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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琅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chapter 91


    【亲爱的雪涅小姐:


    请允许我告诉您一个消息, 我恋爱了。但请您一定不要笑话我的这一用词。早在三年前, 密伦娜夫人给我写来告别信的时候,我就告诉她, 我不愿意再继续与她保持通信了, 我也不希望与她再次见面。可事实是我一直都没能下定决心, 也一直都无法走出这段创伤。但现在, 我已经彻底地走出了这一切。】


    那是一个可爱的犹太女孩,名字叫多拉,多拉·迪曼特。据卡夫卡给林雪涅写的来信里所说的,这是去年夏天他与他的妹妹还有孩子们一起在波罗的海的一个海滨疗养浴场里度假的时候认识的。


    而根据林雪涅对于卡夫卡生平的了解,事实也确实如此。并且这就是弗兰茨·卡夫卡此生的最后一次, 也是最为甜蜜的一次恋情。


    在这封信中,卡夫卡向林雪涅详尽地描述了他与这个女孩相识的过程。以及他看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眼时的心动感受。他告诉林雪涅,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又再一次焕发了生机。


    “太晚了”、“太晚了”, 信中的卡夫卡不断地重复这个词,他告诉林雪涅,这份爱情来得实在太晚了。


    【太晚了, 这真的是太晚了。她来得太晚了。您得知道,我都已经四十一岁了, 可多拉今年才只有二十岁。当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提前度过了太多生命中没有她的时光, 于是我也必定将要早她很多年离开这个世界。我不知应该哀叹她出生得太晚,还是哀叹我出生得太早。如果我能够在十九岁的年纪也遇到十九岁的她,那该多好。】


    在看到这封信的前半段时, 林雪涅还感受到了一种混合着感动的喜悦。她为自己至今依旧崇拜着的作家终于收获了那样一位待他真诚,又与他真正相爱着的恋人而感到高兴。可当她看到那句【我提前度过了太多生命中没有她的时光,于是我也必定将要早她很多年离开这个世界】,以及【如果我能够在十九岁的年纪也遇到十九岁的她,那该多好】时,她又会沉默下来,带着一种茫然失措。


    不知拿着那封信站在那儿愣了多久,林雪涅才被门锁被钥匙转动的声音唤回了心神。而后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她的恋人回来了。


    于是林雪涅急急忙忙地把信又折起来,并且根本来不及把信纸又收回信封里,只是把它往桌子上一放就走向房门。


    当她看到打开了门锁的绿眼睛贵族推开门,并就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无法抑制自己就这样拥抱住对方的冲动,并且也真的就这么做了。


    但或许是因为她实在是已经这样做了很多次了,因此绿眼睛的贵族并没有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发现她此时的情绪,并只是在抱着林雪涅的时候把门关了,而后问道:“路德维希说他今天会和曼弗雷德一起带你去看一次肯定会很棒的演讲?你已经看好了吗?我还以为今天你会晚一些回来的。”


    林雪涅:“如果我真的晚了一些回来呢?”


    艾伯赫特:“那样我可能会头疼今天要做什么晚餐。不过我其实今天下午的时候就考虑了一会儿。因为我会做的菜可能就只有这么几种,所以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不会太难。”


    当艾伯赫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松开了林雪涅,然后他看到了林雪涅发红的眼睛,可他正要说些什么,林雪涅就先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只是说了一句“我去做晚餐!”,就转身去到了厨房。


    她这一个转身实在是走得太快太急,仿佛就是不想给发现了她的反差的恋人问她怎么了的机会。但她却忘了被她遗留在桌子上的那封信。


    那让发现了它的艾伯赫特走向放着信的桌子,尽管那几张信纸已经又被折了起来,可被展开过的信纸始终还是展露了一部分卡夫卡的字迹,视力很好的艾伯赫特几乎是一下就看清了那些,那是写信的人对于林雪涅的称呼——亲爱的雪涅小姐。


    走向桌子的绿眼睛贵族看了它许久,但最后却依旧还是把信纸塞回了信封里,并在看清了信封上的寄信人名字后把这封信放到了林雪涅的书桌上。


    在林雪涅进入到了厨房之后,那里很快响起她切菜是声音,而脱了外衣的艾伯赫特则也很快进到那里给林雪涅当下手。直到炒菜的声音响起,绿眼睛的贵族才退到了餐桌的后面,站在那样一个离他的未婚妻不近也不远,却正好能一眼就看到她的全部的距离看着她,并且只是看着她。这样的注视太过温柔,也太过满含爱意,它会让正在那里做菜的林雪涅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她只好开口说道:“怎么了吗?”


    但艾伯赫特却是并不回答。然后,很突然地,艾伯赫特叫出了恋人的名字,并在林雪涅转头看他的时候说道:“我爱你。”


    闻言,林雪涅不禁觉得一阵好笑,并说道:“你知道吗,艾伯赫特?如果你在离我这么远的地方对我说我爱你,我根本没法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后吻你。”


    于是听到了这句话的艾伯赫特就从餐桌的后面走了出来,并就走到了林雪涅的面前,带着笑意看着她。林雪涅总算是看出来了,她的男孩在期待一个吻。


    而在她把炉灶的火关了的时候,她的男孩还向她问道:“需要我闭上眼睛吗?”


    失笑的林雪涅带着一些不好意思说道:“不需要。因为……我喜欢看你的眼睛。”


    最终,林雪涅吻上微微低下了头的绿眼睛贵族,并且两人都在离彼此很近很近的时候才闭上了眼睛,并且用了很长的时间来品尝、感受这个吻。


    当这个吻终于结束的时候,艾伯赫特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等到我毕业的时候?”稍稍想了一会儿的林雪涅这样问道。而后,当她看到心爱的人因为她的这一回答而皱起眉头来的时候马上就补充道:“我学得很快,如果我不像路德维希他们那样继续进修硕士,最快今年六月就能完成学业了!”


    这样之后,以为还要很久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完婚的艾伯赫特终于又松开了眉头,并问道:“完成日耳曼文学系的学业吗?”


    “不,是完成日耳曼文学系和哲学系的学业。”说着这句话的林雪涅满满的自豪感,然后她又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你能想象吗?我就要是柏林大学的日耳曼文学系和哲学系的毕业生了。”


    在这天的晚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阿道夫希特勒的竞选演讲,以及阿道夫希特勒这个在如今的德意志已经愈发受人关注也无比强势的政客本身。


    他们只是说起了柏林大学,说起了林雪涅的日耳曼文学系和哲学系的学业。而后,林雪涅甚至和艾伯赫特说起了卡夫卡寄来的那封信。


    “弗朗茨说他可能要带着他的女友多拉来柏林了。因为他在多拉朗诵他写的小说时发现多拉有当一名演员的天赋,所以他想要带多拉来柏林学习表演。他还说等我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喝一杯咖啡。”


    当林雪涅在吃晚餐的时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艾伯赫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封信了,你把它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然后我就把它收起来放到你的书桌上了。”


    林雪涅:“那你看了吗?”


    艾伯赫特:“没有,我只是替你把信收起来了。”


    闻言,林雪涅点了点头。并且从她的表情和神态看来,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恋人看到也动过了她的信。并且,她也是如此的信任着她的男孩。在得到了艾伯赫特的回答之后,她想了一会儿说道:“你回来的时候,我的情绪可能有一点……不太好。那是因为我看到他在信里写的一句句子。他说……”


    【我提前度过了太多生命中没有她的时光,于是我也必定将要早她很多年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猜才一想到这句话,以及作家在写出这句话时的心情,林雪涅就又感觉那些情感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让她甚至难以呼吸。她知道,她感慨,却并不只是为了她所崇拜的那位德语作家而感慨。但当她面对自己的恋人时,她却无法说出那些。


    “然后他又说,‘如果我能够在十九岁的年纪也遇到十九岁的她,那该多好’。”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光的林雪涅看向自己的未婚夫,并对他笑了一下。可吃完了自己餐盘里最后一口食物的艾伯赫特却无法在这个时候也对自己的未婚妻回以一个微笑。


    这天的夜里,绿眼睛的贵族做了一个噩梦。


    深夜时分,他因为那个噩梦而一下惊醒,并惊喘着坐起来。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愈发迷人也愈发令人沉浸其中的绿色眼睛猛一下睁开,然后他马上就粗喘着转头看向睡在自己身边的林雪涅。当他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此时依旧还在那里,并且还睡得十分香甜的时候,他的喘息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上面满是汗水,他金色的头发甚至被那些汗水打湿了一些。


    于是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够靠着床头看着恋人的睡脸,并开始回忆那个噩梦。


    他梦到……有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日耳曼男孩牵着自己未婚妻的手,并将她慢慢带离自己……


    第92章 chapter 92


    当艾伯赫特才惊喘着睁开眼的时候, 梦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的清晰。可才只是过了这么一会儿, 梦里的那些就都已经模糊了起来。绿眼睛的贵族很努力地去回忆那些,却只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


    在最一开始的时候, 梦里的他还是十岁的模样。他看到了站在查理大桥上的恋人, 想要马上跑过去, 可随后他就发现应该是可以让他用一只手就能够抱得起来的恋人此时却似乎比他还要高出许多。于是他停下脚步来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属于一个小男孩的手。


    可站在查理大桥上的那个黑发的女孩却是一脸欣喜地看着他所在的那个方向, 并叫出了他的名字——艾伯赫特。


    而后,一个比他还要高大许多的金发男孩穿过他身后的那些云雾,并走向他的未婚妻。


    那个男孩和他长得如此相像,却又不是他。这让绿眼睛的贵族感到焦虑极了,当他看到那个男孩就这群牵起自己所深爱的那个女孩的手离开的时候, 他很快追了上去,而梦中的他也在那之后很快长大,十五岁、二十岁、二十五岁……


    渐渐的, 梦中的自己不仅长成了他现在的模样,甚至还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俊美, 也越来越有魅力。而党卫军的黑色制服以及红色万字袖标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可当他向林雪涅伸出手去,那个女孩却是转过身来, 用诧异而又防备的眼神看向他。


    “纳粹。”


    他听到林雪涅的口中说出这个词,然后他就惊醒了。一直到他理清那个梦中的所有片段, 他都无法平复那种心脏被人捏紧的生疼与窒息的感受。他也不能明白梦里他的恋人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神情看着他,并说出“纳粹”这个词。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并又看向就躺在他身旁的那个女孩。然后他用手指轻轻挑起恋人的一簇头发, 并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有些事他早已发现,却从未向自己心爱的人提起。


    比如说,她的头发自他们订婚的那天起就再没有变长过。


    比如说,她的指甲其实一直都没有修剪过。


    是的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恋人并不只是看起来年轻得过分。


    事实或许是……时间在她的身上静止了。


    现在,她看起来已经要比绿眼睛的贵族更为年轻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艾伯赫特听到林雪涅向他说出弗兰茨·卡夫卡写下的那句:【我提前度过了太多生命中没有她的时光,于是我也必定将要早她很多年离开这个世界。】时,他会无法也对自己心爱的人也回以一个微笑。


    有些事他早已发现,可有些事他却还从未想过。


    比如说,他是否会只是自己一个人慢慢变老,然后无能为力地早她很多年就离开这个世界。


    在这样的一个冬夜里,他会不禁想起五年零三个月前的那个圣诞夜,他在德累斯顿理工大学的门口收获了那一年最好的圣诞礼物。那就是现在正躺在他身旁的这个女孩。当艾伯赫特在那个圣诞夜把喝醉了的黑发女孩送回楼上的卧室时,这个让他着迷的女孩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秘密,而后……他也给出了他的承诺。


    【如果我不能告诉你我的过去,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能给你,你还会爱我吗?】


    【会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今年不是24岁,而是20岁,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也不是16岁而是19岁,你还会爱我吗?】


