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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琅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1章 金色维也纳


    物理系的交换生艾伯赫特·格罗伊茨才一来到布拉格大学就大受欢迎。


    据说他长得高大帅气, 一头微卷的浅金色头发和漂亮的蓝眼睛就已经足够让人在看到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用目光追逐他的身影。


    据说他在慕尼黑大学的时候主修物理, 并且成绩相当出众。


    据说他还很喜欢运动,会玩u型道滑板不说, 脱了衣服之后的有料身材还是只看他那张带着纯真意味又少年气十足的脸想象不到的!


    据说……这个理科生还喜欢跑去蹭日耳曼文学系的课听, 并且让授课老师很是喜欢。


    在接近中午的时候, 日耳曼文学系学生今天上午的课就全部结束了。而总是觉得自己和林雪涅应当是有着“革命友谊”的乔治小胖子, 他则在他们的授课老师先一步地离开了教室后就用一种貌似满不在乎语气向林雪涅问出这句话:


    “雪涅,艾伯赫特今天怎么没来?”


    这让林雪涅觉得有趣又好笑。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班上和她关系还不错的乔治小胖子自打第一次见到艾伯赫特起,他就对这个外貌出众又个性很好的德国男孩很有敌意。


    但好在乔治小胖子也就是明面上挤兑挤兑艾伯赫特,而艾伯赫特则根本就没去注意对方有事没事都想要向他亮一亮, 却总也没真的抓到人身上的小利爪。


    想到这里,林雪涅只是在掩饰了笑意又清了清嗓子之后提醒道:“乔治,物理系的学生也是有他们的课的。”


    这时, 有一名总是会在艾伯赫特过来旁听的时候欣赏他帅气脸蛋的女同学开口了,她调侃道:“是吗?可我还以为艾伯赫特是我们日耳曼文学系的学生。”


    说着,有好几名坐得离他们很近的学生开始起哄。而此时, 从第一次看到艾伯赫特起就对他抱着莫名敌意乔治小胖子则在一种说不清的悲愤中开口向林雪涅问道:


    “雪涅,难道你不觉得比起艾伯赫特, 我和你才更般配吗?”


    这下,起哄的人就更多了。而林雪涅也不羞不恼, 只是转过头去很认真地打量了乔治小胖子一会儿,而后才格外诚恳地表示:“不觉得。”


    这下,起哄的就该哄笑了。


    “乔治, 般配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符合自己的审美。”


    仿佛一股清流般的米洛什在这个时候说出了他的肺腑之言,然后并不意外地收获了乔治小胖子的愤恨瞪视!于是米洛什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地转移起了话题:


    “你们收到学校发的邮件了吗?下个月我们会有一次去维也纳的活动。”


    一提起这个话题,大家就都来了劲道。作为现在的音乐之都与艺术之都,以及曾经的奥匈帝国的首都,维也纳对于他们这群学习日耳曼文学的学生来说,自然会是有着特殊意义的!


    当然,他们中的很多人很可能早就已经去过维也纳了,但由学校所组织的团体活动当然会是不一样的。这样的事光是听起来就会让人感到特别特别的兴奋!


    可大家才要就这件事好好地讨论一番,从刚刚起就一直在莫名针对根本不在场的艾伯赫特,也对林雪涅问出那种问题的乔治小胖子就又发出了一段指向特别明显的感慨:


    “去维也纳真是太好了。只可惜这是我们日耳曼文学系的活动,旁听生来不了。不过,物理系的学生也不需要接受这种艺术和文化的熏陶。”


    林雪涅正打算说些什么让这位好歹和她有着“革命友谊”的同学别再这么继续病下去了,然后她就发现艾伯赫特刚好给她发来了一条简讯。


    艾伯赫特:【你们下个月要去维也纳了?加特曼教授说她向系主任推荐了我,到时候我就可以和你们一起去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林雪涅心情愉悦,偷笑了好一会儿。而后她就默默给即将遭受一击重击的乔治小胖子点了一排的蜡烛,并面无表情地重复道:“嗯,物理系的学生不需要接受艺术和文化的熏陶。”


    11月,奥地利维也纳,


    维也纳艺术之家。


    “这栋艺术画廊的设计真的是非常美妙。它采用了不规则的设计原则,这里的地板是不平坦的,是波浪式的。这里还有畸形的窗户和玻璃。金属和砖块被拼接在了一起。恕我直言,这栋画廊一定和西班牙的著名设计师安东尼奥·高迪有关。”


    在这座美妙的画廊里,乔治小胖子一反他平时的风格,一本正经地端着架子和一起来到了这里的同学们解读起了看起来十分特别的画廊内部设计。可他还没说几句呢,一个他绝对不愿意在此时听到的声音响起了。


    “可能吧,不过设计这座艺术画廊的人不是高迪,是这里最早的主人,弗雷德里希·洪德特瓦塞尔。”


    用自己的手机下载了一个维也纳艺术之家官方app的艾伯赫特这样照着他手机上所显示的念了出来。在那一刻,乔治小胖子简直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而更让他感到心碎的是和他有着革命友谊的林雪涅还在那之后握着艾伯赫特拿着手机的手,跟着读了下去:“这是又称百水先生的弗雷德里希·洪德特瓦塞尔自己设计并改造的作品收藏室,顺着道路往前还有他设计的百水公寓。”


    读完后,林雪涅还用恋爱中少女的表情和神态看向艾伯赫特,并问道:“看起来,这像是一名维也纳的现代主义建筑设计师?”


    在得到艾伯赫特的肯定回答后,林雪涅就看向乔治小胖子,并朝他凶狠龇牙!


    乔治小胖子目瞪口呆,心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说好的革命友谊呢!说好的文学体呢!


    乔治小胖子开始向班上的几个好兄弟好伙伴控诉这个嚣张的旁听生,也控诉投敌叛班的林雪涅。可他们班上的那几个男生早就给他烦怕了。至于女孩子们?拜托,文学系的这群爱好风花雪月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帮着乔治去找艾伯赫特的麻烦!


    于是尴尬时刻只能是米洛什再一次站出来,说出一个绝对能够引起大家兴趣的绝妙提议!


    “嘿,从这里的画廊闭馆一直到晚餐前我们会有差不多两个半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要不要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说着,米洛什说出了他们这群日耳曼文学系的学生绝对会知道的地点名称——维也纳美术学院。


    噢,这还的确是……有趣的地方。


    当林雪涅听到这个“维也纳美术学院”这个词的时候,笑容简直就僵在了那里。而身边的艾伯赫特,在德国土生土长的理科生显然也知道这个地方。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可是间接引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地方!


    想到了和维也纳美术学院有关的种种笑话,林雪涅和艾伯赫特到底还是在消化了这份黑色幽默之后相识着笑了起来。


    维也纳美术学院,这可是曾经两度拒绝了阿道夫·希特勒的“世界名校”。


    人人都知道阿道夫·希特勒是臭名昭著的纳粹头子,二次世界大战的发起者以及主导者。如果要说起可以放在他名字前的头衔,那可真是不知道能有多少。可并不是有那么多人知道,希特勒其实出生于奥地利,并且也在奥地利长大。当然,彼时的奥地利还不是奥地利,她还是曾经强盛一时的奥匈帝国。


    1906年,爱好建筑与绘画的,年仅17岁的阿道夫·希特勒好容易才说服自己的父母同意他去维也纳美术学院就读,可他却在那之后的两年内两度被这所学府所拒绝。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都还对进入维也纳美术学院抱着那么一丝丝的期望,因此,在自己的双亲去世后,希特勒还曾一度在维也纳流浪过数年时光,依靠在街头乞讨以及卖画维生。


    一直到1913年,他才迁居慕尼黑。


    但即便是在他成为第三帝国的帝国元首之后,他对于艺术的向往之心依旧不死。在他的身边,甚至还有一位建筑师被他委以重任,并成为了纳粹军备部部长。


    可以想象,如果在最一开始的时候维也纳美术学院接受了这位未来的第三帝国元首,他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在街头漂泊的时候思考人生的机会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和平年代时的一种黑色幽默。在林雪涅看来,不论维也纳美术学院最初有没有收下这名学生,阿道夫·希特勒最终都会走上那条野心家的路。毕竟,总统们在竞选上总统之前总是有过别的正经工作的。


    但这并不妨碍维也纳美术学院成为一个较为特别的“旅游景点”。


    瞧瞧吧,这所历史悠久的艺术类著名学府的门口甚至还有摆摊卖《少年希特勒与维也纳美术学院》,以及各种版本的《希特勒传》的!


    再瞧瞧那些《希特勒传》上的副标题吧!一个赛一个的励志,一个赛一个的吸引人眼球!例如“从乞丐到帝国元首”,再例如“蜕变从这一刻开始”。


    这对于曾经在柏林度过了两年时光的林雪涅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要是谁敢在柏林的公共场合摆摊卖这样的书,他绝对,绝对会被抓起来的!


    可是在维也纳,在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门口,还有很多特意来这里围观的游人与卖那些书的书摊合影留念呢!


    这情形简直就把林雪涅吓了一跳,她表示她不得不买下一本《少年希特勒与维也纳美术学院》,并好好地拜读一番才能冷静下来。


    第22章 维也纳美术学院


    先前在维也纳艺术之家硬生生地被身为一个理科生的艾伯赫特下了面子的乔治小胖子又要发表演说。并且, 这一次他还打算在维也纳美术学院的门口发表演说!而他演说的主题就是“少年希特勒与他未达成的夙愿”。


    这一次, 他所要讲的可就是和他的专业相关的事了!


