被重新加固?内心的魔鬼,能否被理智和良知驱散?李德明站在了自我救赎与彻底沉沦的悬崖边缘。而刘肖的即将离去,无疑为这原本就暗流涌动的石壁洞天,增添了最大的变数。 夜色,再次笼罩了这片与世隔绝的谷地,也笼罩了每个人心中未知的明天。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深渊边缘 刘肖要亲自带队深入野人沟侦察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刮过了石壁洞天的每个角落。原本因为找到暂时栖身之所而稍显松弛的气氛,瞬间又紧绷起来。团长要离开,这意味着核心的、最坚实的支柱将暂时抽离,不安和担忧在沉默中弥漫。 周文极力反对,但刘肖决心已定。他挑选了包括警卫班长在内五名最精干、最熟悉山林作战的战士,组成侦察小队。每个人只携带少量炒米、武器和必要的绳索、砍刀,轻装简从。 临行前的夜晚,刘肖来到苏湘云休养的石屋。油灯如豆,映着她依旧苍白的脸,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和坚定。 “一定要去吗?”苏湘云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肖反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紧了紧:“必须去。坐困愁城,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找到出路,找到补给,你和孩子,还有大家,才能活下去。” “孩子”两个字,让苏湘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低下头,将脸埋在他的掌心,感受着那粗糙而温暖的触感。“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立仁他们。你……你一定要小心。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担忧、不舍和嘱托,都融入了这短暂的温存和沉重的寂静中。刘肖轻轻揽住她单薄的肩膀,在她额头印下一个郑重的吻。 随后,刘肖又去看了赵立仁。赵立仁的精神比前两日稍好,但依旧虚弱。他得知刘肖要亲自侦察,挣扎着想坐起来。 “团长……让我……跟你去……” “胡闹!”刘肖按住他,“你的任务是把伤养好!家里还需要你这把尖刀!”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立仁,我走之后,家里就交给你和老周了。特别是……留意李德明。我总觉得他状态不对,但具体说不清。你要多用点心。” 赵立仁眼中锐光一闪,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团长,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们。” 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刘肖走出石屋,望着谷地中零星闪烁的篝火,和那些在寒风中蜷缩休息的战士们,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所有的柔软和牵挂都压入心底,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刘肖带着五名战士,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石壁洞天那唯一的狭缝之外。 …… 刘肖的离开,让石壁洞天的权力结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周文名义上负责全面工作,但他更多精力放在思想工作和内部协调上。程铁军负责军事防卫,性格刚猛,却非运筹帷幄之才。赵立仁伤重,有心无力。而李德明,这位曾经的“特派员”,因其特殊的身份和理论上更高的“政治地位”,无形中获得了一种潜在的影响力。 这种影响力,在人心惶惶、前路迷茫的时刻,显得尤为危险。 李德明自己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一些过去对他敬而远之的基层干部,似乎又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他靠拢,汇报工作,试探口风。他们未必有什么坏心,只是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本能地寻找着新的、可能的方向和依靠。 这种关注,非但没有让李德明感到安心,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焦灼和恐惧。他像怀揣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在营地里行走,每一道投向他的目光,都让他觉得是一种审视和怀疑。 刘肖临走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以及苏湘云苍白的面容、赵立仁艰难的呼吸,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良心。他无数次想要冲到周文面前,和盘托出一切。 但每一次,那致命的诱惑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又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特效药”……“重返正朔”……“拯救队伍”…… 这些词语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构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路径——一条可以同时挽救同志性命和“纠正”革命方向的路径。他甚至开始为自己寻找借口:这或许不是背叛,而是一种更高级的、忍辱负重的忠诚? 白天,他强迫自己参与到营地的建设中,帮忙整理开垦出的土地,或者去溪边查看鱼篓。他努力表现得正常,甚至比以往更加“积极”,但这种刻意的表演,反而让他更加疲惫和扭曲。 夜里,他则辗转反侧,被噩梦纠缠。有时梦到自己交出药瓶,被众人唾弃,押上审判台;有时梦到自己使用了药,赵立仁奇迹般康复,但转眼间,整个营地就被白军包围,刘肖血染征衣,指着他大骂叛徒…… 他的精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眼窝深陷,言行举止间常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敏感。 周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忧心忡忡。他几次找李德明谈心,试图开解。 “德明同志,刘团长虽然暂时不在,但我们的事业还要继续。你看,同志们开荒很有成效,菜苗都冒头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总能渡过难关。”周文尽量用乐观的语气说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德明低着头,含糊地应着:“是……是啊,团结……很重要。”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还在想之前路线的问题?”周文关切地问,“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要向前看。刘团长的决策,或许方式上值得商榷,但初衷是为了保存力量,这一点,我相信你慢慢会理解的。” “理解……我理解……”李德明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理解的,是刘肖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无奈,但这理解,与他内心的魔鬼激烈冲突,让他更加痛苦。 周文见他油盐不进,也只能无奈地叹息。 …… 就在李德明在深渊边缘挣扎之际,刘肖带领的侦察小队,已经在野人沟深处跋涉了两天。 这里的景象比石壁洞天周围更加原始、荒凉。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烂的气息。几乎没有现成的路,全靠砍刀开路和辨认野兽的足迹前行。 他们发现了更多的野生动物痕迹,甚至远远看到过一只林麝,但为了不暴露目标,没有开枪。他们也找到了一些可食用的菌类和野果,但数量稀少,对于大部队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第三天中午,他们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梁上暂时休息。警卫班长拿出指北针和那份简陋得几乎只有轮廓的地图,试图确定方位。 “团长,按照方向和里程估算,我们可能已经深入野人沟超过五十里了。这一带,地图上完全是空白。”警卫班长皱着眉头报告。 刘肖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地形。群山连绵,如同绿色的海洋,望不到尽头。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如果野人沟深处都是这样的无人区,那么找到大规模补给和出路的希望就非常渺茫了。 “继续向东北方向侦察。”刘肖下令,“注意寻找水源附近,或者地势相对开阔、可能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地方。” 队伍再次出发。然而,就在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前行时,担任尖兵的战士突然发出了预警的手势! 所有人立刻就地隐蔽,枪口指向河床前方。 只见在前方不远处的拐弯地方,赫然出现了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杂色的衣服,不像正规军,手里拿着土枪和砍刀,正围在一起,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是山民?还是……土匪? 刘肖心中一凛。在这种地方遇到陌生人,福祸难料。 “保持隐蔽,观察情况。”刘肖低声命令。 他们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那几个人。对方大约有七八人,衣着破烂,面有菜色,但眼神凶狠,带着一股彪悍的山野之气。他们争吵的声音隐约传来: “……妈的!那帮白狗子封了山,货出不去,老子们喝西北风啊?” “……石壁寨那边肯定有货!上次老六他们不是摸到边了吗?” “……说得轻巧!那地方邪性得很,听说以前是个苗寨,后来闹瘟疫死绝了,有去无回!” “……怕个鸟!饿死也是死,拼一把!听说那里面有好东西……” 石壁寨?苗寨?好东西? 刘肖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这些信息太关键了! 就在这时,那伙人似乎达成了共识,骂骂咧咧地朝着河床上游方向走去。 “跟上他们!保持距离!”刘肖当机立断。 这伙突然出现的、疑似土匪的人,和他们口中那个神秘的“石壁寨”,或许就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关键! 侦察小队如同狩猎的狼群,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希望,似乎在这荒蛮的沟壑中,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光。 然而,刘肖并不知道,就在他追踪着这意外线索的同时,石壁洞天之内,一场由他离去而催化的危机,正伴随着李德明内心的最终崩溃,悄然降临。 李德明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刘肖离开的这几天,他内心的压力与日俱增。营地里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他害怕那个“采药人”再次出现,害怕楚材还有后续的手段,更害怕自己会在某个瞬间彻底失控,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这天傍晚,他独自一人走到溪流上游,远离营地人群。他想用冰冷的溪水让自己清醒一下。 然而,就在他蹲下身,双手捧起溪水准备洗脸时,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清澈的溪水底部,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石头上,赫然用尖锐之物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那字迹,与他之前吞掉的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同出一源! 上面写着: “时机已至,或取或舍,一念之间。” 轰! 李德明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惊雷劈中!楚材的人,竟然能将信息送到这里!送到这戒备森严的石壁洞天内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方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意味着自己时刻处于监视之下!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都难逃被吞噬的命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瘫坐在溪边,浑身冰冷,牙齿格格打颤。最后的一丝侥幸和犹豫,在这赤裸裸的、近在咫尺的威胁下,彻底粉碎了。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冰凉的小瓶。白色的粉末在玻璃瓶内微微晃动。 要么,现在就去向周文坦白一切,承担后果。 要么……就按照那字条暗示的,抓住这个“时机”,做出“取舍”。 他回头望向营地方向,那里炊烟袅袅,隐约传来战士们劳作归来的交谈声,还有医疗点那里,苏湘云可能正在为赵立仁更换纱布……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手中那瓶能救人命的“特效药”上。 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 也许……也许他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用掉这瓶药?比如,偷偷混入赵立仁或其他重伤员的饮食或药物里?只要他们能好转,就证明了这药的效用,也等于他救了人……至于后续……走一步看一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迅速生根发芽,攫取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将那块刻字的石头狠狠扔进溪流深处,仿佛要抹去所有证据。