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 71
【我需要……我需要很小心吗?】
当绿眼睛的贵族男孩带着一些局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红着脸的林雪涅还有些明白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看着女孩一脸迷茫的样子, 艾伯赫特笑了。他俯身咬了咬林雪涅的耳朵。并在那个时候很轻声地在她耳旁问道:
“这是你的第一次吗?”
说完,艾伯赫特又起身, 继续说道:“克劳斯说, 在对待女孩的第一次时要很小心也很有耐心。否则就会弄伤人。”
在听到长着这样一张脸的贵族男孩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的时候, 林雪涅简直都傻眼了。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然亲密至此, 可这对于林雪涅来说还是一个很难让她开口的话题。
可她现在的表情却似乎是让艾伯赫特误会了,于是男孩又很认真地说道:“会出血。”
“这不是……都会出血的吗!”林雪涅憋了老半天,才憋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而艾伯赫特回答她的却只是一句:“只有粗鲁又毛躁的坏小子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说着,感觉自己已经得到了对方答案的艾伯赫特又在吻了吻林雪涅的眼睛时很是自信地说道:“但我会很小心的。”
意识到这可能又是克劳斯告诉的艾伯赫特,林雪涅连忙在艾伯赫特脱去她裙子的时候问道:“你们平时在聊的到底是什么!”
“男人的话题。”当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的吻已经落到了林雪涅的胸口。
虽然在这种时候或许不该在一些奇怪的问题上有过多的纠结,可林雪涅还是想要问一问艾伯赫特,所谓的“男人的话题”到底都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还想问一问这样的话题到底是克劳斯那个可恶的家伙起头的还是她的艾伯赫特主动提起的!于是她企图先推开这个家伙, 可她却是在慌忙间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让她整个人都触电了一般地呆愣在那里,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感觉自己被耍了一样的怒道:“你长成这样!再怎么小心再怎么有耐心都不可能不弄伤人的!”
可那些气不过的抗议, 还有耍着小性子的话最后都被淹没在了绿眼睛男孩的吻中。
这是一个来得很突然,却让两人在很久以前就曾想到过的夜晚。属于这个夜晚的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要比想象中的更为美妙。并且, 它也比想象中的还要让人更为沉迷。
那应该是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人。
在爱情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幸运的?
当男孩终于要进入女孩的身体时, 他听到自己心爱的人向他问道:“万、万一……有了孩子该怎么办?”
然后他说:“那你就嫁给我。”
【那你就嫁给我】——在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会觉得那正是一个奇妙极了的,意义非凡的瞬间。对于他来说, 这也应当是他从男孩蜕变成男人的瞬间。
并不是因为他终于就要拥有他渴望了多年的这个人,而是因为他决定扛起的这份责任。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不禁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温柔的声音对此时正被他拥着的这个女孩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那你就嫁给我。”
* * *
月亮在午夜时分升到了最高点。
它将一片朦胧的,很薄很薄也很温柔的光洒落在这座童话般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它又慢慢落下去,让天色在黎明之后又慢慢亮起来。
大约是在早晨六点多的时候,艾伯赫特再一次地在吻了吻林雪涅闭上的眼睛后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可她实在是太累了,在皱了皱眉毛后到底还是没有回答自己的恋人。
于是艾伯赫特在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借着台灯柔和的暖光又看了看被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女孩的脸蛋。原本他只是打算再看一眼的,可是在那一眼之后,他又想要更久地注视着这个人。
仿佛只是看着她睡着的样子都能让艾伯赫特笑起来。
于是他又看了好一会儿,并又吻了吻林雪涅的额头,而后才很小心地把被子掀开一点,努力不让冷风透进来地把被子又给对方盖好。然后这个身上什么都没有穿的贵族男孩才站起身来,并在穿上衣服后走向能够看到街道的书房。
他拿出信纸,打算给自己的母亲和外公都写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会在下一个周末的时候带上他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女孩去见他们。
作为一个从小就很内敛的贵族,他并没有在信里写他有多喜欢那个女孩,也并没有花很多笔墨他所喜欢的那个人有多好。但是对于艾伯赫特来说,“共度一生”这个词就已经足够让熟悉他的人明白他的心意。
他很快就写好了那两封信,却是又在那之后陷入了思考,因为他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要把他的两位好友——克劳斯和路德维希也一起带上,用以说服他的外公。
艾伯赫特知道,在这样的事上,他的外公就算再不希望他娶一个没有爵位的平民女孩也绝不会当着林雪涅的面显露他对于这桩婚事的不赞同和不满意。
可是把克劳斯和路德维希一起带上助阵,却一定会让他的外公更慎重地考虑。
只要一想到那时候的情景,艾伯赫特就会在这样的一个日出时分笑起来。可在那之后,他的笑容又因为他想到的另外一件事而淡了下去。
他走到客厅,把被他装在皮箱夹层里的那封信拿出来,而后又重新走到书桌前,把这封他已经在独自一人时看了很多遍的信重新展开。
【尊敬的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
尽管我们的专员已经向您发出了一次口头上的邀请,但请允许我们再以最为郑重的方式向您发出这封邀请。事实上,早在两年前我们就注意到了您。您在您的论文中提到的有关内燃机的生产在民用和军用上互相转换的方法非常有趣。并且它不仅有趣还意义重大。在那个时候,参谋部还仅仅认为您应当是一名机械方面的珍贵人才。但是您的导师瓦尔特先生却认为您的天赋远不止于此。他认为您在战略上的远见和您在军事上的判断力甚至要远远超出您在机械上的天赋……】
显而易见的,这是一封邀请信。一封来自于德国参谋部的邀请信。一个艾伯赫特在受到对方的邀请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它还存在着的,神秘的部门。
它在那次大战之后迫于协约国的压力而几乎泯灭于世。但是在一次大战之后德国陆军的缔造者,德意志国防军总司令塞克特将军的坚持与不懈努力下,这个甚至不为共和国政府所知晓的部门经历了重重伪装,终于隐藏在了柏林的建设部、研究部、以及文化部之中。
现在,他们向这个名叫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的年轻人,曾任战时德国海军元帅的海因里希亲王的外孙发出了邀请。
他们希望这个在他们看来有着过人天赋的年轻人能够加入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并在有朝一日这个曾经强大的国家再一次需要他们的时候出现在那里,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一样。
那么他究竟是否要接受这份邀请?
毫无疑问地,他会的。
可在那样之后,他却会需要隐瞒自己的这一层身份,不仅向自己的母亲和外公隐瞒这层身份,还要向自己决定共度一生的那个人隐瞒。
他需要做一个坚守秘密的人。
无论在何时,何地。
可他真的能做到吗?
当这个才只有21岁的男孩在心里这样问自己的时候,他犹豫了。这也是他在收到这封邀请信的那么多天后都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答复的唯一原因。
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做出这个决定了。
他把这封被对方亲自交到他手里的这封信上所约定的暗号和地址又看了几遍,并牢记在心里。而后他就划了一根火柴,将这封信烧了。并又写了一封寄往柏林的信。
在这一天才开始的时候,有着绿色眼睛的贵族就做出了不止一个他人生中的重大决定。
可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外面已经依稀有了人声。
他又去看了一次卧室里正熟睡着的,他的女孩,并在确定对方还要好一阵子才可能醒过来之后披上外套,并走下楼去,去邮局寄出这几封挂号信。
一个小时之后,他又回到这里,仿佛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那样。但是在碰触自己心爱的女孩之前,他还去洗了一个热水澡,让身体又重新暖和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困。
于是他坐在床边看了他的女孩好一会儿,直到……林雪涅缓缓地睁开眼睛,并在迷迷糊糊中问他:“你那么早就醒了吗?”
此时的林雪涅似乎还没回忆起昨天发生的那些事。如果不是这样,她一定不会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愣了好一会儿,而后猛吸一口气,咬着唇看向被窗帘缝隙间的那道光映出了完美侧脸的绿眼睛贵族。
那么接
下去呢?
艾伯赫特对林雪涅说:“嗯,因为我想看着你醒过来。”
当绿眼睛的贵族说完这句话,他就俯身吻住他心爱的人,但这个吻当然不会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早安吻。那应当……只是一个让女孩惊呼出声的开始。
第72章 chapter 72
当这个星期天的傍晚就将来临的时候, 几乎在屋子里待了一整天的两人终于出门了。
在过去, 两人总是会十指相扣着走在街上。可现在,艾伯赫特却是把手搭在了林雪涅的腰上, 他似乎是在搂着林雪涅的腰, 又或许只是为了避免自己身旁的恋人会一个不小心就绊到自己, 并往地上摔去。
完全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林雪涅对此简直无话可说!当她想要把隐隐扶着她腰的手给拿开的时候, 艾伯赫特还会停下来,稍稍侧身一步,然后另外一只手覆到同一个位置的她的手上,然后顺便亲她一口!
这样的情况甚至已经发生三次了!可这个绿眼睛贵族的表现却是如此自然,自然到了她根本弄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明白她的意思呢, 还是根本就不明白,以为她只是在求亲亲!
林雪涅不想在外面的时候和对方提起有关那方面的话题,于是她只好作罢。可她都已经作罢了, 她的男孩却是主动和她做起了自我检讨!
“昨天晚上……我应该更有耐心一点的。”
这句突然说出的话让林雪涅还反应了一下,当她反应过来,并气鼓鼓地看向对方的时候, 艾伯赫特就已经带着一丝歉意地说道:“我们明明还有一整个白天和半个晚上的时间的。”
“艾伯赫特!”
在这样喊出对方的名字时,林雪涅很想提高声音, 却又担心被路上的行人给注意到。于是她只是气息大,声音小地喊了。
可这条道路上, 艾伯赫特的外形已经足够亮眼,会让人轻易地就注意到他,更不用说……他身边还有着一个和他一起时充满着恋爱气息的年轻女孩。
看到林雪涅虚张声势的样子, 艾伯赫特笑了,他并没有吻女孩的嘴唇。尽管,他是真的很想这样做。但起码是在现在,如果他这么做了,就一定会让他喜欢的女孩更生气了。
于是艾伯赫特假装不经意地说道:“周一你跟我一起回德累斯顿之后,下个周末我们就一起去荷尔斯泰因,去那里看我的母亲和外公。我的母亲很好相处,只是我的外公会有些古板和过于严肃,但是你不用担心,他影响不了我的决定。而且他这些年一直都在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但我们不会待在那里。”
听到这里的时候,林雪涅简直要怀疑自己在这几年已经熟练掌握的德语瞬间就全给还回去了!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绿眼睛贵族说的每一个词她都能听得明白也知道意思,可合起来她就完全不知道了呢?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惊讶?你都同意要嫁给我了,我难道不该带你去见一见我的家人吗?还是说你想要反悔?”
都怪这个绿眼睛贵族平时纯真纯粹的样子实在是太深入林雪涅的内心了,当他在这样的时候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展露他难得的幽默感逗林雪涅的时候,林雪涅还意识不到!只是比他还要认真又着急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同意……同意要嫁给你了!”
嗯,这简直就是一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于是艾伯赫特的那双在不笑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有些过于冷冽的绿色眼睛笑了起来,并朝四周看了几眼,而后艾伯赫特问林雪涅:“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吗?”
对此,林雪涅给出了她无声却富有行动力的回答——立马扑上去用手把艾伯赫特的嘴巴给捂上!