    但乔治小胖子平时再怎么和他的同学嬉闹又没个正经,这会总算还记得在离人家学校门口有那么一丢丢距离的草坪那儿用捷克语来发演说, 讲述希特勒当年在维也纳流浪时候发生的故事, 以及那些事可能对他所产生的影响。


    只是这样一来, 捷克语只能算是刚要入门的艾伯赫特就听不明白了。因而, 林雪涅就和坐在他旁边的艾伯赫特轻声翻译起了乔治小胖子所发表的所谓“演说”。


    乔治小胖子鉴别起艺术和建筑来不在行,对于卡夫卡和他爸爸的关系也不了解,但是讲起这些趣味小故事的时候,倒是很有意思的。


    只是这样的故事对于身为德国人的艾伯赫特来说,可能依旧还是会有一些尴尬。于是林雪涅给他翻译了一会儿就没再翻译下去了, 她甚至考虑起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话题给转移了。可艾伯赫特却仿佛并不在意,反而主动和林雪涅提起了一部近年才上映的,和希特勒有关的喜剧电影。


    艾伯赫特:“那部电影的名字是《希特勒回来了》。讲的是希特勒1945年的希特勒‘回来’了, 他回到了现代的德国。”


    林雪涅:“我听说过那部电影!它在中国也很红,只是我还没看过它。”


    艾伯赫特:“它在中国也很红?我只知道它在社交网络上也有很高的讨论度。”


    林雪涅:“所以这部电影具体讲了什么?希特勒‘回来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艾伯赫特:“他回来了,身无分文, 身边没有一个亲信,在街上流浪, 然后被一个不成功的电视台的雇员发现。电视台雇员就把他当成了一个模仿希特勒的特型演员带去了电视台。再然后他成了一名脱口秀明星,在电视上宣扬属于他的那套理论。有趣的是他的观点得到了许多时下年轻人的认同, 然后他就又一次收获了大批的崇拜者和追随者,并且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更容易。所以,这是一部讽刺电影。”


    听到这里, 林雪涅笑了起来:“所以接下去我们是要开始讨论当下的德国社会?二战以后确立的多民族社会体系?它带来的益处和弊端?到底是什么让第三帝国元首的理论能够在这个时代再次得到认同?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些话题的。”


    才只是听到艾伯赫特对那部电影所作出的简短描述,在柏林好歹也待了两年多的林雪涅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东西,她觉得她应该能够明白这部电影里所批判的某些现状,但她才说完这些并要转头看向身旁的德国男孩,她就发现对方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着她,正大光明的,被她发现也毫不躲闪的,带着浅淡笑意的。


    “对于这样的话题我不喜欢也不讨厌,但我喜欢你刚才和我说着那些时的样子。”


    说着这句话的艾伯赫特慢慢地靠近,就连他的声音都被刻意地放轻放柔,那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为让人着迷,而在草坪和树影的映衬下,他的那双蓝眼睛竟是被映得带上了一点绿。


    林雪涅:“艾伯赫特,你的眼睛……”


    艾伯赫特:“嘘,别说话。”


    说着,艾伯赫特揽住了林雪涅的肩膀,并似乎就要这样吻上她的嘴唇。只是一直都在“相互了解”阶段的两人毕竟还没有接过吻,这个德国男孩也有点紧张,因此他的动作过于慢了一些。当一阵冷风吹过,觉得有些冷的林雪涅鼻子有些痒,然后她就猛地转过头去,打了一个喷嚏。


    得,接吻的好气氛就没有了!


    打完喷嚏后的林雪涅可尴尬了,但艾伯赫特却只是松了揽住她肩膀的手,笑着看向她,并问道:“很冷吗?”


    林雪涅:“有……有一点。就一点……”


    这是11月的维也纳,虽然不能说是十分“冻人”,但凉意也已经很深了。街头的行人甚至已经穿上了皮夹克,可一点也不怕冷的艾伯赫特却还是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外加一件运动外套。


    但在听到不知现在能不能称得上是他女朋友的女孩说了感觉冷之后,他还是很快把身上的这件运动外套脱了下来,并把它披在林雪涅的身上。然后,他就吻了吻林雪涅的额头,并说道:


    “我去买杯热巧克力。”


    说着,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的艾伯赫特起身跑向路边卖热巧克力的那个小摊子。看向那个德国男孩跑向马路另外一头的背影,林雪涅摸了摸自己被他吻到的额头,然后也笑了起来,随后她仿佛是担心被艾伯赫特发现似的快转回身去,紧了紧被那个男孩披在肩膀上的,还带着他体温的运动外套。而后,她甚至还把外套的衣领往上提了提,并借此感受属于对方的气息,以及随之而来的暖意融融。


    感觉又喜欢艾伯赫特多一点点了呢!


    林雪涅的心里这么想着,随后她就带着狡黠翻开了那本才买来的《少年希特勒与维也纳美术学院》。可才看了两页,林雪涅就觉得四周天旋地转起来。那让林雪涅感觉自己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感,她不得不用手掌猛一撑地来保持平衡。


    可当她在这样做了之后又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是让她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这是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扭曲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她在查理大桥上看到过的那样!她连忙站起身来,看向四周,并叫起了这些本应该就坐在她旁边的同学们的名字。可她一连叫了三四个名字,却半点回应都没有得到。


    而被扭曲了的时空则又在她的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只是她的身边哪还有和她一起坐在草坪上的同学们,原本在她所坐的位置可以一眼看到的书摊不见了,艾伯赫特跑去买热巧克力的饮料摊也不见了!连四周的景象都变得古怪起来,只有那座拥有三百多年历史的维也纳美术学院依旧在那里。


    并且,此刻有一个男人正站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看着这座久负盛名的美术学院。


    “抱歉,请问……”


    由于这里是在维也纳,因此走上前去的林雪涅一开口就是一句德语,但那个男人一转身林雪涅就愣住了。那是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太眼熟了!他……他和全世界都知道的第三帝国元首阿道夫·希特勒长得实在是太想太像了!就连那标志性的小胡子都和一般模仿演员的不一样,看起来特别特别地有诚意!


    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那就是这个同样也很矮的男人比那些被刻意丑化了的,希特勒的形象要再不那么奇怪一点,并且也不是那么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他绝对有病!


    希、希特勒回来了!!


    天知道林雪涅差一点点就问他:“哦天哪!有没有人说过你和阿道夫希特勒长得很像!”


    但有了先前在布拉格的那一系列遭遇,林雪涅在把那句话、脱口而出之前就改口说道:“请问,您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并且,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林雪涅还不动声色地把她手里的那本印有希特勒大头照的《少年希特勒与维也纳美术学院》藏进了被她披在了肩膀上的外套里。


    “五点四十。”


    那个长得很像很像希特勒的男人就像一个老派的绅士那样抬起自己的手,把袖子往后挪了挪,在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后就给了林雪涅这样一个简短的答案。


    “谢谢……”


    当林雪涅看到对方看手表的动作时,她的内心就咯噔了一下!没别的原因!这个人就连看手表的动作都和他们不一样!特别特别的有……时代感!


    对对对,就是时代感!


    心下有了很不好的想法的林雪涅只能僵着笑脸,和人道了谢,然后就又后退一步,把那本被她藏在了外套里的《少年希特勒与维也纳美术学院》又拿出来,很仔细很认真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希特勒,再是看了看眼前的那个男人,看了看眼前的那个男人之后,林雪涅又又看了一眼被她举起来了的书!


    在进行了数次往复之后,林雪涅简直连哭的心都有了!这熟悉的配方和升级了的包装!可这次她明明没有走过维也纳的什么标志性建筑啊!


    “希特勒……阿道夫希特勒……”


    这只是林雪涅在感觉内心崩溃之下扶着额头的轻声呢喃,可没想到那个在她身前几步远的男人却格外敏锐地抓住了那个声音,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感觉有些疑惑地转身看向林雪涅,并说道:


    “是的。你认识我?”


    这下,林雪涅傻眼了。但她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被这个一战结束后曾搞过一段时间情报工作的纳粹头子这么看着的时候,林雪涅还记得再次不动声色地把那本绝对不能让眼前的男人看到的《少年希特勒与维也纳美术学院》藏好,而后她才走上前去,镇定地说道:


    “是的,您似乎……是德意志的一个政党的党魁?”


    “是的,国家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


    “简称纳粹党?”


    作者有话要说:  见过大世面的少女简直要吓晕在厕所!


    第23章 我的小男朋友


    “简称纳粹党?”


    “是的。”


    当林雪涅说出“纳粹党”之后, 先前对她不以为意的纳粹头子才高看了她一眼。可这位口才极佳并且演讲极富激情的纳粹头子却并没有像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宣传他的纳粹党, 而是问道:“你是这里的学生?”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阿道夫希特勒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维也纳美术学院。毫无疑问地, 阿道夫希特勒所谓的“这里的学生”, 指的是维也纳美术学院的学生。


    对此, 林雪涅当然摇了摇头, 并给出了否定回答:“不是的,我是布拉格大学的学生。”


    眼前的纳粹头子显然也知道这座位于布拉格的,历史悠久的大学。此时此刻,他的态度让人完全想象不到这是在1923年的时候才发动了“啤酒馆政变”,并且在政变失败后一度被关进了监狱的野性家以及未来的□□者。


    他看起来谦逊有礼, 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那样。他甚至还向林雪涅询问起她的大学专业。对此,林雪涅则答道:


    “我在布拉格大学学习日耳曼文学。”


    在得到林雪涅的这样一个回答后, 纳粹头子表示:“这是一个不错的专业。”


    说完这句话之后,此时刚刚出狱一年多,并特去拜访了巴伐利亚总理, 从而得到了对方谅解,却依旧被禁止在公开场合进行演说的纳粹头子就不说话了。


    直至此刻, 他都表现出了一种带着一些距离感的平易近人。但是他望向维也纳美术学院的那种目光却会让林雪涅不可抑制地去想起她才从自己的同学,乔治小胖子那里听到的, 有关少年希特勒与两次拒绝他的维也纳美术学院的故事。


    因此,觉得自己的老毛病难得又犯了,且机会难得的林雪涅大着胆子试着说道:“您似乎很喜欢这所学校。”


    这一次, 纳粹头子并没有转头看向林雪涅,而是继续看着这所他曾梦寐以求的大学,十分大方地说道:“是的。我曾经报考过这所大学,但是被拒绝了,还被拒绝了两次。这似乎是一件丢脸的事?”