然后,他紧紧攥着那个小瓶,像是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眼神中混合着绝望、疯狂和一丝扭曲的决绝,一步步走回了那个亮着微弱火光、却仿佛深渊入口的营地。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一双冷静而锐利的眼睛,正从石壁上方茂密的藤蔓缝隙中,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切。那眼神,属于本该躺在病床上的赵立仁。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孤注一掷 李德明揣着那个滚烫的小瓶,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营地。暮色四合,篝火的光晕在黑暗中跳跃,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茫然的脸。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炭火上。 “时机已至,或取或舍,一念之间。” 那冰冷溪水下刻着的字,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楚材的阴影无处不在,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越缠越紧,几乎窒息。坦白?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愤怒的战士们撕成碎片,看到周文失望透顶的眼神,看到自己身败名裂,成为革命的叛徒和罪人。这个结局,比死亡更让他恐惧。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了——孤注一掷。 他必须用掉这瓶药,证明它的价值,证明自己的“选择”能带来“好处”。赵立仁是最好的目标。他是刘肖的左膀右臂,是战斗英雄,救活他,功劳最大,也最能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只要赵立仁好转,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赢得部分人的信任,为自己后续可能的“引导”创造条件。 这个逻辑在他混乱扭曲的脑海中逐渐清晰,并迅速被自我合理化为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智慧”和“牺牲”。 他避开人群,径直走向医疗点所在的石屋。越是接近,他的心跳得越快,手心沁出的冷汗几乎让他握不住那个小瓶。 石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苏湘云正俯身在一个重伤员床边,轻声询问着情况。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消瘦,但眼神依旧专注。赵立仁躺在靠里的“病床”上,似乎睡着了,呼吸微弱而平稳。 李德明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苏医生。”他轻声唤道。 苏湘云抬起头,看到是李德明,微微有些诧异:“李特派员?有什么事吗?” “我……我来看看赵队长,顺便……”李德明走进石屋,目光快速扫过屋内。除了苏湘云,还有一名小护士在角落整理着纱布,并没有其他人。“我找到了一点……以前家里备的药材,磨成了粉,听说对外伤消炎有些效果,不知道……能不能给赵队长试试?” 他说得磕磕绊绊,眼神躲闪,不敢与苏湘云对视。 苏湘云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药品的匮乏是她最大的心病,任何可能的希望她都不愿放过。“是吗?是什么药材?” “是……是一些犀角粉和……和其他几味药材混合的。”李德明含糊其辞,将那个小瓶从口袋里掏出来,递了过去。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苏湘云接过小瓶,打开塞子,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化学药味,与她所知的任何中药气味都不同。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李德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急忙解释道:“可能……可能是我记混了,或者是加了别的什么……但肯定没毒!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苏医生,赵队长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任何可能有效的办法,我们都应该试一试啊!”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这让苏湘云心中的疑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感同身受的焦虑。是啊,赵立仁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低烧反复,伤口愈合缓慢,再没有有效的消炎药,后果不堪设想。或许,这真的是某种她不知道的偏方? 看着李德明那布满血丝、充满“真诚”担忧的眼睛,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赵立仁,苏湘云咬了咬牙。 “好,我试试。”她下定决心,“不过,第一次用量要少,我要观察一下反应。” “应该的,应该的!”李德明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苏湘云取来一点温水,用干净的竹签挑了一丁点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溶入水中。她扶起赵立仁的头,准备将这少量的药水喂下去。 李德明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苏湘云的动作,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就在药碗即将碰到赵立仁嘴唇的刹那—— “等等!” 一个低沉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湘云和李德明都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去。 只见原本应该“睡着”的赵立仁,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虽然依旧疲惫,却锐利如鹰隼,死死地盯着李德明,更准确地说,是盯着苏湘云手中那碗溶了药粉的水! “立仁!你醒了?”苏湘云惊喜道。 赵立仁没有回答她,目光依旧锁定李德明,声音沙哑却冰冷:“李特派员……这药……从哪里来的?” 李德明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僵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会醒?他怎么会知道? “立仁,怎么了?这药是李特派员好心拿来的……”苏湘云察觉到气氛不对,疑惑地看着两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赵立仁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手臂,指向那碗药水,语气斩钉截铁:“这药……不能喝!” 他转过头,看向苏湘云,眼神复杂而沉重:“湘云同志……这药……有问题。” “什么?”苏湘云手一抖,药碗差点摔在地上,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李德明。 李德明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看到赵立仁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所有的谎言和侥幸都在瞬间崩塌。 “我……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濒死的野兽。 石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周文和程铁军正好巡视到附近,听到声音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周文看到屋内的情形,尤其是李德明那失魂落魄、赵立仁一脸冷峻、苏湘云惊疑不定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沉。 程铁军更是直接拔出了驳壳枪,虎目圆睁,警惕地扫视着李德明:“老赵,啥情况?这姓李的搞什么鬼?” 赵立仁深吸一口气,忍着伤口的疼痛,尽量清晰地陈述:“周主席……铁军……李特派员……刚才拿来一瓶所谓的‘药材’,要给我服用。但我怀疑……这药的来源……有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射向李德明:“李特派员,事到如今,你还要隐瞒吗?这药,是不是楚材给你的?!” “楚材”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小小的石屋内炸响! 周文和程铁军的脸色骤变!苏湘云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后怕! 李德明被赵立仁直接点破,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双腿一软,顺着石壁滑坐在地,双手抱住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哭泣般的嚎叫。 “是……是……是楚材……是他逼我的!他给我写信……又送药……他说……他说能救赵队长……能救大家……他说刘肖的路是错的……只有……只有‘重返正朔’才能救革命……”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将压在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 石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李德明崩溃的哭嚎和粗重的喘息声。 周文脸色铁青,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万万没想到,这位他一度试图团结和挽救的“同志”,竟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与敌人勾结,试图毒害自己的战友!这已经不是路线分歧,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程铁军更是怒发冲冠,一步跨上前,枪口几乎顶到了李德明的脑门上,怒吼道:“王八蛋!老子毙了你这个叛徒!” “铁军!住手!”周文厉声喝止,尽管他也恨不得亲手处置了这个败类,但必须按纪律来。 苏湘云看着地上崩溃的李德明,又看了看手中那碗险些喂给赵立仁的药水,一阵强烈的后怕让她浑身发冷。她不敢想象,如果赵立仁没有及时醒来阻止,后果会是什么! 赵立仁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脸上充满了疲惫和痛心。他早就察觉李德明不对劲,暗中留意,甚至不惜拖着伤体在暗中监视,果然抓住了这致命的一幕。 “先把人控制起来!严格看管!”周文强压着怒火,对程铁军下令,“这瓶药,立刻封存!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是!”程铁军收起枪,像拎小鸡一样将瘫软的李德明从地上拖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杀气。 李德明被带走了,他的一切辩解和哭诉都显得苍白无力。背叛的烙印,已经深深烙在了他的身上。 石屋内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风暴,却因此而被引爆。刘肖不在,核心领导层出现如此严重的叛变事件,对这支本就身处绝境的队伍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周文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必须立刻稳定军心,处理李德明,并思考如何应对楚材接下来可能更加凶猛的反扑。 他走到赵立仁床边,郑重地说道:“立仁同志,多亏了你!否则……” 赵立仁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目光望向石屋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凝重:“周主席……麻烦……才刚刚开始。团长不在……我们……必须撑住。” 苏湘云默默地将那碗危险的药水处理好,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忧虑。丈夫在外生死未卜,内部又爆发如此严重的危机,她和未出世的孩子,以及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还能等到云开见日的那一天吗? 石壁洞天的这个夜晚,因为李德明的孤注一掷和彻底暴露,而变得格外漫长和寒冷。信任的基石已然崩裂,队伍站在了前所未有的内部危机边缘。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雷霆手段 李德明被程铁军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医疗点石屋,他崩溃的哭嚎和语无伦次的供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石壁洞天。 “什么?李特派员是内奸?” “他拿了楚材的药想害赵队长?!” “我的天!难怪之前粮食会莫名其妙少了!” 消息像瘟疫般在营地蔓延,震惊、愤怒、恐惧、猜疑……各种情绪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将原本就紧绷的气氛推向了爆炸的边缘。战士们哗然,许多人不顾纪律围拢过来,看着被程铁军粗暴捆缚、瘫软在地的李德明,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信任,这支队伍最宝贵的粘合剂,在这一刻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肃静!全体肃静!”周文站到一块较高的石头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压制住混乱的场面。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刘肖不在,他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 “同志们!