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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亲桌上的硝烟

作者:神探夏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京都的初秋总带着点微妙的平衡,暑气尚未完全褪尽,凉意却已悄悄潜入早晚的风里。梧桐叶刚染上浅黄,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懒洋洋地挂在枝头,偶尔被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下,给柏油路铺上层细碎的金。


    “遇见”咖啡馆藏在一条不算热闹的巷子里,木质的门面带着点复古的温柔,门口挂着的风铃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但靠窗的那张桌子,气氛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空气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僵硬。


    夏凌用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杯里的拿铁,奶泡被她搅得七零八落,形成一片不规则的白。她第N次抬眼,视线越过玻璃杯上氤氲的热气,落在对面女人的脸上。


    凌寒初。


    这名字她昨天从妈妈嘴里听到时,还觉得挺雅致,有点清冷的诗意。今天一见,倒真是人如其名。


    对方穿了件米白色的西装套裙,剪裁利落得像是用尺子量着裁出来的,肩线挺括,腰线收得恰到好处,把她那倒三角形的体型勾勒得十分清晰——宽肩窄腰,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齐肩的黑发温顺地垂着,发尾有一点点不明显的慵懒卷,像是精心打理过又刻意放软的细节。鹅蛋脸的轮廓很干净,没什么多余的线条,只是脸色偏冷,透着点淡淡的粉白,像是上好的冷瓷。


    最显眼的是那双眼睛。


    夏凌见过不少好看的眼睛,有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有像狐狸一样带钩子的,还有像孩子一样清澈透亮的。但凌寒初的眼睛,她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瞳仁是很深的黑,眼型偏长,眼尾微微上挑,却没有丝毫妩媚,反而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清凌凌的,看过来时总带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还有挥之不去的疏离。


    就这么个人,往那儿一坐,周围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了。咖啡馆里明明有咖啡机运作的轰鸣,有邻桌情侣的低语,有服务员走动的脚步声,但落在这桌,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只剩下沉默在慢慢发酵。


    夏凌觉得自己的幽默感快要按捺不住了。她这人天生怕闷,尤其受不了这种能冻出冰碴子的气氛。


    “凌小姐,”她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您这西装挺好看的,哪家店买的?我有个朋友最近也想入一套,她说这种剪裁的显气场。”


    凌寒初抬了下眼皮,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夏凌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配了条水洗白的牛仔裤,脚上是双白色帆布鞋,头发是刚剪没多久的日系短发,发尾有点翘,整个人透着股随性的朝气,跟她这边的精致严谨像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定制的。”凌寒初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点凉意。


    “哦——”夏凌拖长了调子,心里嘀咕:行吧,果然是走精致路线的,连衣服都是定制的。她摆摆手,“那算了,我那朋友预算有限,估计消费不起。”


    凌寒初没接话,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桌面上留下一小片湿痕,像她此刻的表情一样,没什么波澜。


    夏凌觉得自己像在对着一堵墙说话,还是堵冰墙。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话题。“听说凌小姐在Cielo做总监?厉害啊,那可是行业龙头,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呢。”她这话是真心的,Cielo在设计圈的地位摆在那儿,能在三十岁前做到总监的位置,能力绝对没话说。


    凌寒初这才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夸奖,语气依旧平淡:“还好。”


    “‘还好’?”夏凌笑了,圆圆的脸蛋上挤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凌总监这也太谦虚了。我开了家小破公司,叫凌创设计,说出来您可能都没听过。就我们那小庙,要是能跟Cielo扯上点关系,我做梦都能笑醒。”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试图用自黑拉近距离。这招她平时用得很溜,大多数人都会被她这爽朗的态度感染,气氛也能跟着活络起来。


    但凌寒初显然不在“大多数人”的范畴里。


    “夏小姐,”她放下水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想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夏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她就知道,对付这种冰山型的,幽默往往会失灵。“哦?凌总监倒是说说,哪儿不合适?是我这日系短发不够时尚,还是我这休闲装配不上您的气质风?”