    虽然早就听闻一手制造出了那些人间地狱的纳粹头子其实很有人格魅力,会让与他交谈的人都对他心生好感,可林雪涅还是会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在言谈中所展露的与众不同的气质所感到惊讶。


    对于一位白手起家,自己创建了一个政党,甚至还在那之后组成了拥有相当数量成员的“冲锋队”,并发起了政变,又在此后因政变失败而锒铛入狱再出狱,在德意志搅起了好大一番动静的“大人物”来说,承认自己年少时期的这段往事本应是困难的。可阿道夫希特勒却不仅坦然提起,甚至还在林雪涅这个“微不足道”的女学生面前调侃起了自己两度被拒的这段经历。


    这让林雪涅有些怔愣,但随后她就接口道:“这得看您是被什么专业拒绝的了。”


    “绘画。”在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后,纳粹头子似乎也有些好奇眼前的这个布拉格大学的女学生会说出些什么。


    而后,他听到林雪涅在想了一会儿后说道:“那就不值得为此而感到懊恼了。因为绘画的欣赏或者说鉴赏从来就是一件很主观的事。就好像梵高,他在他的那个时代也没有得到别人的欣赏,一直到他去世之前都在接受着他弟弟的接济,并以此来继续他的绘画事业。但现在,人们开始发现他的价值。”


    “有趣的说法。”


    “谢谢。其实这样的画家还有,比如我很喜欢的毕加索,还有我不怎么喜欢的达利,他们的绘画风格也和别人都不一样。如果是不欣赏他的人,会觉得他们的画简直就是在胡闹。”


    “请原谅?”


    “我是说,毕加索和达利。他们都是西班牙人。也许现在他们还没什么名气,但您以后会知道他们的。因为他们都会成为很伟大的画家。也就比梵高差一点点吧!”


    或许是因为林雪涅成功地逗乐了在绘画事业上极其不顺利的纳粹头子,这个第一眼看上去给人一种不苟言笑印象的矮小男人笑了起来,并对林雪涅说了一句应该算是夸赞的话语。


    他说:“你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说着,阿道夫希特勒就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而后对林雪涅说道:“再见了,可爱的女士。你该去找你的小男朋友了,他一定着急了。”


    咦……咦?


    听到这句话的林雪涅不禁看了看披在自己肩膀上的在这个时代看起来略显怪异,却还是一眼能看出来它本应属于一个男性的白色运动外套。感到自己被纳粹头子揶揄了的林雪涅觉得自己简直三观碎裂!并不禁脸红起来。


    可那个时隔多年还要来维也纳美术学院门口站老半天的纳粹头子已经转身离开了!这让林雪涅不禁考虑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对哦,我的小男朋友……不、不对!是艾伯赫特肯定得着急了!


    可……我是谁?我在哪儿?这里现在是几几年?我的查理大桥又在哪里!没有它我应该怎么回现代……不、不对,是结束病症!


    林雪涅后知后觉地焦急起来,并开始回忆自己刚才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跑来了这里,可她还没来得及着急地踱步起来,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就又来了。可是这一回林雪涅却并不惊慌了,她甚至还惊喜起来!


    果不其然,在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来了之后,她周围的一切就又一次地扭曲起来。而艾伯赫特喊着她名字的声音则模糊地传来。


    在这种天旋地转中,林雪涅努力地稳住身形,她看到艾伯赫特就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似乎正在着急地找她。


    可还没等林雪涅出声喊出对方的名字,仿佛感受到了她实现的德国男孩就一下转过身来,并且转身速度之快险些让他手里拿着的那杯热巧克力都洒了出来。


    “雪涅,你刚刚去哪儿了?”


    当艾伯赫特看到林雪涅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并走到了她的身前,眼睛里透露出显而易见的关切。


    这让林雪涅在高兴欣喜之余也疑惑起来,她向对方问道:“你是说,你刚才没找见我?”


    这下,换艾伯赫特疑惑了,但他还是给了林雪涅肯定的回答,并说道:“我问了米洛什他们,可他们都说没看到你。打你手机也打不通,我差点以为我才离开你两分钟就把你给弄丢了。”


    说着,艾伯赫特把还热乎乎的热巧克力放到林雪涅的面前,并说道:“下次别这样乱跑了,我会着急的。”


    闻言,林雪涅从对方的手里接过热巧克力,而后郑重点头。同时,她也在自己的心里说——嗯,人家努力!


    可这样之后,喝过一口热巧克力的林雪涅又因为想起自己刚刚到底是见到了什么人而一阵后怕。事后这么一想起来,小胡子刚才的每个神情都让林雪涅感觉更冷了!她不禁一个哆嗦,而后两手捧着热巧克力,又向艾伯赫特靠近了小半步,把脑袋埋在艾伯赫特那有着火热体温以及强有力心跳的胸膛上,这才又有了安全感。


    可她的这一行为却是让眼前的德国男孩误会了,他问林雪涅:“还是很冷吗?”


    对此,想在对方的胸口多靠一会儿的林雪涅只是点头。于是就算只是穿着一件短袖t恤也没觉得有多冷的金发男孩小心不碰翻女孩手里捧着的热巧克力地用臂膀环住她,并说道:“那我们就早点回去吧。”


    “嗯。”还没缓过来的林雪涅只是轻轻应了。


    或许是因为林雪涅现在的样子和平日里很有活力的样子实在是有着很大的反差。觉得她这样也很可爱的艾伯赫特不禁很快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而后才带着林雪涅一起走去他们的同学们所在的那块草坪,告诉这些日耳曼文学系的学生们,他们想要先回去了。


    对此,乔治小胖子当然会被两人给再次激怒,并表示这种时候还要秀恩爱的情侣真真是该被绑上火刑架!


    但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的米洛什却是表示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也该回去青年旅舍把中午从超市买的那些吃的煮一煮,准备今天的晚餐了。米洛什的这一提议一经说出就得到了同学们的赞同。事实上他们早就期待回去自己烹饪今天的晚餐了!


    于是乎,觉得自己还有一肚子故事没讲的乔治小胖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并不忠实的听众们就这么都站起来拍拍屁股打算走了!


    太过分了!情侣们都该被绑上火刑架!!


    可悲愤的乔治小胖子却还是只能跟上去!因为他们班上的女生说了,不帮忙做饭的男生今天晚上全都没饭吃!


    “等等!我就来了啊!”


    屈服于淫威之下的乔治小胖子只能这么喊着小跑起来!


    所以,这天的晚餐自然会是并不丰盛却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可本以为自己的“癔症”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又在今天遭逢升级配方的林雪涅却一直都没能回过神来,甚至开始思考起人生。


    在晚餐过后,她和艾伯赫特一起坐到了青年旅舍门外摆出的长桌前。


    她戴着的耳机里所传出的,是莫扎特的g小调第四十号交响曲。而她所瞪视着的,则是手机屏幕上的莫扎特的画像。


    我要见莫扎特!


    我要见莫扎特!!


    林雪涅在自己的心里狂野地吼出这句话,丝毫不记得她几个小时前才答应自己“小男朋友”的不随便乱跑。


    但这一次……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却再也没有出现,并且她眼前的一切都依旧是清晰的,正常的。


    于是林雪涅不禁问自己——难道是莫扎特的年代太久远了?


    这么一想,林雪涅不禁问就坐在她身旁的艾伯赫特:“艾伯赫特,除了莫扎特之外,维也纳还有什么特别特别有名的人吗?年代别太远,要近一点的!”


    对此,艾伯赫特只是想了一会儿就问道:“埃尔文·薛定谔?”


    听到这个答案的林雪涅心想——嗯,这个物理学家他长得没有爱因斯坦可爱,不见。


    看到林雪涅皱着眉头又看向自己,明白自己刚才的那个答案肯定没有让她满意的艾伯赫特不得不露出宠溺的笑,继续说道:“弗洛伊德?”


    林雪涅又想——不,我也不需要再多一个人来告诉我,我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轻了。这个也不见!


    眼见着艾伯赫特还要继续往下说,坐在他们斜对面的一个女孩挑起眉笑着问道:“茜茜公主?”


    妈妈呀,在一堆事业有成的男神中间突然来了这么一个自带粉红气场的名字,这种画风突变就很尴尬了,于是林雪涅只好十分矜持地向对方点了点头地表示:


    “谢谢。”


    可林雪涅矜持地表达谢意了,斜对面的女孩却是看出她的敷衍,而后很是不遮不掩地就这么撇头冷哼一声。


    感到尴尬的林雪涅只得又矜持地表示:“其实,我更喜欢玛利亚·特蕾莎女王。”


    可是斜对面的那个奥地利女孩还是不领情,又是冷哼一声,而后嚼着口香糖吹起了泡泡!