安静!听我说!”周文的声音在谷地中回荡,“李德明的问题,组织上会严肃调查,严肃处理!但现在,大敌当前,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白狗子就在外面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的话语起到了一定的镇定作用,但战士们眼中的怒火并未熄灭。程铁军更是直接吼道:“周主席,还调查什么?他自己都承认了!这种叛徒,留着就是祸害!按我们红军的纪律,就该枪毙!” “对!枪毙!” “枪毙叛徒!” 群情激愤,喊杀声震天动地。 周文感到一阵头痛欲裂。他何尝不恨?但他深知,此刻贸然处决李德明,固然能平息众怒,但也可能造成更大的隐患,甚至给楚材留下口实。他需要时间,需要冷静,更需要……刘肖回来主持大局。 “程铁军!”周文厉声喝道,“我命令你,立刻将李德明押解到后山石洞,严加看管!没有我和刘团长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违令者,军法从事!” 程铁军梗着脖子,满脸不情愿,但在周文严厉的目光和周围其他干部劝阻下,最终还是重重哼了一声,招呼两个绝对可靠的战士,将瘫软的李德明拖向了营地后方一个用于存放杂物的、阴暗潮湿的小石洞。 “其他人!”周文目光扫过激愤的人群,“各营连主官,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安抚战士情绪,加强警戒!敌人很可能利用我们内部混乱的机会发动袭击!所有人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周文和各层级干部的强力弹压下,骚动暂时被压制下去,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猜忌和不安,如同野人沟终年不散的雾气,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人们看向昔日同伴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 接下来的两天,石壁洞天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又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表面上看,一切如常。警戒依旧森严,开荒和采集工作仍在继续,炊事班用越来越少的粮食和越来越多的野菜熬煮着稀粥。但私下里,流言蜚语和相互猜忌却悄然滋生。 周文忙得焦头烂额。他一方面要处理李德明事件带来的后续影响,找相关干部和战士谈话,努力弥合裂痕,稳定军心;另一方面,他还要统筹营地的一切事务,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突发状况。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随时可能崩断。 赵立仁在苏湘云的精心照料下,伤势恢复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明显好转。那瓶来自楚材的“特效药”被周文下令封存,谁也不敢再用。赵立仁清醒时,会与周文低声商议,分析局势,他的冷静和缜密,成为了周文此刻最重要的支撑。 苏湘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担忧,坚守在医疗岗位上。李德明的事件让她心有余悸,也更加警惕。她仔细检查着每一份药材,每一份食物,生怕再出纰漏。腹中的小生命是她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也是对远行丈夫最深的牵挂。 程铁军则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防卫工作上。他几乎不眠不休,亲自带人巡视每一个岗哨,检查每一处工事,对任何可疑的动静都报以最大的警惕。他手下的战士们也憋着一股劲,瞪大眼睛盯着外面漆黑的山林,仿佛楚材和白狗子随时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而被囚禁在后山石洞里的李德明,则如同生活在地狱。黑暗、潮湿、寒冷,以及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内心的悔恨、恐惧和羞耻,让他迅速憔悴下去,形同槁木。负责看守的战士对他毫不客气,送来的食物也是最差的,他几乎水米不进,只是在绝望中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所有人都意识到,石壁洞天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内部的裂痕如果不尽快弥合,不等敌人进攻,自己就会从内部瓦解。所有人的希望,都不约而同地寄托在了那个深入险境、至今未归的人身上——刘肖。 …… 就在石壁洞天内部危机爆发的第三天黄昏,狭缝入口处突然传来了约定的、表示安全的鸟鸣信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团长回来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营地!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道狭缝入口。周文、程铁军,甚至连赵立仁都挣扎着让战士搀扶他起来,苏湘云也放下手中的纱布,快步走到人群前方。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几个疲惫不堪却眼神锐利的身影,终于依次穿过狭缝,出现在了谷地中。为首一人,正是离队数日的刘肖!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泞和草屑,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团长!” “团长回来了!”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刘肖一眼就看到了营地气氛的异常,看到了周文眼中的沉重,程铁军脸上的余怒,以及赵立仁虽然虚弱却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他的心猛地一沉。 “老周,铁军,立仁,湘云,”刘肖快步走上前,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我回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周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脸上满是愧疚和疲惫。 程铁军忍不住,抢着吼道:“团长!你可算回来了!李德明那个王八蛋!他叛变了!他拿了楚材的药想害老赵!幸亏老赵机警……” 他语速极快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越说越气,唾沫星子横飞。 刘肖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化为一片冰冷的沉静。他没有打断程铁军,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风暴在汇聚。 当程铁军讲完,整个谷地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刘肖,等待着他的决断。 刘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紧张而期盼的脸,最后落在周文身上:“人控制住了?” “控制住了,关在后山洞里。”周文连忙回答。 “药呢?” “封存了。” 刘肖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他走到赵立仁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沉声道:“立仁,受苦了。” 赵立仁摇了摇头:“团长……你回来……就好。” 刘肖又看向苏湘云,看到她眼中的担忧和后怕,以及那不易察觉的、因为怀孕而带来的柔弱,心中一阵刺痛。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用眼神传递着安慰。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所有聚集过来的干部和战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遍整个谷地: “同志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家里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刘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在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扞卫革命火种的时候,有人,却为了个人的野心和所谓的‘理想’,背叛了同志,背叛了革命,企图从内部瓦解我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这是什么行为?!这是最可耻的背叛!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对于叛徒,我们红军的纪律只有一个字——严!” 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命令: “程铁军!” “到!” “立刻将叛徒李德明押解过来!召开全体军人大会!” “是!”程铁军大吼一声,带着几个人快步向后山跑去。 刘肖的目光如同利剑,扫视全场:“所有人都听着!我们红军,是从血与火中锤炼出来的队伍!我们之所以能一次次战胜强大的敌人,靠的就是钢铁般的纪律和对革命的无限忠诚!任何动摇、背叛的行为,都是在挖革命的墙脚,都是在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对于这样的人,我们绝不姑息!绝不手软!”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驱散了弥漫的猜疑和不安,重新凝聚起一种同仇敌忾的意志。 很快,程铁军将形容枯槁、精神恍惚的李德明拖到了谷地中央。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刘肖没有再看李德明一眼,他面对全体战士,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撼山野的声音: “根据红军纪律,经审查,原特派员李德明,背叛革命,勾结敌人,证据确凿,罪大恶极!现判处其死刑,立即执行!” “程铁军!” “到!” “执行!” “是!” 程铁军拔出驳壳枪,上前一步,枪口顶在了李德明的后脑勺上。 李德明仿佛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看着周围无数双冰冷愤怒的眼睛,看着刘肖那如同磐石般坚定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光彩彻底熄灭。他没有求饶,只是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如同叹息般的哽咽。 “砰!” 清脆的枪声在谷地中回荡,宣告了一个叛徒的终结,也如同一声惊雷,涤荡了弥漫在石壁洞天上的阴霾和疑云。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李德明的尸体倒地,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沉重的凛然。 刘肖转过身,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叛徒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但是,同志们,危机并没有解除!白建生和楚材还在外面虎视眈眈!我们内部的团结,经此一事,必须更加坚固!” “我这次出去,有重要的发现!我们找到了可能的出路和补给来源!” 他话锋一转,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了希望的方向。 “现在,我命令!所有人,收起悲伤和愤怒,擦干眼泪和汗水!让我们团结在红军的旗帜下,为了活下去,为了革命的明天,继续战斗!” “红军万岁!” “革命必胜!” 在刘肖的带领下,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再次响彻石壁洞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整齐,更加坚定。雷霆手段之下,动摇的基石被强行加固,濒临涣散的队伍,重新凝聚起了钢铁般的意志。而刘肖带回的“重要发现”,则为这支绝境中的队伍,点燃了新的、通往生存的希望之火。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新的方向 处决李德明的枪声余韵,仿佛仍在石壁洞天的岩壁间低回,但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已经开始弥漫。那是一种涤荡了疑云之后的沉静,一种被雷霆手段震慑后又重新凝聚的坚定。叛徒的血,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再次验证了纪律的森严和忠诚的宝贵。 战士们默默地清理了现场,眼神中少了之前的惶惑与猜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清醒与同仇敌忾。他们看着站在高处的刘肖,那个身影在暮色中如同定海神针,驱散了所有的不安。 刘肖没有让这种肃杀的气氛持续太久。他知道,愤怒和恐惧都需要一个出口,而希望,是最好的引导。 “全体注意!各营连排,以单位集合!”刘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队伍迅速而动,虽然依旧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但行列之间,重新焕发出一种久违的整肃之气。 刘肖目光扫过一张张望向他的面孔,清晰而有力地说道:“同志们!家里的蛀虫,已经被挖掉了!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高枕无忧!野人沟外面,白建生的包围圈还在,楚材的毒牙还在!我们依然身处绝境!”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注入了一种振奋的力量:“但是,这次出去,我们不是毫无收获!我们找到了一条可能通往生路的方向!” 所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在野人沟东北方向,大约六十里外,我们发现了一处废弃的寨子,当地残留的土匪称之为‘石壁寨’!”