    【会的,我会的。】


    尽管他知道那天晚上的林雪涅并没能够听到他所说出的承诺,可五年多了,他一直都遵守着他在那个圣诞夜所给出的承诺。他也从未主动去问起恋人的过去。


    只是那时的他并没有想到,他所迷恋着的,他所爱着的这个女孩会真的能够想现在这样,以他未婚妻的身份陪伴在他的身边。甚至于……这个女孩还会在不久之后成为他的妻子。


    “雪涅,雪涅……”


    当艾伯赫特再一次这样念出恋人的名字时,窗外仿佛就又飘起了小雪。而正在熟睡中的林雪涅仿佛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声音而在睡梦中展露了笑意。


    于是艾伯赫特也笑了起来,并俯身亲吻她的眼睫,又轻声说道:“我爱你,我爱你。”


    【会的。】


    【会的,我会的。】


    【我会的。】


    1932年3月。


    柏林。


    这一天的柏林,气氛和往日里十分不同。并且不仅是在柏林,在整个德国,街道都显得如此的冷清,而清冷的街道上则蔓延着一股紧张且躁动不安的气息。


    这是为新一届的德国总统竞选计算票数的日子。并且,这也是将能够知道德国的命运究竟将要走向何方的一天。


    人们都去到了咖啡馆,还有很大很大的啤酒屋,又或是待在所有有着收音机的地方,通过收听电台在第一时间得知与之有关的任何进展。


    更年长的人与更年长的人待在一起,期盼着听到兴登堡大元帅得票领先的消息。


    而在年轻人之中,他们的阵营则仿佛给割裂了,许许多多的人支持着德国□□的台尔曼。而更多的人……则支持简称纳粹党的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候选人阿道夫希特勒。


    这已经是他们在这个月的第二次投票了。因为,在上一次的投票中,兴登堡大元帅与阿道夫希特勒并没有能够分出个胜负。


    这可真是一次令人惊骇的投票结果。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都以为获得共和国政府保守派一致支持的兴登堡会能够轻易地再次出任共和国总统。可是当投票结果出来的时候,人们才意识到,事情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


    并且,这个摇摇欲坠中的共和国也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强大,以至于无论他们想要扶持谁都能够得到成功。


    而现在,他们已经第二次投出了自己的选票,并期待一个与上一次投票不同的结果。


    或者是兴登堡击败希特勒,再一次出任共和国的总统。


    又或者……希特勒击败兴登堡,为这个日渐衰败的国家点亮燎原之火。


    在计票开始前的几个小时,路德维希就迫不及待地拉上他的朋友曼弗雷德,艾伯赫特,还有林雪涅一起去到了一家希特勒支持者们事先约定好的啤酒屋,并守在一台收音机的旁边。


    而他所守着的,则并非是这间能够容纳数百人的啤酒屋里的唯一一台收音机。


    啤酒屋里原本就拥有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新产物收音机,还有在这里聚集的人们自己带来的。他们把五六台收音机都调到了同一个频道,并且都把音量开到了最大。


    而由于无线电信号接收的关系,在啤酒屋里的五六台收音机全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延误,彼此之间相差了那么几秒的时间。这在有很多人聚集的啤酒屋里会显得有些嘈杂,可当计票真正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只是按捺着他们的焦急在那里听着,听着……


    这简直就是一场长达数小时的刑罚。


    最终,当新一任总统的竞选结果出现时,人们所听到的是这样一个名字——保罗·冯·兴登堡。


    不是德国□□的领袖台尔曼,也不是纳粹党的创立者阿道夫·希特勒。这就是1932年的这场大选的结果。


    三月的德国已不再下雪,瓢泼的大雨侵袭了首都柏林。


    无论是台尔曼的支持者,还是阿道夫·希特勒的支持者,这些代表着德国未来的年轻人都在大街上彷徨无助得像一个孩子一样。而原本处于敌对状态的红色战士同盟与冲锋队的成员则有史以来第一次肩搭着肩互相安慰着。


    在这一天,他们都是同病相怜的败选者。


    不明白也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的路德维希就好像那些人一样,此时他就站在啤酒屋的门口,看着不远处渐渐散去的,淋着雨的人们。而他自己此时也正站在雨中,不愿意接受他的朋友曼弗雷德撑起的拿把伞。


    那么林雪涅呢?此时她依旧坐在她原先坐着的位置上,虽然这间原本满员的啤酒屋里已走了大半的人,并留下一个个空的啤酒杯。艾伯赫特则正坐在她的旁边。


    摆放在这张长桌上的收音机不知被什么人调到了另外一个频道。


    在那个频道里,败选了的纳粹党党魁正在进行他对于自己支持者的一场呼吁。


    “我们必须继续战斗!这不是结束,而是又一次的开始!日耳曼民族也不是遭遇一次失败就会认输的民族!我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一些并不是很长的时间,去重新出发,重新捡起我们手中的武器,然后去战斗!”


    他是对的,这不是结束,而是又一次的开始。


    这是1932年的德国,而此时距离阿道夫希特勒成为德国的总理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并且,这也是保守党派的共和国政府为了阻止希特勒夺取国家的最高权力所作出的最后一次,并且也是足以扭转局势的抗争。


    可这一次的抗争所带来的,却是长达近一年时间的,全国上下的动荡以及小丑跳梁一般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仅1932年一年,德国就进行了五次全国范围内的投票选举,内阁被不断地解散以及重组。


    1932年5月,兴登堡总统解除了布吕宁的总理一职,哪怕后者在他的此次总统大选中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并且兴登堡总统还让暂时得到了他信任的巴本接替了总理一职。


    1932年11月17日,由于兴登堡总统的智囊团开始支持一流的内斗专家以及不入流的内政“专家”施莱歇将军,巴本宣布辞职。


    1933年1月30日,和前任总理巴本走到了一起的阿道夫·希特勒终于在巴本的帮助和游说下让兴登堡总统勉强答应也给他“当个几天”的总理。


    但现在,现在还只是1932年的3月,再次出任共和国总统的兴登堡大元帅就将在柏林秘密召见这位在本次大选中获得了一千三百万张选民投票的政坛新秀——阿道夫·希特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大早就出门办事去了,因为出门走得急,没带上电脑!


    我以为一会儿就能好的,没想到全都整好到家都已经快一点了!


    写到这章结尾的时候其实很感慨,魏玛共和国干的这些操.蛋事实在是一桩接着一桩,让我是实在想不到像希特勒那么能耐的人遇到这么多成群的傻逼对手要如何才能夺取不了国家的最高权力……


    第93章 chapter 93


    德意志共和国的总统府的这一天是忙碌的一天。就好像保罗·冯·兴登堡大元帅在成为新一任的共和国总统后的每一天那样。


    只不过, 今天的总统府将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在本次大选中得票数仅次于兴登堡的竞争对手以及手下败将, 阿道夫·希特勒。


    对于自己的这位客人,兴登堡的态度其实是很轻慢的。如果不是他的智囊团要求他一定要这样做, 那么这位现年已经八十五岁高龄的老人甚至都不会愿意去召见这个毫无背景也并不是出生于贵族家庭的“小矮子”。


    “听说, 阿道夫·希特勒先生只有这么高。是这样吗?”


    这位暂时成为了德意志最高主宰的老人在客人来临之前这样和身边的亲信比划着。可被他这么比划的高度, 显然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小矮子”会有的身高了。那必定得是一个侏儒, 才能够这么矮。


    兴登堡在这样比划之后就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一起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


    “我想,阿道夫·希特勒先生应该比您比划得还要再高一些,总统先生。”


    当兴登堡身边的那些人里有一个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他们的大笑声就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仿佛他们正要等着召见的并不是一名在本次总统大选中与受到了所有保守党阵营联合支持的兴登堡几乎打成了平手的一名对手, 而是马戏团里的一名身份低微任人嘲讽的小丑。


    此时距离兴登堡与希特勒约定的时间仅剩七分钟了。而作为败选的一方,纳粹党的党魁阿道夫·希特勒早已到达了总统府的门口,却并不按响门铃, 只是在门口等着,等到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两分钟的时候才按响门铃,并走进去。


    在得到门卫傲慢的回应之后, 这名心底藏着可怕野心的政治家与军事家带着一种谨慎的态度一步步走进总统府。


    尽管,在本次大选他获得一千三百万张选民投票之前, 他就已经被许多势力所注意到,甚至是着手拉拢。但这的确是现年42岁的希特勒第一次接触到最为纯正的, 来自于宫廷的势力。对于阿道夫·希特勒来说,这应当是一次至关重要的会面。


    既然他已经输了这次选举,那么他必定要尽自己所能地去试着说服这位他曾经深怀敬意并对之忠诚的陆军元帅。他必须告诉对方他所看到的, 以及他对于整个欧洲的判断。


    只不过,当他在这座华贵的总统府中试着再一次地发挥自己的演说天分时,他所得到的,却是无尽的嘲弄和大笑声。


    “你想做总理吗,阿道夫?很遗憾我觉得你不适合。但我可以把邮政局长的位置给你。它很适合你。既然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崇敬我,那你可以尽心尽责地去把我的头像印在邮票上。这样你的每一天都可以和兴登堡大元帅在一起。”


    这或许会成为阿道夫·希特勒在未来的一年时间里都一直记得的话语。


    而伴随着这句话语的,还有他在走下总统府的楼梯时所听到的,由未有全部关上的那扇大门里所传出的,几近侮辱的嘲笑声——


    【我的头像就在邮票上,我可以让阿道夫去舔一舔。但愿他可笑的胡子不会妨碍到他做到这一点。】


    在离开总统府之前,希特勒又看了一眼旋转向上的楼梯,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最终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这间富丽堂皇的总统府。


    现在,他已经对由兴登堡总统领导的内阁彻底失望了。


    并且他也知道,这些人,这些老朽而腐败的人,他们唤不醒沉睡中的德意志。


    他需要……他需要自己成为这个国家的主宰。


    绝对的主宰。


    * * *


    “海因里希!海因里希!”


    在一次短暂且并不愉快的会面之后,希特勒回到了他在柏林下榻的酒店房间。那并不是像阿德龙酒店一样豪华的酒店,却有着不错的套房。回到了酒店房间的希特勒喊出了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党卫军全国领袖,海因里希·希姆莱的名字。


    他以为这间也可以用作会客的房间里只有他的亲信一人。因此,他是如此的毫不掩饰,毫不掩饰他的糟糕心情。


    可随后,他看到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日耳曼青年。


    不不,他可以说这是一个日耳曼青年,又或者说……这是一个日耳曼男孩。当阿道夫·希特勒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时,他会觉得这是一个有着出众气质以及良好出身的,贵族青年。但当他把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并认真而仔细地观察对方时,他又会发现……对方还很年轻,很年轻,并且这个年轻人还拥有着令人一眼看过去必然会对他心生好感的好相貌。


    “您好,先生。如果您找……我舅舅,那他现在正在酒店的咖啡厅里会见一位朋友。他还以为您会更晚些才回来的。您需要我去告诉他吗?”


    艾伯赫特在纳粹头子走进来并与他视线相交的时候就从他坐着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并在对方观察完了他之后才这样试探着开口说道。


    “舅舅?”显然,艾伯赫特对于党卫军领袖的称呼让希特勒感觉到很疑惑,但他只是继续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孩子?”


