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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笙歌才罢哀声起,笑言欢泪染芳华

作者:渔农山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屋子的大门是开着的,走廊外边有人在扯着嗓子大喊:“死、死人了——有人杀人!杀人了——”


    骚乱不休,脚步声越来越混乱。


    这间房间的大门是刚刚打开的,想来也是这开门的在喊人。


    “老鸨!老板!老板人呢!杀、杀人!快来——”


    发现尸体的人连端着的水都洒了一地,差点没吓死,一盆水泼在地上,冲出去就是一顿疯跑乱吼。


    没等祁阳细看此人情况,混乱的燕春楼终究是有人挤了上来,一群人逆行着慌乱逃窜的恩客来到这屋子里,本来还没看见什么,祁阳随便拿了管做装饰的洞箫挑开纱帘,躺着的尸体和明晃晃的血迹才暴露无余。


    死者是位美男子,丹唇秀眉,白面俏鼻,看得出来美得十分出挑,估计不是头牌也得是燕春楼有名的男伎。此人后脑勺下的地毯上全是血,但更可怕的是他的胸膛被直接用兵器刺穿,隐隐约约能看见赤色的内脏暴露。


    众人看见地上的尸体,吓得喊了几声,有的想吐慌忙扭头,外边来凑热闹的许多人登时也吓得想跑。


    “你、你们是什么人!”有人最先从恐惧中缓过来,问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二人。看着是生面孔,怎么比他们还早到这香阁。


    黎璃懒得解释,这点小误会对他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纵然今日说人是他杀的,也不妨事。众人只听祁阳自信地飞速解释:“修道中人不问姓名,路见有人遭难,飞来看看!”


    有些人看他们来路不明正是奇怪,本来都抄家伙了,却被燕春楼的老板姜贵按住。别人没什么眼力见,他可是有的,这姑娘绝非凡尘中人,不然何以如此大方,又看着黎璃那仙风道骨的脸,心中微微信了几分。


    祁阳注意到这老板没藏住的贪婪谄媚之神情,嘲笑地吐了吐舌头。


    眼看青年就这么漠然地站在那里,姜贵小心翼翼地问:“敢问阁下,可查得出是谁人做的?”


    “去报官吧,这事不归寻常修者管,当我们不存在就好。”男子淡声道。


    老板连连点头,慌忙叫人去报官。燕春楼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生意不可能继续做了。


    女孩见暂时不会有麻烦也不好离开,左转转右看看,时而盯着书柜边缘新折断的招财木盆栽,时而盯着血迹断开的屏风,还盯着尸体的后脑勺和他的刀伤想了许久,就差对尸体上手了。


    众人看这姑娘胆大如此,都惊得面面相觑。等女孩检查了好几处地方,包括门锁,不再环顾四周了,黎璃才要领着她暂时退出这凶案现场。


    “你们要去哪里?”有人问。


    “楼下喝茶,口渴。”青年随意道。众人看他一派清闲的样子,就好像身在什么山清水秀之地,而不是凶案现场,大为惊异,却不敢随便阻拦。


    两人踏着铺着红毯的木制台阶下了楼,楼板嘎吱作响,楼下寂静冷清,女孩缓缓开口:“大黎,好奇怪啊。”


    “如何?”


    她纳闷道:“屋子里有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气息,和灵气截然相反。”


    黎璃不奇怪她的敏锐感知,轻声道:“那间屋子里有魔气,你感觉到不舒服是因为这个。”


    祁阳更奇怪了,“这应该不是魔修干的才对啊。”


    “你如此笃定?”


    女孩思索片刻,很快自信起来,解释道:“大黎你说过魔修除了修炼方式是炼化修士血肉外,和灵修很像,能呼风唤雨。如果我要杀人,我肯定有很多办法闹出来很小的动静,诚然有魔修是非常嚣张的,但倘若要嚣张的话,那么就该众目睽睽——这要藏不藏,要露不露的,像什么话。”


    “也许有怪人?”青年挑眉。


    “怪人是多,不过还有更靠谱的可能。”祁阳就等着他这么问,“除了臆想中的魔修和那个死人之外,还有两个人出入这里的痕迹。如果是魔修干的,他肯定有本事不走门出去,门应该是往里上的,而方才我见那门锁根本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甚至没上锁。除非这个魔修是个疯子,非要走正门还轻轻关门遮掩。很显然,杀他的是凡人,而非魔修。”


    “怎么看出来还有两个人?”