刘肖继续说道,“据那些土匪零星的交谈判断,那里很可能是一个多年前废弃的苗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里面可能藏有物资,或者有通往山外的秘密路径!” 石壁寨!物资!秘密路径! 这几个关键词,像火种一样丢进了干涸的草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眼中的希望之火! “团长!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去啊!”程铁军第一个嚷道,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出发。 周文虽然也激动,但更显沉稳:“团长,消息可靠吗?那些土匪……” “消息来源是偶然听到的土匪交谈,需要进一步核实。”刘肖没有隐瞒风险,“但这是我们目前发现的,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坐以待毙是死路,冒险一搏,才可能争得一线生机!” 他看向众人,下达了命令:“我们现在需要休整,更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我决定,全军在石壁洞天再休整两天!这两天里,我们要做三件事!” “第一,恢复体力!炊事班,把之前打到的野猪肉,拿出最后一部分,混合野菜,熬成浓汤,让每个同志,尤其是伤员,都喝上一碗热乎的!许向前,组织人手,加大采集力度,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不要放过!” “第二,整顿装备!检查所有枪支弹药,磨利刺刀和大刀,准备好绳索、火把等必要工具。我们可能要面对攀爬、夜行甚至战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统一思想!”刘肖的目光变得格外锐利,“周文同志负责,向全体战士讲明我们目前的处境和下一步的计划!要让大家明白,前往石壁寨,不是盲动,而是为了生存和未来必须进行的战略转移!要把对叛徒的愤怒,转化为突破重围的力量!” “是!”周文、程铁军、许向前等人齐声领命,声音中充满了久违的干劲。 命令迅速被贯彻执行下去。营地仿佛一台重新注入了燃油的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 炊事班将那点珍贵的野猪肉剁碎,投入沸腾的大锅,与苦涩的野菜一同翻滚,浓郁的肉香(尽管十分稀薄)弥漫在空气中,勾动着每个人的味蕾。战士们捧着分到的、滚烫的肉汤,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脸上露出了近乎幸福的表情。这一碗热汤,暖的不仅是胃,更是人心。 后勤人员忙着检查所剩无几的物资,擦拭保养武器。磨刀石摩擦刺刀的声音“沙沙”作响,带着一种临战前的肃杀。 周文则召集了所有政工干部和基层骨干,连夜开会,统一口径,布置思想动员工作。他摒弃了以往那些空洞的口号,而是用最朴实的语言,分析目前的绝境,阐述前往石壁寨的必要性和希望所在。他强调纪律,强调团结,强调对指挥员的信任。 “同志们,刘团长带着几个人,在完全不熟悉的野人沟里闯了几天,为我们找到了这条可能生路!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他,跟着他,握紧手中的枪,走出这片死地!” 他的话语,结合李德明事件的血的教训,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效果。战士们心中的迷茫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目标明确的决心。 刘肖也没有闲着。他先是去医疗点仔细查看了赵立仁的伤势。 “团长,我没事!”赵立仁试图坐直身体,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两天时间,足够我恢复一些力气了!石壁寨……我必须去!” 苏湘云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却没有出言阻止。她知道,赵立仁和刘肖一样,都是这支队伍的脊梁,在这种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缺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肖按住赵立仁的肩膀,沉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样,到时候你乘坐担架,跟随主力行动,负责指挥协调和应急判断,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体力。” 赵立仁知道这是刘肖最大的让步,重重点头:“明白!” 刘肖又看向苏湘云,目光柔和下来,带着深深的歉疚和担忧:“湘云,你……” “我跟你一起去。”苏湘云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不容置疑,“医疗队必须跟随主力。我的身体我知道,撑得住。而且……”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无比坚定,“我们的孩子,也应该看看,他的父母是如何为了信念而战斗的。” 刘肖心中剧震,他握住妻子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用力的点头。 随后,刘肖与程铁军、许向前等人详细研究了前往石壁寨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困难。他根据记忆和简单绘制的地图,指出了几处可能险要难行或容易遭遇伏击的地段,并制定了相应的应对预案。 “这次转移,不同以往。”刘肖指着地图,神色严峻,“我们带着全部家当,包括重伤员和所有群众,目标是明确的石壁寨,没有太多回旋余地。一旦出发,就必须成功!铁军,你的前锋营责任重大,不仅要开路,更要提前扫清障碍,确保主力安全!” “团长放心!一营就是全军的尖刀,保证把路趟平了!”程铁军拍着胸脯保证。 “老许,后勤和群众转移的组织是难点,特别是担架队,路难走,一定要安排足够的人手,确保伤员不掉队!” “明白!我已经做了详细预案,保证万无一失!” 两天的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准备中飞快流逝。 石壁洞天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礼。战士们脸上的菜色依旧,但眼神却不再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磨砺后的精悍和期待。开垦出的那片土地里,嫩绿的菜苗在顽强生长,象征着生命不屈的力量。队伍的整体面貌,焕然一新。 出发的前夜,刘肖再次站在那块高石上,望着下方篝火旁休息的战士们。周文站在他身边,感慨道:“团长,经过这次……队伍的心,好像更齐了。” 刘肖点了点头,目光悠远:“挫折和背叛,有时候比胜利更能检验一支队伍的成色。活下来的,只能是真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明天,我们就要向着未知的石壁寨出发了。前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只要我们这股心气不散,这面红旗不倒,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夜色深沉,星辉黯淡。但石壁洞天之中,那重新点燃的希望之火,却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新的方向已经指明,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战略转移,即将在这黎明时分,拉开序幕。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向死而生 启程的黎明,是在一种混合着悲壮、决绝与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中到来的。没有嘹亮的军号,只有各营连干部压低嗓音的口令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石壁洞天在晨曦的微光中醒来,却不再是沉睡,而是如同一头磨利了爪牙、准备扑向猎物的困兽。 战士们默默地拆掉临时搭建的窝棚,将最后一点家当打包。那口熬过无数顿野菜粥、此刻已经空空如也的大铁锅,被炊事班长老马郑重地背在了身上。开垦出的那片坡地上,嫩绿的菜苗在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在为他们送行,又像是在坚守着这片短暂栖息过的土地。 担架队进行了最后一次检查固定,重伤员们被小心翼翼地安置上去。赵立仁坚持拒绝了完全躺卧,半靠在担架上,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视着正在集结的队伍。苏湘云和医疗队的人员将最后一点干净的纱布和草药分装好,她的动作沉稳,只是偶尔下意识轻抚小腹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刘肖站在狭缝入口处,目光沉静地检视着即将出发的队伍。经过两天的休整和思想动员,战士们的精气神明显提升,虽然依旧瘦削,但眼神中的迷茫已被一种目标明确的坚毅所取代。他知道,李德明事件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但那股被激发出来的同仇敌忾和求生欲望,此刻化作了强大的凝聚力。 周文和许向前在做着最后的清点和协调。人数、装备、粮食、伤员……每一个数字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这是一次破釜沉舟的转移,放弃了相对安全的石壁洞天,带着所有的累赘和希望,奔向一个仅存在于土匪只言片语中的未知之地。 “都准备好了吗?”刘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前方程铁军的耳中。 程铁军一身利落短打,大刀斜背在身后,闻言重重点头,咧开嘴,露出一口在白脸上显得格外醒目的白牙:“团长,放心吧!一营的尖刀,早就磨得锃亮了!” “出发!”刘肖没有多余的废话,大手一挥。 命令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激起了层层行动的涟漪。 程铁军低吼一声:“一营,跟老子走!”率先带着精心挑选的几十名精锐老兵,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狭缝之外的朦胧晨曦中。他们的任务是前出侦察,清除障碍,确保主力行军路线的安全。 紧接着,主力部队开始依次通过那狭窄的缝隙。队伍排成长龙,沉默而有序。战士们搀扶着体弱的群众,后勤人员推拉着装载少量物资的独轮车,担架队喊着低沉的号子,小心翼翼地将伤员抬过最崎岖难行的地方。 刘肖、周文、赵立仁(在担架上)和苏湘云等人位于队伍的中段。穿过狭缝,重新踏入野人沟那荒莽的山林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压力。离开了相对封闭安全的石壁洞天,意味着再次将自己暴露在无处不在的危险之下。 晨雾在林间缭绕,露水打湿了衣裤,每一步都带着湿滑和不确定。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快,但异常坚定。没有人抱怨,没有人回头,所有的目光都望向前方,望向东北方向,那个寄托着全部希望的“石壁寨”。 周文穿梭在队伍中,不时低声鼓励着:“同志们,加把劲!保持队形!注意脚下!”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许向前则忙前忙后,协调着担架队和后勤物资的运输,确保不落下一个人,不丢失一件宝贵的物资。 刘肖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茂密的丛林和起伏的山峦。他的直觉告诉他,楚材绝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松地离开野人沟。那个阴险的对手,一定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他们,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赵立仁半靠在担架上,虽然身体虚弱,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根据地形、时间和程铁军可能遇到的情况,不断在脑海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并随时准备向刘肖提出建议。 苏湘云跟在医疗队旁边,她的脸色比前几日稍好,但孕早期的反应和长途跋涉的劳累依旧折磨着她。她强忍着不适,目光不时扫过队伍中的伤员,尤其是担架上的赵立仁,确保他们的情况稳定。 队伍在沉默中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了代表“安全,可继续前进”的鸟鸣信号。这是程铁军留下的路标,意味着前方的道路已经被初步探查过。 这让所有人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然而,就在队伍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艰难前行时,异变陡生! “咻——啪!” 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空气,紧接着是子弹打在岩石上迸溅的火星和脆响! “敌袭!隐蔽!”刘肖的反应快如闪电,大吼一声,同时一把将身边的苏湘云和周文推倒在河床一侧的巨石后面。 整个队伍瞬间做出了反应!战士们迅速卧倒,或以河床边缘、石块为掩体,枪口齐刷刷指向子弹射来的方向——侧前方的山林! 担架队则冒着流矢,奋力将伤员转移到相对安全的位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枪声开始零星响起,显然是敌人的冷枪,意图试探和制造混乱。 “不要慌!确定敌人位置!火力掩护!”刘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迅速判断出枪声来自大约两百米外的一处山坡密林。 程铁军的前锋营刚刚过去不久,这股敌人显然是埋伏在此,刻意放过了前锋,目标直指行军速度较慢的主力! “机枪!占领左侧制高点!压制敌方火力!”刘肖迅速下令。 一营的机枪手立刻拖着轻机枪,匍匐前进到河床左侧一块凸起的岩石后,架起枪,“哒哒哒”地朝着敌人藏身的山林扫射过去。 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打得对面山林枝叶乱飞,暂时压制住了敌人的冷枪。 “他娘的!是黄德贵的残兵?还是楚材安排的伏兵?”程铁军不在,刘肖只能依靠现有力量判断。 “人数似乎不多,但枪法很准,像是精锐。”赵立仁在担架上,凭借枪声判断道。 