    她语气里的调侃意味更浓了些。没办法,习惯了,遇到尴尬或者棘手的情况,她总喜欢先开个玩笑,把气氛的主动权抢过来。


    凌寒初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硌到了。“夏小姐的幽默感,我不太能get到。”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说出来的话依旧直接得伤人,“而且,我们的职业、生活圈子差异太大。继续聊下去,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嘿,”夏凌也放下了手里的吸管,身体微微前倾,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眼神里带了点不服气,“凌总监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职业差异大?您是Cielo的总监,我是凌创设计的老板,说白了都是在设计圈混饭吃,都是为了挣钱生活,有什么本质区别?难道您挣钱是为了拯救世界,我挣钱就是为了混日子?”


    她故意把话说得有点冲,想看看这冰山会不会有别的表情。


    凌寒初的眼神冷了几分,像是冰湖里的水又结厚了一层。“我不是这个意思。但Cielo的业务范畴和运作模式,与夏小姐的公司恐怕没有交集。”


    “那可不一定,”夏凌挑眉,“现在行业合作这么多,说不定哪天就有机会了呢?就算没有业务往来,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再说了,生活圈子不同怎么了?您天天出入高档酒会,我天天在工作室跟图纸较劲,这不正好互补?您跟我待着,还能感受感受人间烟火气,省得总这么冷冰冰的,当心冻着自己。”


    她说得眉飞色舞,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里面跳。


    邻桌有人被她的话逗笑了,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


    凌寒初的脸色更淡了,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又像是懒得跟她争辩。“夏小姐,我想你误解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我没误解啊,”夏凌摊开手,一脸坦荡,“不就是相亲嘛。说白了,就是俩被家里催婚催得没办法的人,凑到一块儿看看,能不能达成个‘战略合作’,应付应付家里的老太太老爷子。您不也是被家里逼来的?不然以您这‘时间宝贵’的程度,能坐在这儿跟我耗着?”


    这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某种伪装。凌寒初的眼神闪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夏凌捕捉到了。


    她心里有点小得意:看吧,再冷的冰山,也有被戳中的时候。


    凌寒初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带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既然夏小姐也明白,那更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之间,显然没有发展的可能。”


    “话是这么说,但不试试怎么知道甜不甜?”夏凌又凑近了点,声音压得低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再说了,万一我们合作愉快呢?就当……找个搭子演戏呗。你应付你的催婚,我对付我的老妈,井水不犯河水,等风头过了,再好聚好散,多划算。”


    她这提议其实有点荒唐,换作平时,她自己都觉得不靠谱。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凌寒初这张冷脸,她就想试试,想看看这冰山融化一点会是什么样子。


    凌寒初终于有了比较明显的反应。她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虽然很快就平复了,但那里面清晰地写着“荒谬”两个字。“夏小姐的想法,很大胆。”


    “过奖过奖,”夏凌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有点狡黠,“主要是我妈太能折腾了。上周给我介绍了个开火锅店的老板,跟我聊了三个小时的毛肚怎么涮才好吃;上上周是个教太极拳的,非要拉着我现场比划两下,说能强身健体助孕。再这么下去,我怀疑她下次能给我找个算命的,说我俩八字特合。”


    她绘声绘色地吐槽着,语气夸张,表情生动,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暖和了点。


    凌寒初静静地听着,没打断她。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脸上,给她冷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睫毛的影子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竟难得地透出点柔和。


    夏凌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咳,跟你说这些干嘛。总之,我的意思是,与其被家里逼着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不如我们俩凑活一下?就当……互帮互助了。”


    凌寒初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让她冷静了不少。她抬眼看向夏凌,眼神里的疏离依旧,但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判断。


    夏凌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鼻子,等着她的答复。


    就在这时,凌寒初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米色西装外套。“抱歉,夏小姐,我还有事。单我已经买过了。”


    说完,她甚至没给夏凌再说话的机会,转身就朝着门口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一步一步,像是在宣告这场相亲的彻底终结。


    夏凌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直,带着种不容置喙的骄傲,消失在咖啡馆门口时,还顺便带起了一阵风,让门口的风铃又响了几声。


    “切,什么人啊,跟个冰山似的。”夏凌撇了撇嘴,心里有点不爽。她自认今天表现得还算可以,没说什么出格的话,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她拿起桌上的账单看了一眼,果然已经付过了。“算你有点风度。”


    她也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牛仔外套穿上。走出咖啡馆时,午后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刚才那点不愉快很快就被驱散了。