这下,绿眼睛贵族可是连一点点小动作都不敢做了。他生怕自己眼前的那个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抱起来的女孩会被他给气跑了。那样他可一定得马上去追,可他又不能三两步就把人给追到了,那样对方一定得更生气了,于是他就得放慢了速度在后面追好一会儿。
可是那样的话,如果被很多人注意到他们,他的女孩就又得生气了。
沉浸在那种甜蜜之中的绿眼睛贵族并不知道,当他们此时的样子落在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时,那究竟会是多么惹眼,又究竟是充斥着怎样让人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妒忌的青春美好。
他们仿佛与你即使只是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的那种萧瑟毫无关系,也与那些从去年年底开始就蔓延至全世界并不断加剧着的悲观情绪并不身处同一个世界。
拥有那双黑色眼睛的人有着一张即使年至四十也依旧英俊的脸庞。可是因为常年的失眠、经常来访的头疼、以及过重的思虑,他的头发已不再是完完全全的黑色。
只要走到离他足够近的地方,你就能看到他掺杂在一头黑发中的那些银丝。
除此之外,他还十分消瘦。尽管他在几个月前还进行了卧床增肥疗法,只是显然他的医生并不满意那个疗程之后所得到的结果。
他已经快要四十岁了,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都拥有他这三十九年人生中不断重复的彷徨,恐惧,孤独以及对一切的不信任。
不可否认,当这些一起出现在这个作家的身上时,会让他用有一种与他所身处的这个时代相融又相斥的独特感,并成为他个人魅力的一部分。
现在,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曾在1918年的冬天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的女孩。
那时的他正是二十七岁的年纪,否定属于他自己的一切,仿佛只有写作才是他生命中他唯一想要坚持的东西。可他却还没有写出什么能让他自己满意的东西。但现在想来,那竟已经是属于他的最好时光了。
现在,他已经老了。
或许,他的年纪还不能用“老”这个词来形容。可他的心已经很老了,连带着那种沧桑感也从他的眼睛里透露出来。
多年来,他总是习惯下午尽可能长时间地躺在床上睡觉,然后出去逛两个小时,再在午夜快要到来的时候坐到他的写字台前,开始写作。直到凌晨两三点,四五点,甚至是六点。他给自己制定的写作时间或许是最适合他写作风格的,可长久以来的这种习惯却毫无疑问地会毁了他的健康。
直到现在,他如果不在午夜到来之前上床睡觉,那他这一天就都不可能睡着了。
他的肺部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可讽刺的是,肺部问题所导致的咯血却会让他在精疲力尽之后睡个好觉。因此他竟不反感那些,那种长久以来一直埋伏在他内心深处的,若有似无的自毁倾向甚至让他欣然地接受那些。
当他再一次地看到那个仿佛一点儿都没变的亚裔女孩时,他会出现一阵恍惚,仿佛巨大的海浪在他的头顶形成,然后就这样轻易地覆灭了渺小的他,以及他的城堡。
尽管,尽管三年前他还曾见过这个仿佛依旧还活在那个美好时代的女孩。
可或许是因为当时的那个杂货店和素食餐馆里的灯光太昏暗了,让他竟没看清这个女孩脸上的微笑究竟是有多么的明媚。
又或许是因为……当时她的身边并没有那样一个人,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和神态,也让她再不属于这个卑微的男人所处的那个时代。
于是他就这样注视着距离他不远不近的那两个人,直到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里溢出滚烫的泪水。可这样的泪水却并不是因为他还爱着那个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11年的人。
这泪水,只是在哀叹着他早已逝去的美好年华。
当弗兰茨·卡夫卡擦去那些泪水,并让自己的脸又恢复那在他看来近乎麻木的表情时,林雪涅和艾伯赫特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视线。而艾伯赫特甚至比熟悉那份视线的林雪涅还要更早地察觉到它。
只是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并不记得卡夫卡的绿眼睛贵族是想带着林雪涅避开这个男人的。可林雪涅却是在他将这样的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男人。
她不禁向着那位现在她依旧崇拜着的作家走去,并不需多想就将对方的名字脱口而出:
“弗兰茨?”
当她这样突然向前走去的时候,绿眼睛的贵族并没能像先前那样搂住她的腰,但他却还来得及牵住林雪涅的手,并如此自然地,在他的意识传达之前就已经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十指相扣。而当他听到那个并不罕见的名字时,他会因为被唤醒的那一部分久远的记忆而皱起眉头。
他的思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不能完完全全地想起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下午好,雪涅小姐。”
相比起林雪涅,用德语写作的作家所说出的称呼并不能称得上疏离,却也称不上亲昵。但当他对林雪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却会盛满了温情与怀念。
这当然会让林雪涅身旁的艾伯赫特对这个男人提起一丝丝的防备。可不等林雪涅意识到这一点,卡夫卡就已经看向艾伯赫特,并向林雪涅问道:“不和我介绍一下你的男友吗?”
虽然每当深夜来临,每当这二十世纪最著名的几位伟大作家中十分特别的一位坐在他的写字桌前时,他总是会展现出那样的内心世界。可当他面对自己的朋友们,并与对方正常交往的时候,他总是会让人感到十分妥帖的。
在见过他的人当中,有很多人都认为他看起来既不羞怯也不孤僻,甚至还会给予他诸如“开朗”、“外露”这样的评价,以至于他的上司也都很喜欢他。
当听到由卡夫卡说出的这句话时,林雪涅才在向对方笑了笑后看向艾伯赫特,并说道:“这是艾伯赫特,艾伯赫特·格罗伊茨。你曾经见到过的那个。上次我见你的时候和你提起过他,你还说他是‘那个小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为了这章要写的,最最亲爱的弗兰茨的出场内容,特意去翻了他在那个时间段写的书信。而且由于书信内容太多,我基本上可以说是连夜翻……于是昨天晚上没写出今天的稿子,这章更新是我今天早上起来写的呢!
【这泪水,只是在哀叹着他早已逝去的美好年华。】——写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特别特别的感慨。
第73章 chapter 73
【上次我见你的时候和你提起过他。】
林雪涅的这句话指的当然是三年前在杂货店里买邮票时遇到对方的那一次。并且那个时候, 她也才再一次地见到刚刚成年的艾伯赫特。
当时这位敏感的作家才只是看到林雪涅看向那封信, 并把它投递出去的神情,就已经问出了这样的话语——“你寄信的对象, 那位住在德累斯顿的格罗伊茨先生,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所以, 那个小男孩对你展开追求了吗?”
可那时的他到底没有亲眼见到已经长大了的“那个小男孩”。并且, 当时他的心之所属也并没有完完全全地离开他。
可是现在已又是三年时间过去了,他曾热烈追求,并先后两次订婚的菲利斯·鲍威尔终于还是完完全全地离开了他,并与别人生儿育女。他曾一见倾心并与之订婚的尤丽叶·沃里切克也在他父亲的强烈反对下被他所舍弃。
他曾希望与令他迷恋,却有着一位不爱她的丈夫的密伦娜夫人一起走向婚姻的殿堂。可密伦娜夫人却还是在他与自己的丈夫之间选择了自己的丈夫。那让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属于密伦娜的家庭中的一只丑陋的老鼠, 在一年之中只被允许光明正大地从地毯上跑过去一次。
此时此刻,他已感到深深的疲惫、遍体鳞伤、也一无所有,只能在写作中释放他所有仅剩的热情。
可他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如此相爱的一对恋人。看到这个当年他根本没有当做竞争对手, 甚至压根儿没有好好看过的男孩长成如今的模样。
他高大、强壮,并且毫无疑问地拥有弗兰茨·卡夫卡从未拥有过的真正健康。他有着一张在男人和女人的眼里同样好看的,仿佛上天宠儿一般的脸, 可在他的身上却拥有一种日耳曼式的坚定,认真, 以及无所畏惧。
他曾深深地妒忌着他迷恋着的女人,密伦娜夫人的丈夫。
可是对于这样一个年轻人, 他却没有办法提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妒忌。
这大概是因为,他才只和这个年轻人打了一个照面,他就已经认定这个身上有着高贵而古典的气质的年轻人站在塔顶, 而他则身处深渊。
于是他只是和这个年轻人握了握手,并带着说不清是谦虚还是谦卑的语气说道:“您好,我是卡夫卡,弗兰茨·卡夫卡博士。”
这可真是令艾伯赫特所没能想到的情况,当眼前的这个早已生出了白发的男人对他说出自己的全名,他似乎想起他曾在很多年前见过这个男人的事实。
可他还是不确定,并带着那份不确定看向林雪涅。
“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从查理大桥上跳下来,弗兰茨也有一起跳下来的!然后他还和我一起把你送回家了的。”
在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雪涅因为想起了身旁的绿眼睛贵族小时候的样子而笑了起来。可随即,她就想起了两人在那之后的“分手”。
如果一定要说,在那一天里所发生的事是她和卡夫卡“分手”的导火索,可两人之所以会走到那一步却和那年伏尔塔瓦河冰冷的河水没有关系。
在林雪涅的提示下,艾伯赫特总算想起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尽管他对于这个人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可他依旧还记得……在那个时候,这个男人正是他身旁的这个女孩的男友。
于是他带着一份郑重以及隐隐的迟疑,对卡夫卡说道:“您好。”
当两人之间互相问好的时候,林雪涅突然想起了什么,有关现在的年份,以及在这一年里,卡夫卡刚刚经历了的和正经历着的事。可她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在艾伯赫特的面前和她曾经最最亲爱的弗兰茨提起这些。于是三人之间竟是一时相顾无言。
可这位作家并没有想要就此离去,林雪涅也是一样。
不知道究竟是由谁先开始的,他们就这样站在街道上聊起了无足轻重的琐事。这或许并不是他们此时想要聊到的话题,但却能让他们保持着这样一个状态,并回忆起对于他们来说属于上一个时代的记忆。
接着,卡夫卡说起了上一次见林雪涅时都忘了问她要一个可以通信的地址,并且他也几次路过上次送林雪涅回到的地方,却并没有再次看到她。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住在那栋楼里的哪一间,这总是让他觉得有些遗憾。
当林雪涅身旁的这个绿眼睛贵族听到这里,他并没有等林雪涅接下话就说道:“你可以把信寄到我这里,这样雪涅就能收到了,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艾伯赫特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让卡夫卡愣住了。然后他就听到艾伯赫特继续说道:“因为周一的时候,雪涅就要跟我一起回德累斯顿了。”
说着,艾伯赫特就看向了街道两旁的那些店铺,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书店,并说道:“请原谅,我去问他们借一下纸和笔,把地址写给你。”
尽管艾伯赫特并没有说明,可林雪涅却知道,这个贴心的男孩是想要给他们留出一点单独说话的时间。一个并不长,却可以说些什么的时间。
于是她向艾伯赫特点了点头,可这个绿眼睛贵族却是在松开了和林雪涅相握着的手时还要亲一亲她的脸颊,用只是对她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艾伯赫特跑远了,林雪涅总算是在又转回头看向卡夫卡的时候小心着措辞地说道:“前段时间我去过阿尔科咖啡馆。他们中有人说起你,他们说……你最近正在创作一部很棒的小说。”
那让卡夫卡深吸一口气,而后带着一份真正直达眼底的笑意说道:“是的。它的名字是《城堡》。其实我上个月刚刚有一部小说出版了,小说的名字是《饥饿艺术家》,只是我会更喜欢《城堡》。我想……您也会更喜欢它的。”
听到这些,林雪涅惊喜极了,那是一份不掺杂其它任何东西的惊喜。曾经,林雪涅的这份只是纯粹对于他写作事业的喜爱让他感到深深的妒忌,甚至是感到挫败。可它却是现在的卡夫卡最想看到的。
“真的吗?我都不知道你又有新的小说出版了!我该去哪里的书店才能买到?那家可以吗?”
说到这里,林雪涅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艾伯赫特刚刚指向的那家小书店,然后她就看到刚刚问书店的老板借到了铅笔的艾伯赫特正往一本便签本上很认真地写着什么的样子。她的视线不住地在艾伯赫特的身上停留,直到卡夫卡也注意到了她真正在看的,直到她意识到这实在是一件让她有够不好意思的事,并在那之后向卡夫卡露出了那样的笑容。
但向来就观察力很强的弗兰茨·卡夫卡却并没有取笑她,而是说道:“可能不行。但我可以寄一本给你。”
林雪涅:“嗯。那就先说谢谢了!我会非常期待的。但是你能不能也给我留一个你的收信地址?还是我可以再把信寄去你上班的保险公司?”