    这下,艾伯赫特没能忍住地一下笑出声来,并在林雪涅完全不明白他到底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时候站起身来,并向她伸出手来说道:


    “走吧,别看莫扎特了,我们一起去散散步。”


    林雪涅虽然并没有很想去散步,但她绝对更不愿意留下来面对这个只因为一个茜茜公主就对她横眉冷对的红发小妞。于是林雪涅只是犹豫了两秒就很快起身,并把手交给这个光看脸就能让林雪涅看个一整天的德国男孩。


    当然,在走出几步后,憋得不行的林雪涅就和自家“小男朋友”小声抱怨起来:


    “我都已经说了我更喜欢玛利亚·特蕾莎女王了,她怎么还这么不高兴?不要这么区别对待好不好。玛利亚·特蕾莎女王好歹也是正统的哈布斯堡王朝继承人,统治力超强的。当年那么多人只因为她是个女人就不赞成她继承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还要分她的地,这么艰难她都稳下来了。


    “而且之后她还联合女沙皇一起痛殴当年带头欺负她的普鲁士皇帝,这一殴就殴了他七年,如果不是女沙皇死的早,弗里德里希就被殴死了!她这么厉害,可现在的人一提起奥地利的著名王室女性,就好像只记得茜茜公主,她只是个外嫁过来的小姑娘啊。而且历史上的茜茜公主和电影里演的根本就不一样!”


    艾伯赫特并没有打断林雪涅,他只是看着身旁被他牵着手的女孩在路灯的柔和光线下很生气地说着那些话。他觉得让他一路从德累斯顿追到了布拉格的这个女孩气呼呼的样子有趣极了,也可爱极了,这让他……很想继续白天的时候没有完成的吻。


    “你不喜欢茜茜公主。”艾伯赫特笑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让林雪涅气鼓鼓地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的,不喜欢。她和她的丈夫感情不好,要闹到全国都知道,在外头还有别的追求者和她情投意合,这也弄得全国都知道。明明他们的儿子自杀俩人都有责任,但是她却把一切都推到她丈夫的头上,自己去做受害者,好像全世界就她最可怜。然后她高兴啦,坐着她的丈夫特意给她造的小火车去全世界到处散心整年都不回来啦,把她丈夫一个人丢在维也纳,每天早上四点就起来处理政务,活得就好像一台机器一样。”


    当林雪涅一口气说了这么好多好多之后,艾伯赫特好笑地给出了高度总结:“所以,你是在为奥皇抱不平?”


    一听到这句话,林雪涅就好像一只被戳破了气球那样,瞬时就瘪了下来,然后她才吱吱呜呜地表示:“好像……是有一点。”


    在得到了这个答案之后,艾伯赫特牵起林雪涅的手,并停下了脚步,就站在这个女孩的眼前说道:“有一个男孩他在回家的火车上见到了一个让他感到很特别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女孩一见钟情了,只是一直记得她的样子,没有办法忘记她。所以他经过了很多努力才好容易去到了这个女孩只说过一次的学校,去到她上课的教室找到她。可今天晚上,这个女孩却只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无礼反应就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另外一个早就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身上。雪涅,你能不能也替这个男孩也抱不平一会儿?只要一小会儿。”


    咦?咦咦咦?


    此时此刻,说出了这些话的艾伯赫特离林雪涅很近很近,近到了甚至会让林雪涅感到有些紧张。而后,她就听到眼前的这个男孩对她说:


    “你能闭上眼睛吗?因为,我其实会有一点紧张。”


    于是她闭上眼睛,然后她就感到她的男孩轻轻吻了她,吻了她的嘴唇……


    那只是一个很轻很浅的吻,还没让人明明白白地感觉到那种柔软的,仿佛要把心都给化了的触感就分开了。当林雪涅再次睁开眼睛,她觉得路灯下的艾伯赫特似乎又更好看了一点!她抿了抿嘴唇,黑色的眼睛紧盯眼前的这个男孩。


    然而还没等她对这个男孩露出笑容并对他说些什么,男孩就又吻住了她。可这一次,男孩的吻就再不像上一个的那么轻柔了。那会是一个让人沉溺其中又迷失其中的,足够深刻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茜茜公主的问题。可能受早年的老电影的影响,国内茜茜公主的路人粉会比较多。我一开始也对茜茜公主挺有好感的,没办法,童年记忆加成,再加上那部电影里的茜茜公主实在是太娇俏可人,结果某年我去了维也纳的茜茜公主博物馆……对她转黑只用俩小时……


    我其实略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给茜茜公主博物馆做解说资料的人是对她爱的深沉的黑黑,还是这就是中西方文化的诧异。这博物馆里给还原出来的茜茜公主应该就是一个除了“貌美、愿意为了变漂亮而拼了老命、浪漫、忧郁”之外再没别的的人了。


    对于一件事印象非常深刻,那就是茜茜公主喜欢把她不爱她的丈夫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解说里有一句原话,就是茜茜公主对她的一位侍女说:什么叫婚姻?婚姻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人骗了,她还要发誓!


    这都能编进讲解机,可想而知她当年一定还干了很多很多事……


    然后她的儿子,奥匈帝国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因为抑郁症自杀,她就各种表示我伤心啊我难过啊这个世界对不起我。好了,她开始把她男人扔下,自己跑出去玩,美其名曰散心,一年都不在维也纳待一个月。姐们你是皇后啊……有你这么整的吗,你天天游山玩水的时候你老公在每天早上四点起来处理政务一年到头一天都不歇的啊,他比你惨很多的好吗!


    然后就是这么一个皇后,她女儿嫁给法国国王的时候她居然还好意思对女儿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你作为一位皇后的责任。”姐们说得她自己好像明白她作为皇后的责任了……双标得让人简直没法听。


    丘吉尔说奥皇不爱他的妻子,我却不这样觉得。要是真不爱她,哪家皇后能作成她这样,而且她最后在外面遇刺身亡的时候,奥皇真的很难过很难过,据说还把她的一簇头发一直带在身边。感觉这个男人也是蛮惨的。


    第24章 故地重游


    【我和我的“小男朋友”接吻了!】


    【我和我的“小男朋友”接吻了!】


    【我和我的“小男朋友”接吻了!】


    自从在纳粹头子那里听到了“小男朋友”这个词之后, 林雪涅就好像被洗脑了一样, 不停不停地把这个词套在艾伯赫特头上,脑袋里就只能有这样一句话循环播放。


    她蹲在她们女生住着的那间多人间的窗口那儿, 蹲在自己的床头正对着的位置, 她觉得自己就想对着月亮嚎那么几声!


    在这个晚上, 她想不起薛定谔, 想不起弗洛伊德,想不起玛利亚·特蕾莎女王,更想不起仅依靠美貌就横扫一切的茜茜公主和她可怜的德皇丈夫。


    对了,她还想不起来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见的莫扎特了!


    如果一定要说现在她除了想对月亮嚎那么几声之外还有什么可想的,那一定就是让艾伯赫特给拍张半身□□发过来, 让她确定一下今天晚上摸到的到底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


    并且,她还想确定一下学校里有关艾伯赫特身材的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等等!林雪涅突然觉得很不对劲,就连她都不知道她的“小男朋友”藏在衣服底下的肉.体是不是真的和他纯真又少年气十足的脸很不一样, 所以传言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林雪涅很想现在就发一条短信给艾伯赫特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一看时间已近半夜两点,这么做似乎很不妥当,更不用说从来都不关心这些的艾伯赫特很可能连这些传言都不知道。于是林雪涅只能自己默默考虑起了“犯人到底是谁”, 并且就这么考虑了半宿!


    等到第二天他们都要返程了,林雪涅才想起来这不对啊!她还没弄明白她的癔症在维也纳的升级配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于是林雪涅只能扒在长途大巴车的玻璃窗上, 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巴车缓缓驶出维也纳。


    但是在回到布拉格之后,依旧还是想不明白的林雪涅趁着艾伯赫特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进行了数次尝试。其中就有对着爱因斯坦的照片不断努力地去想他想他;找找捷克斯洛伐克的大哲学家建国者马萨里克的照片, 想他想他想他;破罐子破摔的时候她还去想了想“她最最亲爱的弗兰茨”;可在维也纳发生过的情况却依旧并有再次出现眼前。


    于是林雪涅干脆用上了自己已经这么干过了很多次的老法子,她试着从查理大桥靠近老城区的那一侧跑上桥,在她快要跑完整座桥的时候猛地一转身!可在转身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林雪涅并不气馁, 她很快又跑回去,再跑上桥;她跑过去又跑过来;她来来回回地跑啊跑;直至她这么一口气跑了那么六七个来回,跑得扒在查理大桥的扶手上,喘得老半天都缓不过来!


    可她都已经这样了,却连最基础款的时空扭曲都没有出现,就更不用提升级后的刺激配方了!


    但是林雪涅还是没有放弃!


    要知道在去年的这时候,肩负课业重任的她可不光得每天都在查理大桥上跑个六七次,她还要每天都给弗兰茨·卡夫卡写个三五封信呢。


    林雪涅认为,凭借她的坚韧不拔,这点小挫折还难不倒她!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等山!


    心里这么想着的林雪涅战意满满地跑回学校,去美术室里借了一块画板和一把折叠椅出来,然后她就带着这些去到查理大桥上,干干脆脆地在那里画起画来,打算这么一边画一边等着昨日重现。


    大不了她今天坐在桥上画画,明天坐在桥上看书写作业,后天再坐在桥上玩自拍!


    反正,她总归是找得到事做的!


    至于她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艺术家坐在桥上能画什么?哼哼,哈哈,嘻嘻,她能用毕加索笔法来画她眼中的查理大桥!