就在这时,对面山林中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和更加混乱的枪声!甚至还夹杂着几声爆炸! 刘肖等人一愣。 只见那片山林仿佛炸开了锅,原本隐蔽的敌人似乎陷入了内乱?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山林边缘窜出,对着河床方向打了几个手势——是程铁军留下的联络员! “团长!是程营长!他们绕回来了,从后面摸了这帮龟孙子的屁股!”联络员压低声音,兴奋地喊道。 原来,程铁军带着前锋营前行一段后,始终觉得侧翼这片山林过于安静,心中不安,便分出一支小队原路折返,迂回包抄,果然发现了这股试图伏击主力的敌人,并果断从后方发起了突袭! 前后夹击之下,这股数量本就不多的伏兵瞬间崩溃,死的死,逃的逃,战斗在几分钟内就结束了。 程铁军满身杀气地从山林中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被打晕的俘虏,骂骂咧咧:“狗日的,还想阴老子!就这点道行!” 虚惊一场。但这次短暂的遭遇战,却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野人沟绝非安全之地,楚材的触角无处不在。 队伍重新集结,清点人数,只有几名战士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流弹擦伤,并无大碍。但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刘肖走到那个被打晕的俘虏面前,检查了一下他的装备和衣物,眉头紧锁。这些人的装备混杂,不像是正规白军,倒更像……楚材手下的特务或者雇佣的悍匪。 “看来,楚材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困死、耗死在野人沟。”周文忧心忡忡。 “他越是这样,越说明石壁寨的方向是对的!”刘肖眼神冰冷,“他害怕我们找到出路!” 处理完俘虏,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程铁军加强了侧翼和后卫的侦察力量,行进更加谨慎。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林间的雾气,却也带来了闷热和疲惫。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汗水浸透了破旧的军装,体力在迅速消耗。 下午,他们抵达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山谷,按照计划,将在这里进行短暂的休整。 战士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拿出水壶喝着所剩不多的水。担架队轻轻放下伤员,医疗队立刻上前检查。 苏湘云刚给一个伤员换完药,直起腰时,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树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湘云!”刘肖一直留意着她,立刻上前扶住。 “我……我没事……”苏湘云勉强笑了笑,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出卖了她。 刘肖的心揪紧了。他知道,这样高强度的行军,对怀孕初期的她来说,负担太重了。 “这样下去不行。”刘肖对周文和赵立仁低声道,“湘云的身体撑不住,队伍里老弱也不少,速度太慢了。我们必须改变策略。” 赵立仁沉吟片刻,虚弱地说:“团长……我建议……挑选一支精干的小分队,由你亲自带领,轻装疾进,先行赶往石壁寨侦察、抢占要点。主力……由周主席和老程带领,随后跟进。这样……既能保证侦察效果,也能……减轻主力的压力。” 这是一个大胆的建议,意味着再次分兵。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兼顾速度和安全的办法。 刘肖看着疲惫不堪的队伍,又看了看强撑着的苏湘云,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好!就这么办!”他沉声道,“周文,铁军,主力就交给你们了!务必保证安全,稳步前进!我和立仁,带一小队人,先行一步!” 向死而生,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和决断。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为了身后数千人的性命,刘肖再次做出了最艰难,也可能是最正确的选择。一支更加精悍的先锋,即将脱离主力,以更快的速度,刺向野人沟深处那个未知的目标——石壁寨。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古寨迷雾 决定一经做出,便以最高效率执行。 刘肖从队伍中挑选了包括警卫班长在内共八名最精锐的战士,他们个个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熟悉山林作战。赵立仁坚持同行,他的战略眼光和情报分析能力不可或缺,刘肖最终同意,但严格限制其活动,主要依靠担架移动。苏湘云虽万分担忧,却深知此行关系全军生死,她默默为刘肖整理好行装,将最后一点干净的伤药塞进他的背包,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万事小心。” “主力就拜托你们了。”刘肖与周文、程铁军用力握手,眼神交汇间,是无需言说的信任与重托。 “团长放心!我们一定把大家安全带过去!”程铁军瓮声保证。 “你们也要保重,遇到情况,及时联系!”周文语重心长。 没有更多告别,刘肖小分队如同脱离主舰的冲锋舟,迅速没入野人沟更深处的莽莽林海之中。他们抛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武器、少量干粮、绳索和引火之物,行动速度顿时提升了数倍。 主力部队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气氛更加凝重。周文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指挥队伍继续按计划路线,以更稳妥的速度向东北方向挺进。 …… 刘肖小分队在林间穿行,如同鬼魅。 得益于前次侦察的经验和从土匪口中得到的模糊信息,刘肖对方向有了更明确的把握。他们避开可能存在的常规路径,专挑野兽行走的兽径或干脆自行开路,最大限度地保持隐蔽。 赵立仁躺在担架上,虽然身体无法发力,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他凭借对地图的记忆和对地形的敏锐观察,不断为刘肖提供路线建议,避开了几处可能设伏的险地。 “团长,按照方向和里程推算,再穿过前面那道山梁,应该就能看到石壁寨所在的那片区域了。”赵立仁指着前方一道郁郁葱葱的山脊说道。 刘肖点点头,示意队伍暂停休息。连续的高强度行军,即使对于这些精锐战士,消耗也是巨大的。他派出两名战士前出侦察山梁的情况,其余人则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恢复体力,检查装备。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潮湿和压抑。周围的林木越来越茂密,树龄古老,藤蔓缠绕,仿佛进入了某种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约莫一炷香后,前出侦察的战士返回,脸色带着一丝异样。 “团长,前面情况有些奇怪。”侦察兵汇报,“山梁那边地形果然不同,是一大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但谷地中央……确实能看到一些石砌建筑的轮廓,应该就是石壁寨。可是……寨子附近,我们发现了不止一伙人的活动痕迹!” “不止一伙人?”刘肖眉头一拧。 “对!有比较新的马蹄印和靴印,像是正规军或者武装人员的,数量不多,但很清晰。另外,还有一些更杂乱、更原始的足迹,像是……当地山民的,而且似乎对那片区域很熟悉。” 赵立仁在担架上凝神听着,插言道:“看来……盯上这石壁寨的,不止我们,也不止楚材。那些原始足迹……会不会就是之前土匪提到的,原本就与这寨子有关的人?” 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石壁寨并非无主之地,它似乎牵扯着多方势力。 “继续侦察,重点摸清那伙‘正规军’身份、人数和部署,以及那些‘山民’的动向。注意绝对隐蔽!”刘肖下令。 小分队再次出发,更加小心翼翼。他们利用茂密的植被和复杂的地形,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那道山梁。 伏在山梁的灌木丛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下方是一片被群山环抱的宽阔谷地,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穿过。谷地中央,依着一面巨大的、近乎垂直的赭红色石壁,赫然矗立着一片鳞次栉比的石砌建筑群!那些建筑大多已经残破,墙壁上爬满了青藤,充满了岁月沧桑的气息,但整体的格局和轮廓依然清晰,高耸的碉楼、层层叠叠的屋舍、以及明显是防御工事的矮墙,无不显示着它昔日的规模和坚固。 这就是石壁寨!光从这易守难攻的地势和残存的规模来看,若能占据,无疑是一个极佳的临时根据地。 然而,正如侦察兵所言,寨子并非空无一人。 在寨子外围的废墟间,可以看到几个穿着国民党军服的身影在巡逻游弋,人数大约一个班,装备精良,警惕性很高。他们显然刚刚占据这里不久,正在建立警戒。 而在更远处的山林边缘,以及寨子后方陡峭的山坡上,则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穿着杂色土布衣服、身形矫健的人影在活动,他们如同山间的猿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不仔细分辨,几乎难以察觉。这些人对地形极为熟悉,行动飘忽,似乎在监视着寨子里的国民党兵,又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是黄德贵的人?还是楚材直接派来的?”刘肖观察着那些国民党兵,低声自语。从军服制式看,像是地方保安团的部队,但精气神又比一般的保安团强上不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像黄德贵的主力,可能是楚材调动的直属特务分队,或者……他借助其他关系调来的‘外援’。”赵立仁分析道,“关键是那些山民……他们是什么人?和这石壁寨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寨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几个国民党兵押着一个被反绑双手、衣衫褴褛但身形挺拔的山民,从一间半塌的石屋里走了出来。那山民虽然被缚,却昂着头,嘴里似乎在高声斥骂着什么,尽管距离遥远听不清内容,但那不屈的姿态却清晰可见。 “妈的,这些苗子骨头还真硬!问了两天了,屁都不放一个!”一个看似头目的国民党军官不耐烦地踹了那山民一脚。 苗子?刘肖和赵立仁对视一眼,心中了然。看来这石壁寨,果然与当地的苗族有关。这些山民,很可能就是这片土地原本的主人,或者与这废弃的苗寨有着极深的渊源。 那被俘的山民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依旧怒目而视。 “排长,跟这些野蛮人废什么话!依我看,直接……”旁边一个士兵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军官摆了摆手,阴冷地笑了笑:“不急。处长说了,这寨子里可能藏着好东西,这些‘地头蛇’肯定知道。撬不开他的嘴,就引他那些躲在山里的同伙出来!传令下去,加强警戒,特别是晚上!老子倒要看看,是他们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子弹硬!”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山梁上刘肖等人的眼中。 “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刘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而且,他们和当地苗民的对立情绪很严重。”赵立仁补充道,“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 敌我矛盾、土着与入侵者的矛盾……石壁寨的局势,如同一团乱麻,却也蕴含着可以利用的契机。 刘肖大脑飞速运转。强攻一个班守卫的险要寨子,对于他们这支小分队来说,几乎不可能。但若能利用国民党兵与当地苗民的矛盾,或许能创造出意想不到的机会。 “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特别是关于那些苗民的。”刘肖下定决心,“想办法,接触他们。”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在敌情不明、地形不熟的情况下,贸然接触排外且充满敌意的当地势力,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但绝境之中,往往需要行险一搏。 刘肖留下大部分队员和赵立仁在山梁上继续监视,自己只带着警卫班长和另一名最机灵的战士,利用黄昏时分的昏暗光线,如同三缕青烟,悄无声息地向石壁寨后方、那些苗民活动频繁的山林摸去。 他们必须赶在国民党兵有所斩获,或者与苗民冲突彻底激化之前,找到与这些“地主”沟通的桥梁。这迷雾重重的古寨,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它将成为红军的葬身之地,还是涅盘重生的希望之所?答案,就藏在与那些神秘山民的第一次接触之中。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阿雅 夜色,成为了刘肖三人最好的掩护。他们如同融入墨汁的滴水,悄无声息地潜下陡峭的山坡,向着苗民活动频繁的后山区域摸去。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息和夜行动物的窸窣声,每一步都需格外谨慎,既要避开寨子里国民党兵可能设置的暗哨,更要提防那些神出鬼没、对地形了如指掌的苗民。 警卫班长和那名绰号“山猴”的战士一前一后,将刘肖护在中间,三人呈战斗队形交替掩护前进。刘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直觉告诉他,这片看似寂静的山林,远比寨子前门更加危险。 果然,在接近一片长满蕨类植物的洼地时,走在前面的“山猴”突然打出了一个极度危险的手势,随即如同石雕般凝固在原地。 刘肖和警卫班长立刻伏低身体,屏住呼吸。 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极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用一种奇异语调说出的短促音节。不是汉语,语调起伏,带着山野的古老韵律。 