    “我的名字是艾伯赫特,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


    这个明明有着沉稳气质的年轻人此刻在面对希特勒的时候流露出了一份会让纳粹头子感觉到很熟悉的腼腆以及对他的关注,那就好像他曾遇到过的,他的那些崇拜者。而不同的是,一份来自于这样的贵族青年的崇拜对于才在兴登堡总统那里受到了羞辱的阿道夫·希特勒来说,会格外地让他感到心下妥帖。


    “我的外公是他的教父。”


    艾伯赫特才只是说出了这句话,就已经让熟知自己那位亲信底细的希特勒对这位亲王的外孙感到肃然起敬。


    那份肃然起敬当然是因为海因里希亲王的尊贵身份。毕竟,海因里希亲王可不仅是一位亲王,他还是德皇威廉二世唯一还留在这个世上的胞弟。在属于过去的德意志帝国之中,这位亲王殿下的身份毫无疑问地会是超然的。


    可那份肃然起敬却不止是因为海因里希亲王的出身。它还因为这位亲王殿下在上一场战争中为德国海军所作出的那一切的一切。


    但他面前的这个青年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尊贵出身而在面对他的时候有任何的趾高气扬。这个名字叫做艾伯赫特的年轻人甚至没有特意去强调自己的外公究竟是谁,而仅仅只是提到了这一句就继续说道:


    “所以有时候我的母亲会让我叫他舅舅,只是他太年轻了,才只比我大了八岁,所以我不常这样称呼他。我听说,我听说他这周末会来柏林,所以我特地……”


    在面对这样一位刚刚在总统竞选中败选了的一党之首时,艾伯赫特表现得还有些紧张。也正是因为这份“紧张”,他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一本笔记本。当那本笔记本掉落在地上的时候,里面的“书签”就这样掉落出来。


    当艾伯赫特将它捡起的时候,无论是笔记本上的那些机械图样,还是那张被他用作书签的照片都就这样展露在了阿道夫·希特勒的眼前。绿眼睛的贵族似乎还想很快把它们藏起来,可已经看到了那张照片的希特勒却是蹲下来,几乎是和他一同捡起了那张照片。


    那是在一间啤酒屋里拍摄的照片,在人满为患的啤酒屋里,人们都很认真又紧张地围着放有一台收音机的长桌坐在那里。并且在这些人当中,还有很多年轻人的肩膀上都自发佩戴着纳粹党的标识——红色的万字袖标。也有人直接把这样的红色万字旗挂在了桌子上,并以这样一种方式来简单明了地昭示他们的立场。


    “我特地过来看看他。”在说完了自己刚刚正要说出却被打断的话之后,艾伯赫特又以一种很自豪的目光看向那张照片,并对与他一样正看着那张照片的希特勒说道:“那是我们在上个周末的时候拍的。在得知您没能获得更多的选票时,大家都很失落。”


    绿眼睛的贵族就以这样一种近乎巧妙的方式表明了他的立场。事实上,那句话里的每一个语气的转折都那样的恰到好处,并将他与阿道夫·希特勒拉近了一大步。不仅如此,他的话同时还让阿道夫·希特勒很认真地看向那张拍摄于决定胜负的那个下午的照片。


    希特勒:“那的确是一个失落的下午,艾伯赫特。但你们不应该失落整整一个下午。因为你们的时间是那么的紧迫,你们还应该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


    艾伯赫特:“是的,所以我们收听了您在电台里做出的演讲。”


    说着这句话的绿眼睛贵族笑了,他就那样直视年龄足够做他的父亲,却还未有婚娶的男人,并说出了这个男人在那次演讲中所说的话语:“我们必须继续战斗。这不是结束,而是又一次的开始。”


    和纳粹头子那富有激情的演讲不同,艾伯赫特的声音要柔和好听得多,但他的声音却又在柔和中拥有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那恰恰是阿道夫·希特勒所欣赏的。


    可在这个时候,艾伯赫特又连忙向他道歉,并说道:“我该先为您倒上一杯茶的!您能告诉我您会更喜欢茶还是咖啡吗,先生?”


    “茶,不加奶也不加糖,谢谢。”


    当这个刚刚在总统那里受了辱的纳粹头子说出这句话时,他竟发现自己的怒气已经所剩无几了。不仅如此,他还不急于去和自己的那位心腹去进行一次密谈了。此时此刻,希特勒意外地发现自己似乎很愿意和这样一个有着高贵出身的,他的支持者聊一聊,聊一聊这个年轻人自己,还有他的那些同伴们。


    很快,艾伯赫特就把刚刚泡好的红茶递到了希特勒的手上,并说道:“请原谅,如果您不着急见我的舅舅,我能占用您几分钟宝贵的时间吗?我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入党卫队。”


    看起来,这该是一次并不简短的谈话了。


    并且它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持续到海因里希·希姆莱回到这里。


    而这也就是参谋部经过了精心设计的,海因里希亲王的外孙与纳粹党党魁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这会是最合适的时机,以及最能够敲开这个多疑的男人心下防备的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到兴登堡大元帅变成大总统之后,他已经拥有了任意罢免共和国总理以及启用新总理的权利了。据德国人自己介绍,希特勒在1933年成为共和国总理之后,在公开场合面对兴登堡的时候可谦恭可谦恭了,按照我朝的话来说,那就是“希特勒在兴登堡面前谦卑得就像一个小学生。”


    然后兴登堡在希特勒上台一年多以后就死了……这一系列的当时情况以及渲染让我一直怀疑那是希特勒动的手。


    第94章 chapter 94


    【在他们本该举行的五十年银婚庆典上, 人们看到的是僵硬、冰冷而年轻的新郎, 而充满着炽爱的新娘却已经满头银发、步履蹒跚。】


    ——19世纪德国浪漫派自然哲学家,哥特希尔夫·海因里希·舒伯特。


    此时的林雪涅正在她和艾伯赫特位于柏林的家中。这是一个星期天, 这个时代的德国人在一周之中仅有的一个休息天。原本, 她的星期天应该是和她的恋人在一起的。只不过, 在来到柏林之后, 艾伯赫特的工作变得更为繁忙。


    在自诩勤劳的英国人一周还仅工作42个小时的今天,德国人就已经一周工作60个小时了。更不用说,艾伯赫特在转到柏林之后,还时有加班的情况。就比如今天,她的艾伯赫特在出门前就告诉她, 今天得要很晚才能回家了。可能他还会错过晚餐时间,让林雪涅别等他了。


    但是对于这些,林雪涅并没有过多的抱怨。毕竟, 她的男孩是这么深爱着她,如果艾伯赫特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她的身边,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呢?


    因此, 她只是把这些恋人不在她身边的时间全都花在了自己的学业上。就好比现在,她正看着有关19世纪浪漫派们的书籍, 并为自己的毕业论文做起准备。


    “1720年,瑞典小城的法伦发现了一具年轻矿工的身体。五十年前, 他因事故被埋在地下坑道中。直到半个世纪之后,人们才在偶然间发现了他的尸体。这是一具全然没有腐烂的尸体。科学家们说,这是因为尸体中充满了硫酸亚铁。没有人能够确认这具尸体, 直到一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妇认出他就是自己从前的未婚夫。”


    这是一个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的故事。在19世纪初,这个真实的故事被刊登在了报纸的“世界奇闻栏”。而后,它就深受当时的诗人们的追捧,并被诗人们争相以此为题来进行创作。


    从约翰·彼得·黑贝尔,到弗里德里希·吕克特,一直到阿希姆·冯·阿尼姆和e.t.a霍夫曼。而在林雪涅正在阅读的这本书上,当时的这一盛况则更是被笔着调侃为——“就好像他们突然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未婚妻似的。”


    当林雪涅念到这一句风趣而幽默的话语时,她甚至笑出声来。可随后,当她又细细品味起这个在书上只占了几行的故事,以及与艾伯赫特有着同样中间名的那位哲学家写出的,有关这个故事的句子时,她又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


    这分明是一个有着暖气的,温暖的家,却因为此时此刻少了那个她突然很想念的人而变得冷冰冰的。


    在这个时刻,她突然很想去到更温暖的,也更有人气的地方待上一会儿。于是她收上自己在今天一天会能够用得上的书,打算出门去到一家她最近很喜欢的咖啡馆。


    但是就在她正要出门的时候,邮差敲响了她家的门,并为她递上一封挂号信。


    那是一封从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寄出的,来自于弗兰茨·卡夫卡的信。在这样的一个星期天里,来自旧友的这封信不失为一个小小的惊喜。


    于是林雪涅带着这封信走出门去,并去到咖啡馆坐了下来。在给自己点上一杯咖啡后,她拆开这封信。却是才只看了一行就露出了诧异与错愕的表情,然后她的脸上流露出了黯然失笑的神色。


    【亲爱的雪涅小姐:


    请原谅我给您寄来如此突兀的一封信。我想告诉您,我以后或许都不会再给您写信了。虽然在不久前我还幻想了在我来到柏林之后,与您一同喝一杯咖啡的情景。我甚至还曾幻想,也许那时我还可以带上我的多拉,让她和我们一起回忆属于过去的很多事。


    这又是属于我的一个罪责。我原本应该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向她介绍您的。但在前天晚上她替我整理衣服的时候,她看到了我衣服口袋里的那封您寄给我的信。然后她哭了,说我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样爱她。这可真是这个世上最严重的责怪了。我当然爱她,比她所以为的更爱她,也比我所能够给予的更爱她。】


    这或许就是弗兰茨·卡夫卡的最后一段爱情故事里的一小段了。才只有20岁的犹太裔姑娘,她在给比自己年长了21岁的恋人整理衣服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已经和他成为了朋友的“前女友”给他写来的一封信。


    就好像卡夫卡在给林雪涅寄来的上一封信中所写到的那样——我提前度过了太多生命中没有她的时光。


    而现在,他的生命中没有那个名叫做多拉的女孩中的那些时光就这样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虽然这位德语作家总是不吝惜于和自己的现任女友坦诚自己过去的那些情史,那些并不很多的,可能不足为道的情史。


    但他会和自己的女友坦诚那位菲利斯小姐,那位和他有过短暂婚约的xx小姐,甚至他还会和才当时才只有十九岁的多拉提起自己那位自己很可能从未拥有过的密伦娜夫人。


    但是他曾提起过的情史中,却并不包括曾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很多年的那个东方女孩。


    那或许是因为,当那位从未得到过真正快乐的作家再度回忆往昔时,他会认为他与那位善解人意,并总是给予他温柔而坚定的能量的东方女孩与他之间的交往……可能根本称不上是恋情。


    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头到尾都是“纯洁的”。


    他们之间甚至从未有过一个吻。


    但当那个才只有20岁的女孩看到林雪涅写给卡夫卡的信时,她还是会为此而感到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尽管她本不需要这样,但这也并非不能够理解。


    因此她在做出了那样的哭诉之后要求自己年长的恋人向她坦诚一切,并在那之后向作家提出了她在那个晚上的第二个要求——与那个名字叫做林雪涅的女孩断绝来往。


    在经过了郑重的考虑后,作家同意了,并给林雪涅寄来了这样一封信。


    就好像他在信中所写的那样,他将不日启程,与多拉一起来柏林,陪女孩来这里学习表演。可他却不能够再一次地告诉林雪涅他的新地址了。


    【我承认,您是对的。事实上,我已经不知向您承认了多少次您的正确。但从未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郑重且深沉。尽管我曾向往过孤独,我也总是认为爱情会绊住我写作的脚步,并为了能够真正地写下去而放弃过它不止一次。但我的每一部能够让我足够满意也足够喜欢的作品却恰恰都是在一次失败的恋情后才出现的。我曾深爱过,也曾不止一次将爱情弃于脚下,并从未真正地承担过哪怕一天的,身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责任。


    但恰恰是被我舍弃的那些爱情,那些让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的感情,它们促成了今天的我,以及我的那一部部作品。这让我不禁怀疑,是否只有当我足够的不幸时,我的写作才能够继续。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请你原谅我。因为这一次,我可能真的无法把我的《城堡》带给你了。我希望能够和多拉在一起,一直到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这将是我能够给她的,除了我的爱意以外仅有的东西。】


    在把这封信看完之后,林雪涅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此时,她的心就仿佛被人在面团里掺了玻璃渣之后不断地被揉动。很多事是她一直以来都犹豫不决的,并且在过去的这几年时间里,她似乎也有很多次选择的机会。但她却一直逃避去选择。


    可是现在,卡夫卡写来的这封告别信却让她不得不正面并直视这个问题。


    【我希望能够和多拉在一起,一直到我生命的最后时刻。】


    林雪涅当然知道,卡夫卡并不是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曾被他视为终身事业以及自己之所以存在的真正意义的写作。他只不过……只不过是觉察到自己已时日不多。而这个所谓的“知道我生命的最后时刻”也已经不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那么,她是否应当做些什么,去改变这既定的结局?