    林雪涅想啊,她眼中的查理大桥一定是和其他人眼里的都不一样的。因为在她看来,查理大桥一定要有一条扭曲的时空分割线,而在这条奇妙的分割线的两边,则分别是属于今天的布拉格,以及属于昔日的布拉格。


    因此,林雪涅首先在画纸的中间画出了一道毕加索式的裂缝,而后又开始画出绝对抽象派的查理大桥。


    当然,从来没学过绘画的文艺少女能学到的只是抽象派的那种分不清楚是鼻子是脸的古怪线条,而在这种表象之下的狂野内心以及几何知识却是她怎么描也描不来的。


    但是没关系,反正能看明白这种象征主义立体派线条的人本来也就很少,在桥上的画家们都在画着如此美妙的查理大桥的时候,林雪涅的“大作”也能算是丑得一枝独秀。


    可是越画越认真,心里满是那座奇幻之桥的林雪涅却并没有发现自己周围的景象以及在不知不觉间转变了。


    只是这一次它来得很温柔,没有天旋地转,也没有扭曲一切。仿佛只是一阵微风吹来,深秋就变成了初冬。


    1926年的布拉格,一个身穿大衣,并在大衣里穿着挺拔制服,把制服的纽扣扣到了第一粒,只露出一节脖颈和喉结的年轻人和他的一位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了几岁的少年一起从城堡区的那一侧走上了查理大桥。


    这是两个都有着浅金色头发的男孩,他们的身上带有一种十分浓厚的,德意志式的贵族气质。你很难去描述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当他们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他们明明应当是彬彬有礼的,却又会在无形之中给你一种很强的距离感。


    他们的脸庞明明还充满着稚气,却又有着一种冷冽的禁欲意味,但如果你自己去看一看他们年轻的脸,你会发现当他们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种叛逆感隐隐而出。


    个子更高一些也更为年长一些的那个男孩看起来还不满二十岁,他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这是一双颜色很浅,不带有温柔意味,却会在看向你的时候将你牢牢吸引住的眼睛。


    而此时,那双眼睛则正看着桥上的一个年轻女孩所架起的画板。而那仅仅是因为画板上的怪异线条会让他想起被他放在了怀表里的一张对他而言意义尤为特别的小纸片,以及把那张小纸片交给了他的人。画板上的那些线条让他甚至没能注意到背对着他的那位女性穿的究竟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那其实是一件十分亮眼的,红色的呢子大衣。


    “艾伯赫特。”


    绿眼睛男孩身边的那个少年叫出了他的名字,并在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问道:“所以说,那位小姐就在这样的天里从这座桥上跳下去,并救起了溺水的你?”


    “是的,小亲王。”


    “我说过很多次了,别叫我小亲王。伯爵阁下,请你叫我路德维希。”这个分明还稚气未脱的少年用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语调纠正了同伴对自己的称呼,而后才继续起他们刚才所说的那个话题。


    “这位救了你的小姐还真的是……很特别。”


    而他的同伴,被称为艾伯赫特的绿眼睛男孩则用一种极为温柔的语调说道:“她一直都是特别的。”


    正坐在画板前画着那些怪异线条的林雪涅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并抬起头来。但在她的眼前哪里还有什么昔日布拉格的影子,而她的蓝眼睛男孩则就从她的背后走了过来。蓝眼睛的男孩此时戴着一个耳麦,手里则抱着他的滑板。


    他叫出林雪涅的名字,并在女孩惊喜转身的时候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睫。


    “艾伯赫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们说你今天打算在查理大桥上画到晚上。”


    说着,男孩看向林雪涅的画板。先前,他光顾着看林雪涅的背影了,根本就没好好注意这块架得并不高的画板。因此,当他真正看到林雪涅到底都在画着些什么鬼的时候,这位物理系的学生直白地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艾伯赫特盯着林雪涅画了一下午的杰作看了好久,却是根本明白不了对方到底在画些什么。于是他只能给出这样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评价:“看起来……这很酷。”


    “是吧!我也觉得这很酷。这绝对是一座与众不同的查理大桥!”


    嗯,原来她画的是一座桥。艾伯赫特这样想到。接着他就在林雪涅的期待目光下瞬间变脸,表现出很欣赏的样子,却是试探着问道:“是怎样的与众不同?”


    “你看你看,这里的这道裂缝表现的是扭曲的时空,裂缝的一边是我们身处的,今天的布拉格。裂缝的另外一边是昔日的布拉格。你看,我在这里画了三个人,这个是弗兰茨·卡夫卡,这个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这里是阿道夫·希特勒。”


    艾伯赫特很认真地顺着林雪涅的解说给看了过去,并发挥了他物理系学生想象未知宇宙的想象力去努力辨认,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应该能勉强辨认出刚刚这个女孩所说的那三处画的应该是一只呆头鸟,一个小黑洞,还有一对小胡子。


    林雪涅又继续说道:“这里的眼睛是艾伯赫特,在裂缝另一侧的是小艾伯赫特。”


    艾伯赫特原本还想认真地听一听林雪涅对于这幅画的想法的。毕竟,这可是他喜欢的女孩画了一下午的“杰作”。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林雪涅也高估了他自己,还没听几句他就越听越眉头紧锁,听到后来他干脆猛一下揽住林雪涅的肩膀,认真严肃地说道:


    “好吧,我现在帮你收拾东西,你去看我玩u型道滑板怎么样?”


    虽然林雪涅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是怎么跳跃到这里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于是艾伯赫特就再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放开人之后就连忙绷着脸,动作迅速地把画板还有折叠椅都收起来。而后一手扛着一堆东西,一手牵着林雪涅,向着搭起了滑板u型道捷克人大桥走去。


    “知道吗,这次居然有人要带滑板车来玩u型道。就是那种没有电瓶,最原始的滑板车。但是据说那个家伙还能用滑板车在u型道上做出空翻转体动作。我在想我今天要做什么样的转体动作才能赢过他。”


    1926年的布拉格,名为艾伯赫特的德意志贵族男孩带着自己的同伴一起走向老城广场。他试图循着记忆中的那条路,走向自己曾经等到那位小姐的地方。这样的念头一经出现,他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起了早已被他印刻在了心底,仿佛再难忘记的一幕。


    还只有十岁的他就站在那个邮筒的边上,等待着,等待着,而后看到那位小姐就仿佛是破旧街道上唯一的色彩那样出现眼前。


    1918年的他还太过年幼,而时间又已过去八年之久,因此他已无法清楚记得那个人的长相。但他又好像还记得那个人和自己说话时的语调,以及看自己时的那种眼神。并且他也依旧还记得自己终于等到那个人时的巨大喜悦,以及向着那个人跑过去时的忐忑与兴奋。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找不回那条路。毕竟,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并且那时的他也还太小太小。


    可本应该早就已经模糊了记忆却还留存着一丝丝线索,这让贵族男孩在看到那条路的时候选择了走向它,然后遵循自己的直觉走向那里。


    数分钟后,他们走到了布拉格城中的犹太人聚集区,当他看到那座已经竖立在这里一千多年的新古犹太教堂的时候,这个贵族男孩的脸上出现了笑意,并且他的脚步也变得更为轻快。


    “应该就是这里。”


    可是和绿眼睛的男孩一起来到这里的,名为路德维希的少年却是在看到这座教堂的时候皱起了眉头,并问道:“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犹太人聚集区?救了你的那位小姐是个犹太人?”


    “不,她有东方人的长相。并且她也不住在这里。”


    说着这句话的贵族男孩又向前跑了几步,并在拐了一个弯后停下脚步。原本的那个小邮筒早已不见了,可当贵族男孩又看到这些记忆中的房子,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到了。


    于是笑容在他的脸上出现,仿佛消融了积雪,也流露出了一份原本就该属于他的稚气。


    “这里原本还有一个不大的邮筒。但它应该比那时候的我还要再高一些。在我和母亲离开布拉格之前,我就是在那个邮筒旁等了她三天才等到了她。”


    贵族男孩兴致勃勃地和他的同伴说起了当时这里的景象,并边说边和对方比划起来。而后,他沉默了下来,并在良久之后试探着向自己的同伴说道:


    “我原本以为那已经是这么多年以前的事了,这条路我又只走过三次,所以我很可能会找不回来。但我还是找回来了。所以……虽然我已经记不得她长得什么样了,可是不是只要我再见到她,我就能够认出她?”


    无论是艾伯赫特还是他的同伴路德维希,他们两个都是经历过那场长达四年之久的世界大战的贵族男孩。贵族的出身和他们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在大战终于结束后他们所属阶层的轰然崩塌,还有在战火中失去的亲人,这些都会让他们十分早熟。


    因此,尽管在先前被他戏称为小亲王的少年今年才只有十五岁,比对方年长了三岁的艾伯赫特也依旧会将他当做真正的同龄人。


    小亲王并没有很快给出回答,而是在想了一会儿后说道:“这可能会有些困难,毕竟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说着,小亲王又问道:“当时那位小姐几岁?”


    这可难倒艾伯赫特了,这是因为作为一位真正的绅士,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有了不过问女士年龄的习惯。并且,在记忆模糊之前,他也从没有去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他只是沉吟着说道:


    “十七八岁?或者二十出头?我没法确定,她在我还只有十岁的时候就把我从十二月的伏尔塔瓦河里救了上来。那个时候我已经快要被淹死了,我听到有一个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说就来救我了,然后就真的被她抓住,从水里托起来。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她在我心里的样子太高大了。哪怕我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比她高了不少也很难改变我对她的这一印象。”


    “可以理解。”路德维希对自己同伴的说辞表示了赞同,而后也跟着一起看起了这些街道,“如果那位小姐当年能够有二十岁,或者再年长一些,那我认为你应该还有可能认出她来。这比让她一眼就认出你可要容易得多。这个年纪的女人不会在八年的时间里变化太大。我看过我母亲从二十岁到三十岁的照片,除了变得更漂亮之外,其实并没有很多变化。”


    听到同伴的这番说辞,艾伯赫特不禁在高兴之余调侃起对方来:“‘除了变得更漂亮之外?’你就是这样说你母亲的吗,小亲王?你太轻佻了。王妃肯定不会很高兴。”


    似乎是因为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路德维希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自然,随即他很快就威胁起对方:“你如果敢把我刚刚说的话告诉我母亲,我就和你决斗!”