是苗民!而且不止一个!他们像是在巡逻,又像是在布置着什么。 刘肖心中凛然。这些苗民的潜行和伪装技巧极高,若非“山猴”经验丰富且听觉敏锐,他们很可能已经撞上了。 三人紧紧贴在潮湿的地面上,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任由蚊虫叮咬也不敢稍动。那队苗民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徘徊了片刻,似乎并未发现他们,最终又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确认危险解除,三人才缓缓松了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团长,这些人……比兔子还精,对这里太熟了。”“山猴”心有余悸地低声道。 刘肖点了点头,心情更加沉重。与这样的“地头蛇”打交道,难度远超预期。强行接触,很可能被视为与国民党兵一伙的入侵者,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山林深处渗透,试图寻找落单的、或者可能沟通的苗民。然而,这些苗民显然组织严密,行动极其警惕,一直到后半夜,他们都未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就在刘肖几乎要放弃,准备另想办法时,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在绕过一处弥漫着淡淡草药香气的石缝时,警卫班长突然拉住了刘肖,指了指石缝下方。 借着透过林隙的惨淡月光,可以看到石缝底部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而且,空气中隐隐飘来一丝血腥味。 刘肖心中一紧,示意警卫班长和“山猴”警戒四周,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向石缝靠近。 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穿着靛蓝色土布衣裙的少女,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此刻正痛苦地蜷缩着,左腿小腿处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正不断渗出,将周围的泥土染成暗红色。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倔强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在她身边,散落着一个被打翻的小背篓,里面是一些采集到一半的草药。 是苗民的采药女!看样子是不小心摔下来,或者被什么野兽袭击,腿受了重伤,无法行动。 刘肖瞬间做出了判断。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但他没有贸然上前。他观察着少女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山野小兽般的警惕和倔强,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采药用的小镰刀,尽管这武器在此时显得如此无力。 刘肖缓缓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和,他用尽量缓慢清晰的汉语说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的腿受伤了,需要马上处理。” 少女听到汉语,眼神中的警惕之色更浓,身体向后缩了缩,攥着小镰刀的手更紧了。 刘肖知道,语言是最大的障碍,也是信任难以建立的第一道鸿沟。他想了想,对身后的“山猴”低声道:“把我们的水壶和干净布条给我,还有……苏医生给的那点伤药。” “山猴”迟疑了一下:“团长,这……”药品极其珍贵,而且对方是敌友未明的苗民。 “给我。”刘肖语气不容置疑。 接过水壶和一小卷干净布条,以及那一点点苏湘云硬塞给他的、用油纸包着的止血消炎药粉,刘肖再次转向少女。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先将水壶和小药包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然后慢慢后退了几步,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他指了指少女流血的腿,又指了指地上的水和药,做了一个包扎的动作。 少女警惕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东西,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腿上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正在不断侵蚀她的意志。 刘肖耐心地等待着,目光平和。他知道,此刻任何急躁都可能前功尽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间只有夜虫的鸣叫和少女压抑的喘息声。 终于,少女似乎抵不住伤痛的折磨,又或许是刘肖平和的态度让她稍稍放松了警惕。她艰难地伸出手,够到了水壶,先是警惕地闻了闻,然后才小口喝了一点。清水的滋润让她苍白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药包上。 刘肖再次指了指她的伤口,示意她可以使用。 少女犹豫了很久,终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看到里面白色的药粉,她凑近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作为采药人,她对药材气味很熟悉,这药粉的气味与她所知的所有草药都不同。 她看了看刘肖,刘肖依旧平和地看着她,眼神清澈,没有任何贪婪或猥琐之意。 少女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她将一些药粉抖在伤口上,剧烈的刺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但她硬是忍住了没有叫出声。随即,她又用清水冲洗了一下伤口周围(显然她也懂得一些急救常识),然后用刘肖提供的布条,笨拙而艰难地试图包扎。 刘肖见她动作吃力,便试探着向前挪了一小步。 少女立刻警惕地抬起头,手中的小镰刀再次握紧。 刘肖停下动作,只是伸手指了指她包扎的动作,示意她那样不对,容易松动,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个更牢固的包扎方式。 少女看着他的比划,又看了看自己缠得歪歪扭扭的布条,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敌不过伤处的疼痛和包扎的困难,微微点了点头,但手中的小镰刀依旧没有放下。 刘肖慢慢走上前,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且令人安心的距离。他蹲下身,接过少女手中的布条,动作轻柔而专业地为她重新清洗、上药、包扎。他的动作很快,尽量避免触碰到少女的其他部位,以示尊重。 在这个过程中,少女一直紧绷着身体,紧盯着刘肖的每一个动作,直到确认他确实只是在处理伤口,眼神中的警惕才慢慢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和……感激? 包扎完毕,刘肖再次后退几步,微笑道:“好了,暂时止住血了。但伤得不轻,需要好好休养,不能乱动。” 少女看着腿上被包扎得整齐牢固的伤口,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她抬起头,看着刘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她指了指地上的背篓,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山林深处。 刘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回家。 他点了点头,但看了看她受伤的腿,又皱了皱眉。这样肯定无法自己行走。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悠长而奇特的鸟鸣,似乎是某种信号。 少女听到这声音,脸色微微一变,显得有些焦急。 刘肖知道,这可能是她的同伴在寻找她。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他想了想,对少女说道:“我们送你回去。”他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警卫班长、“山猴”,又做了一个背负的动作。 少女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刘肖会提出这个建议。她看了看自己无法行动的腿,又看了看幽深危险的山林,眼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让陌生的、说着汉语的男人送自己回去,风险极大。但留在这里,等同伴找到不知要多久,而且可能遇到野兽或者其他危险。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回家的渴望占据了上风。她再次仔细地看了看刘肖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深邃锐利,却并无淫邪和暴戾之气。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但用手指了指刘肖,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摇了摇手,示意只能刘肖一个人背她,另外两人必须保持距离。 这是一个谨慎而又合理的要求。刘肖示意警卫班长和“山猴”在原地等待,并与自己保持可视距离进行警戒。然后,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少女背了起来。少女身体很轻,但肌肉紧实,显然常年劳作爬山。她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把小镰刀,抵在刘肖的背上,既是防备,也是一种无力的警告。 按照少女指引的方向,刘肖背着她,一步步向苗民真正的聚居地走去。警卫班长和“山猴”则在后方几十米外,警惕地跟随。 一路上,少女沉默不语,只是偶尔调整方向。刘肖也没有试图攀谈,他知道,此刻任何多余的话语都可能引起反感。他只是在行走中,尽量保持平稳,避免颠簸到她的伤口。 月光如水,透过密林的缝隙,洒在崎岖的山路上。在这静谧而紧张的氛围中,一场基于最朴素人道主义的冒险接触,正悄然进行。背上这个名叫“阿雅”(刘肖后来才知道)的苗女,将成为红军打开石壁寨僵局的第一把,也可能是最重要的一把钥匙。而刘肖还不知道,这次偶然的救援,将把他和这支队伍,引向一个更加波澜壮阔却也危机四伏的未来。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石壁寨的门槛 刘肖背着受伤的苗女阿雅,在月光斑驳的林间穿行。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谨慎,既是因为背上伤者的痛苦,也是因为对前方未知的警惕。他能感觉到阿雅紧绷的身体和始终抵在他后背的那把小镰刀传来的微凉触感。警卫班长和“山猴”如同两道无声的影子,在后方保持着安全距离,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 阿雅指引的方向越来越深入后山,道路愈发崎岖难行,有时甚至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岩壁。刘肖凭借过人的体能和毅力,硬是稳稳地将阿雅带了上去。在这个过程中,他能感觉到背上少女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一些,那把小镰刀的力道也不再那么充满敌意。 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处被巨大藤蔓和茂密灌木巧妙遮蔽的洞口。若非阿雅指引,外人绝难发现。洞口隐约透出微弱的火光和人声。 到了这里,阿雅突然用力拍了拍刘肖的肩膀,示意他停下。她挣扎着想要下来,刘肖小心地将她放下,扶着她靠在一块岩石上。 阿雅从怀里掏出一个骨质的小哨子,放在唇边,吹出几声短促而奇特的音符,如同某种夜鸟的啼鸣。 片刻之后,洞口藤蔓晃动,几名手持猎叉、腰挎弯刀、神情彪悍的苗民男子钻了出来。他们看到受伤的阿雅和站在一旁的刘肖,先是惊愕,随即脸上露出浓烈的戒备和敌意,手中的武器立刻对准了刘肖,嘴里发出嗬嗬的低吼,说着刘肖听不懂的苗语。 阿雅连忙用苗语快速地说着什么,声音急切,时而指向自己包扎好的腿,时而指向刘肖,似乎在解释事情的经过。 那几个苗民男子听着阿雅的叙述,脸上的敌意稍减,但警惕之色丝毫未退。他们上下打量着刘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其中一名年纪稍长、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汉子,走到阿雅身边,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口,看到那整齐专业的包扎和明显是外来药物的痕迹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站起身,走到刘肖面前,用生硬但勉强能听懂的汉语问道:“汉人?你,为什么,救她?” 他的声音粗粝,带着浓浓的口音和不信任。 刘肖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神色平静,不卑不亢:“碰巧遇到她受伤,不能见死不救。我们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疤脸汉子冷笑一声,指了指寨子前门的方向,“那些汉人,也说没有恶意!却占了我们的祖寨,抓了我们的人!” 刘肖心中一动,果然,这些苗民与占据石壁寨的国民党兵处于敌对状态。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澄清道:“我们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我们是红军,是穷苦人的队伍,是专门打那些欺压百姓的白狗子的。” “红军?”疤脸汉子和其他几个苗民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这个名词对他们来说,显然十分陌生。 刘肖知道,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他想了想,说道:“我们路过这里,需要暂时落脚,也想打听一些消息。作为回报,我们可以帮你们对付那些占了你们寨子的白狗子。” “帮我们?”