    有关这一点她曾经考虑很多次。


    只是肺结核在现代社会虽然是早已攻克了的,可治疗肺结核却并没有所谓的“特效药”。它需要经历漫长的疗程,起码需要稳定服药半年以上,并且在这之中还需要根据病人的实际病情不断地变换药物的用量,实行分段治疗。但是就连卡夫卡的医生都没有办法做到严格督促他进行有效而持续的治疗,更不用说……无论是在中国、捷克、还是德国,那些用于治疗肺结核的药物根本就不是在药店里能够随意买到的。


    不够持续有效的用药并不能够治愈一名得了肺结核的病人,它甚至只能让人受到强烈的药物副作用的困扰。


    而更让林雪涅感到犹豫不决的,是她是否真的能够改变已知的过去?如果她在尝试去这样做的时候失败了,那么又会否发生更糟糕的意外?


    可过去的她只不过是在自己是否要试着去改变她崇拜的作家的最后结局这个问题上反复挣扎。现在她却有了一个新的难题——即将前往柏林的卡夫卡决定不再给她写信了,而她也没有任何卡夫卡的朋友的联系方式。


    所以,现在的她应该怎么办?


    当林雪涅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一个疑问,以及她认为自己或许可以先回到现代的布拉格或是柏林,弄清楚卡夫卡在柏林的居所时,那个念头才只是在她的脑中一闪过过,过去与现在就再一次地在她的眼前产生了重影……


    第95章 chapter 95


    属于过去与属于现在的这两个时空的交叠让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场景的林雪涅显得有些失措, 然后她很快就警觉地望向了自己的四周, 在确定了属于现代柏林的这个地方也是一家咖啡馆后,她很快在自己此时待着的这张桌子上放下了那杯咖啡的钱, 然后拎上了自己的包, 并走向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在打开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以及怀表盖子内侧的那张照片之后, 她闭上了眼睛, 并在自己的脑袋里不断地想着属于这座城市的“现在”。


    于是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她就真的回到了“现在”,并很从容地坐到了她先前就已经看好了的那张角落里无人的桌子前。


    大约在一两分钟后,一名咖啡厅里的侍应生十分抱歉地走了过来,并试探着用英语说道:“你好?”


    “你好。”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了的林雪涅笑着对侍应生回了一句你好。虽然德语的你好和英语的你好发音很相似, 但就是那一些些小小的区别,就能让人听得明白他究竟是在说德语还是英语。


    因此,当林雪涅说了这句话之后, 因为她复古的衣着而多看了她几眼的服务生就也笑了起来,并向她解释道:“抱歉,我刚刚没有看到你。”


    “没关系。”林雪涅这样说道:“我也才刚刚进来, 还找了一张我喜欢的桌子。你能把菜单拿给我看一看吗?”


    “当然。”说着,在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带上了菜单的服务生把那本小册子递给了林雪涅, 并向她介绍了一些他们这里反响不错的汤以及色拉。


    幸好,幸好林雪涅一直都有随身带一些现代欧洲的现金以及她的信用卡的习惯, 这让她能够在这样的时候很从容地点上一点东西。就好像现在,她和服务生说她只是想要一杯热可可。


    她想要在喝一杯热饮的时间里好好地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有关她接下去应该去哪里, 怎么做,然后再离开这里。可谁曾想,被她和信用卡还有一些欧元以及捷克克朗放在一起的,在回到了过去之后就自动关机并且怎么也开不了机的手机就这样直接响了起来。


    这久违了的手机铃音可让林雪涅被吓了一跳!并且,在惊吓中她险些把自己的包给扔了出去!


    而当她把手机摸出来之后,看到来电显示人的名字她简直哭笑不得。


    又是海莲娜!


    以及又是海莲娜的夺命连环呼!


    但是这一次,已经两年多没有见到自己这位友人的林雪涅竟是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感到很是怀念。因此,这一次的她并没有多想,也并没有把对方的这一来电按掉,而是直接接起了电话,并对电话那头的友人说道:“喂,海莲娜?”


    而电话那头的海莲娜则很是给力地说道:“谢天谢地!你的电话总算打通了!你已经失联两天了!你必须告诉我你这两天都去哪儿了!你还必须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失联……两天?”


    才一接起电话就从对方的口中得知这一她还没能来得及弄清楚的关键信息,林雪涅显然很难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不再去管电话那头的海莲娜到底被她弄得怎么崩溃又是怎么的歇斯底里,林雪涅只是问道:


    “你是说,你才和我失去联系……两天?你能再和我确定一下今天是几几年的几月几号吗?”


    海莲娜:“你居然问我……今天是几月几号?宝贝,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都经历了什么?我承认,前阵子我是很不对,但是这三天你带给我的惊吓已经很多了,你不能再带给我更多的惊吓了!之前你在进到家里之后突然就不见了,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人跟我说他在学校里看到你了。我让他继续盯着你,可是他……”


    不用海莲娜说完她这几天的经历,林雪涅就已经忍不住偷笑起来,可她却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对这个一直告诉她一切只是癔症的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可是甜心,你刚刚说了,我必须告诉你,我这‘两天’都去哪儿了。”


    意识到林雪涅话里的若有所指,海莲娜果然发出了近乎崩溃的惊呼声!在一阵抓耳挠腮已经胡乱揪头发之后,手里正拿着那几份报纸图片的海莲娜凭借着她最后的勇气向林雪涅问道:“你……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这‘两天’去了很多地方?之前你在进到家里之后突然就不见了,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人跟我说他在学校里看到你了。”


    “嗯……也没有去很多地方,大部分时候是在柏林,不过也回去过几次德累斯顿,圣诞节的时候去了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还去过一次罗马,一次巴黎……”


    当林雪涅挤牙膏似地说出这些地方时,就连林雪涅自己都觉得这可能很是不妥,而电话那头的海莲娜则直接感觉到一阵晕眩。


    在海莲娜沉默的时候,林雪涅问道:“到底是什么让你突然这么相信我经历的那些不是癔症了?就因为我在回家之后突然不见了?然后又一下子在学校里出现?这可不像你。”


    海莲娜:“我去找人查了查1930年4月的柏林的报纸,我也自己找了很多1930年4月的布拉格的报纸。”


    林雪涅:“来自德累斯顿的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即将与来自布拉格的雪涅·林在柏林订婚?”


    听到林雪涅的询问,海莲娜终究还是认命地笑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可随后她又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你真的没有在开始学习日耳曼文学之后改了自己的名字吗?”


    然后林雪涅告诉她:“那我可得通知来自德累斯顿的蓝眼睛男孩也和我一起改名才行。”


    这下,海莲娜总算是认了。可是她才打算接受这三天来的又一个巨大冲击,就听林雪涅对她说道:“再听到你的声音我感到很高兴,海莲娜。因为我已经有两年都没见到你了。”


    海莲娜:“…………”


    “我还必须告诉你我现在在哪里吗?”林雪涅强忍着笑意地说道:“我现在在柏林。是的,我可以马上就给你发我的定位。但我现在还没有连上wifi,我得在挂了电话之后才能给你发定位。所以,在我挂电话之前,你能不能先帮我一起想一想,我如果想要弄清楚卡夫卡和他的最后一任女友多拉·迪曼特在柏林的住处?他快要和多拉·迪曼特一起来柏林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听完这些话,电话那头的那个坚强的姑娘到底还是在沉默了十几秒之后,在林雪涅再次呼唤她名字的时候给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答案:


    “洪、洪堡大学的图书馆。大概吧,我不是很确定了,但这样的信息你在网上靠谷歌肯定是找不到的。”


    林雪涅:“好的,谢谢你。”


    海莲娜:“等一等!你不是那里的学生,你进不去的!我可以……我可以问问我的那些同学……”


    林雪涅:“我有一张1932年的柏林大学学生证,也许我可以先去试试?我挂电话了,海莲娜,挂电话之后我会尽快给你发定位的。”


    说着,林雪涅本已要挂断电话,却是又叫了一遍自己这位好友的名字,并说道:“谢谢,一回来就接到你给我打的电话。还有,我很想你。”


    当林雪涅挂断电话的时候,服务生已经给她端来了她要的热可可。于是她就正好问对方要了这里的无线网络密码,并先把自己的定位发给海莲娜。


    当她这样做了之后,她甚至因为想到了对方究竟会受到怎样的冲击而险些笑出声来。但她很快忍住了,并在看了看她从这里应该怎么去洪堡大学之后抓紧时间看起了自己的社交网络app,微博也好,脸书也好,推特也好,又或者是instagram。


    虽然说,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她才只是失联了两天,可是对于她来说,她却是已经有整整两年的时间都没有碰这些了。


    这或许无异于让一个在现代社会中长大的人去到一个没有信号的小岛上做了好一阵子的修道士,然后又让她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尽管,她还会很快就回去,但她也会很怀念属于现代社会的一切,然后趁着这个放风的机会好好地怀念一下属于这里的一切。


    但是在她刷着那些app的时候她依旧会产生疑惑,为什么……她在那里的两年时间,会仅仅是这里的两天。


    这是她还从未遇到过的,现代与过去的不同时间流速。


    然而还没等她好好地想一想这对于她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又意味着什么,海莲娜就已经在whatsapp上给她发来了消息——【在洪堡大学等我!我这就来柏林!】


    【我不能,我不能在这里等你那么久,我不能在过去“失踪”。】——林雪涅很快给她发去回复。


    但是海莲娜却并没有再这么快就回复她了,或许她已经着急去收拾东西了,然后去到火车站!于是林雪涅只能喝了几口热可可,并又看了一会儿网页,怀念了一下属于这里的一切,然后发了一条日常微信朋友圈,让她的家人知道她现在依旧还在“这里”,接着就结账离开了咖啡馆。


    在这个时候,属于海莲娜的回复才到,并且那还是一句气喘吁吁的语音回复——【你给我在那里等着!我只用五个多小时就能到柏林了!你在那里给我等着,或者“回去”一会儿再过来,明白吗?】


    嗯……明白。


    林雪涅在心里这样想到,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在海莲娜给她发了一句文字的“明白吗?!”之后才反应慢了半拍地给出了她的回复——明白。


    而后,她就走去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公交车站,乘坐公交车去到洪堡大学。


    洪堡大学,这是海莲娜来到德国做交换生的时候曾经就读过的,德国最著名也最出众的几所大学里的一所。林雪涅曾经去到过那里,以那里的学生海莲娜的朋友的身份。


    可再次去到那里,林雪涅却会拥有更多的感慨。


    那是因为,洪堡大学的前身就是她“现在”正在就读的柏林大学。二次大战结束后,德国的首都柏林被美英法以及前苏联这两股势力瓜分。


    就好像这两股势力把德国划分成了又称西德和东德的联邦德国与民主德国那样,他们把柏林也一分为二,并将西柏林与东柏林这两个柏林置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形态之下。


    始建于1810年的柏林大学就这样被划分在了东,而在柏林墙建成之前的1948年,从“东柏林”出走的原柏林大学的师生们就在属于“西柏林”的土地上建起了“柏林自由大学”。而在1949年,柏林大学属于东柏林原校址上的校区则也因此改名成了“柏林洪堡大学”。


    可以说,洪堡大学如今也是林雪涅的“母校”了。


    现在,她就走进了这所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母校”。在仅仅是进入这座德国名校的校门时,林雪涅并未有遭到阻拦,保安并没有拦下她,非要她出示自己的学生证才能进到里面。可当她想要进到图书馆的时候,情况就不会也是如此了。


    于是,她在洪堡大学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要求她出示证件的时候,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了她的那张学生证。


    属于1932年柏林大学学生的学生证。


    “我只有这个。”在把自己的学生证递给对方的时候,林雪涅这样说道。然后,她的那张学生证就这样并不让人感到过分意外地让保安发出了惊叹声。


    “这是……七十多年前的柏林大学学生证?”问出了这句话的图书馆工作人员带着显然意见的不可思议。


    当然意识到对方肯定是算错了的林雪涅则好笑地纠正道:“是八十八年前的。”


    第96章 chapter 96


    “是八十八年前的。”


    当林雪涅说出了这个答案后, 那名柏林洪堡大学的图书馆工作人员连忙叫来了他的同事, 让他们都来看一看这张在这个时代显得珍贵无比的学生证。


    而后,随着那名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喊话, 有好几名这里的学生也靠了过来, 并在得到林雪涅的同意后惊奇地“传阅”了它。


    “所以说, 这是你的……奶奶的学生证?”