卡夫卡:“可以,我现在还在那里上班。只是我的职位有一点变动。现在我已经是那里的书记官了。”
接着,看到艾伯赫特已经向着他们这里走回来,林雪涅又说道:“弗兰茨,你可以往艾伯赫特写给你的地址给我寄信。也可以在信上写我的名字,在信的抬头写我的名字。我想,艾伯赫特不会拆我的信的。”
当林雪涅对作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名用德语写作的犹太人作家怔愣了。在那一刻,他有些不知道林雪涅说出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或许,林雪涅只是想告诉卡夫卡,他可以不用顾忌许多地给自己写信。
但这句话当然会让作家想起他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都被剥夺了一种权利。一种在给自己爱慕的女人写信时写出她名字的权利,一种在给一个他希望能够拥有同一个未来的女人写信时写下他自己署名的权利。
于是他犹豫了,并且他也迟疑了。
在这一刻,他不禁想起这个女孩在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对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或者带到你们想去的巴黎。】
这在旁人看来当然不会是一句什么大不了的句子,可它却是当时的卡夫卡最需要的一句句子。一句他心中所想的,恰好能接在他当时所创作到的散文段落后面的句子。
时隔十二年,他再度想起那个场景。那让他怀疑起这个可爱的,明媚的,看起来那样年轻又充满了朝气的女孩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活着的人。她应该是一个幽灵,一个熟知他内心一切又能存在于阳光下的幽灵。
可这样的认知并不会让他感到惧怕。
相反,那会让他更想要靠近这个女孩,却只是以书信的形式。
而那个仿佛能又让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回到人间的绿眼睛贵族则在这个时候走到了林雪涅的身旁,并向卡夫卡递出了一张写有他地址的,刚刚从便签本上撕下来的纸片。它让作家十分郑重地对待,并不是放在自己西装外侧的口袋,而是放在衣服里侧的口袋。
在那之后,作家听到他眼前的这个女孩用那样轻柔却饱含他此时正需要的那种力量地对他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能给我寄一些你的《城堡》正写到的地方吗?我知道,你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写完它。可我觉得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读到它了。我有预感,这一定会是一部很棒很棒的作品。它或许……还会是你写作至今最好的一部作品。”
……
第74章 chapter 74
【我有预感, 这一定会是一部很棒很棒的作品。它或许……还会是你写作至今最好的一部作品。】
闻言, 弗兰茨·卡夫卡在怔怔了一会儿后终于又带着一份经受了长久以来的打击之后又重新被人肯定的,并不足够外显却足够感性的愉悦对林雪涅点了点头, 并说道:“如果您是这样认为的话。”
于是林雪涅向卡夫卡笑着点了点头, 而后就又重新牵起了身旁的艾伯赫特的手, 并对作家说道:“再见。”
“再见。”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卡夫卡甚至还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帽子上,并作出了一个很小却已经足够明显的脱帽的动作,而后又把帽子放回它原来在着的地方。
当两人走过彼此,并就这样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的目光还依旧停留在彼此的身上。而后, 林雪涅走过这位她曾很喜欢很喜欢,而现在也依旧崇拜的作家,她会觉得自己恍然看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个他。
当时, 他看起来还有些沉默,也没有现在这样起码是在表面上圆滑的处事。在阿尔科咖啡馆的那些德语作家中,他看起来甚至有些过分的羞涩。可在那个时候, 他的眼睛里还有着漂亮的光彩,也不像现在, 需要笑起来才能掩饰住他的那份不快乐。
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未来还存有希望。
或许还带着一点迷茫, 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以后究竟会拥有怎样的生活。
可有时不知道便意味着最好。不知道便意味着他还有着很多很多的可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已经一眼就能望见尽头。
当两人终于走过彼此,并朝着自己要去的地方前行的时候, 弗兰茨·卡夫卡发出了一声十分克制的咳嗽声。这并不是一次让人感觉要命的,深入肺叶的咳嗽,却让作家捂着嘴的手上出现了一些血迹。
可他却仿佛引以为常,甚至能在那之中找到一丝安宁。于是他拿出了手帕,擦了擦手,接着就面色如常地向前走去。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很想要赶快回到自己的家里,然后坐到写字桌前,却不知道应该先给这个曾在他的所有创伤到来之前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一个如此美好、纯洁、又纯粹的女孩写一封信,还是该先写下几页他的《城堡》。
三天后,林雪涅在德累斯顿的城堡庄园里收到了由布拉格寄来这里的那封长信。
那是由艾伯赫特的管家交到她的手中的厚厚一沓,即使把那本短篇小说《饥饿的艺术家》和才写了一个开头的《城堡》都放到一边,那也是需要她阅读很久很久的一封长信。
【尊敬的雪涅小姐:
感谢您允许我在信的抬头写上您的名字。也感谢您的未婚夫愿意让我寄信给您。尊敬的小姐,您或许不会知道,当我写下您的名字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才认识您的那一年。尽管那时我曾向您抱怨很多,可现在回想起来,它其实是很美好的。
当您告诉我,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信的抬头写您的名字时,我会怀疑您是否根本未曾从我的生命中离开过。毫无疑问地,现在正是我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上次见面时和您提起过的未婚妻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而后我又和另一位姑娘订立了婚约,可我却没能够带给她们幸福。相反,我还给她们带去了诸多伤害,就好像曾经我带给您的一样。
我说不清究竟是哪一种伤害更不可饶恕,但当我在多年以后想起我曾写给您的那“最后一封信”,我会想要回到过去,在您还没有看到它的时候就把它从您的手中抢回来。
我无法原谅自己,于是我拆掉了曾经的那个小邮筒。可我始终欠您一句抱歉。】
当林雪涅把这一页信纸翻过去的时候,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甚至想要现在就发一封电报给这个男人,告诉他——不,你并不欠我这句抱歉。
可她还是需要把这封信再继续看下去。
【我想,这一定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即便是我这样的人,也只敢在信中向人倾诉。我爱上了一位让我不能在信的抬头写下她真正名字的夫人。她的名字是密伦娜。她是一位才华惊人的作家以及翻译家,她为我把我的小说翻译成捷克语。
我总是兴冲冲地钻出属于我的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带着近乎愚蠢的喜悦挖一条通往她的通道,却总是会碰到一块坚硬无比的,写着“请勿来”的岩石。
我不想向您提起在这段无法见光的交往中究竟是谁先开始主动出击的,也不想一遍又一遍地向您诉说她的丈夫有多么的不爱她。只是我真的不理解。但是尊敬的小姐,请别让我写出我究竟在不理解些什么,因为我知道您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最后的结局您想必已经猜到。我失去了她,我也成了鲁滨逊。但我也许比鲁滨逊更鲁滨逊。因为他还有那个小岛和礼拜五,以及各种东西。最后也毕竟还有船来接他,而我则一无所有啊。我连名字都给了她。】
当林雪涅读到这里的时候,她听到了熟悉的,汽车开进这座庄园的声音。她知道,这一定是艾伯赫特回来了。依照她往常的习惯,这个时候她就该跑下楼去迎接自己的恋人了。可是今天,今天她却是无法停下地,带着一种急切的心情站起身来,在一路走到门口的时候继续读这封信。
【坦白说,您有了未婚夫这件事总让我感到很难接受。事实上我无法想象您成为一位“夫人”,我也无法想象您将有一天会彻底地变成一位妇人,怀里抱着您的孩子温柔地看向您的丈夫。您仿佛应该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就好像您在过去的十二年时间里从未改变过的样貌。您应该无忧无虑,甚至一直带着那份纯真与懵懂,直到永远。
但请您相信,我是如此真诚地希望您和您的未婚夫能一直一直的幸福下去。他看起来很爱您,并为您着迷,为您神魂颠倒。而您也同样深深爱着他。这大概才是爱情真正应该有的模样。】
属于艾伯赫特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着她,即便是隔着一扇门也能够听得到。一种强烈的思念让林雪涅再也不能只是站在这里,继续看这封长信。于是她只来得及匆匆把信纸折起来,并把它放到了靠近门那里的装饰架上就赶忙打开门跑了出去。
而在信的结尾,她所没能来得及看到的地方,则写着这样的一段话语:
【请一定不要试图给我回一封长信。尽管我以前常在对你写了这样的话之后就在第二天又哀求您给我写些什么,抑或是质问您为什么今天的来信只有这样的两三句话。但是亲爱的小姐,我想您一定能分辨我此时说的这句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其它。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对于一个不是以德语为母语的人来说有多么的难。并且我也无法要求您用中文来给我写一封回信,让我看到您用自己的母语展现的最真实的样子。请相信,我只是想要找一个人倾诉这一切,一个足够了解我,也能够完完全全地接受这些的人。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您更合适的人了。就连马克斯·勃罗德也做不到像您这样,只是微笑着注视着我,听我诉说内心所有的不堪。
如果可以,请您寄给我一张明信片吧,上面只用写下您的名字,让我知道您已经收到了我的来信。对我来说,那就已经足够。——弗兰茨·卡夫卡博士。】
“雪涅?你怎么了?”
门外,当绿眼睛的贵族走上楼梯的最后一格,他就被从走廊上向他跑来的林雪涅猛地一把抱住。可林雪涅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却并不说话。于是艾伯赫特也抱住了自己怀里的,心爱的人,并用手在她的背上轻拍几下,而后他才扶起林雪涅的脸,并温柔且耐心地问道:
“怎么了?”
“我只是……在你回来之前突然就觉得很想你。”
闻言,艾伯赫特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那我现在已经回来了。”
林雪涅笑了起来,并一点都舍不得挪开目光地看向她近在咫尺的,仿佛上天宠儿一般的俊美脸庞,说道:“我想一直一直地和你在一起,艾伯赫特。我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陪在你的身边,一起度过我们共同的,美好年华。
“那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柏林?”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我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和你一起去柏林?你起码应该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去阿根廷,或者是乌拉圭,然后我才可以在考虑一会儿告诉你,我愿意的。”
这真的是一个太可爱的回答了,让绿眼睛的贵族不禁又吻了吻她的嘴唇,然后说道:“我是说,这次和我一起去了柏林之后,就不要回布拉格了。或者一周起码有六天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吗?”
对此,林雪涅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而是先踮起脚来吻了吻艾伯赫特的侧颈,而后才看着他,并笑着点了点头。
她才一点头,艾伯赫特的脸上就出现了惊讶,仿佛他根本就没想到他会就这样轻易地得到了那个他所渴望了数年的回答。而后那份惊讶就转变成了巨大的喜悦!
