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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30

作者:琅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21章 chapter 222


    【……因为最近在海上失踪的飞行员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是那么的幸运, 所以……在那么几个瞬间,我是真的怀疑过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曼弗雷德了。又或者, 我会在几个月之后被海岸巡防部队的人喊去辨认被冲上岸的飞行员尸体里见到他。


    但是曼弗雷德坚持认为他那个时候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对飞机的控制是有意义的。因为如果不是那样, 这会儿他就应该在英国人专门关飞行员的战俘营里, 而不是我们联队的驻地了。他说他不相信英国的战俘营还会善待德国的飞行员。显然我们的两名战友在法国战俘营被杀害的事让他心有余悸。】


    这是在法国境内的梅斯要塞, 在法国战役结束之后不久,艾伯赫特所在的希特勒警卫旗队就在从一个摩托化团升级成了一个摩托化旅之后驻扎在了这里。当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是一名中校了的艾伯赫特结束了他的四周假期,并回到自己所部的驻地时,他在这支队伍里的长官迪特里希十分豪迈地告诉他:


    “现在你已经是一名团长了,格罗伊茨上校。”


    是的, 路德维希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艾伯赫特在他的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就因为他在法国战役中的战功被晋升为了上校。这下,身为“少校亲王”的路德维希不得不面对好友已经成为了一名“上校伯爵”,并且在他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久之后又在军衔上和他拉开了两个级别的这一事实!


    当然, 面对已经扩军了的警卫旗队,一名上校对应他的团长职务,这也本就没什么毛病。


    只不过艾伯赫特却并不打算在给路德维希的信里告诉他这一残酷的事实。


    他打算晚一些, 再晚一些,等到他的那位好友凭借空战中的战功晋升到了中校的时候才告诉对方这一点。他想他那时候应该还不会已经晋升到了准将了。毕竟, 从中校晋升到上校虽然并不是那么的难,但如果想要从上校晋升到准将, 那就很可能是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跨越的天堑了。


    但是艾伯赫特的那位长官却是也曾用这一点来和他打趣,并向他表示不会再给他写晋升推荐了!因为他的这位得力手下如果再继续晋升下去,他们警卫旗队可就留不住他了!


    而现在, 全身都湿漉漉的艾伯赫特则裹着一条毛毯,在摩泽尔河的岸边阅读着好友路德维希给他寄来的这封信。


    亲王殿下在心中所叙述的那件事明明应当是非常惊险的,可是被他用文字那么一描述,却是让艾伯赫特好几次都不禁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他的这两位好友都还安全着,并且分别都在自己座机的方向舵上增添了许多代表着被他们征服的对手数量的记号。


    他们现在可都是击坠数量达到35次以上的王牌飞行员了。


    但是当艾伯赫特翻到了四页信纸的后两页时,这两页信纸上的大片空白处,以及路德维希在信的这两页所写下的奇怪话语让艾伯赫特心生怀疑,他用手推开了被他盖在了头上的毯子,并把整只手掌都插进了几乎还能滴下水来的发丝中,并在手上又重新沾了水之后去触碰最后一页信纸的空白处。


    而后变化就发生了。原本还是一片空白的纸张上又出现了字迹。而在那些字句中,路德维希则展现出了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深沉以及忧虑。


    【我相信你应该知道被戈林委以重任也无比信赖的“科尼克拜恩”设施。我现在已经能够确信我们围绕着这套设施所指定的相关战术已经被敌人所洞悉。不仅如此,我们利用射束来引导轰炸机飞行员的作战计划还开始拖累我们,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损失。我甚至怀疑他们已经得到了一家自主降落在英国境内的我们的轰炸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英国人很可能已经破解了我们的射束“密码”,并且能够在空战发生前就得到有关我们的这次行动的具体情报。


    我们将会在什么时候去到什么地点轰炸他们?将会派出几个中队?这些他们都能够提前知晓,并提前安排好他们的高射炮部队以及战斗机部队。我想你肯定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们已经很被动了。


    但我并不是想要向你否定这种较之以往更为先进的作战技术,相反我还认为这种作战方式将会逐渐变成一种主流。但是如果我们依靠它甚至依赖它来进行空战,那么雷达电波战的要点应当是技术上的对峙。一旦我们发现敌人已经找到反制我们的办法,我们就得尽快拿出第二套方案,一套能让敌人被打得措不及手的“第二方案”。


    只是可惜的是,我们的空军总司令却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我的联队长在从我这里获悉了这种可能后很快就找到了戈林,但是戈林却震怒地骂了他一顿,说他的“科尼克拜恩”作战不可能出现任何的问题,并在空军部下达了禁令——以后只要有谁再提起这件事,甚至只是在私底下对于这件事进行交流,那么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会被就地免除一切职务。


    我想我必须在近期去面见凯塞林元帅一次了。有关这一作战计划的疑虑我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和他提起过了,希望他那里能够有备用方案。】


    当艾伯赫特看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从防水的铁匣子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把信的这最后两页纸烧掉,并重新拿起了被他摆放在了地上的那本速写本。与那本速写本摆在了一起的,还有他的一支铅笔。


    艾伯赫特把速写本翻到他先前翻开过的那一页,并在沉思了片刻后在上面迅速地写写画画了起来。


    很快,他在警卫旗队的长官迪特里希走到了他的身后,在对方靠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的艾伯赫特在对方走到他身后时起身,但却并没有死板而严谨地向对方行一个军礼。


    是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十分熟稔,并且迪特里希也并不喜欢在非战斗时间把自己与部下之间的关系弄得那么正式。


    “还不赶紧回去洗个澡?现在的天已经很凉了。”


    刚刚在摩泽尔河边指挥自己的部下进行了一次水陆两栖登陆作战训练的迪特里希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爽的军服。可艾伯赫特却依旧还是浑身湿漉漉的,裹着一条毛毯坐在岸边。


    “我感觉还好,毕竟我们也不一定能在温暖的季节去进行登陆英国的作战。”


    “说的也是。”迪特里希拍拍艾伯赫特的肩膀,并示意自己的这名部下别站着了,他们就这么不讲究的坐在地上吧。


    这样之后,艾伯赫特笑了,并坐回他原来坐着的地方。而后迪特里希就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他刚刚画出的那台机器的好奇。


    “你刚刚在画什么?看起来像是我们这样的人会感兴趣的东西。”


    “是一种水陆两栖登陆车的设计草图。”


    说着,艾伯赫特又把他的速记本翻开到了先前的那一页,却是在迪特里希的短暂沉默中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并在对方的脸上找到了为难,于是他很快接着解释道:“您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能在水上开的坦克。”


    艾伯赫特这么一解释,迪特里希就很能够明白了!那简直就是带着一股子兴奋的豁然开朗。


    “这是你画的……?”


    兴奋之下的迪特里希简直口不择言,而且完全忽略了很重要的逻辑关系,但平时在外人的眼里总是很少笑,甚至带着一些不近人情气息的艾伯赫特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的长官,等待对方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


    很快,这位总是能给人留下笨拙印象的警卫旗队指挥官就反应过来,并一拍脑袋道:“噢……我刚刚还看到你在画的!我是说……你为什么会画这个?”


    “我在大学里学的是机械工程,大学毕业之后我也在一家机械厂的研究院工作过,还改良过飞机的发动机。”


    当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之后,迪特里希才想起他档案上被匆匆带过的那一笔。这一次,警卫旗队的这位长官选择了诚实地回答。


    他说:“倒是我忘了,如果没有参军,你大概还会被那些和我们有合作的公司招去研究和设计武器。”


    “但是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碰这些了。”在和对方说起这些的时候,艾伯赫特又重新在那页纸上继续画出他先前灵感闪现的那部分,并一心两用地边画边说道:“很多东西我还没忘,但是已经生疏了。我会需要花很多时间去回忆那些,所以在画这个设计图的时候,我会感到有很多力所不及和用不上劲的地方。而且梅斯镇上也没有卖那些机械方面的相关书籍,我给出版那些书的出版商写了信,但是等他们帮我把书邮寄过来可能还需要再等一阵子。”


    看着艾伯赫特在速写本上画出的那个设计草图,以及他很快在草图边上画出的几个总要部分的细节设计图,迪特里希不仅舔了舔嘴唇道:


    “你的这个设计……能成真吗?我是说,把坦克开到海上去,从加莱、诺曼底直接开去伦敦!”


    听着这句话,艾伯赫特笑了,并说道:“能成真,这不是什么太具开创新的设计,在技术上也是可以实现的。但您可不能把它直接从法国开到英国去,它在水上的航行速度快不起来的。起码现在快不起来。而且这种超长距离的航行不仅会对登陆车有着很大的损耗,还会让它变成英国空军的靶子。我们得先把登陆车运到靠近登陆海滩的地方,然后再让我们的陆军乘坐登陆车直接上岸突击。”


    那也好啊!也可以啊!总比登船靠岸才抢滩登陆要好太多太多了!


    但是迪特里希还没说出心中的欣喜若狂,他的这名部下就又给他泼了一整盆的冷水。


    “只不过,就算这种登陆车得到帝国的支持,它也需要一个很长的研发和试验周期,两三年内应该都没法投入生产。”


    听到这里,迪特里希叹气了,并且他不光叹气了,甚至连整个人都颓废了起来,连腰板都挺不直了!


    迪特里希:“两三年……等过了两三年,这仗都得打完了。”


    艾伯赫特:“对,等过了两三年,仗都得打完了。”


    但是迪特里希哀叹了一会儿之后,他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发泄点!那就是戈林的空军!


    “空军根本就没想着帮我们陆军去登陆不列颠。他们就只顾着自己打!戈林借着‘海狮作战计划’把自己的人派出去了,然后他就再也想不到我们了!说好的要帮助我们扫清英国在海上和登陆点的防空力量也打掉他们的战斗机部队的,可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把轰炸机调去炸伦敦!炸伦敦在战略上有什么意义吗?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轰炸机根本就不是用来对城市进行远程轰炸的,我的轰炸机都是用来支援地面部队作战的!他的这项作战计划,连轰炸机的种类和型号都对不上!


    “他们现在在一个地方作战踢到了钉子就再换一个地方打,连起码的坚持和毅力都没有,他纯粹是在消耗我们的空中优势!我都听说了!他们说好的要先去摧毁打英国的机场,指挥部还有一些重要的军事目标。可现在戈林连这点目标都没完成,就又要空袭城市,还要摧毁英国的空军,这得耗费多大的代价!”


    听着迪特里希的抱怨,艾伯赫特陷入了沉默。


    是的,就连被所有人都认为不聪明,甚至是笨拙的警卫旗队旗长迪特里希都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戈林却还在执着于他那看似高贵又神圣,实则每天都在“消耗”着许许多多的各式战机以及飞行员的“绝对空战”计划。


    “很大的代价。很大很大的代价。”


    一直都和路德维希保持着通信的艾伯赫特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说出了这样的话,并又在他的指挥官看向他的时候解释道:“我有两个很好的朋友就在战斗机部队。”


    “怎么样?”迪特里希这样问道。


    【怎么样】——这可是一个很有趣的问法。这之中既包括了“你的那两位朋友还好吗?”这一层意思,又向艾伯赫特询问起了他的那两位朋友的战绩。


    对此,艾伯赫特的回答则是这样的:“还不错,他们现在一个握有36胜的战绩,还有一个则已经有41胜了。凭战绩来说,他们早就已经能算得上是王牌飞行员了。”


    在在从艾伯赫特的话中明白到他的两层意思的迪特里希用祝贺的语气说道:“听起来,你有两个不输给你的朋友。”


    在想起了自己与路德维希还有曼弗雷德在柏林道别时的情景后,艾伯赫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怀念笑着说道:“对,他们从来就没有输给过我。”


    第222章 chapter 223


    法国海峡前线,


    jg-26联队驻地,


    第三大队出击作战前十五分钟。


    “我当时以为我可能是真的会被冻死了。一开始的时候我还能趴在救生筏上划水,我还挺乐观的, 想要划水划过英吉利海峡, 但是在那段海域里时不时出现的英国舰船真的是太多了, 每次有英国的船从我附近经过, 我都紧张坏了,我把我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把衬衣也脱下来,努力把明黄色的救生筏盖住。


    “大约是在我坠海的三个小时后吧,一艘英国的驱逐舰经过我的时候, 我被一个浪头打翻了!连我的救生筏也被打翻了,我才想要游过去把救生筏还有我的外套和衬衣都捞回来,然后我就发现那艘英国人的驱逐机直直地朝我开过来了!我真的是被吓到了, 我那么努力的控制战机离开泰晤士河河口又在海上漂了三个多小时可不是为了在海上成为英国人的俘虏的。”