    在把这张显得珍贵无比的学生证传了一圈之后, 最初让林雪涅出示证件的工作人员向林雪涅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并且,他还在那之后对着那张和现在的拍摄风格与手法都有着极大不同的,并不很大的黑白照片确认了好一会儿。


    而林雪涅只能是带着些许被掩饰了的尴尬点了点头。


    于是那名工作人员又继续惊叹道:“天哪,你们长得可真像!所以你今天是想来你奶奶就读过的学校看一看?”


    “是的。”


    在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之后,对方很爽快地对她说道:“请吧!你一定会爱上这里的!这真的是一所很棒的学校。”


    被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慷慨放行的林雪涅在对方把学生证还给她之后向对方道了谢, 而后就进入到了这间在大轰炸之后对于她来说已经几乎找不到属于过去的影子的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使用图书馆内的检索系统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可能与之相关的书目。


    走到位于落地窗边的书架旁翻找书籍的林雪涅并不会想到,她在这个时代显得颇为复古但绝对不会怪异的穿着, 以及她那日益与众不同的气质会让她成为这一处的美景的一部分。


    有一个在今天穿上了衬衣和西装,也搭上了领带,梳了一个帅气发型的蓝眼睛男孩恰巧路过这里, 并因为她的存在而在走过之后猛一个转身回头。


    “艾伯赫特?”


    走在他旁边的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的干练女孩叫出了他的名字,似乎是在问他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


    不等那个气质干练的女孩弄清楚自己堂弟口中所说的“她”究竟是谁, 蓝眼睛的男孩就跑了起来。而在他向着图书馆的方向跑起来的时候,这个德国女孩才看到了站在书架旁翻着书的, 让人能够在这么远的地方都可以注意到她的亚裔女孩。


    这个德国女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堂弟口中所说的“她”可能是谁,于是她很快追了上去。当她气喘吁吁地追到图书馆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被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并怎么都和人解释不清楚的自家堂弟。


    于是蓝眼睛男孩的堂姐只是走上前去,出示了自己哲学系学生的学生证,并说了一句“他和我是一起的”,就轻而易举地把人给带了进去。


    “你说的那个‘她’是之前让你一路追到了布拉格去的女朋友?马里奥提起过的,雪涅?”


    当艾伯赫特的堂姐用被压得很低很低的声音对他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蓝眼睛的男孩只是点头,然后凭借刚才他看到林雪涅的那惊鸿一瞥而判断起了她到底会在哪里。


    “可是你们都分手好几个月了,我们的小弟弟为了这件事还很自责。”


    哦,马里奥啊马里奥,那正是两人共同的堂弟,那个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和自己已经成年的堂兄艾伯赫特长得差不多高的纯真野兽派男孩。仅因为自己在圣诞节前夕失恋了就凭借他的聪明才智给自己的堂兄制造出了一出人间惨剧。


    但是蓝眼睛的男孩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和自己在洪堡大学攻读哲学系硕士学位的堂姐谈起这些,他只是在向着林雪涅可能在的位置走了一会儿后就停下脚步说道:“你能先回去吗,梅拉尼?我晚些再和你联系。”


    梅拉尼:“为什么?”


    艾伯赫特:“因为你如果和我同时出现,很可能会让她误会,就好像那时候的加特曼一样。”


    梅拉尼:“可是就算她误会好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艾伯赫特:“我会介意。”


    仅仅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回答,以及自己的堂弟在说出这句话时的反应,这个名字叫做梅拉尼的女孩就已经意识到了可能十分关键的一个重点:“你该不会是还对她余情未了吧,艾伯赫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过去看她一眼,也不一定会和她说话。”


    说着这句话的蓝眼睛男孩只是看着林雪涅应该在的那个方向,并没有把自己的注意力分上哪怕一小部分给就站在他身旁的堂姐。


    但就是在他看到了距离他所站着的位置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正背对着他的林雪涅时,他被自己的堂姐拖进了另一边的书架里。


    梅拉尼:“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艾伯赫特。你得让我知道,你对那个姑娘到底是余情未了还是早就不在意了。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艾伯赫特:“你非要用这么奇怪的用词吗?”


    梅拉尼:“所以你想我说那是你失散已久的妻子吗,艾伯赫特?”


    被自己的堂姐拖进了这里的蓝眼睛男孩从没有这么想要摆脱对方。现在,他已经知道那个从未让他忘记过女孩此刻并不在天涯海角,而就在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认知会让他感到坐立不安,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根本无法集中心神去听自己的堂姐在说些什么。直到……对方按着他的肩膀说道:


    “如果你对她的确还余情未了,你就必须得听我的,男孩。妒忌可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明白吗?”


    对上自己堂姐的质问眼神,蓝眼睛的男孩显然不是很明白。于是他的堂姐不得不手把手地教导他道:“牵着我的手,在和你的前女友视线对上之后再很惊慌地松开我的手,明白吗?”


    这下,蓝眼睛的男孩就很能够明白了。得到了这样一个具体指令的他似乎有些明白堂姐的用意了,虽然他还很怀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可以。但他还来不及再多想一想,比他年长了两岁的堂姐已经已经没了耐心地自己牵起了堂弟的手,并向着那个亚裔女孩所在的方向走去。


    擅长u型道滑板也拥有很棒身材的蓝眼睛男孩几乎是被自己的堂姐拖着往前走的,而仅仅只是这一小段路,他的手心就已经出了很多汗,这简直让牵着他手的堂姐梅拉尼不敢置信。


    但不等这个气质干练,竖着整齐马尾的女孩狠狠地瞪自己没出息的堂弟一眼,被蓝眼睛的男孩擦肩而过的林雪涅就抬起了头,并因为那道望向她的紧张视线而望向他们。那个蓝眼睛的男孩,还有他身边的金发女孩。


    那一刻,林雪涅怔愣了。


    而当她怔愣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月未有见到她的那个蓝眼睛男孩也愣住了。又或者说……他是被曾经迷住过他的这个女孩再一次地迷住了。


    时间仿佛就这样在两人之间按了一个暂停键,却又似乎不仅仅只是暂停而已。


    直到……实在看不过去的梅拉尼发出声音,并带着些许浮夸地问道“她是谁?”,林雪涅才反应过来,这个在打扮上和过去她所熟悉的样子已经有了很大不同的男孩并不是她的绿眼睛贵族。


    显然蓝眼睛男孩的这个堂姐并不是实力演技派的,并且她所作出的“表演”也与自己心里想的其实很不一样,这让她作出了如此浮夸的表演后感到有些尴尬。但幸好,幸好当时还在愣神中的两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只是在她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后,两人才都或发现,或想起了她。


    而蓝眼睛男孩接下去的反应则堪称本色出演!当他又想起了这个从今天上午起就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堂姐之后,他才发现了自己还和对方牵在一起的手,那让这个男孩几乎是触电一般的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那竟是让林雪涅在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情景时感到好笑了起来。


    笑起来了的林雪涅带上了她在自身的时间静止的这几年里所慢慢浸染的特殊韵味。那应该不仅仅是属于二十世纪上半业的复古气质,它还是浓浓的文艺情怀,以及撩动心湖的,若有似无的魅力。可那一切的一切却都出现在了这张少女的脸上。


    那双比蓝眼睛的男孩记忆中更为温柔的眼睛看向三人中首先发声的梅拉尼,并问道:“所以,你是艾伯赫特的女友吗?”


    这下,换蓝眼睛男孩的堂姐愣神了。林雪涅的反应显然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这让这个比艾伯赫特年长了两岁,也理应比林雪涅年长两岁的德国女孩被她带跑了节奏,只是在理智的强力驱使下才干巴巴地说道:“还不是,但我觉得很快就会是了。”


    “我是林雪涅,艾伯赫特在布拉格大学的同学。”


    说着,林雪涅向梅拉尼友好地伸出了手。


    第97章 chapter 97


    “我和她不是……”


    看到林雪涅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自己堂姐的话, 蓝眼睛的男孩很着急地想要开口解释, 却只是一句话才只说了半句就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又说道:“她不是……”


    但是因为被堂姐瞪了一眼,这句话也没能给说全了。最后, 蓝眼睛的男孩只能问道:“你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这可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就在林雪涅踌躇于不知应当怎么回答的时候, 海莲娜已经又给她打来了电话, 这让林雪涅在说了一句“请原谅”之后接起了电话。


    接着她才一接起电话, 手机的听筒里就传来她带着喘的声音:“我赶上火车了!我赶上火车了!再有四个半小时我就能到柏林了,你就在那里等着我,不许给我玩失踪知道吗!”


    在这样的时候,林雪涅只能是底气很不足地用捷克语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当她用上捷克语的时候, 艾伯赫特的堂姐的确是听不懂了,可在布拉格大学做过一个学期的交换生的艾伯赫特却是能听懂听一些的。他不仅能听懂林雪涅说的那句回答,还能在这个很安静的环境下听到一些电话那头的海莲娜的声音。


    这让林雪涅只能在一脸半懂半不懂的艾伯赫特向她问出什么之前主动说道:“我不是跟朋友一起来的, 但是我和海莲娜约好了今天晚上在柏林见。”


    “所以在晚上之前,你还有很多需要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在见到林雪涅的时候并不会像自己的堂弟那样有那么多欲言又止的梅拉尼这样问道。


    林雪涅:“是的,不过我得……先找一点书。”


    梅拉尼:“需要帮忙吗?我是这里的学生。”


    林雪涅:“谢谢, 我想要知道这片书架里的哪本书会能告诉我弗兰茨·卡夫卡和多拉·迪曼特在柏林居住时的地址。”


    梅拉尼:“哇哦,所以你是个病入膏肓的卡迷?”


    虽然艾伯赫特家里的几个堂亲的关系都不错, 但是艾伯赫特与自己的堂姐梅拉尼之间的关系到底还是没有亲密到会和对方事无巨细地说起自己的女友这种程度。并且,格罗伊茨家的男孩们向来就不是“姐姐的小甜心”。因此, 梅拉尼只是知道把自己的堂弟艾伯赫特迷得不轻的那个女孩是个在布拉格大学学习日耳曼文学的中国女孩,对于卡夫卡的作品和卡夫卡本人都很感兴趣。


    喜欢卡夫卡的人很多,尤其是对德语文学感兴趣的人更是如此。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只知道卡夫卡与菲利斯以及密伦娜夫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以及情书集。通常来说, 能说出多拉·迪曼特这个名字就已经够让人感到惊讶的了,更不用说林雪涅一开口就是弗兰茨·卡夫卡与多拉·迪曼特在柏林居住时的地址。


    这让梅拉尼很是惊奇,并对林雪涅另眼相看。她甚至和林雪涅聊起了卡夫卡。


    或许是因为林雪涅实在是太难触发同性对于她的攻击性了。当哲学系的研究生梅拉尼和林雪涅聊起了上世纪最特别的那个德语作家时,她显然有些忘记了自己正扮演着的那个角色。但是还未等梅拉尼意识到更关键的这一点,她就已经先一步地意识到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聊天实在是很不恰当的一件事,于是她闭上了嘴,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帮林雪涅翻找起了那些书。


    而在这个过程中,艾伯赫特则只是看着许久不见的……曾经和他有着那样亲密关系的女孩。当他这样看着林雪涅的一举一动时,他会有些不能够想象,自己居然度过了没有她的那几个月。他同样也不能够想象,自己当时究竟是如何就这样轻易地和她分道扬镳了的。


    “好了,我觉得这几本书是最有可能有你要的信息的了。也许你会想要我帮你把它们借出来,然后找个可爱的,能坐下来一起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的地方?你吃过午饭了吗?”


