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建国喘着粗气,酒气混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弥漫开来,像一层黏腻的薄膜,糊在每个人的鼻腔里。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的少年,对方虽然拄着拐杖,身体还有些不稳,但那双眼睛里的冷意,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过来,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但酒精壮胆,加上作为父亲的那点扭曲的感,林建国很快又梗起了脖子。你他妈谁啊?他吼道,声音因为愤怒和酒精而变得嘶哑难听,我找我儿子,关你屁事!让开!
他说着,就伸出手,想去推江川。
江川没动,只是微微侧身,用没受伤的左腿稳稳地支撑着身体,右手的拐杖在水泥地上轻轻一顿,发出的一声闷响,像是在警告。林建国的手推到一半,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从江川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以及隐藏在冰冷之下的、随时可能爆发的狠劲。那是一种底层挣扎久了,一无所有后反而无所畏惧的狠劲。
他不在。江川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在林建国的心上,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带着分量。
放屁!林建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又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胆怯,声音,拔高了八度,我都看见他进这楼了!林暮!你给我出来!听见没有!他转头对着屋里,又开始嘶吼,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屋里一片安静,只有铁蛋偶尔发出一两声带着恐惧的声。
你让他出来!林建国再次,转向江川,眼神凶狠,唾沫星子喷了江川一脸,我是他老子!他就得听我的!你,个修自行车的野小子,也配管我们林家的事?
江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似乎很厌恶林建国喷在他脸上的唾沫,微微偏过头,用袖子擦了擦脸颊。这个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声的轻蔑。
我再说一遍,江川的声音依旧很低,但,那股冷意却更甚了,他不在。
你他妈找死!林建国被彻底激怒了,或者说,是被江川这种,无视他,的态度激怒了。他猛地向前一冲,想用肩膀撞开江川,冲进屋里去。
就在这时,江川动了。
他没有躲闪,只是将重心压得更低,用自己的肩膀,迎了上去。同时,他左手猛地抓住了林建国的胳膊,那只常年摆弄机械、布满薄茧的手,像一把铁钳,死死地钳住了林建国的手腕。
的一声闷响,两人的肩膀撞在了一起。江川的身体因为受力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额角渗出了更多的汗珠。他受伤的右脚因为无法支撑,微微抬起,只用左脚和一根拐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但他钳住林建国胳膊的手,却纹丝不动。
林建国也被这一下撞得后退了半步,他惊讶地看着江川,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单薄,还受了伤的少年,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和这么硬的骨头。
林建国想抽出自己的胳膊,却发现对方的手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川没理他,只是看着他,眼神越来越冷。
里屋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是江父。大概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了。
听到咳嗽声,江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钳住林建国胳膊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林建国痛得叫了出来,你他妈放手!弄疼我了!
江川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看着林建国,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低沉:
林!暮!是!我!朋!友!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建国、躲在暗处的林暮,甚至二楼的李婶心里,都激起了一圈涟漪。
林暮躲在煤渣堆后面,心脏狂跳不止。朋友,江川说他是他的朋友。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穿透了楼道里的昏暗和冰冷,照进了他一直紧绷的心里,让他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林建国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江川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你要是再这么逼他!江川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起来,那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亮出了自己并不锋利,但足够拼命的爪子,我绝对不客气!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威胁。
林建国彻底被震慑住了。他看着江川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玩笑,只有冰冷的认真。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往前一步,这个拄着拐杖的少年,真的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这种人,是最不好惹的,因为他们一无所有,所以也无所畏惧。
林建国的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他眼里的凶狠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退缩和难堪。
楼道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林建国粗重的喘息声和江川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二楼的李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江川钳住林建国胳膊的手,慢慢松开了。
林建国像触电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印子。他看着江川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和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嫉妒。
好、好你个江川,林建国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还有你!林暮那个小兔崽子!你们给我等着!给我等着瞧!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狠话,比如没好下场之类的,但对上江川依旧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狠狠地瞪了江川一眼,然后转过身,摇晃着脚步,噔噔噔地往楼下走去,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走到二楼平台时,他还差点被堆在那里的煤渣袋绊倒,踉跄了一下,嘴里骂骂咧咧地吐出一句脏话,然后加快脚步,消失在了楼道的拐角处。
直到林建国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下,楼道里才重新恢复了死寂。
江川拄着拐杖,在原地站了几秒,身体微微晃动着,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得发白的T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平复一下呼吸,又像是在缓解脚踝传来的阵阵剧痛。
二楼的李婶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见没什么事了,才小声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然后赶紧缩回脑袋,地,一声关上了门。
躲在煤渣堆后面的林暮,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心里的恐惧已经,消散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堵在胸口,暖暖的,又有点发酸。
他慢慢,从煤渣堆后面站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煤渣。楼道里很暗,他看不清江川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挺直的背影,像一堵沉默而可靠的墙,挡在门口,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风雨和不堪。
林暮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走到江川的身后。
他站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江川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谢谢你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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