    在机场跑道上,路德维希正和此次行动会跟着他一起飞往不列颠上空的飞行员们一起度过出发前的最后时光。


    第二中队的中队长曼弗雷德中尉应战友们的要求,和大家说起了那一天的情况。虽然路德维希在曼弗雷德回来的那天就已经听对方说过一遍整个过程了, 可在此时此刻,当他再次听到好友所说出的这番话语, 他还是会在背对着曼弗雷德的时候都没能忍住地笑了起来。


    “然后我就深吸一口气,往下潜!但我又不能潜得太深, 那样水压会让我没法坚持闭气太久的,我试着朝那艘船的侧边游去,一直游到我觉得我都快淹死了才又冒上来。但是这下我就真的连我的救生筏都没有了, 连可以用来看洋流流向的火柴棒都没了。我彻底没注意了,也觉得我这回大概是真的游不回法国了。于是我就干脆仰躺着睡了了一会儿……不不,我是休息了一会儿。”


    虽说当曼弗雷德所乘搭乘的救援飞机把他带回驻地的时候许多人都来到跑道上欢迎他祝贺他,可是这次跟着路德维希一起去到不列颠执行任务的飞行员却并不是每一个都已经听说过了“曼弗雷德历险记”的整个故事了。


    因此,当他们上一秒还在为那时的曼弗雷德感到不住的担心,等到下一秒听到他说的后一句话,听到他居然在那种状态上还有心思仰躺着睡了一会儿,这些“没见识过世面”的人简直目瞪口呆,而后者十几名飞行员聚集的地方就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吕特中尉的船是突然间冒出来的,那可是我第一次见到潜水艇浮上来,我可给惊呆了。他说如果我遇到的不是海员而是救援飞机,那么以我当时的状态来看,就算救援飞机发现了我,他们也会当我已经淹死了。但是他们水手可不一样,水手知道淹死了的男人可不会这么漂。不过他也说了,当时他救我的时候可真没法在海底下就根据我军裤的颜色判断出我是哪一边的人。我可真是走大运了才会撞上他那天正好心情不错过来救我。


    “在弄清我是个德国飞行员之后,他们给了我一点伏特加取暖,然后又问起我的名字和所属的联队。然后等他才在救援频道里发出了我的消息,我就跟着他们一整船人开始了一段海下的夺命狂奔!两艘英国的驱逐舰发现了我们,开始对我们发起追击。哦……那可真是惊险又刺激。”


    当路德维希听到这里之后,他终于转身对自己的好友打趣道:“看起来你还挺喜欢坐在潜水艇里被英国的驱逐机追击的感觉?”


    然后曼弗雷德的表情就变得很有意思了?那简直就像是喝了一整捅五颜六色的油漆,光是他的面部表情就能让畏惧在他的身旁听他潜水艇一日游故事的空军飞行员们捧腹大笑起来。可是曼弗雷德却并没有打断他的这些战友们,而是不由自主地沉浸到了那天的回忆后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种就快要窒息的憋闷感中恢复过来,并措辞谨慎地回答道:


    “除非是以访客的身份去潜水艇里进行三小时内的拜访,我想我应该都不会再想踏上潜水艇了。你们……你们知道潜水艇的内部是什么样的吗?他们的走廊才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等到他们作战的时候,船上的水手不光要操作那些仪器,还要根据首值星官的命令在那么窄的走廊上跑来跑去的用来控制潜水艇的重心……”


    “那么你那时候在哪里?也在走廊上跑吗,水手?”另外一名会在这次的任务中跟着路德维希一起出击的中队长这样问道。


    曼弗雷德深吸一口气后带着一种由衷的自豪坦然道:“我当时……坐在床上。”


    当曼弗雷德说出这个回答的时候,围在他边上的飞行员里有好几个都发疯地笑了起来。可是生性开朗乐观,又脾气很好的曼弗雷德却还是顶着这种虽不带恶意,却依旧还是会让很多人感到尴尬的笑声继续说下去道:


    “我坐在很窄的床上,裹着毯子,瑟瑟发抖,弓着腰不让自己的头碰到上面,同时还要抓着扶手让自己别跌下去。”


    等曼弗雷德说完这些,他才又说出了他真诚的心声:“相信我,伙计们,被关在那么小又那么窄的潜水艇里沉到海底去,那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而且往下潜的时间一长,u艇里的空气就会变得让人很难忍受。只有跟u艇部队的人一起待过一阵子,你们才知道当初选择成为一名飞行员而不是海员到底是多明智了,在空中猎杀的感觉也真的是棒极了。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回到天上过。”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准备出发了。”


    看了一眼自己手表的路德维希说出这句话,于是这些飞行员开始走向已经在跑道上停放着了多时的,已做好出发准备的他们各自的座机。


    此时,有一名曼弗雷德所在中队的飞行员在紧紧跟着自己长官的脚步时问他:“曼弗雷德中尉,为空袭伦敦的轰炸机护航是什么样的感觉?”


    “嗯……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和路德维希少校都还没有执行过这样的任务,但是我听说……空袭伦敦的轰炸机编队和为他们护航的战斗机中队都损失很严重。你们一定得要小心,得注意保存自己。”


    说着,曼弗雷德依次拍了拍自己中队里此次随他一起出击的七名飞行员的肩膀,又和路德维希拥抱了一下就爬上了自己的座机。


    在曼弗雷德爬上座机之前,他看了看自己座机方向舵上的36个代表胜绩的标记,随后他又看了看路德维希座机方向舵上的41个代表着胜绩的标记,并对那一头已经坐到了座舱里并开始系安全带的路德维希大声喊道:


    “喂!我今天就会超过你的!”


    对此,路德维希只是一阵好笑,却并未有回答曼弗雷德。


    当这路德维希亲自率领的这两个中队都在跑道上依次升空,并开始飞往伦敦,路德维希开始通过编队内的无线电向被他带出来的那些飞行员说起了一些由他在出发前所总结出来的注意要点。


    “为去到伦敦执行轰炸任务的轰炸机编队护航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困难。首先,我们的轰炸机部队的无线电是不相通的,得通过地面的指挥来传话,在空战中这会拖慢我们的反应。所以,我的命令是,只在寻找需要保护的轰炸机编队时等待地面指挥台的信号,其余时间一律根据我的命令,还有你们各自的中队长的命令行事,一定要注意随机应变,相信你们的空战直觉。


    其次,轰炸机需要低空盘旋以寻找具体的轰炸目标,尤其是俯冲式轰炸机,他们总是俯冲至非常接近地面的高度。为了保护他们,我们也同样得非得很低。又因为轰炸机和俯冲式轰炸机的性能远不如我们,飞行速度也慢了很多,因此我们得放慢速度飞行。但那会让我们的战机在性能上的优势丧失殆尽。我希望你们从现在起就意识到这一点。


    最后,伦敦的高射炮队伍很强悍,你们一定得小心,就算是很短的一段飞行距离,你们也不可以直线飞行,更要随时都警惕从下方射来的炮弹。”


    当路德维希说完了这些需要执行护航任务的飞行员牢记的重要事项,他所率领的两个中队的飞行员全都在无线电频道里发出了声音,并告诉他们的长官他们已经明白。


    在天色渐暗,夜晚将至时,组成了四指编队的战斗机队伍在各自在他们编队中长机的带领下呈“z”字型向伦敦的上空飞去。尽管他们现在还在对于德国空军而言的“安全地带”,也未有飞出法国太远,可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就是已经把自己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起来,以应对这一路上所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而在无线电频道里,路德维希则继续说道:


    “总之这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任务,但我还是希望跟着我一起出去的飞行员们都能够在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也有所收获之后跟着我一起回来。出发前曼弗雷德已经说了,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保存自己。我十分赞同他的这一说法,因为闪电战已经结束了,这一次我们没能闪电般地从敌人那里赢得胜利,在这场还会持续起码好几个月的战斗中,我们每个人都是重要的。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当路德维希说完这些,又得到了所率飞行员的一个“明白!”一词的回答,无线电频道里响起了一个听起来并没有那么坚定的声音。


    从这个声音的语气和语调听来,那应该是一个还很年轻的男孩,男孩带着犹豫向自己的长官发问道:


    “可是施泰因亲王,我们的轰炸机队伍为什么一定要去轰炸伦敦?我在别的大队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伦敦的平民现在伤亡惨重。可您不是一直告诉我们,要分清军事目标和民用目标吗?”


    “哈斯!”


    负责那个男孩的长机飞行员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很快就粗暴地打断了他。但路德维希却是在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让他说下去。”


    “可是他冒犯了……”


    “这是命令,让哈斯准尉继续说下去。”


    无线电频道里安静了下来,在等待了好一会儿之后,路德维希甚至用听起来更温和一些的声音在无线电频道里鼓励道:“哈斯准尉,请你继续说下去。我不希望我的飞行员带着疑虑去到最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


    于是那个年轻的,充满着朝气又犹豫不决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


    “您还说过,我们是一名战斗机飞行员,一名军人,我们的目标应当是削弱或者是毁灭敌人的军事力量而不是给平民带去灾难。可是现在……现在我们却已经在飞往伦敦的路上了。”


    听完了这句自己先前已经预料到的话语,路德维希笑了。但是任凭谁都能从他的这个很轻的笑声中听出那苦涩的意味。


    而后,路德维希承认道:“是的,我曾这样告诉过你们。但在战争中,我们身不由己。所以,在今天的任务中,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我们的机枪子弹和炮弹不要落到平民的身上。”


    第223章 chapter 224


    【我们必须履行职责, 不得不沉痛地通知您, 应政府部门指示,被转送至本所的, 您的女儿玛戈·盖格尔小姐因心肌衰竭引发急性肾炎, 于意外身亡。


    本所虽立即进行药物治疗, 不幸未产生任何积极效用。


    ——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


    德国柏林,


    《施普雷河日报》编辑部。


    那是一阵隐忍的哭声,它就在距离林雪涅不远的地方响起,与繁忙的打字机被敲响的声音混在了一起,变得更令人难以察觉起来。


    那个声音属于平日里十分活泼的接线员玛丽安·盖格尔小姐。


    在那个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正在为自己的一篇稿子挑选将与之同时发表的照片的林雪涅起身走向她, 并轻声问道:


    “你怎么了,玛丽安?”


    “我刚刚收到了我母亲寄来的一封信。我的姐姐……去世了。”


    当玛丽安抬起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是错乱的泪痕。眼见着报社里的那几位男士们也在依旧继续着自己手头的工作时把目光游弋到她们这里, 林雪涅不禁在把自己口袋里的一块还完全干净的手帕交给玛丽安之后又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


    “你想和我一起出去喝杯咖啡吗?”


    “咖啡……?”太过悲伤的玛丽安显然此时反应已经有些迟钝了,她在反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苦笑着说道:“是的,我想我现在的确需要一杯咖啡。不是自己煮的那种。但我们的工作……?”


    “只是出去半个小时而已, 不会有问题的。”说着,林雪涅给了玛丽安一个安抚的笑容, 并转身高声问道:“我想和盖格尔小姐一起出去一会儿,大约半小时后回来, 有人愿意帮盖格尔小姐接一会儿电话吗?”


    而后,报社里和他们公用了这个占了几乎一整个楼层的办公室里的男士们就纷纷说他们愿意。就这样,林雪涅很快在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她的手提包包后示意玛丽安快些跟自己过来。玛丽安来不及整理太多东西就拿着那封母亲给她寄来的信和她的小包跟上林雪涅一起快步下楼了。


    因为和同事们所说的是只离开半个小时, 因此林雪涅就只是带着玛丽安一起去到了前面转角处的一家咖啡馆。才一坐下,玛丽安就说起了她的姐姐玛戈。


    “我的姐姐玛戈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孩,她和我不一样。她虽然在登山的过程中遭遇了意外,左右腿都被截肢了,但她一直都很乐观。我是真的……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事。她的身体那么好,又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就得了心肌衰竭呢?”


    说着,玛丽安很快就把被她攥在了手里的那封信拿出来,并在林雪涅的面前好好地摊开给她看。


    在这封信上,有着玛丽安的母亲誊抄下来的,由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给他们签发的那封信。当林雪涅看到了“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的时候,她不禁紧蹙了眉头。


    玛丽安:“怎么了吗,雪涅?”


    林雪涅:“我就是觉得这家疗养所的名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但我又想不起来我到底是在哪儿看到过它了。”


    在这样回答了玛丽安之后,林雪涅又在想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哈特海姆离这里应该很远,你的姐姐为什么会被转送去那里?”