他根本想都没想就把林雪涅抱了起来,带着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然后就一点都不晃悠地带着她进到了最近的一个房间,关上了门,并把她放到了那个可以让两三个人坐在那里的,宽敞的沙发椅上,又给了她一个在触碰到时很温柔,却慢慢变得很深很深,几乎要让她承受不来的吻。
气氛就这样变得暧昧起来,那让林雪涅不得不抬起手来,两只手一起把艾伯赫特推开了一些。
“但是你得让我在去柏林之前再
作者有话要说: 回一次布拉格。我起码……起码得把你写给我的那些乐谱全都带上。而且……有些事我也得需要先去完成它。”
几乎是带着喘息声地,林雪涅对艾伯赫特说出了这样的话语。可这个绿眼睛的贵族只是在等她把话都说完了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都答应你。”
第75章 chapter 75
1930年4月,
德国北部,
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
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这是一个比德国的北部城市汉堡还要北边的地方, 与丹麦相连。并且, 这里也是德意志帝国在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海军元帅, 海因里希亲王在战争结束后隐居的地方。
尽管, 这里的冬天很冷,可它却似乎是一个足够远离纷争,安静且宁静的地方。
在接到艾伯赫特近乎于“请求信”的信件后,身在班贝格的克劳斯·施陶芬贝格伯爵,还有身在柏林的路德维希·施泰因亲王全都尽他们最大的努力在这个星期天来到了这里。
当艾伯赫特告诉林雪涅他的这一安排时, 他的说法是,因为考虑到自己的恋人可能会感到紧张和担心,他才找了克劳斯和小亲王一起来到这里。
可那只是事实的一部分。
艾伯赫特做出这样的安排, 更多的是为了让他的外公能够看到,他选择的女孩是让他的朋友们,让这两位来自古老贵族家族中的青年才俊全都认可的。
并且, 他也要借助他的朋友们来让他的母亲以及外公打消疑虑。
更重要的……则是林雪涅的身份问题。
那正是林雪涅在来的这一路上都感到担心的事,可她又会觉得自己有些不好开口问对方, 他打算怎么和自己的家人介绍自己。
那样的话,艾伯赫特就肯定会问道她在这之前一直避免提及的很多问题!到时候, 她又该怎么回答!可是在坐火车过去的那一路上,艾伯赫特都看起来一点也不焦急,也一点都不紧张。不仅如此, 在艾伯赫特发现林雪涅欲言又止的样子时,他还对林雪涅说:
“不用担心,我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所以,全都安排好了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星期天的下午三点,已经在外面的一间酒店里集合完毕的艾伯赫特、克劳斯、路德维希,还有林雪涅就朝着艾伯赫特的外公还有母亲现在居住的那栋洋房进发了。
可林雪涅还是没能弄清楚艾伯赫特所谓的“全都安排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再一次地,并且这也可能是她在进门前最后一次地问艾伯赫特这个问题。
但是艾伯赫特还没回答她呢,一旁的小亲王却已经说出了一句十分中肯的话语。他说:“恭喜你,女人,你被绑上火刑架的时间可以推迟了。”
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小亲王都会得到艾伯赫特的侧目,以及克劳斯警告般的咳嗽声。
于是小亲王只好表示他很大度地扬了扬眉毛,并什么都没有继续往下说!
然而这样一来,林雪涅虽然放心了很多,却是觉得心痒痒的连路都不能好好走了,并且才走几步路,她就又用几乎只有她和艾伯赫特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和对方咬耳朵道:“你改了我的年龄?”
林雪涅所说的“年龄”当然是她当时为了堵上小亲王的嘴而随口糊掰的——那年我十六岁。
这一次,艾伯赫特倒是很快就告诉了她:“不止。”
林雪涅:啊?
并没有来得及把这句“啊?”给真正说出口,这栋从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洋房就已经被里面的女佣打开了门,并将它真正的样子展现在了林雪涅的眼前。
它看起来当然不是金碧辉煌的,却是有着一种一眼看过去就能够感受到的温馨感。无论是铺设在地板上的大面积纯色地毯,还是里面很具实用性且并不花哨的装饰,都给人一种并不宫廷的感觉。可是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第一次走进里面甚至是会被闪到眼睛的宫廷系,这种更偏向于现代北欧风情的装饰却是会更让人有家的感觉。
在四人进门之后,看起来年纪并不是非常大却十分沉稳的管家很快就过来与他们问好。与此同时,一名有着浅金色的头发,五官与艾伯赫特很是相似的,稍年长的女性也在她身旁的那名男性的陪伴下走下楼来。
林雪涅终于再一次地见到了艾伯赫特的母亲。
那是一位初见时让林雪涅觉得对方应该比她大不了多少岁,却很美很美的美人。而现在,林雪涅还一点都没有变,可是这位高贵优雅的贵族女性却是看起来变了很多。尽管林雪涅依旧还是觉得她应该猜不出这位保养得当的女性真正的年纪,可她的身上却是已经多了一份岁月赋予的温柔与沉静。
她的眼角有了一些皱纹,脸庞也不复当年的那样饱满。而当她把视线落在林雪涅的身上时,林雪涅却发现,原来那些眼睛里的东西才是这十二年的时光给予她的最大变化。
“母亲,弗里德里克。”
尽管绿眼睛的贵族在很多时候都十分内敛,但当他喊出那声“母亲”时,林雪涅依旧还是可以轻易地感受到这对母子之间的深厚感情。而当他叫出自己母亲身旁的那名男性的名字时,眼睛里则多了一份对待同辈时的笑意。
“下午好,艾伯赫特。你的母亲知道你这周要来之后就一直晚上睡不着了。她实在是太高兴了。也许你应该在有空的时候多回来几趟。”
说完,这个看起来明明有着文质彬彬的气质,却是一开起口来就带上了风趣幽默的男人很快就转向林雪涅,并十分友好地说道:“您就是雪涅小姐吧,您好,我是艾伯赫特的继父。不过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弗里德里克。反正这些孩子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林雪涅在听到这些之后不住地笑了起来,可还没等她真的开口叫一声对方的名字,她就已经因为来自艾伯赫特母亲的视线而转头看向对方。
这位林雪涅此行要来看的两位关键人物之一的贵族女性对林雪涅的态度也同样友好,只是她望向林雪涅的目光却会更为复杂也更为感慨。许久之后,她才开口说道;
“你长得实在是和你的姐姐太像了。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艾伯赫特的外公。”
说着,艾伯赫特的母亲不等林雪涅向艾伯赫特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就不由分说地拉起了林雪涅的手往楼上走去,她说:“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是从河里把艾伯赫特救上来的。否则我那时候肯定不会连一个通信的地址都不问你姐姐要的。我应该在离开布拉格之前登门拜访你们,向你们表达谢意的。”
什、什么姐姐!
我哪里来的姐姐!
林雪涅才趁着艾伯赫特的妈妈不注意,扭头回去表情夸张地向自己的恋人发出无声的质问,可她还没有问到一个答案呢,艾伯赫特的妈妈就已经转头看向她,并问道:“你的姐姐现在还好吗?”
当这样超纲的问题一经问出,先前还对于这些事全都保持着神秘的艾伯赫特就很快三两步地走上去,走到被他的母亲牵着手的林雪涅的另一边,说道:
“雪涅的姐姐很好,她现在在南京的一家报社工作,为报纸撰写一些文章。不过雪涅已经有三年没回家了,她们之间的通信也并不频繁。”
说完,艾伯赫特朝着林雪涅的手心勾了勾指头。这让林雪涅险些触电般地跳起来,再看向艾伯赫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总算明白了!
她不是多出了一个姐姐!而是“变成了自己的妹妹”!
林雪涅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震惊于恋人的大胆妄为还是吃惊于对方的机智聪慧,可如果艾伯赫特提前把这个方案告诉她的话,她觉得她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现在,林雪涅就想去问一问克拉斯和路德维希,艾伯赫特到底是怎么跟他们说的!难不成,艾伯赫特还真的告诉他们,如果大家不这么串通一气的话,我心爱的女孩就要被绑上火刑架了吗?如果不是这样,林雪涅还真不明白那两个家伙怎么也会同意艾伯赫特这样胡来!
但是她还来不及绷着表情继续震惊,艾伯赫特的母亲就已经在笑着说出了“那就好,那就好”之后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了林雪涅的身上,并向她问道:“艾伯赫特说你在布拉格学习了三年的德语,打算之后到德国的学校学习日耳曼文学。那你现在可以流畅地说德语了吗?我记得你姐姐那个时候就能把德语说得很好。”
被问及了这样一句话的林雪涅简直如临大敌。好家伙,原来艾伯赫特不仅把她变成了“她妹妹”,还打算让她再重头学一遍她原本已经离通关不远了的日耳曼文学!
干得好!你简直是干得太好了,艾伯赫特!艾伯赫特·海因里希·格罗伊茨!
飞快地转头瞪了艾伯赫特一眼的林雪涅还用指甲掐了艾伯赫特的手一下,却是反而被这个绿眼睛贵族牢牢地抓住了手。
林雪涅当然会想要挣脱开,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不被身旁的那位贵族女性发现他们小动作地挣脱开艾伯赫特实在是太难了!更不用说对方已经在说完那些话后转过头来看向她。
于是她只好被艾伯赫特抓着手,并努力微笑起来地回答道:“我可以流畅地说德语的。而且我的阅读和写作也应该还不错。”
可想而知,当艾伯赫特的母亲在听到林雪涅在进屋之后说的第一句德语之后,她到底会为林雪涅的德语水平而感到多么的惊讶。毕竟,很多时候你只要开口说一句话,你的发音以及用词就已经足够以此为母语的人知道你的这门语言究竟说得怎么样。
而和另外的那两位绅士一起走在了后面的弗里德里克看到了眼前的情景时,则不禁感慨道:“他们的感情真好。”
克劳斯和路德维希则是一脸的“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冒昧地请问一下,雪涅小姐现在住在布拉格?可是艾伯赫特在德累斯顿。他们有没有想过以后应该怎么安排?”
“艾伯赫特过不久就要调到柏林去工作了。”克劳斯说道:“他好像想让雪涅小姐也和他一起去柏林,然后到柏林大学学习。这样她就能做施泰因亲王殿下的校友了。而且,施泰因亲王殿下还能做她的前辈,在学校里照顾到她。对吗,殿下?”
当说到“施泰因亲王殿下”能够成为林雪涅在学校里的前辈时,克劳斯是真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灾乐祸从心中油然而生。甚至当他这么看向路德维希的时候,他的神态间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他的这种想法。
就这样,第一次见林雪涅时才十五岁的路德维希整张脸都黑了!这都是什么糟糕透顶的事!可他又偏偏不能在这种时候发作!他得在一个不怎么熟悉的,比他还要年长的贵族面前保持他的教养和风度!
于是在他就之能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一亿马克那样,在克劳斯问出他这个问题后朝艾伯赫特的继父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误会可就大了去了。在路德维希非常不愉快地保持着刚才的步速向上走去的时候,弗里德里克慢下了脚步,而似乎明白了艾伯赫特的继父似乎有话想要问自己的克劳斯也慢下了脚步。
然后他就听到弗里德里克这样向他问道:“请原谅,只是施泰因亲王似乎很不喜欢雪涅小姐?”
克劳斯简直要大笑起来,但这个英俊潇洒又风流倜傥的男人却只是保持住了神秘感,并只是说道:“没有的事,施泰因亲王殿下和雪涅小姐的关系很好,彼此间也有着很深的交情。”
是啊,都要在圣诞节的时候冒雪爬别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阳台了,那可不是有着很深的交情吗?
可遗憾的是,艾伯赫特的继父,弗里德里克显然并不是这样想的。事实上,这个很是风趣幽默的男人忧虑地看了看和走在艾伯赫特身旁,一看就是和自己的继子互相爱恋着的林雪涅,以及看起来简直就是生着闷气地走在后面的小亲王路德维希。
嗯,他应该想到了很多。
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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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比昨天通知的晚了两小时……我感觉我自从连续两天五六点起来写文之后,这两天就完全好像耗尽内力,就算已经睡足七个半小时了也死活醒不过来。而且是睡得人事不省……orz……
有一点需要和大家解释一下,历史上的海因里希亲王实际在1929年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但这里为了剧情需要,我决定让他再多活一阵子!