    当林雪涅一本一本地接住梅拉尼给她挑出来的书,并真的开始就这样翻起它们的时候,伪装成了蓝眼睛男孩预备女友的……堂姐梅拉尼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让林雪涅疑惑极了。显然,眼前这个德国女孩在对待她时的热心程度让林雪涅已经感到很是讶异。更不用说……对方居然还想邀请她一起……共进午餐?


    就算这个女孩和艾伯赫特已经是有了深厚感情基础的恋人,这样的邀请也会让林雪涅感到很是奇怪,更不用说……两人似乎还没有开始正式拍拖。


    为这个女孩的“大方”和“自信”感到了很是惊奇,甚至还有了些许尴尬的林雪涅很是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说出了这个提议的梅拉尼,又看了看她身旁的蓝眼睛男孩,良久她才说道:“谢谢,但是我觉得……我可以就只是坐在这里翻翻它们。”


    “所以你觉得这里现在还能有座位吗?来吧,过来吧。”


    说着,梅拉尼还直接拿着她还拿在自己手上的那几本书,直接就向着借书的地方去了。可她才走了几步,就发现理应和她一起扮演“恋人未满”的自家堂弟还傻站在那里,于是梅拉尼只能退回来,一手抱着书,又一手牵着堂弟,走向借书的地方。


    梅拉尼原本以为,在刚刚的简短聊天中,她就已经对这个能够让自己的堂弟才只是见了一面就从慕尼黑追到了布拉格去的中国女孩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和了解了,可当她帮林雪涅把那几本她们一起挑出来的书都给借好之后,她却是遭遇了由林雪涅带给她的又一重深刻认识!


    那是因为林雪涅在试着把那几本书放进自己的背包里,而蓝眼睛的男孩则很坚持地要把那几本书拿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梅拉尼看到了林雪涅包里原本就躺着的那两本书!那是她几个星期前还在博物馆里看到过的,二十世纪上半业的时候出版的哲学相关书籍!


    “我能看看你包里的那两本书吗?”


    天知道这个哲学系的硕士生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要表现得过于激动,也不要吓到这个女孩,并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对林雪涅问出这句话。


    此时林雪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哲学系导师推荐书单上的这两本书对于梅拉尼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是她只是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包里的那两本书,并说道:“唔,可以啊。”


    然后,她就很大方地把它们拿了出来,并交到了梅拉尼的手上。


    可想而知,拿到了这样的两本书的梅拉尼到底会有多么的激动。甚至于……接过这两本书的时候她还有些受宠若惊,她搓了搓自己的手,又摊开双手看了看。为了确保自己不会用紧张得出了手汗的手去捧起那两本书,梅拉尼甚至把手放到了自己堂弟的西装外套上擦了擦才在对林雪涅笑了笑后接过书,并翻了起来。


    “这本书上还有笔记!”


    几乎是这样喊了起来也跳了起来的梅拉尼看到那些笔记的时候还以为是这本书的哪一任拥有者写下的注解,可她很快就得到了一个能浇灭她热情的残忍回答。


    林雪涅告诉她:“是的,那是我做的。”


    这样的答案让梅拉尼直接瞪大了眼睛,并在同时毫无面部表情地看向她。此时此刻,哪怕是梅拉尼眼睛上的任何一根睫毛都在对林雪涅表露着无声的控诉——你怎么能在这样的古董上乱写乱涂!


    可这样的残酷控诉只持续了几秒,因为林雪涅在那之后向梅拉尼问道:“你好像很喜欢这两本书?我做过笔记的这本不能给你,但是底下那本可以送你。”


    对于林雪涅的这个提议,林雪涅眼中的这个一眼看过去还挺能唬人的德国女孩足足花了十五秒钟的时间来做出她惊讶之后又喜出望外的反应。


    “你确定吗!这本书很珍贵!就算只是影印本也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甜心你真的确定吗?你真的真的确定吗?”


    在得到了林雪涅很耐心的多次点头回答之后,蓝眼睛男孩的这位堂姐不满足于只是对林雪涅喊出一句甜心了,她还要一手小心地捧着书,一手热情地去拥抱林雪涅,并且抱完了还要在这个身高大约有一米六八,在中国女孩里已经显得手长脚长却依旧还是比她矮了近十公分的女孩的左右两边脸颊都各亲一下!


    这下,站在旁边,手里还抱着六本书,已经发出了好一会儿无声抗议的艾伯赫特是真的不能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了,他试着发出很突兀的咳嗽声。可当他发出克制的第一下声响时,无论是正在抱人的还是正在被抱的都没有注意到他,于是这个今天原本只是顺路过来和自己的堂姐听一次演讲的男孩不得不发出了更大声的咳嗽声,并在发现他的堂姐是故意不理他的时候语气欠佳地叫出了堂姐的名字。


    “梅拉尼!”


    谁曾想,在林雪涅的左右两边脸颊都各亲了第二下的梅拉尼还能在松开堂弟的前女友时泰然自若地转过身来。


    “她可真是个可爱的甜心女孩,对吗,艾伯赫特?”


    在这个蓝眼睛男孩的堂弟一出马就害得两人当即分手之后,正在假扮蓝眼睛男孩的恋爱对象却完全忘记了职责还对人又抱又亲的堂姐这样说道。


    或许,这个蓝眼睛男孩真的已经可以去到脸书和推特上发表一篇长文了,标题就叫——《我的恋情是怎么被我的堂亲给毁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2016年的最后一天就要过去啦!


    也不晓得搞啥活动庆祝的好,虽然我们的农历新年还有一个多月,但好歹也算是跨年了吧!


    于是在2016年的最后一天和2017年的第一天来我当天更新的章节里留言的都有红包送吧!


    希望大家都能快快乐乐哒!在2017年里也能更健康,更美,更自律!


    第98章 chapter 98


    在梅拉尼说出了那样一句毫不心虚的话之后, 她久被自己的堂弟“很不绅士”地往外拽了好几步, 并很不客气地问她:“除了男朋友之外你真的没有也交过女朋友吗,堂姐?”


    梅拉尼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当然是肯定而坚定的!除此之外她还要反问自己的堂弟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她的堂弟放开了她, 却依旧还对她抱着怀疑。并且那浓浓的怀疑都要从眼睛里涌出来了!


    在盯着自己的堂姐看了好一会儿之后, 蓝眼睛男孩才手里抱着那些才被堂姐借出来的, 让他的前女友一直想拿去自己背着的书, 并对完全没能弄清楚情况的林雪涅说道:“我们走吧。”


    经过了这样的一段小插曲,三人在又去到了一家距离洪堡大学不远的简餐·咖啡厅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带着小小的尴尬沉默了好一阵子的。直到三人在简单的午餐后又各自拿起那六本书里的一本,并一起在那些书里找了好久的“弗兰茨·卡夫卡与多拉·迪曼特”这几个关键词之后,艾伯赫特的堂姐梅拉尼才再一次地出声道:


    “你真的不是在德国出生的吗?或者你真的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来到德国, 然后在这里长大的吗,嗯……雪涅?”


    在听到这样的问题后,林雪涅才抬起头,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那本和梅拉尼翻的页数差不多的书,然后她又看向被她们俩甩出了一截的蓝眼睛男孩。在意识到对面的那个德国女孩话里的意思之后, 林雪涅才在艾伯赫特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说道:


    “是的,我在18岁的时候才来了柏林, 在柏林音乐学院学习长笛。”


    梅拉尼:“然后你又去了布拉格学习日耳曼文学,现在还在看19世纪的那些浪漫派的书?你喜欢舒伯特?哥特希尔夫·海因里希·舒伯特?”


    林雪涅:“谈不上特别喜欢, 只是我们的导师……我们的导师推荐了他的书,作为课余读物。”


    哥特希尔夫·海因里希·舒伯特,19世纪德国浪漫派自然哲学家, 在林雪涅的原计划里,今天下午她本该看完又三分之一的这位哲学家的书的。


    梅拉尼:“哲学系的导师?”


    林雪涅:“不……不,是日耳曼文学系的导师。”


    当着人的面这样说谎话其实会让林雪涅感到很有压力。尤其是……当她对着梅拉尼的那双很漂亮的眼睛时。幸好,幸好就坐在梅拉尼边上的蓝眼睛男孩现在一脸说不清是毛躁还是暴躁的样子,事实上那消除了林雪涅的一些紧张感。


    于是她在又看向梅拉尼的时候问出了她想了很久的一个小请求。她说:“请原谅,我可以拍一张你的照片吗?”


    接着,梅拉尼甚至还带着一些惊喜很快就回答道“当然!为什么不呢?”


    “我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但我们大概得到光线更好一点的地方去拍?”


    在得到了对方的同意后,林雪涅这样告诉对方。可是她的这句话却在让梅拉尼感到更高兴了的同时也让蓝眼睛的男孩很着急地看向她们。但蓝眼睛男孩的这一反应却是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两个女孩这就跑到了阳光正好照射进来的那面窗户,并拿出了手机在那里拍照。


    于是蓝眼睛的男孩只好转过身去看着她们。但当他看着阳光光晕里的那个黑发女孩时,他会发现自己的焦躁感受就这样慢慢地平复了,并且就连目光都柔和了下来。


    但是此时此刻,就坐在那个阳光底下的没有人的位置上的林雪涅却是发现自己怎么都拍不好这个叫做梅拉尼的女孩的眼睛。也不知该说是自己的手机摄像头不好,还是这个有着让人着迷的眼睛的女孩不是那么的上镜。总之,她拍出来的那双眼睛甚至都没有她所看到的那双眼睛的一半那么美。


    这其实会让林雪涅感到有一点泄气,并在多角度地尝试了老半天之后不禁抱怨道:“其实有时候拍照片是真的没有画画好,如果是艾伯赫特……”


    一个不小心就说出了那个名字的林雪涅愣了愣。事实上,她想说的是——如果是艾伯赫特,一定能把你的眼睛画得很美。他也一定能够捕捉到那束光照到你的眼睛里时最美的那个瞬间。


    可她说的“艾伯赫特”却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所以为的那个“艾伯赫特”。但是已经听到了这个名字的梅拉尼却对她说出的这半句话有了自己的理解。于是梅拉尼对林雪涅露出了鼓励的笑意,并用带着疑问的语气说道:“如果是艾伯赫特……?”