    两名德意志的贵族男孩险些就在布拉格的小巷子里打闹起来,不过幸好,幸好,他们都还能记得自己的身份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心中的那种遗憾因为这样的一个小插曲而淡了不少后,艾伯赫特又在看了一眼当年的那个小邮筒所在着的地方,而后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再拜访一次那位小姐,拜访一下她的丈夫和孩子,确认她现在是不是依旧过得不错。”


    说着,艾伯赫特拍了拍小亲王的肩膀道:“你先去共和国广场吧,现在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不少时间,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闻言,小亲王点了点头:“好,我先过去。但你可不要迟到了。”


    “好。”说着,艾伯赫特从自己的制服口袋里拿出一本记事本。一条金色的链子被夹在记事本里,带着金边的黑色四叶草坠在下面。明明是属于女性的饰品,可此时被这个贵族男孩当做书签放在记事本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


    他翻到了金色链子夹着的那一页,看了一眼自己写在上面的备忘,并说道:“晚上七点,麦哲尔大厅,我会记得的。”


    在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后,路德维希也像个已经成年了的男子汉那样拍了拍艾伯赫特的肩膀,而后就向着共和国广场的方向走去,让这条街道上仅留下绿眼睛的贵族男孩一个人。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幕幕。


    然后,他听到了属于一名女性的脚步声。靴子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让他不经意地转头看向那里。接着,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身影。那是一名还很年轻的女性,或者你可以更直白一些地说这是一个女孩。


    她有着黑色的长发,漂亮的眉眼,精致的五官,以及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让人心动的白皙皮肤。


    她正疑惑着,自己怎么只是拐了个弯就找不见了她的艾伯赫特,并且这里怎么越看越奇怪,却在看到不远处的贵族男孩时怔愣着停下了脚步。


    可怔愣了的人又怎么会只有她一人。事实上绿眼睛的贵族男孩在看到了她的时候就陷入了一种极大的震撼。然后他就从自己所站着的,当年的那个邮筒所在的地方向那个女孩走了过去。并且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后来他甚至跑了起来,直至他在那个女孩的眼前停下。


    而他手上所拿着的那本记事本里夹着的黑色四叶草项链则也让女孩在看着他的脸呆愣了许久后意识到了什么,并恍然回神。


    然后她带着那份恍然后的笑意,对贵族男孩说了一声:“嗨。”


    第25章 舞会邀请


    “嗨。”


    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 甚至在这个时代来说过于简单的, 显得不够郑重的打招呼方式。


    可是当这个仿佛是贵族男孩眼中的,这片天地间唯一色彩的女孩说出这个词的时候, 她的声音却是唤回了许多年以前的记忆。曾在自己孩童时期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在耳边再度响起, 那让属于这个声音的许多话语从记忆的深处涌出。


    【可我想抱着你呀, 艾伯赫特小天使。】


    【这条项链坠子的形状有带给你幸运的意思。你要收好它呀, 艾伯赫特。】


    “嗨。”


    仿佛是被眼前的这个女孩所说出的话所影响,贵族男孩也只是愣愣地说出了这个词。


    心底明明有很强烈的感情在此时涌出。他有那么那么多的问题想要问眼前的这个女孩。他想要问这个女孩,你是在伏尔塔瓦河里救起过一个小男孩的雪涅小姐吗?他想要问这个女孩,你还记得那个男孩,记得他的名字吗?他想要问这个女孩, 你还记得……你说过再次见面时你会一眼就认出那个男孩吗?


    可此时此刻,他却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只能望着, 望着,望着这个和记忆中早已模糊了的身影渐渐重合起来的女孩。


    最先打破这份沉寂的,是林雪涅。她用期许的目光望着眼前的贵族男孩, 并对他说:“没想到你会随身带着它。你长大了,艾伯赫特。”


    【再见了, 小艾伯赫特。但是别难过,因为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 我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当贵族男孩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的口中说出,他根本就无法说清那是怎样的心潮澎湃,仿佛无数绚烂的花火在他的世界里同时攀至顶点, 并在漆黑的夜里化作填满整片天空的花束——一如眼前这个女孩的眼睛。


    在这一刻,他的双眼只能看向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且双耳只能去捕捉她的声音,就连鼻子也只能去感受属于她的气息。


    是的,他长大了。眼前的这个女孩也因此而显得再不高大,仿佛能为他撑起一把伞,并在冰冷的冬天为他带来无尽的希望和温暖。


    当他再一次地看到记忆中的那个人,他会觉得八年的时光根本就没能在她的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可年轻的贵族却惊奇地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孩居然已是这么的娇小,让他只想把这个人护在属于他的世界里。


    “是的,我长大了。”当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是有多么的温柔。可他却用比他的声音更温柔的神情看着这个女孩,“可您却是一点都没变。”


    说着,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他说:“我还留了您那时候给我画的自画像,但很遗憾它并不能帮助我记得您的样子。”


    当已经长大了的,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对林雪涅露出这样的笑容时,林雪涅会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腿都有点软了!可随即她就想起来当年她留给小艾伯赫特的到底是怎样的一幅自·画·像!


    求别说!


    可红脸就这么刷一下白了的林雪涅还没来得及开口让对方别再提那张“自画像”了,贵族男孩就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怀表,并在林雪涅的眼前打开它。一张由林雪涅亲手给画上的立体派自画像就冷不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当一双那样的眼睛这样望着她,而展现在她眼前的又是那样一幅自画像时,林雪涅简直瞬间就明白了她最最亲爱的弗兰茨·卡夫卡曾经和她说过了很多次的,“羞愧得就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虽然林雪涅在给那个小男孩画出这幅自画像的时候是非常非常认真的,可当她发现当年自己仅花了几分钟就给画出来的涂鸦式立体派自画像居然被那个小男孩珍藏了那么多年,还放在随身带着的怀表里,她依旧会觉得自己像是玩.弄了人家的感情!


    而就站在林雪涅的眼前看着他的贵族男孩当然能看到她的尴尬脸红,因此他只是笑着说道:“您现在有时间吗?愿意去照相馆拍一张照片送给我吗?”


    “好、好啊!”


    心里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那张立体派自画像给换出来的林雪涅根本不及多想就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灰暗的天空在此时飘起小雪,可它分明应该是寒冷的,却又给这片刚入初冬的天地带去一丝仿佛置身画中一般的柔美。


    “下雪了,雪涅。”


    这一次,望了望天空的贵族男孩再没有在女孩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会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的“小姐”或者是“姐姐”。而后他只是说着“请允许我”,便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他把大衣举过了林雪涅的头顶,并为她遮住这片风雪。


    此时此刻,林雪涅才又看向就站在她身旁的这个贵族男孩。


    长大了的小艾伯赫特拥有一张仿佛能让天底下的女孩子们都怦然心动的侧脸。只要看向他一眼,你就会在他转回头来,并且那双绿色的眼睛也看向你的时候抑制不住地脸红起来。你会害羞,你会想要转回头去不看他,可只要一会儿,一会儿之后你就会又想要再去看看他。


    他和那个喜欢玩滑板的艾伯赫特长得很像很像,却又多了些什么。那可能是眉骨的形状,也可能是嘴角的弧度。他们有些像是一对已经成年了的双胞胎,相像、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以及神态,让熟悉他们的人在与他们交谈几句后就不会错认了他们。


    绿眼睛的艾伯赫特身上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纯净与纯粹,他就像是落在布拉格红色屋顶上的轻柔雪花。可它又并不寒冷,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要站在这片天地间捧起它,靠近它,用最轻柔的声音呼唤它。


    蓝眼睛的艾伯赫特则更为热情开朗,那就好像是春天的布拉格,拥有最明亮的色彩。连叫出你名字的时候都能让你那么轻易地就感受到他的情绪。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林雪涅觉得自己想不明白。


    但当林雪涅试着去回忆让她感到分外想念的小·艾伯赫特的时候,她又会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孩才应该是当年的小艾伯赫特长大以后的样子。


    轻柔的雪花飘落在贵族男孩的浅金色头发上,可他却似乎只是在意着被他护在了里侧的这个女孩是否会感受到雪花融化时的冰冷。


    于是当林雪涅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她会发现那漂亮的金色头发已经被白色的雪花所点缀。


    林雪涅:“艾伯赫特。”


    艾伯赫特:“是的?”


    林雪涅:“你为什么不帮自己也盖着?”