    对此,玛丽安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并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和母亲不相信我的姐姐会就这样病死了。我们的母亲是位医生,她想要亲自查看一下姐姐的尸体,可那家疗养所却说姐姐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说着,玛丽安又深吸一口气,却是并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哽咽了起来。而此时她们的咖啡也已经被侍者端了上来,那种带着奶味的,苦涩的香浓味道让玛丽安镇定了一些。


    在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首先打破了沉寂的林雪涅试着问道:


    “那你们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玛丽安:“母亲说……她正在寻找和我姐姐住在同一家疗养所的病友,想从他们那里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说她已经写信个加仑伯爵求助了,加仑伯爵也承诺会帮助她。”


    在提到了加仑伯爵的名号时,知道此时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同事一定误会了什么的玛丽安不禁向她解释道:“克莱门斯·奥古斯特·冯·加仑伯爵。他是我们明斯特教区的主教,对人友善,也很愿意为我们这些明斯特教区的教徒解决很多问题。”


    听到这里,林雪涅向玛丽安笑了起来,并说道:“你们很幸运。”


    “是的。”玛丽安苦笑着点头,并说道:“我打算下个星期请假陪我母亲一起回明斯特。也许我也能帮上一点忙呢?”


    听到这里,林雪涅不禁微笑点头道:“无论最后调查下来的结果是什么样的,祝你们好运。”


    玛丽安:“谢谢你……”


    在接受了玛丽安的道谢后,林雪涅也又喝了一口咖啡,可是那却让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并带着些许迟疑地把“明斯特教区”与“主教加仑伯爵”这两个关键词串在了一起。那显然让一些曾经的记忆在林雪涅的眼前闪现。


    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


    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


    但是正当林雪涅的思绪即将抓住一个十分关键的重点时,斯图卡俯冲式轰炸机尖锐的呼啸声就在这条街道的上空响起!而后那就是几乎要把耳膜震穿的爆炸声!


    橙黄色的火焰在街道上爆起!玻璃碎裂的声音也紧随其后!


    尖叫声此起彼伏,而曾经去到前线满目疮痍的前线,也因此而比旁人反应更为迅速的林雪涅则很快拉着坐在她对面的玛丽安一起躲到了桌子底下。


    可正当林雪涅又看到离她们那么那么近的落地玻璃窗,示意玛丽安和她一起在桌子底下扛起这张桌子往里靠的时候,她转头就看到咖啡馆里的这些还从未有经历过轰炸机轰炸的人们依旧还在惊慌失措着,更甚至还想要往外跑的时候,她不住大声地说道:


    “都别出去!找张桌子躲到下面去!别慌张!”


    但是林雪涅话才说完,另一枚由俯冲式轰炸机所丢下的炸弹就在外面的街道上落地后爆炸了!爆炸所产生的剧烈气浪把林雪涅与玛丽安所用的那张桌子和旁边的沙发椅都一起震翻了,连带着林雪涅与玛丽安也被那道剧烈的气浪给掀翻并撞到了咖啡馆内侧的墙面上。


    而在被掀翻的那一刻,下意识般地把玛丽安护在了自己怀里的林雪涅在抬头时看到了那架在俯冲后又往上猛地拉起的轰炸机。在飞机的机身上……有着再明显不过的黑色“万字符号”,接着她就在耳鸣响起时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等到林雪涅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归于平静。


    将林雪涅唤醒的,正是玛丽安带着抽泣的小声呼唤。醒过来了的林雪涅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同事的脸,仿佛还未有回过神来。


    林雪涅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把耳边持续的嗡嗡声以及那晕眩感全都挥散开去。但当林雪涅这么尝试了好几次之后,情况却似乎只是稍有减缓。


    “你流血了……你的头上流血了……”


    林雪涅好不容易才分辨出玛丽安所说的这句话,并在对方的示意下试着把手探向额头,与血液所带来的黏腻感同时刺激了林雪涅神经的,是头皮上的刺痛感。但那样的感觉也同样让林雪涅感到清醒了不少,她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呼出一口气后用散落在地上的桌布擦了擦,并试着撑起身体。


    林雪涅:“你怎么样?”


    玛丽安:“我还好,我就擦破了点皮。”


    说着,玛丽安把被玻璃划伤的手肘外侧翻给了林雪涅看,并因为大难之后的这份幸存而又哭又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可能得去一趟医院。抱歉,在这种时候约你出来喝咖啡,运气也太不好了。”


    对于林雪涅所表达的这份歉意,脸上还带着泪痕的玛丽安连忙摇了摇头,并对林雪涅露出了一个并不漂亮,却能够在此时此刻让人感到些许安慰的微笑。


    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而此时女人们的哭声已在咖啡馆里不住地响起,而属于男人的声音……则正说着质问。


    “为什么我们会让他们的飞机进到柏林?我们的空军呢!”


    “他们用的就是我们的飞机。”在玛丽安的帮助下站起身来的林雪涅这样说道。


    在轰炸后的纷乱中,那样一个听起来平静而又镇定的声音就这样轻易地吸引了许多此时正在咖啡馆里的人们的注意力。


    当那些人全都将目光放到林雪涅的身上时,她不禁拍了拍身上的灰,并说道:“斯图卡俯冲式轰炸机,机身上还有黑色万字符号。我看得很清楚。”


    “你什么意思?”


    虽说这个时代的男人对于女性向来都是有着很好的绅士风度的。但是当林雪涅在这个时候说出那样的话语,误会了她话中意思的男人还是会对他露出十分不善的气势。眼见着自己的同伴即将和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发生冲突,和那个男人一起来到这家咖啡馆的他的两名同伴立刻拉拽住他。


    而先前被林雪涅保护了的玛丽安也站到了林雪涅的身前,气势上毫不退缩地看着那个人。


    在这样的时候,林雪涅不禁对玛丽安说道:“没事的,别担心。”


    而后她就走向被压在了几张椅子下的,她和玛丽安的手提包,并边把它们从砖石和椅子底下解救出来边说道:


    “我的意思是,英国人开了第三帝国的轰炸机过来袭击柏林,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空军没能阻止这次行动的原因。”


    说着,这间咖啡馆里全都炸开了锅,先前拦住了险些要和林雪涅起冲突的那个男人的棕发男孩走近了林雪涅,并向她问道:


    “他们为什么会有我们的飞机?”


    “‘我们’派了那么多轰炸机去轰炸他们,总得有几架飞机迫不得已降落在英国吧?把受损的飞机修复一下不就都有了吗?”


    耳朵边上还嗡嗡响着的林雪涅显然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问她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在说出了那样的反问句式之后就从拿出了咖啡钱,在把钱交给了走向他们这里的侍者之后示意玛丽安和自己直接从破碎了落地窗玻璃的墙框那里跨出去算了。


    但是等到林雪涅真正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她却是被漫天的,可能由刚才的那几架轰炸机在高空时就已经空投,却是在慢慢往下飘了好久之后才真正来到了地面,也来到了她眼前的这些传单给吸引了注意力。


    此时的街道上还能时不时地听到哭声,而先前在爆炸发生时并未来得及躲到一个安全地点的行人则身上满是鲜血地倒在了街道的两旁,身体抽搐着,却是连呼救声都无法发出。


    救护车的呼啸声从远处传来,可林雪涅却是抬起头来望向那些漫天飘散着的,由英国空军空投到这里的传单。


    当一张传单飘到她的面前时,她不禁伸手抓住了它。


    【《第三帝国已不是一个道德的国家了,它和上帝所指引的方向渐行渐远》——明斯特教区主教加仑伯爵布道演讲摘录】


    当林雪涅抓住了一张从天上落下的传单看了起来的时候,先前还在咖啡馆里的那些男人也走了出来,伸手抓住正在往下飘散的传单里的一张,又或者捡起已经落到了地上的那些传单,而后充斥着恐惧的街道上就响起了带着不敢置信的议论声。


    明斯特教区的主教加仑伯爵已在教徒们的帮助下查明了在哈特海姆州立疗养所里所发生的一切,并在刚刚结束的那个周末就此发表布道演讲,控诉第三帝国对于本国残障人士的残害,也控诉了他们所谓的“安乐死计划”。


    他的这次演讲被隐藏在了德国境内的英方情报人员所获悉,并将其演讲内容以电报的形势发回英国国内。这当然会成为英帝国梦寐以求的“对敌宣传”。


    虽然说纳粹官方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有在进行歧视精神病人以及生理残疾人士的宣传,可当德国的民众知道政府在暗地里所实行的这项指令,这依旧还是会成为在深海中连环爆炸的几十枚鱼雷。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而玛丽安则在捡起了一张传单看了一会儿之后猛一下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并且她的浅色眼睛里也很快涌出眼泪。


    “玛丽安……”


    林雪涅试着叫出对方的名字,可是玛丽安却是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的不管不顾地重复道:“我不相信……不相信……这不可能是真的……”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此时的玛丽安的林雪涅只得顺着她地说道:“好的,好的,这不是真的……把你手上的这张传单给我。别看了,别看了玛丽安……”


    可是就在林雪涅想要从对方的手里拿过那张传单的时候,玛丽安却是展现出了在她身上极为罕见的攻击性。她仿佛是本能一般地瞪向想要从她那里“抢走”这张传单的林雪涅,又把那张纸牢牢地护住,接着她仿佛呢喃着说着“我要回明斯特,现在就回去……”,并向着远处跑去。


    那样一种令人感到担心的状态让林雪涅不禁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跟在后面追了上去,却是才没追出几步就感觉自己晕眩得根本站不直身体。她脚步不稳,在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形后,依旧还在晕眩中的林雪涅不禁向四周看去。


    远处,救护人员正在救治着躺在地上的重伤者。街道上一家被震碎了整个橱窗的书店里,书店的老板打开空无一物的门框,并走到外面来,收拾眼前的残局。风起了一套阿道夫·希特勒的明信片集,并把它吹到了林雪涅的眼前。


    她弯腰捡起那套每一张明信片上都印有一句《我的奋斗》的摘抄或是阿道夫·希特勒演讲片段的明信片套装,并看了起来。


    【德国不可能失败,也不应该失败。之所以会得到那样的结果,一定是因为在我们的后方出现了巨大的阴谋,发生了不可饶恕的通敌事件。】


    【每个种族都必须战斗,委曲求全的民族必然会越来越弱,直至消亡。】


    【一个种族战斗力的强弱,要看它有多么的纯粹,为此,清除污染是势在必行的。】


    看着这些仿佛预示了今日种种的话语,林雪涅不禁笑了起来。但那却是苦涩又嘲讽的笑。她把这套明信片放回了她刚刚捡起它的地方,而后就带着些许的脚步不稳继续向着玛丽安离开的方向走去,并大声叫出自己的这位已然明白了一切却并不想接受它的同事的名字……


    第224章 chapter 225


    俯冲轰炸机斯图卡尖锐的呼啸声, 炸弹爆炸时所响起的轰鸣声, 以及由上百个着火点和探照灯所照亮的整座城市,还有城市中已是一片焦黑的各式建筑。


    那就是路德维希带着今天出击的两个中队来到伦敦时所看到的, 震撼人心的情景。


    事实上, 他曾来过这里。


    他曾来过这里, 在眼下的这场战争开始之前。那时他还在柏林大学里学习经济与物理, 那时的他也还只会驾着滑翔机在空中滑行。


    比起现在来,那时候的他虽然身上光环满满,却是普通了很多……很多。


    “报告!现在我们已经抵达和‘第100作战小组’的指定汇合点!”


    无线电频道里,一名僚机飞行员的声音将路德维希从眼前的情景带给他的震撼,以及由那份震撼所造成的瞬间失神中唤了回来。


    “第100作战小组”——这是一支路德维希在面见了凯塞林后所紧急组起的一支导航式的轰炸机队伍。他们凭借着自己所独有的“x设备”, 在戈林的“科尼克拜恩”设备所释放出的射束已被英国人完全破解的时候可以仍旧拥有不被干扰的,更为准确的导航。


    只要这支队伍能够根据正确的引导率先抵达伦敦,并往目标处投掷特殊的烧夷弹, 并在夜间的城市引发严重的火灾,那么后续的轰炸机编队以及战斗机编队就都能够根据大火的指引来到这里。


    “确认敌机目标!”


    在看清了机身上绘有黑色十字,并且在机尾上又有着万字帝国标记的轰炸机之后, 路德维希这样大声说道。


    “是!”


    在听到命令后,四组战斗机四指编队的飞行员纷纷对路德维希做出肯定的回应。他们以每一个四指编队对单位, 在飞到了正执行着轰炸任务的轰炸机编队的上方后,两架战斗机开始寻找在被大火给照成了一片红色的夜空中想要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并给予他们死神之吻的的英国战斗机, 而另外两架飞机则负责在他们心无旁骛地寻找对手时护卫那两架战斗机所可能被敌人进攻的每一个方向。


    由于他们需要为俯冲轰炸机做护航,因此这些在过去几乎只是在数千米的高空进行空中搏杀的宠儿们需要飞得很低很低……飞到高射炮部队能够击中他们的高度,飞到深入泥潭、能让他们看清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究竟做了什么的谷底……


    男人们在大火熊熊燃起时自发组成了灭火的队伍, 并顶着轰炸机的炮火在这座城市中互相鼓励着,用水去扑灭无情地、毁灭一切的、将死神引来的大火。


    一架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就在尖锐的呼啸声中向城市的街道,并从容地在那里扔下一整排的炸弹。那些勇敢的人就这样被大火淹没了身影。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路德维希关闭了无线电频道里的对讲设备。那是为了掩饰他此时已经无比粗重的喘息声,也不让他所带领的飞行员们知道他此时究竟经历着怎样的内心挣扎。


    而就是在他失神的片刻,一发由伦敦的地面高射炮部队所打出的炮弹险些擦着路德维希座机的机翼打中了他!在危急的最后关头,路德维希凭借对于危险的直觉操纵着战机侧身一个翻转躲开了它!