    “一个人掉了一点粉在门口,而且门把手上还有点印子,那门好脏,不过这印子是汗和一点粉沾在一起的,很新,是掩门时的留的,这是第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此人把地上的毯子踩皱了,他一定是拖拽什么东西,才会让毯子变斜,这个毯子虽然硬,但是如果时间太长也会恢复的,所以也是新痕迹,这个和凶手有干系。这两个人不是一个人的原因嘛,留下粉印子的人如果是凶手,大可以把这事藏得更好些,而不是丢尸体在地上,生怕没人发现此人惨死。”


    “揣测多于证据。”黎璃淡笑。


    女孩则做了个鬼脸,“就是要大胆猜嘛,倘若没有疯魔和怪人,那么杀人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这样就会暴露破绽。”


    方才尖叫发生时,众恩客就在温柔乡中醒来,惊惧而逃,有的人甚至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你踩我一脚,我挤你一下,全都喊着晦气,青楼老板不可能拦住他们走,自然都是好声好气请大哥大姐放心回去,都是误会云云。


    所以一楼已然人去楼空,还挺清净的。


    青年对这种清净还算满意,领着女孩在空无一人的梨花木高台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神态自若,甚至问一位这里的姑娘要了茶水。那姑娘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到热茶都端上来,才迷惑这两人又不是客人,也不是官人,怎地不给钱就使唤人,心头不快。


    祁阳还在思索着关节,接过茶,喝了一口,和黎璃同时皱了眉,一齐将茶盏放下。


    男子和女孩对视,很无奈地解释:“我也不知道这里沏茶沏得这么……一般。”


    女孩吐了吐舌头,叹道:“我一直觉得大黎你泡的茶味道很一般,没想到还有下沉余地。”


    端茶水给黎璃的姑娘瞬间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我们这又不是茶馆。”


    黎璃想了想也是,谁来青楼楚馆坐着品茶呢。他想了想给女子嘱咐道:“你们这茶下次先浸润了再泡味道会好很多,至于三点头的步骤,有空也可试试。”


    “来这的谁是品茶的,有就不错了。”女子冷哼。


    青年沉默,把茶盏悄悄推到一边,眼看小友闭着眼睛一口闷完了这茶,又默默把茶盏拿起来。


    祁阳的好态度让人家缓和了不少,她乖巧地问:“遇见这种事,姐姐你会害怕吗?”她说完又叹道:“那人好可怜啊。”


    女子到底是不好横眉冷对这么个七八岁的孩子,缓和道:“郑寻也是可怜……咱们都命苦,兴许走了倒还干净。”


    “他叫郑寻,好名字。”


    “那家伙是咱们这的四头牌之一,名字不知道,估计是没有。有个客人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寻,自然也就叫郑寻了。”她想到什么,哀怨起来,“我们这种人能有什么名字,得贵人起名,就算是叫阿猫阿狗也认了。”


    黎璃也不插话,悄悄地吞咽苦涩的茶水。


    祁阳眼睛一亮,八卦地问:“这个客人竟然是贵人,苏镇的?”


    “不知道,这燕春楼左边是小倌,右边是莺花,两边各拉各的客人,只知道那位姓田,从来不来我们这边。”


    “那姓田的是个什么样?”女孩自然地接下去,“我见过的贵人长得都肥头大耳的,他起名字还不错,人会不会好些?”


    这位姑娘本来不想说什么,可看这孩子可爱,不知不觉被引着说了许多,嘲弄地答曰:“可别提了,个子不高,六尺多点,肥头大耳得难看,脸红得和猴子似的,二十四五岁,出手阔绰得很,郑寻能坐稳左阁的四头牌最后一位也就靠他砸银子。”


    祁阳听完沉吟片刻,问:“他今天来了吗?”


    “我怎么知道,这深更半夜的,谁不是在招待客人,那姓田的有没有来,来了哪间屋子,谁知道呢。”这姑娘一脸没好气。


    出了这档子事,这燕春楼这两天不可能有什么客人了。没生意了就没钱,最后鸨母只会让所有人一起挨骂挨打。


    祁阳才要再问,衙门里的人就来了。苏镇就这么大点,从跑去叫官府到官府来了人也不过那么一刻钟。


    努力消灭这杯茶水、一言不发的黎璃终于把茶给喝完了,心道自己下次还是谨慎点茶,他自己泡茶把口味养得怪了很多,别人沏的根本不能吃。


    捕快来了,所有灯全都点起来,亮若白昼。青年放下茶盏,瞥了一眼梨花唱台,想起来什么,倏然又愣住。


    祁阳平生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奇异的神情,既不是哀伤,也不是回忆,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死寂得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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