还有就是大家送我的霸王票,我其实应该每次收到都和大家说一下也感谢一下的……然而有一阵子我因为特别特别忙,都没时间整理霸王票名单,一直到后来我也不记得那些是感谢过的哪些是没感谢过了的……以及我应该从哪里开始感谢……于是这可该怎么整……
第76章 chapter 76
当想到了很多很多的弗里德里克先生再抬起头的时候, 他发现孩子们还有他的妻子都已经走上楼了, 于是他只得加快脚步地跟上去。并在他的妻子敲了敲艾伯赫特的外公的房门时快步走到了妻子的身边。
房门里传出了一个并不响亮,听起来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距离感的声音。
房间的主人说:“请进。”
才只是这一个词, 就让刚才已经因为艾伯赫特的母亲还有继父的友好态度而放松下来的林雪涅感到又紧张了起来。可就站在她身边的艾伯赫特却是那样坚定地牵着她的手, 并转过头看向她, 就像平日里他会在大街小巷上, 以及在任何地方的时候对林雪涅所做的那样。
那一刻,林雪涅读懂了那双绿色的眼睛正对她说的话:你只需要在意我。
接着,林雪涅再一次地平静下来,并被艾伯赫特牵着手走进那间风景绝佳的房间。
这是一间很大的书房,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书的海洋那样, 它被建成了一个漂亮的圆柱体,屋顶有着两层楼这么高。而圆形的四壁则本就是摆满了各类书籍的书架。不仅如此,在书桌的旁边还有着一个大小正好的, 旋转上升的楼梯,它可以让屋子的主人走上楼梯,去取下那些被摆放得更高的书籍。
而只要你把目光放到那只有一人宽的旋转楼梯上, 你就自然而然地会注意到书桌所背朝的那面窗户,以及窗外可以清晰看到的基尔入海口。
这样宏伟而盛大的景象会让你的心变得很平静很平静。
接着, 林雪涅就对上了坐在书桌前的那个老人的目光。
事实上,它并不锐利, 也并不具备着让人足以察觉的打量。这道目光的主人只是坐在那里,注视着来人,如此平静, 就仿佛窗外的那片海洋一样,却拥有着让人为之一怔的宏大力量。
面对这样的目光,林雪涅不禁深吸一口气,然后被艾伯赫特牵着的手用了一点力,示意她的恋人松开她,然后不自己地站直身体,并在艾伯赫特的母亲介绍到她的时候用一个足够平稳而温和的声音向对方问好。
“您好,我是雪涅。雪涅·林。”
“你好。”老人凝视了一会儿林雪涅,然后就对她指了指书架边的那排沙发座椅,并说道:“坐吧。”
或许是为了会客的安排,在这间书房里靠近周围那一圈书架墙的地方,有着四张能坐四到五个人的沙发长椅。
而林雪涅则在看到了老人的这一示意后望了一眼艾伯赫特,并被这个绿眼睛的贵族牵着手坐到了海因里希亲王左手边最靠近他的那张沙发椅上。他的母亲和继父在那之后也和他们一起坐到了那张沙发椅上。甚至于艾伯赫特的母亲还特意坐到了林雪涅的旁边,最最靠近海因里希亲王的那个位置。
这似乎是一种善意的体现,也是在告诉着林雪涅——别害怕,孩子,这里有我。
“我听说,你们在12年前就已经认识了?”
“是的。”
当海因里希亲王这样向林雪涅问道的时候,林雪涅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虽然对于林雪涅来说,她只不过是在自己19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身旁的这个男孩,可对于他们来说。是的,她的确是在12年前就已经认识了当时还很年幼的艾伯赫特。
在林雪涅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后,海因里希亲王则向她致以了让林雪涅感觉到有些意外的珍重谢意。
“感谢你和你的家人在那个时候救了我的外孙。”
虽然说,艾伯赫特的外公只是坐在那里向林雪涅点了点头,可亲王的态度已经让林雪涅这个曾经还在讲述德意志第二帝国历史的资料书上看到过他的林雪涅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了。
可林雪涅还没来得及告诉这位老人,他不需要这样来向她表示谢意的,海因里希亲王就已经接下去说道:
“我对你本人并没有什么不满,雪涅小姐。你是一位能让人心生好感的小姐。只是如果我能够早些知道我的外孙自从在三年前重新见到你就开始对你展开追求,我会及早给出反对的建议。”
当海因里希亲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克劳斯。这当然是因为艾伯赫特在他寄给自己外公的信里给出的这份说明——他说他是在三年前的那场由克劳斯举办的舞会上重新认识林雪涅的。
克劳斯显然也知道海因里希亲王的意思。于是他就在被亲王殿下的目光扫到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艾伯赫特似乎很想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些什么。可他知道,他的外公还没有把话说完,他需要先等他的外公把话说完才可以。于是他只是给了林雪涅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并继续看向他的外公。
“这是因为我的女儿安吉拉,她也同样拥有我的一部分继承权,而艾伯赫特作为她的长子,理应从她那里继承到那些。也许你会想,艾伯赫特已经是一位伯爵了。但你可能并不知道,他能够拥有的,却不止是这些。但如果他选择和你结婚,他就会失去那些。他必须要放弃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很重要的那一部分继承权,才能够和身为平民的你结婚。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已经去世并且只留有他一个儿子,而我也有一定的话语权,我想他连伯爵的爵位都会失去。我不是说这不可以,只是我并不支持。”
当海因里希亲王说完这些,他向林雪涅示意,现在她可以说说她对这些的看法了。
只是还没等脑袋里很乱的林雪涅开口,艾伯赫特就已经抢先一步地说道:
“您的这些话不应该是对雪涅说的,外公。这些应该是对我说的。因为在这件事上做出决定的人是我,不是她。您如果对她说出这些,则无疑是在劝我追求了很久的女孩放弃我,离开我。”
海因里希亲王应当是赞同艾伯赫特的这句话的。并且,他也应当是很喜欢自己的这名外孙的,他甚至对他的这位外孙感到有诸多亏欠。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艾伯赫特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后躲闪了一下自己外孙的目光,又作势咳嗽了一下。
他说:“我是想这样做的,可是艾伯赫特,你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艾伯赫特在那之后向他的外公笑了起来,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似乎就见不到自己的这个外孙对他这样笑。因为艾伯赫特的笑容实在是太具有感染力了,并且就像是林雪涅所认为的那样,当这个男孩对一个人露出这样笑容时,那么对方一定会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对他说出拒绝的话语。
于是海因里希亲王只得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林雪涅的身上,并问道:“艾伯赫特在信里告诉我,你已经在布拉格学习了三年的德语了?可你如果要学习德语,为什么要待在布拉格?”
这个老一辈的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精英贵族似乎就根本没有这样一个概念——学习了三年德语的人未必能够把德语说得流利,在与他们的交流中也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小问题。
并且对于这样一位属于上一个时代的亲王殿下来说,当他们这样的贵族说自己能够说某种语言的时候,意思就是他能够用这种语言毫无障碍地与人沟通交流。
幸而林雪涅的德语在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之后已能够十分流畅也十分精准地表达出她内心所想。因此,在艾伯赫特的母亲有些担忧的注视下,林雪涅只是想了一想,就在接受了自己的恋人给她套上了奇异设定后根据它来说道:
“这是因为我的姐姐当年也是在布拉格学习的德语。在我到那里之前,她对我说,布拉格是一座神奇而美妙的,说德语的城市,她很喜欢布拉格。那时候我对欧洲的了解很少,所以我就直接去到了布拉格。但如果我在去到布拉格之前还看过一眼德累斯顿。我想我一定会改变主意去到德累斯顿的。”
当林雪涅要开口的时候,克劳斯和路德维希虽然知道这个姑娘的德语说得棒极了,基本不会有任何沟通上的问题。可坏就坏在艾伯赫特让他没有疑虑也不在来的路上多想而未曾提前和她沟通她的“新身份”。于是他们可着急了!
可谁能想到呢,这个平时看起来挺诚实的一女孩,居然会在这种时刻那么自然又不显心虚地说出“我的姐姐”,这简直要让和克劳斯一起坐在另外一张沙发椅上的小亲王瞠目结舌!但是这一次,遇到重大时刻的小亲王不需要他的朋友提醒他就已经又扳起了脸,不让艾伯赫特的家人发现他们的“小骗子集团”中出现的哪怕一点点的小破绽!
于是亲王殿下满意地点头了,又接着问道:“雪涅小姐在中国的时候已经在北京大学学习了中文和比较文学了?那未来你和艾伯赫特一起去柏林之后,打算到柏林大学学习什么?”
艾玛!我居然上好北大了!
而且那还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北京大学了!
意识到艾伯赫特又在自己的身份相关里编了什么内容出来的林雪涅简直要震惊了!虽然说,江湖上总是流传着一个传说。那就是在红旗下长大的这一辈熊孩子们小时候都有过这样一个烦恼——我以后到底是上清华呢,还是上北大?而长大以后他们就发现,他们既考不上清华,也考不上北大!
可林雪涅应该不是这些熊孩子里的一员。因为她是从小就是长笛特长生!她从没想过北大也从没想清华啊!
但是胡编乱造的艾伯赫特却已经让她从北大毕业了!她能不着急吗!
她很想摇着艾伯赫特的脖子跟他说:男孩!你到底懂不懂这个年头的北京大学是怎么回事吗!你到底懂不懂这个年头的比较文学是什么情况!不懂就不要乱编啊!行吗!行吗!
但在这个时候,她也只能转头看向艾伯赫特,露出很温柔很温柔,却带着杀气的笑容。在看似是在询问艾伯赫特的转头之后,林雪涅很快就又转回头来说道:
“我想去柏林大学学习日耳曼文学。”
在得到了这样的一个回答后,海因里希亲王向林雪涅点了点头。自此,他想要向林雪涅询问的问题似乎就已经问完了。他示意自己的女儿过来,并在艾伯赫特的母亲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接着,艾伯赫特的母亲就示意林雪涅和艾伯赫特他们可以和她一起去吃一些茶点。
可就在特意过来为艾伯赫特压场子的克劳斯和路德维希也打算带着一丝失落和庆幸,跟着一起离开这间书房的时候,路德维希却是被艾伯赫特的外公给叫住了!这位已经满头白发的海因里希亲王殿下似乎是打算让和他同是亲王的路德维希留下来和他再聊几句。
这显然让知道路德维希到底是怎么回事,并且自己也很是心虚的林雪涅感觉到如临大敌。而几乎是和路德维希从小就认识的克劳斯也很是担心。
可他们却只能相互间传递一个眼神,而后就被迫把小亲王一个人留在书房里,和海因里希亲王这位曾经的海军元帅独自相对了!
在门被关上之前,路德维希看向艾伯赫特的目光坚定极了,他仿佛在告诉自己的这位好友,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他一定能够不辜负友人对他的信任!
而后,当门被关上之后,路德维希拿出了他“亲王殿下”的自信与气场,坐到了艾伯赫特的母亲先前坐的位置,并迎上了海因里希亲王慎重而审视的目光。
在片刻的注视之后,这位老人问出了他对于路德维希的第一个问题:
“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您认为我的外孙有可能放弃和那个中国女孩结婚吗?他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怎么样?”