    但是那也同时将他从危险的犹豫和失神中再次惊醒,于是他立刻打开对讲设备,并大声说道:


    “所有人!所有人都小心高射炮部队!曼弗雷德!带着你的编队尽可能地打掉那些距离我们最近的高射炮!我们不能让那些高射炮从我们的正下方打过来!”


    “是!”无线电频道里的曼弗雷德收起了往日里的玩世不恭,并对自己手下的飞行员做出指示:“梅耶,你负责左边,我负责右边!”


    而后路德维希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所有人都不允许直线飞行!z字轨迹飞行!但是要注意,别和我们自己的飞机相撞了!”


    路德维希刚刚说完这句话,就有一架英国的战斗机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身后接近了他。负责保护长机的那名僚机飞行员在被火光与探照灯照亮的天空中发现了它,并率先向那架喷火式战机发起进攻,同时紧张地喊出“发现敌机”。


    可不等路德维希将自己的那名僚机从与喷火式战斗机的缠斗中解救出来,他就又发现了两架英军的战斗机,而不远处,则有着一在又一轮的俯冲式轰炸后把机身向上拉起的德军轰炸机编队。那正是英军战斗机这一轮狩猎的目标!


    因而路德维希马上就在命令他所在的四指编队中,除他之外的另外一名负责进攻的僚机去解救保护了他后方的那名僚机,并自己带着另外一名负责防御的僚机前去支援他们所为之护航的轰炸机队伍!


    论特技飞行,路德维希比不上曼弗雷德。论在天空中的想象力,他也不及曼弗雷德。


    但他的空战胜绩就是在曼弗雷德之上,并且从未被自己的这位好友所超越过。


    他所凭借的,或许就是生死一瞬时的准确判断力,对于危险的敏锐直觉,以及源自于他内心的、坚定而持之以恒的能量。


    一架英国的战斗机在天空中带着滚滚的浓烟向下坠去,可飞行员却未有及时跳伞,而是努力地操控着战机,企图让它滑行至人烟稀少的城区之外。


    可是另一家同样被路德维希所盯上的飞机就没那么幸运了……它被路德维希的炮弹所击中,并直接在空中发生了爆炸,飞行员本人也绝无逃生的可能。


    无线电通讯频道里响起了一阵欢呼声,有两名飞行员近乎同时为路德维希确认了他的击坠结果。这也是他们在今天来到了伦敦的上空后所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惊弓之鸟再次变成了在伦敦的上空翱翔的夜鹰。


    可就是在路德维希打下了两架敌机,并一边盘旋一边向下俯冲着,击哑了那架在先前的攻势中一直干扰着他的,恼人的高射炮时,他却是由于过于低的飞行而再次看清了地面上所发生的那一幕幕……


    有一个小女孩哭着从已经被炸成了废墟的一座房屋的地窖里跑了出来,一位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婴儿的母亲追了出来,在地下的自来水管爆裂所喷涌水幕中以及四周燃起的火海中无助地寻找着她的女儿。


    而后,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的尖锐呼啸声就再次传来!


    “不……不……别是那里……”


    路德维希这样呢喃着,并且下意识地为那位年轻的母亲以及她的两个孩子祈祷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此时变得忽明忽灭起来……在轰炸声响起时,路德维希的眼前终于变成了一片漆黑。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他也或许就要这样重归于黑暗的怀抱。


    但是正在忠实地执行着他先前所分派任务的曼弗雷德却是在无线电通讯频道里大声地喊起了他的名字,并将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地他再次唤回那个人间地狱。


    “路德维希!你的左侧!闪避!!闪避!”


    在一片黑暗中,路德维希很快将自己的座机拉高,并同时向右一个侧转。但是那又让另外一枚从别的方向打来的高射炮所掀起的气浪几乎要掀翻了他的座机。


    在一片黑暗中,路德维希感到自己的眼前似乎闪现了一片耀眼的橘红色,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曼弗雷德中尉,现在我把第三大队的指挥权临时交给你,在返回我们的联队驻地之前,整个第三大队都归你指挥了。”


    曼弗雷德虽然不知道路德维希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认为自己的好友在先前的那两次闪避中所表现出的仿佛新手一样的迟钝反应都让他深感疑惑,但他还是在路德维希说出了这条命令后就即刻给出了肯定且坚定的回答。


    而后,因为路德维希在这场战斗中所表现出的反常而格外关注起了他的曼弗雷德就看到他的那位好友开始将自己的座机不断地拉高。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曼弗雷德选择了放弃此时的护航任务,并跟着路德维希一起将战斗机拉高,而跟随着他的三架僚机则在他未有新的命令时也跟着他一起将座机拉高。


    可更令人疑惑的,是路德维希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也没有质问曼弗雷德为什么不禁命令就跟了过来,而是用一种平静得令人感到不安的声音问道:


    “我们在伦敦上空停留多久了。”


    曼弗雷德:“快九分钟了。”


    路德维希:“三十秒后准备撤离。”


    曼弗雷德:“是!”


    在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曼弗雷德放弃了直接返回战场,而是在又是沉默了数秒后问道:“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告诉我们你到底怎么了,路德维希。从半分钟前起,你的行为和下达的命令就很反常。”


    说着,曼弗雷德又重复道:“你必须得告诉我们你到底怎么了。”


    远处,在听到了路德维希的这一命令后准备返回的,已经残缺了的两个编队在听到了曼弗雷德的这句话语后下意识地在空中寻找起了他们的那位长官。


    但还未等他们在伦敦的夜空中找到那架机身上绘有施泰因家族家徽的bf-109,他们就已经听到了路德维希所说的回答。


    他说:“我看不见了。”


    第225章 chapter 226


    【我看不见了。】


    即便在说出这样的一个事实时, 路德维希的声音也十分镇定。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在他所不熟悉的, 敌人后方的夜空中失去了视觉,他仿佛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在一个并不光荣的夜晚, 一个给无辜的平民带去深重灾难的战场。


    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但此刻他似乎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但他的战友却并不同意, 在那些无助的喊叫声、哭声、轰炸机的呼啸声、以及高射炮的爆炸声都远去了的数千米高空, 曼弗雷德在几乎沉寂了的无线电频道里大声说道:“冷静!冷静一些,那只是黑视!”


    “不,我能分得清,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已经超过二十秒了。”


    听到这句话语之后,他们这个作战大队的通信频道里响起了数个倒吸气的声音。但是, 曼弗雷德的命令很快让他们慌忙着说出“是!”。


    “撤退!”——那就是曼弗雷德在深吸一口气后所说出的命令。


    “约瑟夫中尉!”


    “报告!约瑟夫中尉在一分钟前已经被击坠了!”


    在一片混乱中,曼弗雷德竟是连和他们一起在这个夜晚来到了伦敦上空的另一名中队长已经被击坠都没能意识到。


    这可真是他在先前所从未遇到情形,大队长失去指挥能力, 和他同级的另一名中队长已经被击坠,现在……他需要带着整个大队一起,在为轰炸机编队护航的任务结束后安全地回到他们在法国的驻地。


    那让曼弗雷德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他所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路德维希严厉的声音已经响起:“没时间犹豫了!你必须得立刻带队返回驻地, 否则一旦在返程的路上再遇到敌机,所有人就都不会再有足够回到驻地的油量了!”


    但是这样的话语却是让曼弗雷德第一次在作战过程中对自己的长官路德维希说出了质问的话语:“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办?就在天上等死吗, 施泰因亲王!”


    路德维希:“这不是你在这种时候应该管的事!”


    曼弗雷德:“可是你已经把整个大队的指挥权都转交给我了!”


    路德维希:“曼弗雷德!”


    但是路德维希此时咬牙切齿的话语却并不能吓到曼弗雷德,临危受命的他首先下达命令, 让除了他带领的那个编队的全部人员都把高度拉伸到他们现在所在的,海拔四千五百米的高度,并在那之后说道:


    “施泰因亲王, 请你现在立刻停止向上的攀升,我和我的编队已经做好准备引导你回驻地了!”


    眼见着路德维希已经停止攀升,可是却并不在无线电通讯频道里回答自己,曼弗雷德又再次说道:“现在,向着你的正前方飞行,让我能够分辨你的方向,然后我会在五秒内攀升至和你相同的位置。”


    路德维希:“你疯了!我根本看不见你!我的飞机会和你相撞的!”


    曼弗雷德:“我已经在你的后方跟着你了!”


    路德维希:“你得听从我的命令!”


    曼弗雷德:“看不见东西的少校飞行员在战场上没有资格指挥他的中队长!现在你得听我的!”


    说着,曼弗雷德不等路德维希向自己妥协,就命令他编队里还剩下的两名的僚机仿佛刚刚从法国的海峡前线驻地出发时一样与他们组成四指编队,并令路德维希编队内作战经验仅次于他的那名僚机飞行员作为长机,去接受失去了自己的长机,且已被打散的战斗机,并将其组成编队。


    在那之后,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将自己的好友引导回去的曼弗雷德对路德维希说道:


    “加莱就在你的三点钟方向,施泰因亲王。”


    随着曼弗雷德的这句话语,路德维希所驾驶的那架座机开始很稳地调转方向,仅凭他操纵座机根据指令所作出的那个转向,根本半点也看不出那是一个此时双眼看不到东西的飞行员正在驾驶着的飞机。


    跟在了路德维希后方的曼弗雷德眼见着这样的一幕,他终于在持续的神经紧绷后脸上又出现了笑意且稍稍松了一口气。


    当整个大队里还幸存着的飞行员们全都驾驶着他们的战斗机根据曼弗雷德的指挥向着海峡飞去,曼弗雷德又接着说道:


    “你得相信我,路德维希。而且你也必须得相信我,因为现在正在和你说话的,是整个jg-26联队里特技飞行技术最好的飞行员。而且我的夜视能力也不错,我认为我有能力把你带回去。”


    好友的这番话语让路德维希的心中又起波澜,甚至于整个大队内的氛围都变得不再那么那么的沉重。失笑了的路德维希不禁向自己的好友问道:


    “等到飞机应该降落的时候,你打算怎么把我引导到跑道上降落?”


    曼弗雷德:“我以为你会选择弹射,然后让我们派人来接你。毕竟你可是路德维希·斯泰因亲王,你的价值应该得比一架bf-109要高一点。”


    “对,我可是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战斗机联队的少校亲王。”可当路德维希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先前他在伦敦的街道上所看到的与战争带给平民们的苦难有关的那一幕幕却是再次浮现眼前,成为他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所唯一能看到的东西。


    但他却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此时的反常,并甚至和自己的这位你好友开起了玩笑道:“那我应该闭着眼睛拉伞包吗?我觉得看不见东西的人应该掌握不好打开降落伞的时间,我肯定得在才弹射出去的时候就拉开降落伞。那样我肯定得往下飘好久好久。也许会被大风吹出几十英里,甚至上百英里。”


    曼弗雷德:“那样我就开着我的座机在你身后跟着你。”


    路德维希:“你的意思是,你认为到了那样的时候你的油箱里还能有油吗,曼弗雷德中尉?我感觉我有点后悔把整个大队的指挥权都临时交给你了。”


    曼弗雷德:“我总得能在靠近法国的时候呼叫联队派人过来吧!”


    路德维希:“可你刚刚说的明明是‘你’会开着‘你的座机’在我身后跟着我。”


    当路德维希说出这句话语之后,无线电通信频道里响起了来自好多人的笑声。这些在刚刚的十分钟里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次生死考验的飞行员从先前憋到了现在,毕竟那位虽和他的大队长同龄,却看起来总也不怎么成熟的中尉阁下可已经是他们这里除了施泰因亲王之外军衔最高的人了。并且,他也刚刚才从施泰因亲王那里拿到了指挥权。


    在这种时候因为听到施泰因亲王对于他的无情嘲笑而大笑起来实在是很不好。


    但是忍了好一会儿之后,这些年轻的飞行员们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地大笑起来。


    而后曼弗雷德恼羞成怒的声音传来,他很不客气地问路德维希:“你能沿着z字型朝着加莱的方向飞吗,施泰因亲王!”