    说着,林雪涅转过身来,她伸手拉住被贵族男孩抓着的大衣的衣领,并踮起脚来,让这件大衣也可以遮到贵族男孩的那头金发。


    当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她需要用上两只手,并且两手环在眼前这个高大男孩的脖子两侧。可她到底还不能在把穿着靴子的脚踮得那么高的时候还一次就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于是在踮起脚的林雪涅就要失去平衡的那个瞬间,贵族男孩扶住了她,仅用一只手就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腰。


    那本应该只是一瞬间的接触,可贵族男孩却并没有在林雪涅又马上站稳之后就松开手。他对身旁的这个女孩说:“要小心一些。”


    在得到了女孩的点头之后,贵族男孩才从对方的手里接过大衣的另一边衣领。可这一次,他却再没有让自己的大衣只是在女孩的头顶上为她遮蔽风雪。


    事实上,他让这件暖和的大衣轻轻盖在了女孩的头上,而抓着大衣的手则环过女孩的肩膀,却只是轻触对方的肩头,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温暖而让人感觉到很安全很安全的空间。


    “今天晚上,我要出席一个舞会。那是我的一个朋友为了庆祝他终于进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德累斯顿步兵学校而开的。”


    “他叫克劳斯,克劳斯·施陶芬贝格。他很健谈,也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我的另外一位朋友路德维希·施泰因和我一起从德意志过来,他是个巴伐利亚人。他今年才15岁,但你可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小男孩,否则他一定会生气。在来布拉格之前,我和路德维希都说克劳斯特意把舞会地点选在了布拉格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布拉格的姑娘。”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参加这个舞会吗?他们都是很有趣的人,今天也没有一个老古董会出现在那里,我想你会喜欢他们的。”


    在走去照相馆的这一路上,艾伯赫特这样轻而缓地用很温柔的声音向林雪涅说起这些,说起这些最近的近况。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林雪涅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已经长大。并且,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都让林雪涅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这并不是那个从慕尼黑追着她来到了布拉格的德国男孩。


    可林雪涅却无法让自己不去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说,只是在得到了对方的询问后才疑惑地问道:“可这不会太过突然了吗?而且我也不会跳舞,更没有穿着适合去舞会的裙子。”


    “不会。现在距离舞会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我想我们应该能在那之前找到一条合适的裙子。”


    …………


    共和国广场,


    市民会馆,麦哲尔大厅。


    这是一个有着水晶吊灯的,装饰极为奢华的,能够容纳很多人的宴会大厅。这里是虽然是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布拉格,可这里同时也是有着许多日耳曼人居住的城市。而这座20世纪初布拉格最具代表性的新艺术主义风格的建筑也是说德语的上流社会们在夜晚聚集的场所。


    今天晚上,就有这样一名来自符腾堡的,年轻的伯爵为了庆祝自己终于考入梦寐以求的德累斯顿步兵学校而邀请自己的一众好友来到这里。


    现在,这名年轻的贵族就拿着酒杯走到一个看起来脸上还满是稚气,却丝毫不会因为身处这样一个环境而有任何不适的少年身前。


    “所以,艾伯赫特到哪里去了,亲王阁下?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俩应该是一起来的。”


    “他故地重游去了,克劳斯。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有什么美妙的,但是艾伯赫特很坚持。他说他想要在那个有他美好回忆的地方多待一会儿。但请你相信他一定准时出现,艾伯赫特的时间观念向来很好。”


    听闻手里拿着果汁的小亲王所给出的答案,被称为克劳斯的黑发贵族笑了起来,他举着酒杯示意年轻的亲王看向舞池:“今天的这场舞会来了这么多尊贵的小姐,他该早些来的,然后他说不定就会遇到他想要相伴一生的姑娘。”


    “这么说,施陶芬贝格伯爵并不惧怕被人分走这些小姐们的爱慕吗?”小亲王喝了一口果汁,勾起嘴角这样调侃起对方,闲适的模样仿佛他根本就不是在一群成年人中喝着果汁的未成年。


    “不不,我当然不怕。我只要看好俘获了我的心的那个女孩就好了。对于这一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说着,克劳斯·施陶芬贝格看向就在不远处和几名妆容精致的贵族小姐一起说着话的女孩。那是个棕色头发,脸上有着可爱的雀斑,却身着大胆露背礼服的年轻女孩。当俊朗的伯爵看向她的时候,女孩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灼热目光,而后她就转过头来,向这个男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于是黑发的贵族又转头看向被他们这些更年长的贵族们称之为“小亲王”的路德维希,并也调侃起了这个才只有十五岁的“小男孩”:“倒是你,小亲王,如果我在这里高呼一声你的姓氏,你肯定会陷入甜蜜的困扰,因为这里的女孩一定都会围上来。你想试试这种美妙的滋味吗?”


    第26章 敬德意志


    【你想试试这种美妙的滋味吗?】


    当说到这句话的时候, 年轻的伯爵还靠近了对方一小步, 并用特意压低了的声音来营造出一种属于成年人的氛围。对此,被他调侃了一把的小亲王虽然面上不显, 但他的眼睛里却还是流露出了就要炸毛的信号。


    但才只有十五岁的小亲王还没来得及发作, 那个“俘获了某个人的心”的雀斑女孩已经走了过来, 并极为自然地挽住了黑发的贵族, 今天晚上这场宴会主角的手臂。


    “不为我介绍一下这位可爱的小绅士吗,克劳斯?”


    这下,小亲王彻底不高兴了。正是叛逆期的少年就是见不得人用“可爱”和“小绅士”这样的词来说他。但对女人无端发火可不是他这样的男孩会做的事,于是他就把怒火转嫁到了克劳斯·施陶芬贝格的身上。


    可是他不耐烦地张牙舞爪的样子落在那位雀斑女孩的眼里却是显得他更可爱了。


    看到雀斑女孩眼睛里的那份超乎寻常的兴趣,克劳斯连忙开口, 提前止住了自己的女伴可能说出口的,类似于“你真可爱”“可以让我亲你一下吗?”的话语,并为他们介绍起来:


    “安娜, 这是路德维希,来自巴伐利亚。路德维希,这是安娜, 来自布拉格。”


    听到那句“这是安娜,来自布拉格”, 原本还不高兴着的小亲王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显然这句话已经完美地应和了他先前与艾伯赫特所猜测的“克劳斯特意把舞会地点选在了布拉格可能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布拉格的姑娘”。如果艾伯赫特此时就在这里, 小亲王路德维希一定会和他相视一笑。


    可即便自己的同伴不在这里,小亲王也可以独自嘲嘲这位异性缘极佳的,来自符腾堡的伯爵阁下。


    而在这间宴会厅的入口处, 另一位受邀而来的年轻贵族则正对看过了他所拿请帖的侍者点了点头。在侍者为他拉开了大门的时候,他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女伴,那种专注的神情甚至会让他身边的女孩忘了紧张。


    绿眼睛的贵族男孩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去安抚女孩,而只是在她的眼前勾起手肘,并让自己的手臂和手肘有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当一个男性做出这样的手势时,这就意味着他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伴能够挽着他的胳膊。


    从未被人这样对待的林雪涅愣是看了对方好一会儿,而后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于是她搭上了这个看起来明明应该比她的年纪还要小了那么一些的男孩的手臂,并望向对方,仿佛是在询问这个男孩,她这样做对不对。


    绿眼睛的贵族男孩只是对她笑了起来,并很认真地说道:“今晚你看起来很美。”


    说着,贵族男孩就带着身边的女孩走进这间奢华的大厅。


    轻柔而挠得人心痒痒的音乐从留声机里传出,华服的贵族男女则三五聚集着。到处都是让人挪不开眼的精致内饰,到处都是技艺精湛的白色大理石浮雕。而令人惊叹的却是吊着水晶吊灯的天花板,那里的绚烂壁画透露着令人着魔的新古典主义气息。


    而当林雪涅从最初的眼花缭乱中平复了呼吸,并顺着身边贵族男孩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她会看到一如这个男孩所描述的那两位年轻贵族。


    克劳斯·施陶芬贝格,还有路德维希·施泰因。


    “你的那位朋友,克劳斯·施陶芬贝格是不是一位有爵位的贵族?我总觉得……他的名字后面应该跟上一个封号。”


    “你是对的,克劳斯是一位伯爵。施陶芬贝格伯爵。”


    艾伯赫特用带着笑意的声音给出了这样的回答。这让林雪涅更加疑惑,并开始思考起为什么这个名字以及封号会让她感到这样的熟悉。可她还未有想明白这些,她身边的贵族男孩就已经带着她走向了自己的朋友们。


    当艾伯赫特走向他的这两位朋友的时候,来自符腾堡的伯爵以及来自巴伐利亚的亲王也发现了他。然后,才和对方分开没多久的小亲王就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而比两人都要更为年长的克劳斯·施陶芬贝格则要从容得多,并只是又喝了一口高脚杯里的红酒说道:


    “看起来今晚他不需要我为他介绍女孩了。”说着,克劳斯就向小亲王问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他已经有女伴了?看起来这还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士。”


    随着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艾伯赫特带着林雪涅走向自己的这两位朋友,克劳斯已经能够看清挽着艾伯赫特手臂的林雪涅。可让克劳斯没有想到的是,身旁的路德维希看起来比他要吃惊多了。


    “我们才分开了不到三个小时,他上哪儿去找来的女伴?”


    哦,路德维希所提出的可真是一个棒极了的问题,因为这句话起码向克劳斯·施陶芬贝格透露了很多讯息。


    首先,他们的小亲王并不知道格罗伊茨伯爵的这位女伴是谁。其次,这位看起来十分特别的女伴应该是他们的格罗伊茨伯爵阁下在过去的三个小时内遇到的。最后,这位有着东方人长相的小姐似乎把从来就不近女色的格罗伊茨伯爵迷得不轻。


    噢,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已经司空见惯了的克劳斯给出了这个不以为意的回答:“也许,我们可以去问问他?”