然后路德维希说:“我认为,以
作者有话要说: 艾伯赫特和雪涅小姐的相爱程度来说,这很难。而且对于我们这一辈人来说,贵族的血脉和头衔它虽然依然重要,却已经没有过去的那么重要了。在我父亲的那个时代,他即便想要娶一位女伯爵,也会得到家族的极力反对,认为他怎么也该娶一位拥有实权的公爵的女儿。可现在,我却觉得我即使想要娶一位女男爵也不会遭到太大的反对了。我们的荣耀依旧还在,只是我们的权利却远不如从前了。对于艾伯赫特来说,为了他的爱情和一生的幸福,这可能并不是不能放弃的……”
第77章 chapter 77
另一方面, 在门的另一边, 说着要带大家一起去吃些茶点的艾伯赫特的母亲最后却只带走了林雪涅。那是因为艾伯赫特的继父表示男士们会需要一些额外的,抽烟的时间。
可事实上, 在三人之中, 艾伯赫特不抽烟, 并且身为一名陆军军官的克劳斯也不抽烟。也就是说, 这只不过是艾伯赫特的继父为了把这两位小伙子给拉出来一起说说话的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借口。
当然,在场的几人之中也没有人就这个问题多做探讨,并且艾伯赫特的母亲似乎也有很多话想要和林雪涅单独说说。
于是克劳斯、艾伯赫特,以及他的继父弗里德里克一起在走廊里并不大声地聊了起来。
“和我当时的艰难比起来,你这里顺利得简直要让我妒忌了, 艾伯赫特。”
由于弗里德里克只比艾伯赫特大十岁,并且比起克劳斯来,他就更是只大了对方九岁。因此, 在艾伯赫特的母亲不在场的情况下,他其实更乐意用对待比自己的年纪更小一些的同辈人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继子,以及继子的朋友们。
弗里德里克所说的“我当时的艰难”指的当然是自己当初因为才只是一名拥有男爵头衔的小贵族而得不到海因里希亲王的亲切对待以及承认的事。事实上, 他一直努力了好几年,然后才在艾伯赫特的支持下得到了岳父的认可, 并与那位美丽的亲王的女儿完成了婚礼。
闻言,艾伯赫特笑着拍了拍弗里德里克的肩膀, 并说道:“在外公的眼里,我的母亲总是最好的。在我的父亲想要娶母亲的时候,外公也曾反对过。在他看来, 我的父亲太优柔寡断了,不符合他对于我母亲的伴侣应有样子的期待。”
“可是时间已经证明了亲王殿下对你父亲的看法是错误的,艾伯赫特。”
当弗里德里克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本来融洽的气氛变得冷却了一点。但那并不是因为艾伯赫特对于自己继父的这句话感到不满。而是这样的一句话当然会让他想起他父亲的最后结果。
弗里德里克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他就很快向艾伯赫特说出了抱歉,而艾伯赫特则也很快告诉对方不用在意,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接着,弗里德里克仿佛想要补救那样地说道:“对于你父亲的去世,亲王殿下他一直都很自责。”
可显然这句话也不是艾伯赫特现在想要提起的话题。于是他身旁的克劳斯见状就立刻开口道:“我们还是来谈谈能让人感到愉快的话题吧,先生们。你们认为在今天结束的时候,海因里希亲王殿下会给出怎样的回答?”
这下,艾伯赫特和弗里德里克都沉默了起来。艾伯赫特的沉默是因为他陷入了沉思,而弗里德里克则显然是因为让这个年轻人想起他父亲的早逝而陷入的些许自责。
于是克劳斯只要自己接下去说道:“你这次的决定实在是太突然了,否则我们还可以做出更多的准备。这样我们就有更大的可能性以一种更平缓的方式来说服你的外公。”
可是克劳斯的这句话却是让艾伯赫特仿佛想到了什么甜蜜的事而笑了起来。而后,他克制住这种笑意,并说道:“是太突然了,但在这个时候,我必须向我的家人介绍她了。”
作为和艾伯赫特从小认识,并在十五岁之后结下了深厚友谊的友人,克劳斯一看到艾伯赫特的这个表情就意识到不对了!他觉得他似乎从艾伯赫特话中的某个字眼抓住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
于是他恍然大悟,并带着一份吃惊道:“‘必须’?老兄!你该不会是……”
这下,连一心搞学术,思维也并没有这几个年轻人这么活络的弗里德里克也似乎反应了过来。而艾伯赫特则光明正大地承认道:
“她已经是我的女孩了。”
但是在这样承认之后,这个年仅22岁的男孩又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不去看自己的继父,而只是转头看向自己的友人,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样的事有这么不可思议吗?”
于是克劳斯还能说什么!他难道还能说——噢,兄弟,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一点也不会不可思议。可发生在你这样克制冷静又有计划有安排的人身上就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这样吗?
事实上他只能收起自己的下巴,并欲盖弥彰地说道:“不不不,不会。毕竟……毕竟你们都在一起好几年了。”
可才这样说完,克劳斯就又因为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而继续问道:“你这么着急,该不会是……该不会是雪涅小姐她……她已经……?”
“不,没有。”艾伯赫特有些绷不住了的极力否认道。
可克劳斯却显然对此并不相信。于是他很是迟疑地问道:“真的吗?”
艾伯赫特告诉自己的好友:“是真的,没有。”
而克劳斯则又是不信地再一次说道:“也许只是……只是你还不知道?”
当两人把话题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这两个才只有二十二三岁,却总是因为过于成熟而总是让人忽略了他们真实年龄的贵族青年身上出现了一种坏男孩式的气场。而他们之间的这份话题则让比他们大了十岁的弗里德里克深感自己居然完全插不进话!
艾伯赫特:“在这件事上我很肯定,因为那才是上周末的事。”
克劳斯:“上周末的时候你才和姑娘睡了觉,这周末你就要求结婚了?不不不,我收到的那封信是你在上个星期天的早上发出的!艾伯赫特!”
艾伯赫特:“事情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而且等到女孩怀孕了才来考虑结婚的事,你不觉得这就太晚了一点吗?”
克劳斯:“会……会吗?”
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的弗里德里克终于开口道:“我觉得,我觉得你们可以先订婚,艾伯赫特。你可以在柏林的报纸上刊登你们订婚的消息。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你们可以在布拉格的报纸上也刊登这条消息。”
好家伙,艾伯赫特的继父总算是说出了一条极富有建设性的建议。并且,当他说出这条建议的时候,艾伯赫特和克劳斯显然还不能理解他的用意。
于是这个到底比他们年长了一些,又在贵族的圈子里以及学术圈都有着很多朋友的男人说道:“首先,现在没什么人是不经过订婚就直接结婚的,小伙子们。其次这可以向你的外公表达出你对于和雪涅小姐成婚的强烈意愿,你还可以在你的朋友里和雪涅小姐举行一场规模远超过一般订婚仪式的……仪式。但是婚约又不是不能解除的,只要你不在订婚的时候同时宣布一个明确的完婚日期,那么海因里希亲王很可能就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直接让你丧失继承权。这可以给你们一个缓冲的时间。也许在这段时间里,亲王殿下就改主意了呢?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原则问题虽然的确一步都不能退让。但有些原则问题却是可以通过商量来变通的。”
这的确能称得上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做法。尽管原本想要直接和林雪涅成婚,并且对此非常着急的艾伯赫特还有些皱眉,但克劳斯已经认同了弗里德里克的这一建议。并且,艾伯赫特的这一强有力的坚实后盾不仅认同了,从他的表情看来,他还认为这个建议简直妙极了!
对此,克劳斯不禁说出了一句大实话:“您真是让我感到吃惊,弗里德里克!我还以为你会很愿意让艾伯赫特在宣布放弃继承权之后和雪涅结婚的!毕竟这样之后,海因里希亲王传给艾伯赫特母亲的那一部分继承权就会落在你们两个的孩子身上。虽然现在这个孩子可能还不知道在哪儿,但我觉得他应该会来的。”
这下,弗里德里克就很尴尬了!因为他根本就还没有想到这些!
显然,这个男人他不是一个军人,也不是一名政客,并且相对而言比较单纯的学术环境则更让他很难遮掩住自己在遇到一些事的时候所流露出的情绪。
于是克劳斯更喜欢这个家伙了,他在哈哈大笑之后拍了拍弗里德里克的肩膀,并给了他一个一点都不克制的拥抱。在那之后,艾伯赫特也这样做了。
这其实明明应该是一件很让弗里德里克感到高兴的事,可他却不知道为何,感到心情复杂起来。并且这一次,他也同样没有掩饰住他的心情复杂!
眼见着克劳斯又要调笑起自己友人的这位可爱的继父起来,楼下的那些声响却是吸引了这三位绅士的注意力来。
因为这个按响了门铃的人似乎并不是一个他们所不认识的,抑或是可有可无的人。
光是从他们所在的二楼看向这位才进到了洋房里的男人,他们的表情就会郑重起来。因为,这个眉头紧锁的男人正是在上个月的月末才新当选为德国总理的天主教中央党党魁布吕宁!
为他开门的女佣显然也知道他是谁,可那名女佣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位大人物会在这一天的下午来前来拜访。
考虑到海因里希亲王的隐居状态,女佣显得很是为难,并且她也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回答这位不请自来的共和国总理。
见此情景,艾伯赫特很快走下楼去,而他的好友克劳斯也在随后下楼。而艾伯赫特的继父则反而站在了原地,并在考虑了片刻后前去找自己的妻子。
“下午好,总理先生。请问有什么是可以效劳的?”
女佣看到艾伯赫特已经到来,连忙得救了一般地站到了艾伯赫特和克劳斯的身后,只是像一名侍者那样地站到那里。
“下午好。”
这是一个戴着厚厚镜片的男人,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相处。当他看到艾伯赫特和克劳斯这两名身上有着古典贵族气质的青年才俊时,他谨慎地向两人问好。
可显然,他并不认识两人,也不应该自己应当怎么称呼他们,又应不应该告诉对方他的来意。
看出了布吕宁的犹豫,艾伯赫特率先替两人做出了自我介绍:
“我是艾伯赫特·格罗伊茨伯爵。他则是我的朋友,克劳斯·施陶芬贝格伯爵。不知道阁下今天来到这里是想找……?”
“我想找海因里希亲王,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布吕宁依旧看着艾伯赫特,似乎他依旧有些不明白这位年轻的伯爵和海因里希亲王之间的关系。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艾伯赫特在那之后看了一眼楼梯上的走廊。在发现原本站在那里的继父已经消失了踪影后,他很快说道:
“我想,我的母亲应该很快就会把您已经到来的消息告诉我的外公了。现在他正在接待另一位亲王殿下。也许您会愿意和我们一起稍等一会儿?”
这下,这位在上台之初就地位很不稳固的总理先生总算知道眼前的年轻人究竟是谁了。他变得热情起来,并且态度也不像先前那样的犹豫,可当这一系列的转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时,他却是不会让人感到反感。反而会因为他的这份态度而跟着他一道郑重起来。
在艾伯赫特的示意下,那名女佣连忙带他们去到了一间位于一楼的,可以用作会客的房间,并为他们准备起红茶。
现在,艾伯赫特可以在海因里希亲王真正见到这位总理先生之前先替自己的外公弄清楚对方的来意了。
而不等艾伯赫特开口,才一坐下来的布吕宁
作者有话要说: 就已经开口道:
“请原谅,格罗伊茨伯爵,如果不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和海因里希亲王商量,我一定不会在今天这么突兀地前来的。其实我在两周前就给亲王殿下发过一封电报,在一周之前我又给他发了一封电报,说明了我的请求,只是亲王他可能是猜到了我的来意,因此他对于我的请求予以了拒绝。”
第78章 chapter 78
在听到了布吕宁的这番话之后, 艾伯赫特不禁与自己的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在那之后, 他开始飞快地思考,有什么是能够让这位新上任的共和国总理在才当选的时候就着急地想要来找他的外公, 而他的外公又会不留余地地就这样拒绝的。
可不等艾伯赫特想到几种说得通的可能, 布吕宁就说出了他的真正来意:
“我想要请求亲王殿下帮忙联系到流亡在外的威廉殿下, 并且向他表明来自共和国的善意和诚意。”
诚然, 这样的事是一国总理不应当也不会愿意与艾伯赫特这样的年轻人诉说的。可如果这个年轻人是他需要说服的对象,海因里希亲王的外孙,那么情况就会很不一样了。他需要尽可能地在见到亲王本人之前获得这个年轻人的好感,以及赞同。
如果能够让这个年轻人愿意在他离开之后给他的外公施加一些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影响,他都会觉得这很值得, 并且是一份意料之外的巨大收获。
可没曾想,他才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在艾伯赫特所给出的细微反应中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年轻人。
艾伯赫特问布吕宁:“所以, 您是想要迎回德意志的皇帝?这可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阁下。”
布吕宁说:“是的,十分重大。所以我首先想要得到海因里希亲王的支持, 打消威廉殿下的疑虑。”
是的,想要迎回德皇, 共和国政府当然需要先打消德皇一家的疑虑。
早在1919年的11月9日,德国宣布投降之前, 德皇威廉二世所信任的帝国宰相马克斯·冯·巴登亲王就在未与威廉二世协商的情况下宣布了德皇的退位,在那个时候,这当然是一项违背宪法的, 令人此生难忘的背叛行为。
更不用说,巴登亲王在宣布德皇退位后就直接任命了在此前一直被德皇压制的社民党的主席弗里德里希·埃伯特为新的帝国总理。而社民党人则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11月9日的这天下午在柏林宣布了德意志共和国的成立。
在那场世界大战结束之后,陆军元帅兴登堡将战争的失败引至政治层面,并声称德国陆军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
然后?兴登堡元帅的这一说法当然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
更不用说,在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协约国曾提议要绞死德皇,而共和国政府之中则似乎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对声音。也就是说,一个非常屈辱的事实就是,德皇一家之所以能够在他们的流亡地荷兰平静地过了这么多年,或许全应该仰仗协约国对于这样一个帝国皇族的同情与怜悯。
试问,当这样一个软弱的,甚至是与那次大战中的战胜国媾和而生的共和国政府说他们想要迎回德皇的时候,他们将会面对的是怎样的阻力,以及猜忌。
即便退一万步来讲,德皇威廉二世,甚至是威廉二世的长子威廉皇储为了能够回到自己的祖国,重新获取那一部分可能只是很小的权利而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可是这个国家现在的掌权阶层真的还会愿意让地位尴尬,却是高贵无比,在人民的心中依旧占据着重要一席的威廉二世重新回来吗?