    这可真是让人感到尴尬的事,林雪涅想要向对方解释,又不知道应当从何解释,于是她只能吱吱呜呜地说道:“不是的,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


    可是这样的话当然解释不了什么,并且非但解释不了什么,还会让人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误会。但梅拉尼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抓着不放,而只是示意林雪涅和自己一起看向她的傻堂弟,并轻声说道:“他好像听到我们在说他了。”


    闻言,林雪涅也转过头去看向蓝眼睛的男孩。


    在这间装修得十分简约又很富现代气息的咖啡馆里,蓝眼睛的男孩因为在今天上午出席了一场演讲而穿着搭配西装的衬衣,也打着领带,而特意整出的成熟发型则让他看起来与往日里有了更大的不同。那会让林雪涅在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猛然想起近来十分忙碌的,她的贵族男孩。


    虽然属于这个时代的艾伯赫特拥有更为强健的身材,并且身处和平年代的他看起来也拥有更为无忧的稚气。可当林雪涅在距离他有这么一段距离的时候向他看过去,她会恍然以为,那是生在了这样一个美好时代的,她的贵族男孩。


    蓝眼睛的男孩原本只是在那两个女孩向他看过来时向两人笑了笑。可之后,他看到了林雪涅注视着他的目光,以及那么长时间的注视后的那抹带着满满遗憾的笑……


    “我们不拍了吧。”


    收回了自己视线的林雪涅对身旁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她的梅拉尼这样说道。这位和林雪涅相隔了八十多年的“柏林大学同系校友”在此时展现了她善解人意的一面。她并未再多问林雪涅什么,并只是赞同地说道:“好的,我们回去继续翻书。”


    于是两人从座位上起身,但就是在这个时候,林雪涅挂在腰带上的表链卡扣松了,那让她系在腰上的怀表一下掉了下去。那一刻林雪涅可是被吓到了,但幸亏,幸亏梅拉尼的反应迅速,在她的怀表掉到地上之前就帮她抓住了。


    但是梅拉尼这一抓就捏在了怀表弹开盖子的那个开关上,当她和林雪涅一起松了一口气地摊开手时,怀表的盖子就那样弹了开来,并露出了表盖里侧的那张绿眼睛贵族的黑白照片。


    那张照片只是露出了那么一瞬间,就被林雪涅看似不经意地合上了盖子,并只是拿在了手里,没有再次把它系挂在腰上。


    林雪涅并不是很确定梅拉尼是不是有在她把怀表的盖子合上之前看到什么,又是不是能够看清那张照片。但她并不想让这个即将和那个天生开朗的俊美男孩展开一段恋情的女孩误会什么。


    虽然,她也的确是因为属于这个时代的艾伯赫特就要和这个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女孩在一起了而感到很不适应,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一晃眼就会看到她的贵族男孩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了。但她认为她有这个责任让对方不去产生与她有关的胡思乱想,以及可能引发两人之间矛盾的误会。


    于是她说道:“梅拉尼,有件事我不是很清楚你是不是知道。”


    在这个个子高挑且气质干练还梳着一个马尾的德国女孩看向自己的时候,林雪涅在犹豫再三之后深吸一口气,然后很是认真地说道:“我和艾伯赫特……有过一段恋情。但那都已经过去了,分手也是他提出的。所以,我希望你不会对他产生不太好的误解。我觉得,你们是很般配的一对,以后也会很好的。”


    当听到林雪涅说出“分手也是他提出的”,梅拉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就看着林雪涅走在她前面地回到了她先前坐着的那个位置,并在对蓝眼睛的男孩礼节性地笑了笑后就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几本书上。


    在那之后,也回到了自己先前座位上的梅拉尼几次想要开口,却苦于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当她好容易看到了似乎可能存在的时机,想要开口了,却又被她的堂弟给事先觉察到了一般地盯着,用眼神给威胁回去了。


    那好吧,她就干脆闭嘴了吧,反正她现在也想不明白这个时候她应该做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了!


    【妒忌可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是的没错,这句话的确是她先前才说过的,可那时候她还以为她的帅气堂弟才是被甩的那个。并且她还因为这样的认知替自己的堂弟十分的抱不平。


    毕竟,她的这个堂弟真的已经能算是有着难得一见的出众外表了,并且艾伯赫特的性格很好,身材也很棒。而且还在慕尼黑大学这样的名校也拥有很好的成绩。


    这就让梅拉尼很想刺激一下那个连自己表弟这么帅气的男孩都拒绝了的女孩,让那个女孩意识到她到底做了什么,让她意识到自己其实是错过了一个美好世界!可是现在情况看来根本就不是这样!而同样的方法用在女方被甩的时候那简直就是糟糕透顶!


    情况太复杂了,这让梅拉尼总有一种自己可能好心却已经办了坏事的糟糕预感。


    现在,她急需和自己的堂弟好好沟通一番。因此,她在看了林雪涅一眼,并确定了坐在他们对面的这个女孩现在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她手上的书之后不动声色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并在书的掩盖下给自己的堂弟发出了简讯。


    ——【她说,当初是你甩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强烈要求的加更……我考虑过,然而这篇文写起来实在是还有好多资料书和纪录片要看……光丘吉尔大巨巨的一二战回忆录加起来就有18本书要看,而且还要一边看一边划重点,就更不用说买的其它需要看的书了。加更好艰难。我还是先保持日更吧……orz……


    第99章 chapter 99


    【她说, 当初是你甩的她?】


    由于艾伯赫特现在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自己的手机上, 因此梅拉尼在发完了简讯之后还特意用脚撞了对方一下,并又给了自己的堂弟一个眼神, 示意他快看手机。


    于是艾伯赫特这才发现了这句话。看着这句话的蓝眼睛男孩沉默了好一会儿, 接着就直接在whatsapp上问梅拉尼——【她还说了什么?】


    看到自己的堂弟居然没有对于自己所问出的那句话表示否定, 梅拉尼简直尴尬极了, 她动了动自己翘着的大长腿,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但她的堂弟可不会只是任她沉默下去。


    当梅拉尼绷着一张尴尬的脸又尴尬地笑的时候,蓝眼睛男孩向她看了过去。并且,那目光还真的很难称得上友好。


    在这样的煎熬下,梅拉尼不得不又发了一条——【你不会想知道的。】


    正当艾伯赫特在看到这句话之后又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堂姐, 而他的堂姐也用尴尬的微笑回应他的时候,林雪涅的手机铃音响了起来。


    那个突兀的铃音让艾伯赫特和梅拉尼全都看向了她,并看着她接起电话, 用捷克语和电话那头的友人说道:


    “海莲娜?你的火车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好的!我这就来火车站找你。好的,你等会儿挂了电话就把你的火车班次发给我,我会用德国铁路的app查一查那列火车会在几号站台停下来的。”


    仅说了几句简短的话语, 林雪涅就挂了电话,并在那之后对上了从她接起这个电话的时候就一直在看着她的艾伯赫特和梅拉尼。这两个拥有同样出众外表的年轻男女就连看她时的样子都有点像, 这让林雪涅有些一愣一愣的。接着,她看了看桌上这些翻到了一半的书, 而后问道:


    “你们能不能帮我把你们看到的那一页做个记号?我的朋友就快到了,我得去接她了。”


    梅拉尼:“你是说……你打算把那么多书都带着一起走?”


    在梅拉尼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艾伯赫特就已经起身, 并在拿起挂在墙边的外套打算穿上的时候说道:“我送你。”


    可艾伯赫特的这句话才说出口,梅拉尼就按住了他,并在同时看向林雪涅问道:“那你一会儿怎么把这些书还回去?”


    对于这个好心帮自己借了那么多书出来的女孩所提出的问题,林雪涅想了一会儿,并说出她的提议:“我会在今天晚上看完之后把它们交给我的那个朋友。她以前在洪堡大学做过交换生,能有办法进到学校帮我把这些都还了。或者,我让她直接带着书来找你?”


    在林雪涅说出了这样的提议之后,梅拉尼并没有对此表示同意,她陷入了片刻的思考。这让艾伯赫特甚至用责备的语气叫出了自己堂姐的名字。可这并没有让梅拉尼就这么简单地被唬住,而是完全无视了艾伯赫特,并在继续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


    “你为什么不让你的那位朋友一起过来呢?我和艾伯赫特今天一整天都没什么事,我们可以在你去接你朋友的时候继续这些进程,然后等带着你朋友过来的时候,说不定我们就已经找到卡夫卡和他的小女友在柏林的时候住在哪条街上了呢?”


    这样的提议显然会是让林雪涅十分心动的。但这实在是太麻烦这个女孩还有她已经分手的前男友了,因此她犹豫了。觉察力很敏锐的梅拉尼当然抓住了她的这份犹豫,于是对她笑了起来,用她的那双被林雪涅称赞很美的眼睛看向她,说道:“快去吧,我和艾伯赫特就在这里等你。”


    当林雪涅的内心一个松动,却还有那么一些些犹豫的时候,梅拉尼又重复了好几次:“快去吧。”


    于是林雪涅向她点了点头,并在说出了谢谢之后就快步向外走去了。


    见此情景的蓝眼睛男孩还想追出去,却是被自己的堂姐毫不留情地拽了回来,并斥责了他的没出息:“着急什么,这些书还在,她肯定还会回来的。”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吗,梅拉尼?”


    脑袋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弯弯绕,也不懂得哲学派的女孩到底在想什么的蓝眼睛男孩简直不知道他究竟是该生气还是应该泄气。然后,他就听到他的堂姐对他问出的那句话语。


    ——“你知不知道她随身挂在腰上的那块怀表里放着你的照片?”


    由于绿眼睛贵族与这个蓝眼睛男孩的相像程度,梅拉尼在匆匆一瞥之下把林雪涅珍藏在怀表里的那张照片认成了自己的堂弟。因此她向蓝眼睛的男孩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并接着说道:“现在,我们能好好谈一谈了吗?有关你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甩了这个明明让你还余情未了的小姑娘?我还以为就凭马里奥惹出来的那些事,你们在那之后会分手肯定是她甩的你。”


    听着这句话的蓝眼睛男孩陷入了沉默,并在低着头陷入了好一会儿的沉思之后才说道:“我们之间……不是能用简单的谁甩了谁来解释的。这件事很复杂。”


    梅拉尼:“那你就试着和我说清楚。不然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才能帮到你,又应该帮你什么。”


    “我不能。我不能,梅拉尼。”说着,蓝眼睛的男孩抬起头看向他的堂姐,并说道:“这些事涉及到一些雪涅的隐私。我觉得我有这个责任去保守它。”


    “好吧。”梅拉尼做了个鬼脸,“那这些不方便透露的隐私涉及到你的原则问题吗?”


    “我不知道。”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蓝眼睛的男孩显得很挫败。他开始回忆,回忆那个圣诞节,以及与之有关的一切。事实上,距离那个先是甜蜜,而后又糟糕透顶的圣诞节一直到现在其实才只过了三个多月而已。但当蓝眼睛的男孩试着去回忆的时候,他会为那个时候的自己究竟做出的幼稚可恶的事而感到不可思议。


    事实上,只有当一个人比过去更成熟的时候,他才会明白过去的自己有多么的幼稚。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林雪涅在那么长的时间之后又一次地看到这个蓝眼睛男孩时,他所成熟起来的,应当不止是他的发型和穿着。


    或许,让他再回到那个时候,他依旧会向林雪涅表达出自己对于“癔症”的排斥,但他却不会再以这样伤人的方式向那个自己喜欢的女孩表达它。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忘记那个女孩的,可当他这样以为的时候,他却忽略了曾经的自己只是见到那个女孩一面就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法忘记她了。


    而现在,再次见到对方的艾伯赫特更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很乱。因为他发现,时隔那么久,当他再次看到这个女孩用那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依旧会感到心动。并且,当他看到那双眼睛在距离他那么远的地方注视着他,并流露出带着遗憾的笑容时,他会感到连心脏都被刺痛了。


    更要命的是,现在她才只是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蓝眼睛的男孩就无法让那些画面不在他的眼前出现了。


    这让蓝眼睛的男孩不禁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到底做了什么?


    并且他还开始问自己,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孩所拥有的“癔症”到底是不是让他真的半点都不能接受。


    这些问题对于蓝眼睛的男孩来说实在是太难想清楚了,并且它也根本无法用逻辑来解释清楚。于是在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的堂姐又开口道:


    “无论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一件事是我一定得告诉你的,小艾伯赫特。就我看到和感觉到的,那个女孩已经接受你们俩分开了的这个事实了,但你看起来很像是还没有。她对我说,都已经过去了。还由衷地祝福我们,说我们是很般配的一对呢。”


    说到“很般配的一对”时,梅拉尼不禁抱怨道:“她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我们很般配的?难道长得像就是般配了?不过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我的眼睛。小时候我还觉得我的眼睛长得太男孩了,我们俩的眼睛要是换一换就能完美了。大家都说我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太不容易亲近了。”


    “比起蓝色的眼睛,她更喜欢绿色的。”——这是艾伯赫特对于梅拉尼的那些话语的回应。


    那让梅拉尼沉默了下来,并带着一份摸不着头脑的怀疑看向自己的堂弟,向他问道:“你们当中出现了一个第三者?有着和我很像的绿色眼睛?”