疤脸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就凭你们几个人?” “我们不止几个人。”刘肖坦然道,“我们的大部队就在后面。只要我们合作,里应外合,赶走那些白狗子,夺回你们的寨子,并非不可能。” 听到“大部队”三个字,几个苗民交换了一下眼神,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们显然对寨子里那伙装备精良的国民党兵颇为忌惮,单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强攻夺寨确实困难重重。 疤脸汉子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阿雅腿上那明显出自对方之手的包扎,终于开口道:“你,跟我来。见长老。”他又指了指警卫班长和“山猴”,“他们,留在外面。” 这是最基本的谨慎。刘肖点了点头,对警卫班长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保持警戒。”然后,他跟着疤脸汉子,钻进了那个隐秘的洞口。 洞口之后,是一条狭窄而向下倾斜的通道,走了约莫几十米,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有缝隙透下天光月光,洞内空间广阔,点燃着不少松明火把,映照出许多依着洞壁搭建的简易草棚和木屋。大约有近百名苗民聚居于此,男女老少皆有,看到疤脸汉子带着一个陌生的汉人进来,都纷纷投来惊疑、警惕甚至是仇视的目光。 溶洞中央,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却异常清澈锐利的苗族老者。他身穿靛蓝色的传统服饰,头上包着布帕,手中拄着一根盘得油亮的藤杖,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在他身旁,还站着几位同样年纪较大、神色凝重的苗民,显然是寨子里的头面人物。 疤脸汉子走到老者面前,恭敬地用苗语禀报了一番,并将阿雅的情况和刘肖的话转述了一遍。 那位白发老者——石壁寨苗民目前的首领,被称为“嘎老”的长者,缓缓抬起眼皮,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落在了刘肖身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刘肖,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岁月的沉淀和山民的质朴智慧,审视着这个闯入他们避难所的陌生汉人。 刘肖坦然站立,任由对方打量。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心虚或闪躲,都可能葬送掉这来之不易的接触机会。 良久,嘎老才用缓慢而清晰的汉语开口,声音苍老却有力:“汉人,你说,你是红军?要帮我们,打白狗子?” “是。”刘肖言简意赅。 “凭什么,信你?”嘎老的问题直指核心。 刘肖知道,空口承诺毫无意义。他略一思索,说道:“第一,我们救治了阿雅,这至少表明我们并非滥杀无辜之辈。第二,我们与寨子前门那些白狗子是敌人,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朋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们红军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尊重各民族同胞。如果嘎老不信,可以等我们大部队到来,看我们的所作所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溶洞里那些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惶恐和仇恨的苗民,语气变得更加诚恳:“我们路过贵地,只为求一条生路,暂时休整,绝不会强占你们的家园。赶走白狗子后,寨子归还给你们,我们只求一块能遮风避雨、补充给养的地方,稍作停留便会离开。” 嘎老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皱纹如同石刻,看不出喜怒。他旁边的几位老者则低声用苗语交谈着,似乎在争论。 “你们,有多少人?”嘎老再次问道。 “能战斗的,大约还有两千多人。”刘肖没有隐瞒,但也适当模糊了具体数字,并强调了战斗人员,以显示力量。 这个数字让溶洞内的苗民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两千多人!这远比他们整个寨子的人口多得多,也远比前面那伙白狗子人多。 嘎老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震动。他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们,怎么打?” 刘肖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他的能力和诚意。他走到嘎老面前,捡起几块小石子,在地上简单摆出了石壁寨的地形。 “寨子地势险要,强攻伤亡太大。”刘肖指着石子布局,“但白狗子人数不多,据寨而守,必然有疏漏。我们熟悉山地作战,可以夜间从后山险峻处潜入,里应外合。前提是,需要你们的帮助——熟悉寨内地形和暗道,并且,制造一些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他将一个代表红军的小石子,从后山位置,隐秘地移到了代表寨子的石子群中。 这个简单而清晰的方案,显示出了刘肖的军事素养和务实态度。嘎老和他身边的几位老者看着地上的石子图,眼神都变得认真起来。 显然,刘肖不是那种只会空谈的汉人官员,他提出了一个具有可行性的计划。 溶洞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松明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远处孩童压抑的啼哭声。 这是一场赌博。将祖寨的命运,寄托在一群陌生的、号称“红军”的汉人军队身上。信任,对于饱受欺压的苗民来说,是极其奢侈的东西。 嘎老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权衡,在祈祷,在与祖先的英灵沟通。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他手中的藤杖重重一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嘎老的声音不大,却如同磐石般坚定,“阿普,带几个机灵的后生,配合这位……刘首领,摸清寨子里的情况!” 那个疤脸汉子阿普,立刻躬身领命:“是,嘎老!” 嘎老看向刘肖,目光深邃:“刘首领,我们石壁寨苗人的命运,就交到你手上了。希望你们红军,言而有信!” “必不负所托!”刘肖郑重承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这最关键的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然而,就在双方初步达成合作意向,阿普准备挑选人手时,一个留在外面放哨的苗民青年,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溶洞,脸上满是惊慌,用苗语急促地大喊着什么。 溶洞内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望向洞口方向。 阿普脸色大变,冲到那青年面前,厉声询问。 片刻后,他转过身,脸色极其难看地对嘎老和刘肖说道:“嘎老!刘首领!不好了!寨子里的白狗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加强了巡逻,而且……而且他们好像发现了后山的一些痕迹,正派出一支小队,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搜过来了!”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刘肖的心猛地一沉。国民党兵怎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加强搜索?是巧合?还是……走漏了风声?或者,楚材那边又有了什么新的动作? 形势急转直下!原本计划的秘密接触和潜伏行动,瞬间暴露在危险之下! 石壁寨的门槛,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刚刚点燃的合作火苗,能否经受住这突如其来的风雨?刘肖的大脑飞速运转,必须立刻做出应对!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绝地反击前夜 国民党搜索小队逼近的消息,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溶洞内炸开。恐慌如同实质的波纹,在苗民们脸上迅速扩散。孩童被紧紧捂住嘴巴,女人们下意识地搂住身边的老人,男人们则握紧了手中的猎叉和弯刀,目光齐刷刷投向嘎老和刘肖。 刚刚达成的脆弱信任,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 “有多少人?距离多远?”刘肖的声音依旧冷静,仿佛一块投入激流中的磐石。 那报信的苗民青年喘着粗气,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苗语比划:“十、十几个……带、带着快枪!从寨子后墙缺口出来,已经、已经到‘鬼见愁’那片林子了,离这里……不到、不到三里!” 三里山路,对于熟悉地形的搜索队而言,不需要太久。 “阿普!立刻带人,去把留下的痕迹处理掉!用老法子,引他们去‘野猪沟’!”嘎老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迅速下达指令,显示出丰富的应对经验。 “是!”阿普毫不迟疑,点了两个身手最敏捷的青年,如同狸猫般窜出洞口,消失在黑暗中。 嘎老转向刘肖,语气急促而凝重:“刘首领,这里不能待了!白狗子既然起了疑心,一次搜不到,还会有第二次!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刘肖点头,情况危急,容不得犹豫。“我们跟你们一起转移。但我的两个同伴还在外面……” “让你的人进来!快!”嘎老果断道。 刘肖立刻让苗民去通知警卫班长和“山猴”。同时,溶洞内的苗民已经在嘎老和几位长者的指挥下,迅速而有序地开始收拾紧要物品。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紧急转移,动作麻利,虽慌不乱,沉重的石缸、储粮的皮囊、甚至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草药和兽皮,都被快速打包。 几分钟后,警卫班长和“山猴”被带了进来,看到洞内情形,立刻明白了局势的严峻。 “嘎老,我们去哪里?”刘肖问道。 “跟我们走!”嘎老拄着藤杖起身,指向溶洞深处一个更幽暗的岔道,“这条路,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通往‘鹰嘴岩’,那里更隐蔽,易守难攻!” 在嘎老的带领下,近百名苗民扶老携幼,沉默而迅速地涌入那条狭窄的岔道。刘肖三人紧随其后。通道起初极为逼仄,需弯腰前行,但走了百余米后,逐渐开阔,竟是沿着一条地下暗河的河床蜿蜒向上。 黑暗中,只能听到哗哗的水声、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火把的光芒在潮湿的岩壁上跳跃,映照出一张张紧张而坚定的面孔。阿雅被一个健壮的苗女背着,经过刘肖身边时,她投来复杂的一瞥,有感激,也有一丝对这个将她们卷入更大风险的陌生汉人的疑虑。 刘肖无暇他顾,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国民党兵突然加强搜索,绝非偶然。是阿普他们之前侦察时留下了蛛丝马迹?还是寨子里的敌人得到了什么新的情报?楚材的影子,如同阴魂不散的黑雾,笼罩在他的心头。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走出洞口,众人置身于一处极其险峻的所在。这是一片突出于万丈绝壁之上的巨大岩石,形似鹰喙,三面皆是深渊,云雾在脚下缭绕,仅有一条隐藏在石缝间的险峻小径与后方山体相连,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鹰嘴岩面积不大,勉强能容纳这百余人。苗民们顾不上休息,立刻在嘎老的指挥下,占据险要位置,设置滚石擂木,做好防御准备。 暂时安全了。 刘肖走到岩边,俯瞰着下方被夜色和雾气笼罩的、若隐若现的石壁寨轮廓,眉头紧锁。原本计划的里应外合,因为这次意外搜索而被打乱,甚至可能已经暴露。 “刘团长,”周文的声音通过电报员(小分队携带了小型电台)传来的讯号有些失真,但焦急之情清晰可辨,“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主力已抵达预定集结区域,但派出联络前哨回报,发现石壁寨方向敌军警戒明显加强,灯火通明,似有异动!你们是否暴露?” 刘肖深吸一口气,将情况简要汇报,最后说道:“……计划有变,但合作基础仍在。苗民首领同意配合,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尽快行动,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我建议,主力连夜隐蔽接敌,于明日凌晨,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发动总攻!由苗民带路,从后山险径潜入,同时正面伴攻,吸引敌军注意力!” 电报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和巨大的风险。最终,周文的声音传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明白了!我们相信你的判断!主力即刻动员,拂晓前,准时抵达攻击位置!保重!” 结束了通话,刘肖感到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数千弟兄的性命,都系于这次仓促却必须成功的行动之上。 他转身,找到正在安排守夜的嘎老。 “嘎老,情况有变。”刘肖开门见山,“白狗子可能已经警觉,夜长梦多。我们决定,明日凌晨,拂晓时分,发动攻击,夺回寨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嘎老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决绝。“好!寨子是我们的根!不能再让白狗子玷污了!需要我们做什么?” “第一,需要最熟悉寨内布局和那条隐秘小径的向导,带领我们的突击队潜入。” “第二,攻击开始时,需要你们在寨内制造混乱,放火,或者袭击敌人的指挥部,分散他们的兵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刘肖目光灼灼地看着嘎老,“我们需要知道,寨子里除了那些白狗子,是否还藏着别的什么?他们到底在找什么?这关系到我们能否彻底清除隐患。” 