不,他们不会愿意让威廉二世回来的。
在布吕宁带着让人很难去质疑的诚恳说出那句话语之后,艾伯赫特这个到底还太过年轻的,被德国参谋部称赞有相当远见的年轻人向布吕宁问道:“所以,您想迎回的是威廉皇帝陛下,而不是威廉皇储,或者是皇储的几个孩子中的一个吗?”
沉默在一旁的克劳斯还没意识到两人说的那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已蔓延开来。
“您以为,我们想要迎回的是哪一位?”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最好的人选一定是威廉皇储。他参加过战争,也反对过战争。因此和兴登堡元帅和鲁登道夫元帅之间有了不可磨合的裂缝。但是请恕我直言,总理先生,如果您想要将皇储殿下迎回,那我的外公一定不会同意。因为兴登堡元帅现在凌驾于整个共和国的地位,亲王不会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威廉皇储回国受辱的。”
当艾伯赫特说完这句话,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于是艾伯赫特很快起身,走过去开门。而站在门外的则正是他的母亲。亲王殿下的这位爱女给他带来了海因里希亲王现在已经知道了总理先生的来访,并决定见一见他的消息。
在经历了这样的小声交谈后,艾伯赫特告诉他的母亲,他知道了,并且会在待会儿亲自把布吕宁先生送到他的外公所在的书房。
接着,艾伯赫特又关上了门,并走向已经看到了他和母亲交谈那一幕的布吕宁总理,向对方做出了一个请跟我来的手势。
在带着布吕宁走出房间,并向着楼梯走去的时候,艾伯赫特不禁问道:“请原谅,总理先生。只是您能否告诉我,您想将德意志的皇帝迎回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复辟帝制吗?
如果是那样,就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紧接着,这名共和国的总理说:“我想要效仿英国,让德意志也拥有君主立宪制的政体。敌人太强大了,我们又太弱小,没有战胜他的力量。如果让他夺取到德意志的最高权力,那一切就都完了。我们必须要以这种方式才能阻止他的入侵。”
当布吕宁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艾伯赫特已经把他带到了那间书房的门口,并敲了敲门。而他的脸上则出现了疑惑的表情。
“阿道夫希特勒,阿道夫希特勒和他的纳粹党。我们曾经挫败过他一次,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力量了。”
此时,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打开房门的正是路德维希,他和海因里希亲王之间的谈话似乎早已结束,却是在里面留到了现在才出来。他向布吕宁点头问好,而布吕宁也是如此。
这名刚刚上任的共和国总理走进了海因里希亲王的书房,带着一份坚定,甚至可以说是决绝。
这名执政时间很短,在历史上毁誉参半,曾在希特勒当选后逃难去美国,却在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终究还是回到了自己祖国的魏玛共和国总理在这天的下午和海因里希亲王进行了一次长谈。这次谈话的时间很长,以至于他们甚至都推迟了晚餐的时间。
可布吕宁却并没有在这栋洋房中和海因里希亲王还有他的家人一起享用晚餐,而是选择了在会面结束之后匆匆忙忙,又风尘仆仆地离开了这里。
在吃饭的时候,艾伯赫特并没有向自己的外公问起他和布吕宁之间究竟都谈了些什么。这让林雪涅都不知道今天下午都发生了些什么,并且来拜访他们的又是怎样一个她所知晓的,魏玛共和国混乱时期的一任总理。
总的来说,林雪涅在海因里希亲王家所吃的这唯一一餐在刚开始的时候虽然显得有些沉闷,就连平日里最活跃的路德维希都不怎么说话,但好像艾伯赫特所想的那样,就算他的外公海因里希亲王再怎么不希望他娶一个平民女孩,这位老人都不会当着他的面做出任何会让他所喜欢的女孩感到不愉快的事。
并且,在餐桌上,他们也都默契地没有去提及艾伯赫特与林雪涅的婚事,以及任何与之相关的话题。
可接着,在艾伯赫特的母亲和继父开了个头之后,路德维希说起了许多他在柏林大学里的趣事,克劳斯则说起了他在班贝格军团里的一些事。显然,这才会是海因里希亲王更感兴趣的话题。他在克劳斯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之后问起了许多更为细致,却并不涉及需要保密的机密问题。
这位老人已经在远离权力中心的地方过了太久太久的平静生活了,虽然偶尔也会有曾经的部下来看他,但他需要避讳的东西总是有很多很多。因此,当这个这个如此年轻的陆军军官向他说出那些的时候,他肯定会感到很高兴。
餐桌上的气氛就这样热络起来,大家仿佛也都忘了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在这样的一天聚在这里。
克劳斯说起了他在军团里的趣事;路德维希说起了现在开始流行起来的滑翔机俱乐部,以及他和他的滑翔好伙伴一起的飞行初体验。
这两个海因里希亲王从前就曾见过的,对老人来说还能算是孩子的年轻人给这顿晚餐带来了许多欢乐气氛。虽然,艾伯赫特并不像他的这两位朋友一样,“擅长说故事”,但饭桌上同时有了克劳斯和路德维希就已经很足够很足够了!
到了后来,连林雪涅都放下了拘束,并在身旁恋人的鼓励下加入了两人的话题。显然,在这样的聚餐中,林雪涅所展现的是与这个时代的许多女性都不同的气质。她明亮而生动,又像是林间的一道清风。她不因旁人的身份尊贵而胆怯,却是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间的微笑都能告诉餐桌上的人,她很喜欢他们。
你不能说她的举手投足即使是在这些最纯正的贵族中也显得足够的高贵优雅,但你却可以看到她不错的家教,并且她的那些不足似乎也不伤大雅。更不用说,她还从小受到古典音乐的熏陶,对文学以及日耳曼的历史文化也有相当的了解。
总的来说,她并不像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真正的平民。
第79章 chapter 79
当晚餐结束, 林雪涅便被艾伯赫特的母亲领去洗漱了。这是因为, 艾伯赫特他们为了能够赶在第二天的早上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而订了这一天半夜的火车。
虽然林雪涅并不像他们,需要着急赶回去过一个忙碌的星期一, 可艾伯赫特、克劳斯还有路德维希全都回去了, 只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 也让她在天亮之后自己一个人回德累斯顿这显然会让林雪涅感到很奇怪, 并且那也会让艾伯赫特放心不下。
但是在出发之前,林雪涅总算还可以在洗漱之后稍稍休息一会儿。除她之外,克劳斯和路德维希也是一样的,这或许可以让他们在乘坐了一夜的火车之后也不感到那么那么的疲惫。
可艾伯赫特却并不打算和他的朋友们一样,并在他们各自都去忙碌之后又去找到了他的外公。
当时, 这位老人正站在他的书房里看着时而宁静,时而咆哮起来的基尔入海口。
“外公。”
听到艾伯赫特的这个声音,海因里希亲王转过身来。平静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这个外孙, 并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走之前再来找我一次。”
闻言,艾伯赫特笑了,并说道:“我本来也会在去火车站前来您的卧室向您告别的。”
这个总让人觉得不苟言笑的老人, 曾经的海军元帅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外孙,而窗外那一片漆黑中的海浪声仿佛也能就这样透进来, 被他的耳朵所捕捉到。良久,他到底还是笑了起来。
虽然他还有别的儿子, 以及孙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样偏爱自己的这个常年不在身边的外孙。这或许是因为,这个有着绿色眼睛的孩子与他的爱女十分相似的五官, 却又比爱女坚毅得多的性格。无疑,这是一个纯真而纯粹的孩子,可在他的骨子里,别人很难看到也不轻易显露的地方,却有着一种德意志式的强硬。
当他认定一件事的时候,任何人都很难,甚至是完全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
而当他拥有了一个目标的时候,他也不会去顾忌那究竟会有多么的难以实现。
这恰恰是海因里希亲王最欣赏的。
海因里希亲王:“布吕宁和我盛赞了你。他说你是他见过的,最出色的年轻人。”
艾伯赫特:“但他应该知道,在您这里这样称赞我并不可能让我改变主意来劝您答应他的请求。”
当海因里希亲王望向艾伯赫特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某种赞许的时候,艾伯赫特走向他的外公,并与他一起站在了书桌后的落地窗前。而当他从自己的外公那里听说了总理先生对他的赞叹时,他显然是高兴的,可随即,他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可没曾想,他却从海因里希亲王那里得到了一个让他所未曾想到的回答:
“不,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在向我询问,能不能从威廉皇储的儿子里挑选出一位皇太子,并拥护他成为德意志的立宪君主。可是他似乎对威廉皇储的四个儿子都不够信任,生怕他们之中又出现一个像我哥哥那样激进又冒失的家伙。不仅如此,他还对声势浩大地迎回流亡荷兰的皇太子感到担忧。于是他又问我,如果他想要拥立你,艾伯赫特,你也同样是腓特烈三世的子孙,拥有纯正的皇室血统。如果他这样做了,我会不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这样的话语可真是把艾伯赫特给怔住了。因为这根本就是他从出生起到现在都从未想过的,也认为绝无可能的事。这一次,他可真的是再无法继续保持他的冷静自持了,并且他也在遇到这样的问题时,无法正确地去判断它了。
于是他只能看向自己信任而崇拜的人,并问道:“然后呢?您是怎么回答他的?”
海因里希亲王笑了起来,他说道:“我说,尊敬的布吕宁先生,虽然我和我哥哥威廉的确都是我们的父亲仅存于这个世界上的男性继承人。但恐怕您还没有这样的权力,可以随意在皇室的子孙中挑选您最喜欢的那一位,让他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成为德意志的皇帝。哪怕那个孩子也是我最喜欢的。”
于是艾伯赫特也笑了起来,而且是在恍然大悟之后笑了起来。他说:“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吗?我有话要告诉您。”
接着,祖孙俩就一起坐到了那张原本是用来会客的长沙发椅上,开始敞开心扉。
尽管,绿眼睛的贵族就要去到参谋部工作的事需要保密,可他相信,自己的外公在这一生中所保守的秘密一定会比他的这个小秘密要重要得多得多。并且他也相信,在这件事上,他的外公的意志一定是与参谋部完全一致的。
于是他说道:“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一直都有参谋部的专员来和我联系。最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我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了他们的考察。但是在三周前,我收到了他们的正式邀请。”
“你要进参谋部工作了?”