    “没有。”蓝眼睛的男孩给出了很果决的否定答案,并说道:“你别再问了,堂姐。今天晚上我会和她解释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的,但是在这之前,你别再乱出主意了。我很喜欢她,甚至我可以说我很爱她。但是她认为属于她的很重要的一部分,让她不愿意改变的,可能是因为我的出现才诱发的那一部分恰好是我没法接受的。这就是我们分手的全部原因。我也真的没法告诉你更多了。”


    对于艾伯赫特这一回答,他的堂姐是这样反问的:“那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看到她身边有了另外一个男孩。可能没有你这么帅气,也没有你那么出色,但却让她用那种眼神看着。嘿,别让我形容那是怎么样的眼神,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因为她今天就是这样看你的。所以,如果有了那么一天,你会觉得这样的情形和她‘不愿意改变的那一部分’,到底哪一个会让你更加没法接受?虽然我不明白让你不愿意透露的隐私问题到底会是有多么严重的问题,但是亲爱的,你得在那样的一天到来之前就想明白这个问题。别让一切都变得太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红包大家等我下午来发!


    然后呢,有不止一个小伙伴问我要和这篇文有关的书单!那我就列一下吧。


    现阶段为止我已经看过和正在看的有这些:


    1.《卡夫卡全集》(中央编译出版社,全9册)这个版本的卡夫卡全集里有最全的当年的老照片,还有卡夫卡的日记,还有他写给家人和朋友的书信,当然还有他写给两任真爱女友的情书集。


    2.丘吉尔的《一次世界大战回忆录》(全5册)、《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全13册)


    3.《德意志之魂》


    还有一些我在国外买的相关书籍大部分还没开封。有中文的,但大部分还是英语的,我其实也不造英语四级没过的我买这些是干嘛用的……大概是为了看图片……orz……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已经看了的纪录片,比如说bbc的《战前三十七天》和德国人自己拍的纪录片《德国人》。里头对于一战的描述其实还是有一定的出入的,看看这些出入的部分再自我总结一下会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评分很高的《阿德龙大酒店》我也看了,不过作为一部德国人自己拍的电视剧,我觉得有很多部分被他们都回避掉了,还有当时德国的社会现状和真正矛盾也有很大的一部分都没有呈现,最重要的是画风它其实有一点不对……只能说这其实就只是一部电视剧……过两天我打算去看看《我们的父辈》感受一下。


    然后写这篇文之前的准备里头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资料来源于一些博物馆的中文讲解。比如德国柏林的“德国历史博物馆”(从这家获取的资料最多),“柏林城市博物馆”(大约是这个名字吧记不太清了),慕尼黑附近的“达豪集中营”(为了弄清地形我还特意去踩点了三回,也买了一本无敌好的展馆自己出的资料书,可惜是英文的……只能凑合随便翻翻了),波兰华沙的“华沙起义博物馆”。


    还有一些没有中文讲解的,只能听听英文讲解的,或者看看英文展板的。比如纽伦堡的那个纽伦堡审判的地点,现在也做成景点了。比如说奥斯维辛集中营……对的我真的去过,现在那里生长起了很漂亮的大树,德国人造的火车铁轨还留在那里,秋天的午后空旷的集中营带着一种让人感到揪心的美。


    柏林郊外的那个集中营也去看过……里头还有一点和纳粹有关的展,里头还特意放了1938年水晶之夜之前的纳粹党媒《人民观察家报》。


    于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表示其实所有的集中营都应该是根据达豪总营的模型来造的。但奥斯维辛应该是唯一一个还留着很多当时屋舍的地方了。柏林的看起来总像是之后复原的。


    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博物馆,一下子也有点想不起来。不过为了写这篇文我应该已经准备了挺多的。但真到要写了却总觉得好像准备得还不够……


    第100章 chapter 100


    柏林中央火车站,


    17号站台。


    在那列从布拉格开来的列车到达这里之前, 林雪涅就已经到达这里了。曾经在这里待过半年,并且对洪堡大学附近的情况很熟悉的海莲娜给自己的这位朋友留了足够的时间, 足够她不用紧赶慢赶地跑步过来的时间。


    当列车靠站停下来, 不止在这一站下车的旅客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从这列火车的很多节车厢的出入口下来, 那些需要在这一站下车的旅客们也都围聚在车门的两侧排着队。


    这让从站台长椅上起身的林雪涅很难一下就在人群中找到她已然有两年未见的那位好友。她需要踮一垫脚, 并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找寻。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看到了那个在拖着拖杆箱的人群中很是显眼的那个只背着一个小包向她快步走来的捷克女孩。于是在对方向她快步走过来的时候,她的脸上也带着明媚的笑意向对方跑了起来。


    因为身材匀称还偏瘦的缘故,身高1迷68的林雪涅只要不站在比她个高很多的人边上,看起来就是手长脚长的。再加上她一直很注重运动和锻炼, 当她认真地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像那么回事的!


    于是,才只有两天没见到对方就已经被闹得各种心力交瘁的海莲娜就看到她一切烦恼的源头以一种迅猛的架势向她跑了过来!那还挺唬人的!让原本还向着林雪涅快步走来的海莲娜不禁慢下了脚步, 并险些就要再往回退个几步了!


    但还没等到僵住了表情的海莲娜真的把此举付诸现实,跑得好像一阵风一样的林雪涅已经跑到了她的面前,并给了她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我很想你!”


    在抱住海莲娜的时候, 林雪涅这样说道。这让海莲娜在很是迟疑地也伸手抱了她一下之后勉强配合她说道:“我……我也是。”


    但是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海莲娜就想起了她这三天来的血与泪, 于是她换上了十分坚定的语气和语调,并饱含真情地说道:“我也很想你!”


    在海莲娜说完这句话之后, 林雪涅松开了自己的朋友,并且好好地,好好地看起了自己的朋友, 并在对方注意到了她身上的气质变化,也说出那句:“你看起来……变了很多。”之后拍了拍自己好友的肩膀,和她一起转向火车站出口的方向,说道:


    “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


    【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从这句话开始,海莲娜开始了她信息量爆炸的二十多分钟。


    在这一过程中,她不断地发出“什么?”“你说真的?”“然后呢!”以及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声音。为了不让她们之间的对话显得过于惊悚,在说着这些的时候,林雪涅全程都用上了捷克语。


    但是老天,在柏林生活了两年的林雪涅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这样说捷克语了。原本,她的捷克语还能颤颤巍巍地不断追她的德语。可现在,她的德语已经被捷克语甩下好大好大的一截了。因此这简直就变成了一场让人语无伦次的突击考试!


    直到她都把人带到那家咖啡馆了,她都还没在说完那场订婚派对之后和海莲娜说完她在那个时代的好伙伴——小亲王路德维希。


    但是现在,该到了她“切换回德语”的时候了。


    于是林雪涅收起了自己眉飞色舞的表情,并在这家咖啡馆的门前站定,换回了德语说道:“嗯,其实关于路德维希还有曼弗雷德我还有很多可以和你说的事,但是现在……我得和你说另外一件事。”


    在林雪涅换上了如此认真的表情,又带着些许尴尬地说出“前言”的时候,她的好友海莲娜已经看到了林雪涅斜后方的窗玻璃那里的……“蓝眼睛”的艾伯赫特,以及他的堂姐梅拉尼。


    “我好像看到艾伯赫特就在这家咖啡馆里。”几乎是眯着眼睛说出了这句话的海莲娜马上就换上了“老娘今天踩到狗屎了!”的表情,然后又继续说道:“天!你千万别回头!那家伙身边还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看起来就好像是……”


    “他的女朋友?”林雪涅这样问道。


    “女朋友?不太像,我感觉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想要往那个女孩的咖啡里下毒。如果那是他的女朋友,那你的蓝眼睛男孩在没有你的这些时间里就变得太厉害了。”才说完了这句话,海莲娜就连忙抓住林雪涅的手打算往回跑,并一边跑一边着急地说道:“快跑!他好像看到我了!可能也认出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了!”


    蓝眼睛的男孩当然认出了海莲娜!因为他在和自己的堂姐说完那些后就心不在焉地看起了那些书。所谓的心不在焉,是他每看个几段话就会抬头往窗外看一眼,看看他所等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已经去而复返了。


    现在,他看到了那个他曾见过两次的海莲娜了,可他才要和对方挥手,就看到那个捷克女孩想要拽着他正在等的那个人往远处跑了!


    看到这一幕的滑板男孩根本连手机都来不及拿就直接只穿着衬衣往咖啡馆的外面冲去。


    “他追出来了!我们要拦一辆车!”


    曾经受林雪涅所托而给这个德国男孩打了一通电话,并在电话里如此详尽地描述了林雪涅的“癔症”的海莲娜现在简直视对方为洪水猛兽!


    她跑得是如此的果断,又是如此的毫不犹豫,以至于一下就被她拖着跑的林雪涅根本就没时间和她说清情况。可怜的林雪涅偏偏在这个时候脑袋卡壳,忘记了这种时候她应该用德语,她的脑袋里现在满是混乱不堪的捷克语。


    “我们、我们不用……”


    把这样的话重复了三遍,却还是一个多出来的捷克语单词都蹦不出的林雪涅简直要跳脚了!于是她就这样跳了起来!并且在跳了三四下之后突然脑袋拐过弯来,用德语说道:


    “我们不用跑!”


    而海莲娜则直接回了一句艾伯赫特能听懂的捷克语:“可是我们打不过他!”


    于是蓝眼睛的男孩才追上来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并直接一把抓住了林雪涅的手,又不知所谓地看向才一出现就拽着林雪涅往外跑,还跑了一大截的捷克女孩,问道:“什么打不过?”


    而后,根本连呼吸都没乱的蓝眼睛男孩又不等喘得厉害的海莲娜回答他就看向林雪涅,向她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跑?”


    噢,这可真是一个足够混乱又乌龙的重逢。


    等到艾伯赫特的堂姐梅拉尼也在和服务生说清了情况之后跑出来之后,他们这几个俊男靓女已经又要吸引到路边的很多人的注意了。直到四人之中唯一不懵也没有失语,并且还猜到了大致情况的梅拉尼把几人都带回了那家咖啡馆之后,已是又过了近十分钟的时间。


    可是当四人这样坐下来之后,他们周围的气氛又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所取代。


    这可真是好难说清的情况。在林雪涅一个人面对艾伯赫特和梅拉尼两个人的时候,他们三人之间还是能在沉默好久之后由两个女孩的对话开始,找到一种相对的和谐的。可当林雪涅的身旁又坐了一个海莲娜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于是梅拉尼只好先开始做自我介绍,她说:


    “看起来你们三个都已经认识了,只有我是新来的那个?我叫梅拉尼,洪堡大学的哲学系硕士在读。我听雪涅说,你在洪堡大学做过交换生?”


    还未等脸上堆满了笑意的堂姐和整张脸都仿佛冻了一层冰霜的海莲娜交换名字,艾伯赫特就已经补充道:“梅拉尼·格罗伊茨。她是我的堂姐。”


    【梅拉尼·格罗伊茨。她是我的堂姐。】


    在从艾伯赫特那里听到这样的补充介绍时,林雪涅满脸都是惊讶,并看看艾伯赫特,又看看梅拉尼,企图在两人的脸上找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答案。


    可是当海莲娜听到这样的解释时,她就觉得这句补充介绍很是耐人寻味了。又或者……在她的脸上出现的那些神情变化本身就已经能用“耐人寻味”这个词来描述了。


    在之前情况还混乱着的时候,她已经听到林雪涅用非常急促的捷克语对她说出了“我在洪堡大学的图书馆看到了艾伯赫特和他的女朋友”这样的信息。现在,她又听到了那样的补充信息。


    因此,在林雪涅还未有问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这个学习心理学,并且还是一名布拉格大学心理学系优秀毕业生的捷克女孩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并在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发挥出了她的职业素养,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调说道:


    “看起来,你们之间有着很多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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