    “当然可以。”说着,路德维希又再次调笑道:“到底是什么让你认为我可能会做不到?你曾为我担任过好一阵子的僚机飞行员,我还以为你对自己的长机起码应该是有一点了解的。”


    闻言,决定不再和对方计较的曼弗雷德深呼吸了好几次,而后又企图用更能安抚对方的声音放慢了语速道:


    “想象一下,你现在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飞行。有一道光把你指引向回去的路。”


    可是对于曼弗雷德的这句话语,路德维希却是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指出了现实:“我以为夜间飞行员应该不可能连自己飞机上的仪表盘都看不清。”


    曼弗雷德:“那你到底还能不能飞了!”


    “能,能……”眼见着曼弗雷德很可能就要暴走,路德维希到底还是停止了对于好友的玩笑话,并笑着重复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有一道光……它把我引向柏林……”


    曼弗雷德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并大声打断道:“我们不回柏林!我们要回的是联队在法国的驻地!”


    路德维希:“好的好的,我们不回柏林……”


    曼弗雷德:“但是你的方向已经往柏林偏了!请你往你的两点钟方向调整位置好吗,施泰因亲王阁下!”


    路德维希:“好的好的,我现在就调整方向。你别着急,别着急。”


    路德维希调整了方向,并不再仿佛被属于柏林的那道亮光所牵引着,而是跟着好友的引导,向着加莱的方向飞去。


    但在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很想家,也很想念柏林,并且……那样强烈的思念在今天之前,还从未有过。


    过去,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鹰一样,无论是离他所熟悉的家乡有多么遥远的地方他都敢于飞往,也不管路上究竟会遇到怎样的狂风骤雨。


    可这一刻,他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渴望归家的倦鸟,却是无论要他飞多么远才能回到自己起飞时的故地他都愿意。


    他还很年轻,他也很强壮,并且他的勇气从未丧失。


    可是与柏林有关的一切却是止不住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勃兰登堡门上的铜像,施普雷河边的宁静风景,连夏洛滕堡宫也显得那么迷人又可爱了。


    而他在许久之前与友人间的一次对话也在此时如此突然地跳进他的脑袋。


    【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的,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


    【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跟你相爱的人在一起?】


    【如果我看到那个能让我动心的女孩,我会知道的。】


    【但你不能总是寄希望于一见钟情,路德维希。爱上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


    是了,那是林雪涅在慕尼黑危机后不久和他之间的对话。可直到现在,他却依旧还是没有遇到那个能让他心动的女孩。


    他还没能来得及找到他心爱的人。


    尽管代表着他的那道光已经很亮很亮,可在这个时候暗下这道光,又会让他感到很可惜。


    “请再次修正你的方向,加莱在你的11点钟的方向。”


    “好的。”


    【好的。】


    带着重新燃起的渴望,路德维希对通过无线电通信设备引导着他回驻地的曼弗雷德这样说道。


    第226章 chapter 227


    那是在柏林一家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


    房间里打扫得纤尘不染, 床头柜上海摆放着盛开的百合花。


    林雪涅就坐在那张病床上, 额头上贴着纱布,脸色有些苍白, 但总的来说……她的精神还不错, 只是突然空闲下来, 又被医生叮嘱不许看书读报, 这让她感到有些不知自己该如何打发这些时间。


    在昨天的那场轰炸后,市立医院里收了很多在那场轰炸中受了伤的人。


    但是幸好,英国人所掌握的德国人自己的轰炸机原本就很少,只是空军部的确从未想到会有这种形势的敌袭出现,因而才反应过于迟钝, 让英国人只是以四架轰炸机就给他们的首都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


    只是总的来说,林雪涅和那天与她在同一个街区的人只是整个柏林城里不那么幸运的一小簇。可如果相比起躺在街道上的那些重伤的人,只是头上擦破了点皮, 还有一点点轻微脑震荡的林雪涅应该就又是幸运的了。


    在去到了最近的医院后,林雪涅很快就被人转到了这里,接受了在以往应该只有大人物才能享受到的待遇。那让林雪涅感到惊奇极了, 隐约之间……她猜测这或许是她的绿眼睛男孩做的。


    可她又会疑惑她是否把她的恋人想得太过“神通广大”了。


    毕竟……她只不过是在去到医院的路上给社里打了个电话,把她和玛丽安的遭遇告知她的同事, 并替两人都请了假。


    由于先前曾发生过被莱茵哈德的人请去保安局的事,因此在面对医院的礼貌邀请时, 林雪涅表现得很犹豫,甚至是防备。


    事实上她险些就在被医生包扎完了伤口之后就自己跑了。


    幸而那个穿着党卫军军服的年轻人在楼道里找到了他,并和她解释清了误会, 后来甚至还为了打消她的疑虑而把电话打去警卫旗队的驻地,并让艾伯赫特亲自与她通话,才让她安安心心地来到这里。


    而在这通电话里,她还得到了一个意外惊喜。


    ——由于她在这次对于柏林的轰炸中受伤,她的恋人决定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回到柏林来看她。


    “咚咚咚!”


    一阵显得有些急切,却并不粗鲁的敲门声打断了林雪涅的回忆,她很快向着门口说出了“请进”,然后她就看到了她已经期待了整整一天的人!


    “艾伯赫特!”


    欣喜的林雪涅叫出了恋人的名字,并很快掀开被子,连鞋都忘了穿就跑向对方。那可让艾伯赫特着急坏了,他在关上门之后快步走到林雪涅的面前,并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几近贪婪地呼吸着恋人颈项间的气息,而后走到床边,把人轻轻放了下来,并细细地查看起了他离开时还好好的恋人。


    “我没事,真的没事。”


    林雪涅拉过艾伯赫特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吻了吻恋人的掌心,并在察觉到对方眼睛里那除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疼之外的自责时又说道:“这一点都不关你的事。就算你当时就在柏林……你也不可能每时每分都和我在一起啊。我也只是和同事一去出去喝了个咖啡……”


    “留在报社里的人也有受伤的。□□爆炸的气流把玻璃震碎了。边上还有一栋房子被炸毁了,待在里面的人死了很多。”


    在把目光停留在了林雪涅的身上好一会儿之后,艾伯赫特说出了这样的话语。而后,他很轻很轻地抱住了林雪涅。感受到了这个拥抱中的小心翼翼,林雪涅很快就伸出手来更用力地抱住了对方,并说道:


    “我的身上没受伤,你可以更用力一点地抱紧我。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


    但是林雪涅才说完这句话,她就感觉到这个有着强装身体的男人用力得都要把她抱得喘不过气来了,但是她却并未有让对方再稍微松开她一点,而是努力用手掌轻抚对方的后背,驱散恋人的不安。


    那样的一个拥抱甚至持续了好几分钟,并且拥着恋人的艾伯赫特还不断地叫出对方的名字,也固执地要林雪涅在他每次叫出名字后都给他一个不一样的回应。


    这样一个不安,且仿佛一个男孩那样的艾伯赫特已是林雪涅许久都未有见过的了。因此,林雪涅也用她所能想到的最为温柔的方式去回应她的恋人。


    那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忍俊不禁,明明是她在轰炸中受了伤,可看起来……她的恋人才是更需要被好好安抚的那一个。


    在许久之后,艾伯赫特才说道:“空军部必须就这件事对柏林做出解释。这是他们的失责。这次的轰炸甚至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如果不是因为轰炸机能填装的弹药有限,飘在整个柏林城里的,就不会只是他们印发的传单了!”


    林雪涅:“可他们用的是第三帝国的轰炸机,艾伯赫特。我亲眼看到的。”


    对于林雪涅的这句话语,艾伯赫特当然是想要反驳的,绿眼睛的贵族认为这当然不是空军部如此失责的理由和借口,但他却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因为这样的事和他的恋人争论起来。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而林雪涅则在明白了艾伯赫特眼神中透露出的信息后失笑道:“好吧好吧,在这次的空袭中,空军部的确是失责了。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英国在缓过来了之后得到了美国的帮助,也派出数量很多的轰炸机编队来轰炸德国呢?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英国的空军部没有失责,他们也做得很好,如果不是这样,这场空战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可他们的民众不还是每天都在轰炸中丧生吗?”


    艾伯赫特:“不……这样的事不会有可能发生。他们的空中力量连护卫他们的本土都不足够。”


    林雪涅:“就是因为他们连本土都不足以护卫,所以才更要多进行这样的报复性行动啊。只有这样,才能让第三帝国把更多的战机放在守卫德国本土上,这会让他们在英国上空的空战变得更轻松,不是吗?”


    艾伯赫特知道自己的恋人说的是对的。但从去年的九月起,第三帝国所发起的那一系列战争全都进行得太过顺利了。


    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件事——只要德国的军队出现在某个国家,无论这个国家的抵抗是否强烈,他们都必定会迅速地屈服。


    即便是欧洲大路上拥有除德国之外的最强陆军的法国,他们也仅仅是在第三帝国开始进攻后,在英国远征军的帮助下抵抗了43天就签订了停战协议。


    屡获成功的德意志军人们似乎都淡忘了很重要的一点——只要有侵略,就会有报复。


    这也是他们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空军部会尽快结束这种可能的。我们的空中力量是英国的两倍。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他们就能做到。”


    在短暂的愣神后,艾伯赫特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可是他面前的恋人却是笑了起来。那让绿眼睛的贵族突然之间从恋人的这份微笑中意识到了很多很多。


    尽管他曾告诉过自己所深爱的这个女孩,别去告诉他太多有关未来的事,他只是想把未来紧握在自己的手中;并且他也尽可能地不去和眼前的这个女孩提起太多未来,因为他总是能够从恋人的神情中找到很多很多的答案。


    可是在此时此刻,一切都来得那么的猝不及防,那甚至让艾伯赫特的内心根本就没有做好接受它的准备。


    还不等艾伯赫特再次开口说些什么,楼下的喧闹声就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这个话题。


    “帝国无权取缔国人的生命!”


    “帝国无权取缔国人的生命!”


    “取消‘安乐死计划’!”


    “取消‘安乐死计划’!”


    那是通过英国的飞行员在柏林上空散发的传单而了解到了“安乐死计划”的民众们在街头所举行的游.行。


    或许他们的规模还很小,但他们所喊出的口号却是似乎让林雪涅与艾伯赫特在这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语全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我猜你在过来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望着窗口的方向,林雪涅这样向她的恋人问道。


    艾伯赫特沉默着点了点头。


    于是林雪涅又问道:“那么在明斯特的主教加仑伯爵就这件事进行布道之前呢?你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我比他知道得还要更早一点,但可能没有你以为得那么早。”


    说着,艾伯赫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并暂时把窗给关上,让来自楼下的那些声音不会过分地吵到需要静养的他的恋人,并且也隔着一层玻璃望向那些正在街上□□的人们。


    林雪涅的声音再次传来:“所以……接下去,你会怎么做?”


    艾伯赫特没有很快回答她,并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可就在林雪涅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一个回答的时候,她的恋人在游.行的人群走远之后又打开了窗,并在转过身来后说道:


    “在战争正在进行的时候,我们的后方需要安定。”


    对于这样一个残酷而冷漠的计划,艾伯赫特的内心或许是不赞成的。可是当这件事在民众的面前被公开,并引起了国人愤怒和抗议的浪潮时,他又会试着去维护那个人。


    那个把德意志帝国从泥潭中解救出来的男人,阿道夫·希特勒。


    第227章 chapter 228


    海峡前线,


    jg-26战斗机联队基地医院。


    在驻地医院的走廊上, 有着中小军衔的联队长加兰德和还只是一个小中尉的曼弗雷德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并焦心地等待着一个结果。


    在病房里面, 整个战斗机联队里最好的医生正在为安全回来的路德维希检查眼睛, 以及任何可能导致他间歇性失明的原因。


    眼见着身旁的联队长明明焦急得连呼吸都没法保持平稳了, 却还要依旧维持着他作为联队长的沉稳持重, 曼弗雷德不禁拍了一下联队长的腿,并示意对方他过去看看!


    对此,加兰德很快点头,并正襟危坐地看着起身了的曼弗雷德蹑手蹑脚地走向病房的房门,并透过门上的那扇玻璃窗往里看。


    但就在曼弗雷德这么往里看的时候, 他会发现医生的正脸就已经近在眼前了!那可让曼弗雷德吓了一跳,并很快后退了一步。但是负责为路德维希进行检查的医生却并没有在意,而是在把病房的门关上之后示意曼弗雷德和加兰德都跟他过来。


    而当曼弗雷德在疑惑之下打算就这么走过去的时候, 那名医生却是马上向曼弗雷德摆了摆手,并示意他别让自己的脑袋冒出门上的那面小玻璃!


    大约明白了对方意思的曼弗雷德连忙弯下腰也低着头,脚步很轻地快步走了过去, 并得到了医生的点头赞许。可这就难到加兰德了!


    现在他大概已经明白医生是不想让依旧还被留在病房里的路德维希知道他们都跟上了他,可让他堂堂联队长这么走路, 也还是很让加兰德感到为难的!