    “得,又黄了。”夏凌对着空气叹了口气,随即又给自己打气,“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个更乖……呃,不一定乖,但至少别这么冻人啊。”


    她晃了晃脑袋,把凌寒初那张冷脸从脑子里甩出去,脚步轻快地融进了巷口的人流里。浅灰色的卫衣在人群中很显眼,像个跳跃的音符。日系短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她随手抓了抓,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


    巷子里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被来往的行人踩碎。


    夏凌没回头,她满脑子都在想晚上回去该怎么跟老妈交差,顺便盘算着下周工作室要交的设计稿。至于凌寒初,她已经把这人划归到“最难搞人类”列表里,觉得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而此刻,坐在出租车后座的凌寒初,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眉头紧锁。


    司机正在听本地电台的情感节目,主持人用甜腻的声音劝着打进电话的听众:“感情这事儿啊,不能太强求,得看缘分……”


    凌寒初皱了皱眉,抬手按了下车窗。秋风灌了进来,带着点凉意,吹散了车厢里沉闷的空气,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点。


    刚才那个叫夏凌的女人,确实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太吵了。话多,表情丰富,像个永远停不下来的陀螺,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与她格格不入的烟火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带着点戏谑,又带着点真诚,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还有那个提议——假结婚?


    简直是天方夜谭。


    凌寒初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刚才大概是被那杯柠檬水冻着了,才会觉得那个提议有那么一瞬间的……可行性。


    她拿出手机,点开母亲林锦妤发来的微信,又是几条关于相亲的消息,附带了几张陌生女人的照片。


    “寒初,这个是你王阿姨介绍的,大学老师,性格温柔,你看看?”


    “下周六有空吗?安排你见一面?”


    凌寒初揉了揉眉心,关掉了聊天框。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刚才夏凌吐槽被催婚的样子,圆圆的脸上满是无奈,却又带着点乐观,像个打不死的小强。


    “莫名其妙。”她低声说了一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


    出租车继续往前开,载着她驶向Cielo公司的方向。车窗外,京都的街景繁华依旧,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彼时的两人,一个在阳光下大步流星,一个在车厢里闭目养神,都笃定地认为,这场短暂的相亲不过是人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像两条直线,在某个点短暂相交后,便会朝着各自的方向延伸,再无瓜葛。


    她们谁也没预料到,命运的剧本往往比最天马行空的想象还要曲折。


    一个月后,在那艘驶离滨城港口的豪华游轮上,当她们再次相遇时,所有的笃定和预设,都将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搅得粉碎。


    而此刻的夏凌,刚走到巷口,手机就响了。是她的闺蜜林晗打来的。


    “喂,晗晗?”


    “凌凌!你相亲怎么样了?成了没?”林晗的声音带着雀跃,像个小太阳,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热情。


    夏凌翻了个白眼,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黄了。对方是座冰山,还是珠穆朗玛峰级别的,我这小火苗根本焐不热。”


    “啊?这么惨?”林晗的声音里满是同情,“没事没事,黄了更好,说明不是对的人。对了,跟你说个事儿,Cielo下个月在游轮上办庆功宴,我弄到两个名额,到时候跟我一起去玩玩?就当散心了。”


    “游轮庆功宴?”夏凌愣了一下,“Cielo的?我去合适吗?我们俩公司级别差太远了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林晗不以为意,“我跟他们市场部的人认识,说好了带你去见见世面。再说了,说不定能碰上什么合作机会呢?就当拓展业务了。去不去?”


    夏凌想了想,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去游轮上吹吹海风,放松一下好像也不错。“行啊,去!白嫖的机会,不去白不去。”


    “就知道你会答应!”林晗笑了起来,“那我先把名额定下来,到时候给你发具体时间。”


    挂了电话,夏凌抬头看了看天。秋日的天空很高,很蓝,像块干净的画布。她伸了个懒腰,觉得心情又好了起来。


    至于Cielo,至于那个冰山总监凌寒初,她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场被她当成“散心”和“白嫖”的游轮之旅,会成为她和凌寒初命运交织的真正开端。更想不到,那个在相亲桌上被她吐槽“最难搞”的女人,会在不久的将来,以一种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闯入她的生活,掀起惊涛骇浪。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个个跳跃的光斑,预示着那些即将到来的、混乱却又无法避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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