虽然,共和国政府对于参谋部的重建几乎可以说是毫不知情,可海因里希亲王却显然并不会是一个也被隐瞒了参谋部存在的人。他当然知道一些与参谋部相关的事,甚至他本人还与主导了参谋部重建工作的国防军总司令塞克特将军有着不错的私人关系。
也正是因为这样,亲王才会更吃惊于自己的外孙已受到这个“不存在的部门”的邀请,并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毕竟,自己的这个外孙从未进过任何兵团,也没有去过军校学习。他甚至……甚至可能对那些在这一百年间发生在欧洲大陆上的大大小小的战役都并不知晓。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孩,他却快要进入塞克特的参谋部了,他即将成为德国陆军,甚至是即将重建的海军以及空军的大脑的一部分。
这或许会是海因里希亲王一年来最吃惊的时刻。
他是这样的不希望自己的外孙也像他的父亲一样,死于战争。因此他曾极力避免让自己的外孙对潜水艇或者是战舰产生兴趣。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外孙并不像其他很多他曾见过的德国男孩一样,对军队以及成为一名军官抱有向往。
不仅如此,他的外孙还喜欢画画和拉大提琴,并且他在学校里的成绩也很好。这让亲王安心了不少。而直到他看到艾伯赫特,这个被他所偏爱的外孙去到德累斯顿理工大学学习机械工程,他就更是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放心了。
可现在,艾伯赫特却是带着雀跃的心情带给了他这样的消息。
这又要让这位老人如何面对这一切。
他应该高兴吗?不,他或许是欣慰而为自己的外孙感到自豪的,可他却并不会为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所以,他应该对这件事表示反对,并极力阻止吗?不,无论是作为一名希望德意志重新伟大起来的,曾经的海军元帅以及皇帝陛下的亲弟弟,还是作为这样一个对于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年轻人的外公,他都不应该这样做。
这种感觉实在是复杂极了。
那会让这位老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外孙的父亲时的情景,他告诉那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想要娶他的女儿就必须参军。并且,他也会想起那个过于温柔的男人对他说他做不到的时候,他究竟是怎样严厉而严苛地斥责了对方。
直到最后,他听说格罗伊茨伯爵所指挥的潜水艇为了严格执行皇帝陛下和宰相的命令而被英国海军伪装成了美国商船的猎潜船击沉……然后他才知道,其实那个年轻人并不是怯懦胆小,自己外孙的父亲只不过是和他们都不一样罢了。
现在,他又从自己的外孙身上看到了那个年轻人的影子。
只是他的外孙要比那个年轻人更为强大,内心也似乎从没有过犹豫与摇摆不定。
就是在海因里希亲王的这份注视下,艾伯赫特说道:“他们说,我在机械上的天赋已经让他们感到惊讶和惊喜了。可他们坚信,如果我去到参谋部,我所能对德意志做出的贡献会比我留在研究所里做出的更巨大。我考虑了很久,然后我觉得,他们说的或许是对的。我选择机械工程,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它,而是我想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而机械上的革新或许正是现在的德意志急需的。但现在,我有了另一个选择。
“而且,我去了柏林之后,并不是只在参谋部工作。因为我们需要伪装成研究部门,所以我应该每天都还会有半天的时间需要继续研究冷星型发动机在民航飞机和军事战机上的互相转接。”
在这天的夜里,艾伯赫特和他的外公说起了很多,很多很多。当时间临近他们的出发时间,并且他也必须得去叫醒他的朋友们,以及自己的恋人时,他不禁又想起了这场谈话开始时他们所提到的那个人。
于是艾伯赫特到底还是在离开这间屋子前向他的外公问道:“有关布吕宁先生的请求,从威廉皇储的四个儿子中选出一个皇太子,您最后是怎么……怎么……”
“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有没有给他一个承诺?毕竟我们在一起聊了那么久?”海因里希亲王这样笑问道。当他看到自己的外孙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点了点头后,老人说道:“我同意把他的这一意愿转达给我的兄长。但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中拥有任何立场。”
“艾伯赫特。”老人在这个绿眼睛贵族走向门口之前又一次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并说道:“布吕宁是一个对于未来的秩序有想法,想要打破规则也想要制定新规则的人。他有着很强的政治野心,只是他并不具备与之相等的能力和魄力。他甚至不是一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盟友,就更不用说成为人民的领袖了。这是我对他的判断,但你也可以试着从你对他的了解出发,对他也做出一次判断。”
第80章 chapter 80
【他甚至不是一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盟友, 就更不用说成为人民的领袖了。】
凌晨三点, 艾伯赫特坐在开往德累斯顿的火车上。由于这列火车也会经过柏林,因此小亲王路德维希就睡在他们隔壁的一等座包厢里。
火车的车轮开过铁轨缝隙处的“轰隆”“轰隆”声不断地传来, 而他的恋人或者说“未婚妻”则就睡在他的身旁, 在梦呓中又往他的怀里钻了一些。
于是绿眼睛的贵族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转身又吻了吻女孩的眼睫。这样的动静让林雪涅费力地睁了睁眼睛, 却又是在那之后很快又闭上了眼睫。艾伯赫特把被子往上拽了点, 让她的手臂可以不露在外面。
可随后,他就又思考起了他的外公对他说的这些话语。
他本以为自己的祖国虽然依旧还不是他曾经强盛的模样,可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可是自从去年的10月起,一切又开始变得糟糕。那让他不禁想起自己在去年的时候与自己的友人克劳斯之间的那次谈话。
共和国政府一直都不是国防部与参谋部交付信任的对象,而他们也一直在等待着那样一个人, 强硬、手段非凡、有魄力。
同时他也会想起在这天的下午,布吕宁总理对他说的那句话——【敌人太强大了,我们又太弱小, 没有战胜他的力量。如果让他夺取到德意志的最高权力,那一切就都完了。】
这让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所热爱的这个国家, 这个他愿意奉献一切的国家,此时可能正处于一种晦暗不明的关键节点上。
现在他已经能够知道, 布吕宁并不是一位值得信任的领袖。尽管对于这个国家的未来,他有着很多的想法。可是谁又是值得信任的呢?布吕宁的所谓敌人, 阿道夫希特勒吗?
他会是那个人吗?
火车的车轮开过铁轨缝隙处的“轰隆”“轰隆”声继续响起,并将他们从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一路带到柏林,带到德累斯顿。
他的调令会在周一的时候就抵达他在德累斯顿供职的研究所。然后, 他就会有将近两周时间的假期。在这两周的时间里,他可以陪自己喜欢的女孩去一趟布拉格,然后在报纸上刊登两人订婚的消息,并去到柏林安顿下来,举行他们的订婚仪式……
2020年,
捷克布拉格,
伯洛赫教授的心理诊所。
这是一个伯洛赫教授在布拉格附近的一所大学进行授课的时间,而他的助理海莲娜此时则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仿照着他的笔迹给自己的友人开出抑郁症的证明以及附在后面的休学两年的建议。
在这个过程中,海莲娜不断地抬头看向就坐在对面的,自己的这位友人。
“你确定一定要逼迫我这样做吗?你对我难道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和怜悯吗?如果被伯洛赫教授知道我都背着他偷偷做了些什么……天哪……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对此,林雪涅只是抬了抬眉毛,并说道:“他不会的,但他可能会对你进行长达十小时的精神分析,以弄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这和真的杀了我有什么区别!”说着这句话的海莲娜很是生气地在报告的最后写下了足以乱真的,伯洛赫教授的签名,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导师的图章,并在签名上敲了个章。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在过了一个周末后,她的这位已经生了她很久的气的友人找到了她,并向她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可当她面对这种请求的时候她居然没有办法拒绝对方,因为林雪涅告诉她,如果自己不帮助她,她就真的去自杀失败一次!然后她就可以凭借这次并不成功的自杀记录以同样的借口来向学校提出休学的请求了!
可是失败的自杀这种事是能够随便尝试的吗!万一有些人因为过于愚蠢而一个不小心就成功了这可该怎么办!
海莲娜觉得,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她一定会自责一辈子的!于是她就这样答应了对方!可是当她把这样的一份报告交到了林雪涅的手上时,她又不禁怀疑起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真的正确!
她甚至一下就觉得后悔了,甚至有些想要从林雪涅的手里把这份报告给抢回来!
可她才只是在看向林雪涅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点点这样的信息,坐在她对面的友人就十分警觉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很快就把她还没看完的这份报告给放了起来!
眼见着林雪涅就要在说了一声“谢谢”后起身离开了,海莲娜马上表示道:“你总得让你送送你吧?我送你回去。”
在海莲娜说出这句话后,已经转身了的林雪涅又转回头来看向她。在望向对方好一会儿之后,林雪涅才仿佛被自己好友的这份真诚给打动了一般地点了点头。可在点头之后,林雪涅却是把装着那份由海莲娜所伪造的报告的背包背到了前面。很显然,这是一个典型的防盗式背包法!
海莲娜:“……”
因为林雪涅在这种动作中所展现出的,对于海莲娜的极度不信任,于是明白之前的所作所为可能给对方带去了多大烦恼甚至是伤害的捷克女孩在开车送林雪涅回去的这一路上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和对方搭话了。
车开了好一路,她才试着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突然就决定要办理休学了?我是说,我们前几天见面的时候你还只是有了这个想法,但是现在就已经付诸行动了。你不觉得这对于你来说,有些太快了吗?”
对此,林雪涅并没有开口回答,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只是转头看向自己的这位几乎知晓一切的友人。
两人只是对视了三秒,海莲娜就又转回头去,说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两边时空的流速不一样,我们这里才过去了几天,可能你的甜心宝贝那里就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
原谅海莲娜实在是没法用“艾伯赫特”这个名字来称呼属于上个世纪的,自家好友的恋人。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虽然这个世界上同名的人很多,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是没法在每次要和林雪涅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也称他为艾伯赫特。
但是这一次,海莲娜在才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后悔了!因为她知道林雪涅其实并不喜欢她用“甜心宝贝”这个词来指代她“在她臆想中的那个恋人”。于是她连忙带着一丝心虚看向林雪涅。
可没曾想,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雪涅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这一次,她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并说道:“我们就要订婚了。艾伯赫特说他会在布拉格和德累斯顿还有柏林的所有报纸上都刊登这则消息。”
在林雪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到了林雪涅所租住的那间阁楼小屋的楼下。林雪涅就这样在看起来总是很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又拥有一种东欧风情的海莲娜震惊的表情下向她道了谢,并在亲吻了她的两边脸颊后下了车。
在林雪涅走上楼之前,海莲娜还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可是当林雪涅转过头来的时候,这个已经和她认识了差不多三年的捷克女孩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话都想不出来。于是林雪涅只是对她笑了笑,又眨了眨眼睛就打开了大楼的门,并走了进去。
可真是因为她的这一表现,才会让给她做了伪证的海莲娜感到更为心绪不宁起来!
这个在大部分的时候总是会把林雪涅吃得死死的,并很成功地让林雪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认为自己只是得了“幸福癔症”的捷克布拉格大学心理学系毕业生在自己的车子旁踱步了好一会儿,而后她踹了自己的车一脚,接着就在楼底按响了林雪涅所住的顶层阁楼的门铃。
可她按了好一会儿门铃都没人应答。于是她很快拿出手机试图拨通林雪涅的号码。可当她拨出了那个号码之后所听到的又是那该死的“该用户不在服务区”的系统应答!
于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的海莲娜连忙按了隔壁一户人家的门铃,并在对方给她开了楼底的门之后连忙冲上楼去,在林雪涅的门前不断地按门铃以及敲门。
可里面不仅没有人来给她开门,甚至连哪怕一点点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下,海莲娜是真的着急了!她才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很快上网找起了就在布拉格城里的开锁匠,并告知对方:
“您好!我是一家心理咨询诊所的助理,我看着我们的一位有重度抑郁症的病人进了屋子,可我再去敲门的时候屋子里却没有应答了!现在时间虽然只过去了半个小时,可我很担心她,请问您能不能尽快过来帮我把门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