    但是在曼弗雷德的鼓励下,也在医生的催促下, 加兰德终于在给自己做了那么一会儿的心理建设后也这么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特意被加兰德从别的基地请来的医生把两人带到了他的办公室里,并开始向两人坦诚病房里的那位少校亲王的病情。


    “他的眼睛没问题,视力也没有收到影响。”


    才只是这样的一句话, 就让加兰德和曼弗雷德在高兴之余又满腹疑惑起来。


    而后医生又继续说道:“根据施泰因亲王本人的回忆,他也没有在英国的高射炮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爆炸的时候撞到头部。因此,也不存在他的脑补在经受撞击之后出现淤血,再由淤血压迫到神经从而使他间歇性失明的可能。”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在执行任务的途中突然就发现自己看不清东西了。一直到他在僚机的引导下返回法国才又能看得见东西了。医生,施泰因亲王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如果没法找到他为什么会间歇性失明的原因,我是没法让他回来的。”


    “是,是。我知道。”这名年长的医生点头道:“但你们或许得做好心理准备。施泰因亲王很可能从今往后都再不能驾驶飞机了。除了间歇性失明之外,他的身体还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因为他提到自己在伦敦的上空发现自己看不见了的同时,还头疼得厉害,所以我又为他安排了更细致的检查。然后我发现他除了你们说的间歇性失明之外还有了急性晕动症。”


    当医生说出了“急性晕动症”这个词后,在跟着联队长加兰德一起进到了这间办公室后就一直没有开口的曼弗雷德很快说道:


    “这不可能!我们在进到飞行学校的第一天就做过测试,路德维希他绝对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他……他从离心机测试仪上下来的时候,状态是所有人里最好第一个。”


    “是的,我知道。如果施泰因亲王没能通过这项测试,那么他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毕竟这是飞行学校选人时的首要标准。”


    相比起曼弗雷德的激动以及不敢置信,已经给路德维希进行了一系列全面检查的这位长者显得淡然得多。但是加兰德却平静地说出了不同的看法:


    “我的朋友,jg-51联队的莫尔德斯中校,他在刚开始学习飞行的时候也有急性晕动症,但后来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力战胜了那些。所以我认为,如果只是该死的急性晕动症,我的部下施泰因少校也能够克服。现在最重要的,是他的间歇性失明。我们不可能指望他每次升空作战都能有那么好的僚机飞行员在他旁边,把他引导回驻地。”


    听着这些话语,曼弗雷德感到伤感极了,又难过极了。而那名医生则也在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我现在的看法是,施泰因亲王很可能在那次的任务中遭到了某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暗伤。毕竟,人体是很神秘的,我现在也没有办法解开这个谜题。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先给他下禁飞令,再给他进行定期检查。”


    “不行,我们不能给他下禁飞令。路德维希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的!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说着这句话语的曼弗雷德不禁在看了年长的医生好一会儿后又看向他们的联队长加兰德,可是两人却都是以沉默来回答。


    又是片刻后,这名医生在起身离开前说道:“我现在还没把这个结果告诉施泰因亲王,也许你们会找到更好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方式和时机。”


    这下,曼弗雷德着急得在医生走出这间办公室的时候连忙站起身来,却是被联队长加兰德拉了拉袖子,又坐了回去。


    在这间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后,加兰德小声地对曼弗雷德说道:“听着,曼弗雷德中尉。我们不能把这个当成最终结果告诉施泰因少校。jg-26联队也不能失去他。他太重要了。”


    曼弗雷德:“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加兰德:“先让施泰因少校驾驶战机升空试试,每次飞行时间定在一小时就好,我们先试试他十次飞行里会有多少次是引发他的间歇性失明的。然后再让他飞二十次。”


    曼弗雷德:“可是他万一在飞行过程中一下失明了怎么办?如果他没能在降落之前就恢复视力,那他就只能丢弃战机了,这样的损耗也太严重了!”


    加兰德:“那就让他去开那种两人座或者四人座的飞机。我们去驱逐机联队或者轰炸机联队借飞机和飞行员,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曼弗雷德:“可是……可是路德维希他不会驾驶驱逐机和轰炸机的!”


    加兰德:“让他学啊,我们jg-26联队的少校亲王难道还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听着这样肯定的话语,曼弗雷德觉得自己似乎就这么被说服了,并且他还在心中反问自己:对啊,那可是路德维希啊!在柏林大学拿了物理和经济学的双硕士学位之后又转去飞行学校的路德维希!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做不好?


    于是就这么被加兰德说服了,也被他自己给说服了的曼弗雷德看向他们的联队长,并带着一种紧张的情绪十分郑重地向对方用力点头。


    “这就对了!”


    加兰德很用力地拍了一下曼弗雷德的肩膀,并说道:“听着,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在施泰因少校重新返回联队之前,就由你暂代他的职务!当然,我也会尽快向上递交你的晋升推荐的。”


    曼弗雷德:“嗯!”


    加兰德:“别太担心了,曼弗雷德中尉。这么艰难的情况你们都克服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曼弗雷德:“是的,中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当曼弗雷德和加兰德两人都在这间医生的办公室里信心满满的时候,路德维希却是在那间病房里,面对年长医生的问候陷入了沉思。


    是的,直到现在为之,这位被他们的联队长特意从别的基地邀请来的医生都还没有告知路德维希他的情况和检查的结果,但路德维希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有一点或许是与曼弗雷德的预料有所不同的——如果现在对他下达禁飞令,这对于路德维希来说已经不会是一个全然残忍的命令了。


    在医生向路德维希说了再见,并离开了这间病房后,路德维希躺了下来,而只要他一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就会满是他在那天的夜里,在伦敦低空飞行时所看到的那一幕幕景象。


    他不想再飞了。


    又或者说,从感情上来说,他不想再去执行那样的任务了。


    那不仅割裂了他从小接受的那些教育,让他所熟悉的世界与他告别,更有违他一直以所来信仰的骑士精神。


    “我,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我不是为了袭击平民,帮助轰炸城市才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的。”


    当路德维希再次睁开眼,他轻声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第228章 chapter 229


    两个月后,


    圣诞节前夕,


    德国柏林。


    已经在各自的驻地进行了五个月的水陆两栖登陆作战训练的克劳斯和艾伯赫特都回来了,在jg-26战斗机联队进行过了各种尝试却全部失败的路德维希回来了。他们这四名先后从军的好友中, 现在只剩刚刚被升任为空军上尉的曼弗雷德一人依旧还在海峡前线每日执行单调却惊险的作战任务。


    这让他们之间的这次聚会在最开始的时候变得沉默了不少。


    只不过对于前线的空战情况并不是那么了解的克劳斯却是无法真正了解路德维希此时的心情的。即便是艾伯赫特也不能完全理解路德维希此时的感受。


    这是一个对于第三帝国的军官而言的“困难时节”。那并不是战况上的困难, 并且他们在不列颠上空的作战也还远不能用“困难”一词来形容。所谓的困难, 或许是去接受那样一个事实——他们的闪电战并非无坚不摧, 也不能够总是轻易地让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在很短很短的时间内就向他们屈服。


    他们需要接受这个事实,而后调整好自己的内心,再稳步走下去。


    克劳斯:“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路德维希:“我可能会去战斗机部队总监部。凯塞林元帅已经向我发出邀请了,他认为我在物理方面的专业知识可以对还在前线的飞行员有所帮助。”


    这是一个沉闷的开场白。尽管王牌飞行员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已不再适合驾驶战斗机这件事被他的联队长极力隐瞒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并且连路德维希本人也没有一早就把他的这一情况告诉给他的朋友们, 但是克劳斯总不能直到这个时候都对此毫不知情。


    尤其是……尤其是十分担心路德维希的曼弗雷德还在他的这位好友兼长官回柏林之前给他们几个都各自写了一封信,让他们一定在这个圣诞节里好好开解路德维希一番。


    可是在这件事去开解路德维希谈何容易。


    在去到海峡前线之前,他都还在和现在战斗机联队战绩排名第一的莫尔德斯中校暗自较劲, 并且直到两个月前,他就已经是手握52次胜绩的王牌飞行员了。


    只是让克劳斯和艾伯赫特都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在路德维希的身上感受到那种愤恨。即便是对自己就要从前线回到后方, 并去到战斗机部队总监部进行文职一类工作的未来,他也表现得十分平静。


    那让克劳斯感到自己都没法把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话给说出口了, 至于艾伯赫特……他则敏锐地察觉到了路德维希的平静情绪中的那丝心灰意懒。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曼弗雷德在信中所向他提起的——“路德维希最近变了很多。”


    就在三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默, 连克劳斯也一下没能想出下句话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钥匙被插.进门锁里并开始转动的声音响起。听到了这个声音的艾伯赫特连忙起身,并说道:


    “雪涅回来了。”


    接着, 还未等艾伯赫特走到门口,房门就已经被打开,而穿着大衣,整张脸都被外面的寒风冻得有些红了的林雪涅也就在此时出现在了路德维希和克劳斯的视线中。


    “抱歉,我回来晚了。社长一定要我写完那篇稿子才允许我下班。”


    在进门后很快把门关上,又被艾伯赫特很主动地帮着脱下了外套和围巾、帽子、手套的林雪涅这样说道。而已经很久不见的克劳斯则很快告诉她,屋子里的绅士们并不介意。


    听到这样的话语,林雪涅很快走近两人所在的客厅长桌,并给了克劳斯和路德维希一人一个拥抱。


    随后,克劳斯还来不及夸一夸林雪涅依旧还是那么漂亮,林雪涅就已经发现……这些男人们居然只在桌上摆了好几桶啤酒和切好的,抹上了黄油的面包!


    “艾伯赫特!”林雪涅用那种带着些许责备的语气叫出了恋人的名字。


    眼见着艾伯赫特就要不能给出一个交代了,克劳斯很快就为这间屋子的男主人解释道:“我们本来就只是过来说说话的。而且我们也是临时决定过来聚一聚的,艾伯赫特没有那么多的准备时间!”


    可是林雪涅才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接受了克劳斯的说法,并在向对方微笑了一下后给了艾伯赫特一个“你给我等着”的威胁眼神,并就此径直走向厨房,去翻找了起来。


    见此情景,克劳斯很快用自己的肩膀撞了撞就站在他旁边,正打算再次坐下来的路德维希。


    “喂,快去帮忙!”


    在克劳斯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后,路德维希简直是一脸的“你疯了吗?”,但在这么瞪了对方好一会儿之后,路德维希却依旧只能从对方的脸上得到很肯定很肯定的,要他过去厨房帮林雪涅的示意。


    因此,路德维希虽然弄不明白他的这位友人今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却还是老大不高兴地去到了厨房,带着一脸的不耐烦问林雪涅有什么是他可以帮忙的。


    在把路德维希调开之后,克劳斯才向艾伯赫特问道:“她不知道?”


    艾伯赫特:“不知道,我还没有把路德维希的情况告诉她。大概这样才能让他感到更自在一些吧。”


    听着这样的话语,克劳斯看向正在厨房里听着林雪涅的抱怨,被搞得仿佛一个头两个大的路德维希,并在一会儿之后说道:“你是对的。”


    可是眼见着在厨房里几乎什么有用的也没翻到的林雪涅又快步走向客厅里的电话机,克劳斯又在想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后直接开口问道:“那我们等会儿该怎么办!再重新和雪涅解释一遍路德维希的情况吗?”


    艾伯赫特:“看路德维希愿不愿意自己说出来。如果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在今天之后再和他提这个问题。”


    不远处,正打算给附近的一家餐厅拨去电话的林雪涅被路德维希按下了挂断电话的那个按键。


    林雪涅:“介意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亲王殿下?”


    路德维希:“你从刚刚起就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的,从这里走到那里,从那里走到这里,然后你又要过来打电话了,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呢,尊敬的女士?”


    林雪涅:“不介意,我会给你这个荣幸的,亲王殿下!我打算给你们都喜欢的那家餐厅打电话,让他们送点吃的过来!”


    路德维希:“那我希望你最好在打这通电话之前抽出一分钟宝贵的时间听我对你说过一句话。”


    林雪涅:“我满足你的希望。”


    路德维希:“你亲爱的艾伯赫特在半小时之前就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


    林雪涅:“我答应给你的一分钟现在还有四十秒。”


    路德维希:“你简直不可理喻!”


    看着两人之间的这份争论,克劳斯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并在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说道:“今天晚上就还是先不提这个话题了吧。我觉得……就像现在这样也挺不错的。你觉得路德维希现在的样子像几岁?”


    艾伯赫特:“17岁?不可能再多了。”


    克劳斯:“我也觉得,不过为什么一定是17岁?”


    艾伯赫特:“大概是因为……17岁的男孩还没成年?”


    但是艾伯赫特和克劳斯才稍微恢复了一些音量地说出几句话,那边的路德维希就很快就在帮林雪涅挂了电话之后转过头来说道:“我都听到了,这们这根本就是污蔑!”