嘎老闻言,沉默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他看了看周围满怀期待望着他的族人,又看了看深邃的夜空和脚下的祖寨,最终,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刘首领,”嘎老的声音低沉而神秘,“我们石壁寨的祖先,确实留下了一些东西。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关乎这片山林气运的‘根’。白狗子要找的,恐怕就是这个。具体是什么,祖训有言,非到万不得已,不能告知外人。但既然你们帮我们夺回家园,我……我可以带你们去那个地方。只要赶走白狗子,守住寨子,那东西,或许……也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嘎老的话说得模糊,但刘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分量。这“根”似乎并非凡物,可能关乎苗民的信仰,也可能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或秘密。这无疑增加了此次行动的变数和价值。 “我明白了。”刘肖没有追问,尊重对方的传统和秘密,“当务之急,是夺回寨子。向导的人选……” “我去!”一个声音响起。刘肖转头,见是腿上包扎着、靠坐在岩壁旁的阿雅。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从小在寨子里长大,每条路,每个角落都熟悉!那条上来的小路,我最清楚!而且……”她咬了咬嘴唇,“我阿爸……还被他们关在寨子里!” 疤脸汉子阿普立刻反对:“阿雅!你的腿不行!” “我能行!”阿雅倔强地试图站起来,却因牵动伤口而疼得眉头紧皱。 刘肖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女,心中一动。阿雅对寨子的熟悉程度和对救父的渴望,确实是向导的最佳人选,但她的伤势…… “阿普兄弟,”刘肖对阿普说道,“突击队需要绝对的精干和敏捷。阿雅姑娘熟悉路线,可以作为我们的指路人,但不必跟随突击队潜入。她可以留在安全地带,通过信号或者地图,为我们指明方向和寨内关键目标的位置。” 这既利用了阿雅的知识,又避免了让她带伤涉险。阿普想了想,点了点头。阿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 计议已定,众人再无睡意。鹰嘴岩上,红军小分队与石壁寨苗民,这两支原本陌生的力量,因为共同的敌人和生存的需求,紧紧联结在了一起。他们检查着武器,打磨着刀锋,低声确认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等待着黎明前那决定命运的时刻。 山下,石壁寨内灯火通明,国民党哨兵的身影在寨墙上晃动,戒备森严,似乎也预感到了风暴的临近。楚材的阴影,苗民的秘密,红军的存亡,都将在几个小时后,在那座古老的石壁寨中,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山风穿过岩缝,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呼啸,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序曲。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血火黎明(上) 鹰嘴岩上的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压在心口的巨石。山下石壁寨的灯火,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鬼火,无声地昭示着敌人的存在和警惕。 刘肖靠坐在冰凉的岩壁旁,闭目养神,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反复推演着凌晨行动的每一个环节,预判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警卫班长和“山猴”等人检查着武器,将刺刀磨得雪亮,沉默中透着一股临战前的肃杀。 苗民们则围在嘎老身边,低声用苗语吟唱着古老的战歌,曲调苍凉而悲壮,仿佛在与祖先的英灵沟通,祈求庇佑。阿雅靠在她母亲怀里,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刻画着奇异纹路的木符,眼神既恐惧又充满期待,不时望向寨子的方向。 “刘首领。”嘎老拄着藤杖走过来,将一张用炭笔在粗糙树皮上画出的简易地图递给刘肖,“这是寨子的布局,还有那条小路的位置。阿雅已经仔细讲过了。” 刘肖接过地图,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观看。地图虽然简陋,但关键位置标注清晰:寨墙、碉楼、首领居住的主楼(现在很可能是敌指挥所)、粮仓、水源以及那条从后山绝壁隐秘处通往寨内祭祀广场的险峻小径。 “这条‘鹰之路’,是我们祖先开辟的,平时只有采药和祭祀时才走,极其隐蔽,但也很危险,有些地方需要借助藤蔓攀爬。”嘎老指着那条蜿蜒的线路,郑重提醒。 “明白了。”刘肖将地图牢记于心,抬头看向东方。天际依旧墨黑,但那种黎明前特有的、最深沉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意和潮湿。 “时间快到了。”刘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他看向警卫班长和“山猴”:“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两人低吼回应,眼神锐利如鹰。 刘肖又走到电台旁,最后一次与主力确认。 “啄木鸟呼叫老家,啄木鸟呼叫老家,听到请回答。” “老家收到,老家收到。啄木鸟请讲。” “天将破晓,按计划行动。重复,按计划行动。” “老家明白。祝你们,旗开得胜!完毕!” 关闭电台,刘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扫过鹰嘴岩上所有望向他的眼睛——有红军战士的坚毅,有苗民同胞的期盼。 “同志们!乡亲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刻,到了!为了生存,为了回家,为了把白狗子赶出我们的土地!行动!”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目标和最坚定的决心。 阿普挑选的四名最精悍的苗民猎手,以及刘肖、警卫班长、“山猴”组成的七人突击队,如同暗夜中出击的豹群,悄无声息地滑下鹰嘴岩,沿着那条隐藏在石缝和荆棘中的“鹰之路”,向下方灯火隐约的石壁寨潜去。 阿雅被留在鹰嘴岩,由嘎老和几名老者照顾。她紧紧攥着拳头,目送着父亲和那些汉人勇士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在石壁寨正面数里外的山林中,红军主力近三千人马,已在周文、程铁军、许向前的指挥下,利用夜色完成了隐蔽接敌。战士们匍匐在冰冷的草丛和岩石后面,枪口指向寨墙的方向,如同蓄势待发的箭矢。赵立仁半靠在担架上,被安置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指挥位置,苍白的脸上满是凝重,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寨子上的动静。苏湘云和医疗队则在更后方建立了临时救护点,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伤亡。 程铁军摩挲着手中冰冷的大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压抑着兴奋与杀意的咕噜声。他的一营被部署在伴攻的主攻方向,任务是制造最大的动静,吸引敌军主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指向那个约定的时刻。 …… “鹰之路”比想象中更加险峻。许多地段几乎是垂直的岩壁,需要依靠手臂的力量和岩石缝隙、顽强生长的藤蔓艰难攀援。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冰冷的岩石磨破了手掌,荆棘划破了衣裤和皮肤,但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碎石偶尔滚落的细微声响。 苗民猎手们如同猿猴般敏捷,对这条险路似乎习以为常。刘肖三人则凭借过硬的军事素质和顽强的意志紧紧跟随。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必须赶在总攻发起前,潜入寨内,占据有利位置。 汗水浸透了内衣,又被山风吹得冰冷。刘肖的心跳如同擂鼓,不仅仅是因为体力的消耗,更是因为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和寨内未知情况的紧张。 终于,在历经近一个小时的生死攀爬后,前方带路的苗民猎手打了个手势——到了! 众人伏在一处突出的岩石后面,下方就是石壁寨的内部!他们正处于寨子后方,靠近那面巨大赭红色石壁的根部,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祭祀广场,广场边缘就是几间重要的石屋,包括那座最高的、原本属于寨子首领的主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从他们这个隐蔽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寨子里的情况。巡逻的国民党士兵比之前更加密集,哨兵在碉楼上警惕地了望,主楼里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影晃动。 “看那里!”阿普压低声音,指向广场角落一间不起眼、但有士兵看守的石屋,“我阿叔……还有几个被抓住的人,可能就关在那里!” 刘肖仔细观察着敌军的布防。一个班的兵力,分散在寨墙、碉楼和几个关键路口,主楼显然是指挥中枢和兵力集中点。看守囚犯的地方只有两个士兵。 “我们的目标是制造混乱,配合主力打开寨门,同时尽可能解救被困的乡亲。”刘肖迅速制定潜入后的行动计划,“阿普,你带两个人,想办法摸到关人的地方,解决守卫,救人!班长,‘山猴’,你们跟我,目标是主楼,尽量干掉敌人的指挥官,制造最大混乱!另外一位兄弟,负责在我们得手后,抢占寨门附近制高点,接应主力!” “明白!”几人低声领命。 就在这时—— “咻——轰!” 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黎明的寂静,紧接着是猛烈的爆炸声从寨子正门方向传来!火光瞬间映红了小半个天空! 总攻开始了! 程铁军指挥的一营,用仅有的几门迫击炮和集中起来的机枪火力,向石壁寨正门发起了猛烈的佯攻!喊杀声震天动地,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进攻! 寨子里的国民党兵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打懵了!警哨凄厉地响起,原本部署在寨后和内部的士兵,慌忙向着正门方向增援,寨内顿时出现了一阵混乱。 “好机会!行动!”刘肖低喝一声,七道黑影如同利剑,从藏身处激射而出,利用广场上石雕、柴垛等障碍物的掩护,迅速扑向各自的目标! 战斗,在石壁寨的内部,骤然打响! 阿普和两名苗民猎手如同鬼魅般贴近了关押囚犯的石屋。那两个看守的士兵正被正门的爆炸和喊杀声吸引,伸长脖子张望。阿普眼中寒光一闪,如同猎豹般扑出,手中淬毒的吹箭无声无息地没入一名士兵的后颈!另一名苗民猎手几乎同时甩出腰间的套索,精准地套住另一名士兵的脖子,猛地一拉!两名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阿普迅速撬开石屋的门锁,里面果然关着七八个被绑的苗民,其中就有阿雅的父亲,一个同样脸上带着疤痕、眼神倔强的汉子。 “阿普!是你们!” “快!跟我们走!” 而刘肖三人,则直扑那座灯火通明的主楼! 主楼门口有两名哨兵,正紧张地端着枪对着正门方向。警卫班长和“山猴”从侧面悄然靠近,一人一个,用匕首从背后结果了他们。 刘肖一脚踹开主楼厚重的木门,三人如同旋风般冲了进去! 楼内,一个国民党军官(正是之前审讯苗民的那个排长)正对着电话声嘶力竭地吼叫,请求支援,旁边还有几个参谋和卫兵。看到如同神兵天降般冲进来的刘肖三人,所有人都惊呆了! “什么人?!”那军官下意识地去拔腰间的手枪。 “砰!” 刘肖手中的驳壳枪率先开火,子弹精准地打穿了军官的手腕,手枪当啷落地! “缴枪不杀!”警卫班长和“山猴”的枪口也对准了其他敌人。 短暂的惊愕之后,楼内的敌人试图反抗,但刘肖三人的动作更快!近距离驳壳枪的速射和精准的匕首格斗,在狭小的空间内占据了绝对优势!枪声、怒吼声、惨叫声在石楼内响成一片! 与此同时,负责抢占制高点的那名苗民猎手,已经敏捷地爬上了寨门附近的一座碉楼,用猎弓悄无声息地射杀了上面的哨兵,然后举起火把,向着寨外的主力部队发出了预定的信号! 寨外,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的赵立仁看到了信号,立刻对周文和程铁军喊道:“里面得手了!全力进攻!打开寨门!” “吹冲锋号!全体都有!给我冲啊!”程铁军如同猛虎下山,挥舞着大刀,第一个跃出了隐蔽处! “滴滴答滴滴——!” 嘹亮激昂的冲锋号声响彻群山!蓄势已久的红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隐蔽处呐喊着冲杀出来,向着石壁寨正门发起了真正的总攻! 寨内,刘肖刚刚肃清了主楼内的残敌,缴获了电台和重要文件。他听到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和越来越近的枪声,知道主力已经发动总攻。 “占领寨墙!接应主力!”刘肖下令。 然而,就在他们冲出主楼,准备配合主力肃清残敌时,异变再生! 那名被刘肖打伤手腕的国民党军官,竟然挣扎着爬到了窗口,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响了一颗手榴弹,扔向了广场中央!而他嘶吼出的最后一句话,让刘肖的心猛地一沉: “处座……‘种子’……不能……留给……红军……” “轰!” 手榴弹爆炸,火光腾起。 但刘肖在意的不是爆炸,而是军官临死前那句话! “种子”?那是什么?难道就是嘎老所说的,寨子里隐藏的、关乎“山林气运”的“根”?楚材的目标,竟然也是它?! 而更让刘肖头皮发麻的是,随着这声爆炸,寨子深处,那面巨大的赭红色石壁下方,一个原本被藤蔓和伪装巧妙遮蔽的洞口,似乎因为爆炸的震动,隐隐显露了出来!洞口处,竟然站着两个穿着不同于国民党军服、气质冷峻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视着寨内的混乱! “北边来人?!”刘肖的瞳孔骤然收缩。 石壁寨的局势,在黎明到来的这一刻,陡然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危机四伏! 喜欢黄埔铁流请大家收藏:()黄埔铁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