    对于路德维希的这一指控,艾伯赫特和克劳斯都选择了更为“成年人”的面对——微笑着用表情和动作为自己的失礼而向对方道歉。但就是因为那样,才会让路德维希感到更为气愤。


    但幸好,幸好那家艾伯赫特在半个多小时以前就已经通知了的那家餐厅派出的人很快就到了。尽管他们不常提供这样的服务,但在细心的准备之下,他们还是让菜品在被送来的时候尽可能还保持它的热度。


    但即便是那几样不求精致但求味美的菜品已经不那么热了也没关系,林雪涅已经预热好了她的烤炉,只是又等了几分钟,已经喝了好一会儿酒的四人就终于开始了他们这顿晚餐。


    随着他们的酒杯又再次被满上,在圣诞节的前夕再次重聚的这几个人不禁站起身来,端着啤酒杯说起了祝词。


    克劳斯:“敬第三帝国!”


    艾伯赫特:“敬德意志。”


    路德维希:“敬还在海峡前线作战的空军飞行员。”


    当克劳斯和艾伯赫特先后说出他们的敬酒词时,这间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上扬起来,但是等轮到路德维希的时候,这位少校亲王的敬酒词却是让屋子里的氛又被拖了下来。


    并且这同样也让克劳斯深深吸起的那口气又沉了下来,并最终还是没能继续容忍下去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还在担心曼弗雷德。而且你的心也还和海峡前线的战友们在一起。但你也该看看我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的!”


    当克劳斯说完这句,他不等路德维希再次给他一个扫兴的表情或是眼神,就向手里也举着一个啤酒杯的林雪涅,并问道:“雪涅呢?”


    原本就等着要在路德维希之后才说出敬酒词的林雪涅想了一想,并说道:“敬‘海狮’。”


    说完,林雪涅就抢先一步地和三人都碰了碰杯,她的敬酒词,以及随后的高效动作让穿着军服来到这里的三人愣了愣,而后克劳斯就首先在反应过来之后大声笑了起来。接着,艾伯赫特和路德维希也失笑了,三人一起重复了一遍“敬海狮”,随即便开始大口喝酒……


    这是一个不醉不归的夜晚,又或者说……这必定是一个让人喝得烂醉如泥之后就在屋主人的家里躺到明天的夜晚。


    在这个夜晚,他们谈论起了被无限期延后,并且很可能一直到后年都无法执行的海狮计划。


    他们也提及了他们的盟友意大利不顾第三帝国的不赞成而在今年的九月和十月分别开辟出的北非战场与希腊战场,当然……那还有装备精良的意大利军队在这两个战场上堪称糟糕透顶的表现。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希腊战场上的战局已经进入到了两难的胶着状态,而在北非战场上面对英国远征军往往需要“以百敌一”却依旧还是只能乖乖被人俘虏的意大利人则更是已经把这场仗打到了几近崩溃的地步。


    也真是因为这样,无论是克劳斯还是艾伯赫特都对于他们很快就会再次去到前线这一点毫不怀疑。


    克劳斯甚至提出了“没准我们每天进行水陆两栖作战训练其实是为了从海上登陆希腊”这样的观点,并引得同伴们都大笑起来。


    对于克劳斯的这一观点,林雪涅是这样提出不同的看法的:“我觉得,就算意大利已经全线崩溃,连一点点军队进入的地方都不能给你们腾出来,从海上抢滩登陆希腊也一点都不像你们的元首阁下打仗的风格。按照他的风格,他应该是会直接把部队从南斯拉夫开去希腊的。就好像你们每次打法国都喜欢从荷兰和比利时绕过马奇诺防线那样。”


    林雪涅此言一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几个人都不禁为她鼓起掌来。


    克劳斯在为林雪涅鼓掌完了之后直接整个人都趴倒在了桌子上,并且嘴里还不断地念着:“哦,让我们从海上登陆希腊吧,拜托了,不然我们这五个月就真的全都白练了……”


    克劳斯大着舌头说完了那些,而后就一声不响地趴在了那里。好一会儿之后,和三人比起来其实真的没有喝多少,并且此时感觉自己只是有了那么一点晕的林雪涅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克劳斯……?克劳斯?”


    可是克劳斯却并没有回答她。于是林雪涅又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路德维希的身上。


    “路德维希……?”


    显然,路德维希已经在喝多了之后悄无声息地趴在那里好一会儿了!


    咦?咦咦咦?


    我喝倒了他们……他们两个?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林雪涅忙起身,想好好地看一看已经喝趴下了的两人,却是一站起来就发现自己其实也挺晕了的!那让才刚刚离开了一会儿,去给她拧了把热毛巾的艾伯赫特在看到恋人站起身来摇晃了那么两下之后快步走过来扶住了她,并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难受吗?”说出了这句话的艾伯赫特原本只是动作很轻地给林雪涅擦着脸,却是反而让林雪涅觉得那么一点点根本不管用地从他的手里拿过毛巾,再把整张脸都给埋了进去!


    在质地柔软的热毛巾上蹭了好几下之后,林雪涅才总算感觉没那么昏昏沉沉了。并在抬起头来,又深呼吸了几次后说道:“其实还好。”


    说着,林雪涅又靠在了艾伯赫特的胸膛上,感受了好一会儿属于恋人的气息,以及隔着一层衣服传来的体温。


    “那你现在还清醒着吗?”


    艾伯赫特的声音再次传来,抬起头来的林雪涅很快就向对方点了点头,并又说道:“可能会比平时更不冷静一点,但肯定是清醒的。”


    听到了林雪涅的这句回答,艾伯赫特很快就在看了一眼路德维希之后说道:“有件事我想要现在就告诉你。”


    第229章 chapter 230


    在两人的卧室里, 艾伯赫特把曼弗雷德寄来的信交到了林雪涅的手中。而后, 绿眼睛的贵族就在自己的恋人开始阅读那封信的时候把窗户打开了一些,那让温暖的屋子里涌入了些许寒冷的空气, 这也帮助在先前还感到有些微醺的林雪涅在才看了信上的两段话之后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间歇性……失明?”


    看到这样的描述, 林雪涅简直不敢相信。她看向艾伯赫特, 仿佛是想要从恋人那里得到一个更为肯定的回答。而后, 艾伯赫特点了点头,那让林雪涅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卧室的房门,仿佛这样就能够看到此时正趴在客厅的大桌子上昏睡着的路德维希。


    但她很快就回过头来,并在艾伯赫特的注视下深吸一口气地把这封信继续看下去,却是越往下看越感到不忍, 并且心中难过得不行。


    “他这样已经两个多月了……但他却没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所以……曼弗雷德才会给你寄来这样的一封信?”


    在才只是刚刚看完了这封信的时候,林雪涅就敏锐地抓住了信中所透露出来的几个隐藏的关键信息。而后,她就再次从她的恋人那里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意识到了他们到底错过了什么的林雪涅发出了懊恼的声音, 并在重复了两遍“原来是这样”后说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路德维希会那么突然就被那位元帅从海峡前线调到战斗机部队总监部的原因。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战斗机部队总监部比前线更需要他,而是他已经不具备在前线作战的能力了。”


    艾伯赫特:“对,是这样。”


    林雪涅:“那他知道吗?知道曼弗雷德写信把他的事都告诉你们了吗?”


    艾伯赫特:“我不清楚, 但我觉得……他应该感觉得到。只是他不愿意和我们过多地提起这个话题,所以就干脆装作不知道。”


    在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后, 林雪涅站起身来,她走到艾伯赫特的身旁, 也走到窗边,时不时地看一眼曼弗雷德写来的信,也用手轻轻地敲敲自己的脑袋。


    “不对劲。”


    林雪涅边摇头边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却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让她感到不对劲的究竟是什么。这然她感到很着急,很着急。在这样的时候,她的恋人靠近了她,并轻抚她的肩膀,她的背,让她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


    在好一会儿之后,林雪涅仿佛一下子在黑暗中抓到了那根金线一般地说道:“他看起来太平静了!”


    “说实话,雪涅。在这件事里,我也觉得有些反常的地方。但如果你认为不对劲的地方在于路德维希看起来太平静了,那也许是因为他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不,不是这样的。他可能把自己伪装得很平静,但你不觉得他在提起自己已经答应了凯塞林元帅的邀请,并就要去到战斗机总监部工作的时候……太坦然了吗?那种坦然根本就不是他能伪装得出来的。”


    说着,林雪涅又向艾伯赫特展开了她刚刚念完了的那封信,并指着其中的一段话说道:“你看这里,曼弗雷德说,他们的联队长为了帮助路德维希克服他的间歇性失明几乎想尽了办法,甚至还为了路德维希去到驱逐机部队和轰炸机部队借人借飞机。他们的联队长每周都起码向曼弗雷德询问三、四次路德维希的近况。但是在他们jg-26联队的联队长加兰德中校说希望路德维希留在前线并担任他的作战参谋时,路德维希却拒绝了。这不像是路德维希会做的事。”


    艾伯赫特虽然已经把这封信仔细地看了好几遍了,并且他敏锐的觉察力也让他在这之中嗅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但他依旧还是在林雪涅这样说了之后去看向对方所指着的那几段话。


    然后,他就在把那几段话又读了一遍后向林雪涅问道:“那你认为……他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这样做的?”


    “在海峡前线一定有什么让路德维希感到抗拒的东西。那让他不惜让自己的联队长感到失望也一定要离开那里。”


    说着,林雪涅很快走向房门外,并说道:“我得写封信给曼弗雷德。现在就写。我得弄清楚在路德维希第一次出现间歇性失明的情况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伯赫特跟着林雪涅走出了卧室,并一起在这个圣诞节前的寂静夜走进了他们的书房。


    艾伯赫特:“曼弗雷德说了,路德维希第一次出现间歇性失明,是在他们为一组轰炸机编队执行护航任务的时候。那时候有一枚高射炮险些打中了路德维希的座机,他也被爆炸产生的气浪震到了。”


    林雪涅:“可是曼弗雷德也说了,在那之后路德维希在他的引导下安全地把飞机开回了他们在法国的驻地。如果路德维希驾驶的座机如果在英国真的受到了什么损伤,那么我不认为他还能够把飞机好好地开回法国。更何况他们还请了最好的医生来为路德维希进行检查,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艾伯赫特:“你想到了什么?”


    林雪涅:“只是一点……猜测。一种可能。”


    说着,林雪涅很快就坐到了书房里属于她的那张书桌前,并把打字机挪到了地上,拿出信纸开始写那封要寄给曼弗雷德的信。


    但是还不得林雪涅在写完“亲爱的曼弗雷德”之后又写完信的第一句话,她就因为艾伯赫特的注视而慢下了动作。


    “这还只是一种猜测。”


    林雪涅头也不抬地这样说道。她不抬头,并不是因为她不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好地看着对方;她不抬头,只是因为她担心她只要一看到恋人的那双迷人的眼睛就会再也无法隐瞒任何东西。


    可仅仅是感受到这样的注视,都会让还不想现在就把那些没有根据的猜测全都告诉对方的林雪涅感到难以对他说出拒绝。


    “艾伯赫特……在弄清楚具体的情况之前,我觉得我可能不应该把我的这种猜测告诉你,因为那很可能是错误的。”


    “可是你想到了什么,我们却没有。”在林雪涅感觉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艾伯赫特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并在那之后用手掌轻轻覆到了林雪涅按着信纸的左手上,并接着说道:


    “雪涅,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路德维希了。我们的父亲都去世得很早,也都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在我们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和路德维希就要承担很多。虽然小时候他总是因为自己的亲王头衔而趾高气扬的,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来看待的。现在,他遇到了问题,一个他自己很可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当然会想要帮助他。但是我却没有任何思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帮他。”


    听着这样的话语,林雪涅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道:“可是我很可能会给你们一个错误的希望。”


    “错误的希望也是希望。它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属于艾伯赫特的声音温和地轻抚着林雪涅此刻的焦虑和急躁,得到了安抚的林雪涅舒展了眉头,却很快又带着些许焦急地说道:“亲爱的,我不是不愿意把我的猜想告诉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把事情弄清楚些了,能够更确定了才告诉你。”


    听到这里,艾伯赫特笑了。或许是因为觉得林雪涅抬着头和他这么说话太累着了,因而艾伯赫特单膝碰地,他让林雪涅可以稍稍低着下巴看着他,并说道:


    “在找到线索之后弄清情况,我觉得这一点我应该比你更擅长。”


    林雪涅:“我……我觉得我们得先去看一看克劳斯和路德维希。”


    艾伯赫特:“外面的暖气开的很暖和,我们可以把他们丢在那里一整夜都没关系。只是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会感觉脖子有些僵而已,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林雪涅:“可……可我不能让你保持着求婚的姿势听我说这些。”


    当林雪涅口不择言地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她马上就红了脸,而艾伯赫特则在愣神了一会儿后很快笑了起来,并握住了林雪涅的手,说道:“就这样告诉我吧,雪涅。”


    说着,艾伯赫特甚至还吻了吻林雪涅的手背,并用很温柔很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等待着她,仿佛眼前的女孩如果一直都不说,他也可以这样等到天荒地老。


    这样之后,林雪涅终于没能把她内心的猜测保密下去了,她试着说道:“我知道……你对犹太人一直就没有好感。但这件事我得从一个犹太人的著作开始说起。他的名字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但是接下去,艾伯赫特的反应却是与林雪涅所预想的并不相同,他显然是知道这个人,并在低垂下了金色的眼睫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我知道他。33年的时候我们烧过他的书。”


    第230章 chapter 231


    一月的柏林寒风肆虐, 街道上一片白雪皑皑。可是在下午三点过后, 天色就会渐渐暗下。这时候如果你还在外头,那么你就需要加快脚步。


    因为这座繁华的第三帝国首都一旦到了晚上就会变得一片漆黑。


    在盟军的飞机于上周空夜袭了德国沿海的工业地区后, 盟军夜袭德国城市已经成为可能, 所有的大型城市都开始了严格的战时灯火管制。


    如果有谁让城市的夜晚有了灯火, 让盟军的飞行员在夜色中有了指引, 那么他前一分钟点起了灯,后一分钟就会被稽查大队找上门来。


    就是在这样的天色渐暗下,林雪涅带上了才刚刚收到的,曼弗雷德写来的回信,驱车驶向她的朋友路德维希的家。


    而此时在她的耳边响起的, 是两周前她的恋人和她在书房的壁炉前所说的那些话语。


    艾伯赫特:“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我知道他。33年的时候我们烧过他的书。”


    林雪涅:“那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艾伯赫特:“他是一名……精神分析学家?”


    绿眼睛的贵族记性很好,即便只是在数年前看过一次对方所著书籍的扉页也能记得许多。而后他的那双只有在望向他深爱着的人时才有了温度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不敢相信。


    艾伯赫特:“你是说……路德维希的身体没有问题?”


    林雪涅:“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1895年的时候出版过一本书,书的名字是《癔症的研究》。在那本书里, 他提到了一种神经症——躯体转化障碍。”


    艾伯赫特依旧维持着那个单膝碰地的姿势,这个身份高贵的人在自己所爱之人的身前,仰着头看着对方, 并握着对方的手。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依旧温柔,可那份温柔当中又染上了仿若实质的忧心忡忡。


    而已经把自己心中的猜测开了个头的林雪涅则在那份无形的鼓励中继续说道:


    “有一个男人他的胳膊明明没有事, 可是他却因为看多了自己的兄长胳膊骨折后疼痛难忍的样子,在一段时间后也感受到了相似的疼痛。有一个小女孩因为曾看到她的继母用她喝水的杯子来喂小狗喝水就再也无法用杯子来喝水。这些人的症状虽然各有不同, 但是造成这些问题的,却都是同一种病症——癔症。”


    林雪涅松开被恋人握着的手,并用她的双手轻轻触摸艾伯赫特俊美不凡的面容, 当她把目光落到了对方的眼睛上时,她轻轻吻了吻恋人那金色的,仿佛有光落在上面的眼睫道:


    “亲爱的,我怀疑……我怀疑路德维希得的根本不是间歇性失明,而是癔症性失明。”


    “砰!”


    随着这样的一个声响,林雪涅猛踩下刹车。


    她的车被人从后面撞到了。这样的事在柏林城实行起了灯火管制之后变得时有发生,而在街道上开车的人也会变得格外小心。可是现在才只有下午三点半,天也还未有完完全全地暗下来,在这种时候被人追了尾也实在是让林雪涅感到十分意外。


    “嘿!抱歉!”


    “算了!下次小心点!”


    撞到了林雪涅车的那位车主走下车来查看情况,并向林雪涅说出道歉。在这样昏暗的天色下,这个男人甚至没能看清眼前带着宽顶帽子的女人其实并不是德国人,而林雪涅也只是在看了看自己的车尾,并确定这一下撞得并不是很严重后向对方挥了挥手,并回到了她的驾驶座上。


    只是又向前行驶了五分钟,她就抵达了路德维希和曼弗雷德买下了公寓房的那栋房子,并把车停在了路边,趁着夜色完全降临前又展开了曼弗雷德给她寄来的那封信,在敲响路德维希的房门前最后再把它读一遍。


    【路德维希第一次出现间歇性失明的情况,是在我们一起执行一项任务的途中。在那之前,我们还从未执行过这样的任务,但是路德维希却做得很好……即使是在他的眼睛出现问题之后,他都表现得很冷静。起码他当时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但我能肯定,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已经放弃了,并且也已经很坦然地接受了他很可能会没法活着回来的事实。】


    在把那封信的内容在心里想了一遍一边又一遍之后,林雪涅踏上楼梯,并在一片漆黑的楼道里停在了路德维希的公寓房的门前,按响了门铃。


    静静等待了数十秒后,有着一头耀眼金发的路德维希打开了门。


    “雪涅……?”路德维希看起来吃惊极了。


    而站在门口的林雪涅则对他笑了笑道:“今天是星期天,我猜想……你可能不会出门,因为那可能会影响到你在星期一的工作。”


    “对。”听着林雪涅用柔和的声音说出的话语,路德维希的眉头舒展开来,并且他那仿佛被时光浸染的脸上也出现了笑意。


    “比起站在门口,也许你会更愿意进门来和我说话?”路德维希这样问道,并拉开了门,给林雪涅让开了进门的空档。


    这套曾借给林雪涅住过好一阵子的公寓房原本应该是让她感到十分熟悉的。可是当这里变成漆黑一片的时候,林雪涅会发现……她其实也并不怎么熟悉这里。在重新踏入这里的时候,她会需要走得很慢很慢,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会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某张桌子或是椅子。


    在林雪涅就这么踉跄了一下的时候,她感觉到先前还走在前面给她引路的友人很快地扶住了她。


    因为走过来扶住对方的时候有些着急,因而路德维希是两手一起扶着林雪涅的腰的。在感觉到对方已经站稳之后,路德维希就很快松开了手,却是才打算转身继续向前走,就叹了一口气地转回来道:


    “把手给我,我扶着你走。”


    “我觉得……我应该能行。”在抓着一把椅子的扶手后,林雪涅的语气变得更为肯定且自信道:“反正也没几步路。”


    林雪涅开始抬头挺胸,却是才又走了那么几步就又撞到了东西!这回,没有了路德维希的帮忙,林雪涅为了稳住身形干脆直接蹲到地上去了!


    那种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让林雪涅和路德维希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在那之后,路德维希默默地向蹲在地上不说话的林雪涅伸出了手,这一回林雪涅终于没再说出拒绝,而是把手给路德维希,并任由对方拉自己起来。


    林雪涅:“刚刚我撞到的是什么?我记得我那个位置以前没有这样的东西。”


    路德维希无奈叹气,说:“椅子,你撞到的是另外一把椅子。”


    “刚刚的那个居然还是一把椅子?”为了挽回颜面,林雪涅有理有据道:“我觉得你一定换了椅子,不然它们的形状对不上。”


    黑夜中,拉着林雪涅手的路德维希看向对方,他的那双眼睛成为了此时的这间屋子里少数几个能让林雪涅看清的事物,可那双眼睛却是欲言又止,只是视线在林雪涅的身上做了片刻的停留就继续向前看去。


    林雪涅:“说真的……现在还不到下午四点,你怎么会把房子弄得那么黑?”


    路德维希:“我在书房里开了灯,所以得把客厅里的窗帘都拉上。”


    说完,路德维希打开了书房的门,而房间里那柔和的灯光则就此出现在了林雪涅的眼前。借着这些光线,林雪涅才终于又看清刚刚她走过的那一路的景象。


    原来,整间房子里的玻璃窗处都添上了厚实的,并可能不止是一层的遮光窗帘。而书房里的那层窗帘则更是被牢牢地固定住了好几个方向的边边角角,让屋子里的灯光绝无可能传出去分毫。


    路德维希:“这样就能适应多了?”


    “嗯……!”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林雪涅会心一笑地点点头,并很快松开了路德维希的手,脚步轻灵地往里走去。


    可是被对方猛然间松开了手的路德维希却是不禁看向自己先前拉着林雪涅的右手,而后不着痕迹地走进书房,并关上了门。


    这是林雪涅第一次因为路德维希的所可能的“癔症性失明”而来到这里。


    三周后……


    “首先,你得躺到床上去,做几次深呼吸,放松下来。”


    在星期日的上午来到了这里的林雪涅这样说道。可是她在进门后所说出的第一个要求就遭到了路德维希的质疑!


    “你确定吗?我一定要躺到床上去?你真的确定吗?我觉得……这可能不是很合适。非常非常的不合适。”


    才从手包里拿出自己所画的简要流程图的林雪涅看了一会儿她的流程图,而后才仿佛后知后觉地看向瞪着她的路德维希,说:“如果你一定觉得让你脑袋朝着门的方向躺下去会那么失礼,那你也可以在我下次来的时候备上一张躺椅。但是那样的话我就得下周再过来了!”


    路德维希深吸一口气,而后憋着气问道:“穿着衣服躺下去。”


    林雪涅:“对,穿着,你把鞋子脱了就好。如果觉得脚可能会冷,就给你的脚盖上一点东西就好了。”


    路德维希:“那个叫做西蒙格斯·弗洛伊德的老头就算不是犹太人,他也会被赶出德国的,我保证。”


    路德维希终于带着些许的不服气,在脱了鞋子后朝着门的方向躺到了书房里的那张小床上。而后,林雪涅拿着流程图坐了下来,并首先在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说道:


    “现在闭上眼睛,放轻松,让你的意识完全放松下来。”


    路德维希依言照做,深呼吸了几次,却是在林雪涅感觉自己可以接着说下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泄了气一般地说道:“我做不到,这个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你是位女士,而我则是个绅士!更不用说我们还在以这种方式在进行谈话!”


    林雪涅冷冰冰道:“你想让我用什么东西把你砸到半晕吗,亲王殿下?”


    七周后……


    林雪涅:“现在,驾驶着你的飞机去到伦敦,施泰因少校。你能告诉我这一路上的天气怎么样吗?”


    路德维希:“天慢慢黑了,但是没有云,也没有雾,能见度很好,是个适合飞行的日子。”


    林雪涅:“那么现在呢,你到哪儿了?”


    路德维希:“泰晤士河河口,我进入到交战区域了。”


    林雪涅:“今天的泰晤士河河口看起来……和你过去执行过任务的交战区域有什么不同吗?”


    路德维希:“没什么不同。他们在那里布置了探照灯部队,把整片天空都照亮了,高射炮部队的炮火也很猛烈,但我带着我的两个中队完好无损地穿过了那里。”


    林雪涅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路德维希。可是坐在椅子上的她只能看清路德维希那柔软的金发,并不能看清他此时的表情。于是她尽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的站起身来,并走到路德维希的身旁。


    当她在上个周日这么做的时候,她立刻就被闭着眼睛的路德维希发现了。但这一次,感官十分敏锐的路德维希却没有发现林雪涅的靠近。


    他仿佛进入到了自己记忆的深处,并且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也鲜明极了,那让他眼睛紧闭着,睫毛轻颤,并且眼球也在眼皮之下不断地动着。


    看清了对方此时状态的林雪涅转身,走向她的那张椅子。而后她就会看到书桌上的那份报纸。


    《原第七装甲师师长隆美尔中将抵达北非的黎波里》


    不等走到书桌前的林雪涅手指轻触到那份报纸,她就听到进入到了半催眠状态,并且意识十分清醒的路德维希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为夜袭城市的轰炸机编队执行护航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的记忆有时候真的好神奇。《癔症的研究》这本书我是去年看的,其实也没有看完。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去年的七月下旬吧,我和朋友一起去周边城市玩的时候,我坐在火车上翻看了癔症病人的几个案例,看了没多久就和朋友聊起天来。我原本以为在这种不能集中精神的情况下看的书根本就不会记得住,结果写上一章的时候我直接把那时候看的两个病例给默出来了……当然不是完全对的,我大概记住了七八成,还有两三成记忆模糊的地方我给自己编了补上了……


    然后我第一次写意象对话的时候天还很冷呢,我特意让我的小伙伴给我语音了四十多分钟解释,还原了海莲娜用意象对话来帮助雪涅重新回到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那段剧情,我问她这个意向对不对啊,那个意向这么表达对不对呀。等到我在过年之后见她,还特意让她帮我进行了一次意象对话。


    结果没想到这次雪涅给路德维希做意象对话的这段剧情……我根本就没先求助了,而是直接上手写,写完再发给心理咨询师小伙伴看,她看了之后跟我说所有意向的表达都是正确的呢!艾玛,我突然就对自己肃然起敬了,觉得自己好腻害好腻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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