    说着,克劳斯走上前去,而带着一个陌生的面孔来到这里的艾伯赫特却是先一步地向对方说出了他的祝愿。


    “祝贺你得偿所愿,进入德累斯顿步兵学校,克劳斯。”


    当艾伯赫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东方女孩则正大光明地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被称为“克劳斯”的黑发青年。这反而让发起了这次舞会的贵族青年有些不知道他到底应该向这位陌生的年轻女士问好,还是应该先向自己的这位友人对他所作出的祝愿表达感谢。


    然后,站在艾伯赫特身旁的林雪涅反而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帮他作出了选择。


    “雪涅,雪涅·林。”林雪涅向这位来自符腾堡的伯爵伸出了手,并在艾伯赫特的这位朋友也在和她握手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后向小亲王也伸出了手。


    这可与现在的贵族小姐们有着很大的不同,但作为有着叛逆内心的年轻贵族,克劳斯和路德维希却并不会在意。


    而“德累斯顿步兵学校”这个词则显然激起了这场宴会的举办者心中的很多向往。这让克劳斯把注意力又从林雪涅的身上挪开,转而和自己的朋友们说起了自己正在努力实现着的,梦寐以求的未来。


    “艾伯赫特,我知道你是个反战者,或者说是一个厌战着。但你还是选择了理解我。这让我感到很高兴。真的,我非常高兴。”


    “这条路不好走。”绿眼睛的贵族男孩并没有评判对方所说的话。他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而是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语。


    对此,他们中年纪最小的小亲王路德维希开口道:“是的,这条路当然不好走。《凡尔赛条约》规定我们只能有10万人的军队。所以最后能留下来的只有精英中的精英。”


    说着,小亲王看了一眼克劳斯,又看向艾伯赫特。这三名都年轻得过分的,在德意志的帝制被颠覆后依旧坚守着某些传统的贵族相视着笑了起来。


    “艾伯赫特!路德维希!”年轻的施陶芬贝格伯爵叫出了自己的两名好友的名字,并在两人因此而向他靠近一步后说道:“艾伯赫特,你是萨克森人。路德维希,你是巴伐利亚人。而我,我来自符腾堡。我们的父辈曾经拿着剑你争我夺,可我们都说德语。所以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们一起为了德意志的荣耀而努力。”


    相比起那些打败了自己的敌人们,二十世纪的德意志还是一个很年轻很年轻的国家。是的,没错,她拥有欧洲大陆上的最强陆军。可是在威廉一世建立起了统一的德意志第二帝国之前,这片土地上所拥有的,还只是纷争了十多个世纪的诸侯国。


    “在我们才认识的时候,艾伯赫特就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我曾见过在战争中失去了挚爱的亲人们痛苦而悲伤的样子,所以我为什么还要选择和他们一样的路。那时候我回答你,我选择这条路是因为我认为我必须这样做。我不能只是看着我的祖国继续沉沦。我希望帮助她再次强大起来。但是艾伯赫特,还有路德维希,我希望你们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渴望战争的人。我们训练,我们做好随时为这个国家牺牲自己的准备。可我们存在的意义其实是用我们的强大去震慑所有人,并让我们的祖国不会使用我们。”


    当来自符腾堡的伯爵说出这些的时候,他的两位朋友都显得有些过分的沉默,属于舞会的快乐因子也变得无法传递到这里。


    但是沉默却并不意味着这两位年轻的贵族想要逃避这一话题。良久,被林雪涅所注视着的艾伯赫特开口说道:


    “你是对的,克劳斯。当我们沉沦的时候,就连弱小的比利时也可以随意侵占我们的土地,可我们的政府却只能呼吁民众自己进行消极抵抗。”


    【当我们沉沦的时候,就连弱小的比利时也可以随意侵占我们的土地】


    绿眼睛的贵族男孩所说的当然是发生在1922年12月的那次事件。由于沉重的战后负担压垮了这个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战败国,他们在那年的冬天无法定期交付《凡尔赛条约》中所规定的煤炭和木材数额。法国和比利时就此伺机占领了德意志的工业核心鲁尔区。


    这听起来可能会有些荒谬,可它的确发生了。可根本就没有走出战后困境的德国却并不能出兵抗击这些占领了他们工业核心的“侵略者”们。他们甚至没有资格向法国和比利时提出强硬的抗议。


    于是政府呼吁民众对于法国和比利时的入侵进行消极抵抗。


    工人们罢工,政府公职人员则违抗侵略者们的指令。而软弱的政府为了支援罢工的工人则开始加印纸钞派发给他们。可这些在当时的决策者们看来已是很聪明的选择却引发了几乎致命的通胀危机。


    在1922年的1月,一名德国工匠的月薪还只有400马克,可到了1923年的11月,同一名工匠的月薪却已是45万亿马克,可拥有着这么多马克的工匠却当然过得并不幸福。德国民众的实际薪酬甚至只有战时的40%。在那段时间里,人们的薪金每天都在往上升,却依旧还是远远追不上物价飞涨的速度。在通货膨胀的高峰期,每一万亿马克的购买力都在以小时计算的速度下跌。


    由于通胀太快,大面额新钞往往来不及印就只将更高数额的邮戳盖在旧钞票上以应急。那场危机所带来的海啸几乎差一点就让整个国家都因此而崩溃。


    所以他们应该记得那场危机吗?


    是的,他们当然应该记得。


    无论是艾伯赫特,还是路德维希,那场危机都在他们的心中留下了几乎难以磨灭的记忆。可他们却不会轻易地将它说出。


    不说出口,并不意味着他们不愿意面对。不说出口,只因为他们早已在它成为历史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了他们应当走向这样一个不将它重复的未来。


    克劳斯走向自己的两位朋友,并将手搭在他们两人的肩膀上,让三人一起围成一个紧密的圈,然后说道:“无论在什么时候,我们得记得,我们是一名贵族。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肩膀上就是有负有着使命的。我们得让我们的国家变得强大起来。学习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时时刻刻都得记得这一点。”


    说着,克劳斯又点出了同伴们的名字:“艾伯赫特,我知道你在德累斯顿工业大学的成绩很好。你要成为一个很出色的机械工程师。至于路德维希,你想好你要做什么了吗?还是想要成为一名植物学家?”


    “当然不是!”


    在这么郑重的时候突然被人提起自己只说过一遍的奇怪的想法,小亲王的反应简直像是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而后,他在两位比他年长的朋友笑着看向他的时候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而后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还没想好,不过肯定得是和你们不一样的。”


    听到路德维希的这一回答,艾伯赫特和克劳斯都笑了起来。不光是他们两个笑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林雪涅和正在与她说着话的安娜也笑了。


    “他们经常这样吗?”


    林雪涅向安娜这样问道。而脸上长着雀斑的可爱女孩则在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后告诉她:“不,我可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路德维希和艾伯赫特。你呢?”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施陶芬贝格伯爵和小施泰因先生。”


    并不知道路德维希的姓氏后面是不是也跟着一个封号的林雪涅在略作考虑后就给出了这样的一个回答。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是先前还对她很是好奇的安娜居然在听到了路德维希的姓氏之后险些惊呼出来。


    “你说他姓施泰因?小路德维希?”


    在惊呼之后,安娜把林雪涅往外带了好几米,而后她才问出这个问题。有些不明白这个女孩到底是为什么了什么而如此惊讶的林雪涅只是摸不着头脑地点头,而后她就听安娜说道:


    “这个小男孩居然是施泰因亲王阁下!”


    原来,施泰因这个姓氏后面……跟的是亲王头衔?


    等、等一下,所以她的小艾伯赫特呢!格罗伊茨后面跟的是什么!


    再、再等一下!她好像记得,她的小艾伯赫特是海因里希亲王的小外孙?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的林雪涅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很重要的信息呢!


    耳朵很尖的小亲王觉得自己的名字似乎被什么人给提起了!他转头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被三人中最为年长的克劳斯调侃了!


    “你的精神集中力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是你已经‘长大’了,在我们还说着这么神圣的话题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转头去看漂亮的女孩们了?”


    平日里非常不愿意听到别人用“小男孩”“可爱”这类的词来称呼自己的小亲王在这个时候却并不会因为克劳斯的一句“已经长大了”而感到高兴。他本能地想再说一遍“当然不是!”,可最后还是自知理亏地闭嘴了。


    于是克劳斯满意了,继续他刚才的话题道:“也许我可以为你贡献一个不错的想法,路德维希。你可以去被艾伯赫特拒绝了的洪堡大学,学习哲学。要知道那些研究哲学的坏家伙总是把像我这样在战场上流血的士兵玩弄在鼓掌之间。”


    小亲王好容易才自知理亏地没有发作,但是一听到这个可恶的伯爵居然用那么一本正经的语调调侃自己,还让他去学习“坏家伙们”研究的哲学。路德维希可不高兴了!但这一次,在他开口之前就已经出声稳住了他的人变成了艾伯赫特。


    这个绿眼睛的贵族男孩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小亲王,并说道:“他是对的。捷克斯洛伐克的总统原来就是布拉格大学的哲学教授。他们甚至没有军队,但是他从奥匈帝国的身上得到了捷克斯洛伐克。”


    这下,尊贵的亲王阁下脸上才出现了仿佛说着“好吧,我姑且考虑一下你们的提议”的表情。这让十八岁的艾伯赫特和十九岁的克劳斯都偷笑起来。


    但是两人很快见好就收。作为这场舞会的举办者和发起者,克劳斯招来端着葡萄酒的侍者,给自己和艾伯赫特都拿上一杯酒,而后在小路德维希期盼的目光下不为所动地对侍者说道:“再给他拿一杯果汁。”


    而后,另一位侍者在克劳斯的示意下用小银勺敲了敲瓷杯,四周就这样安静下来,而从留声机里传出的音乐也就此停止。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望向克劳斯,年轻的施陶芬贝格伯爵。


    “敬鲁尔区!”


    随着他高声说出这句话,所有被他邀请来到这场舞会的年轻男女们都跟着他重复了一遍“敬鲁尔区。”


    而后,克劳斯又用更为洪亮的声音说道:“敬神圣的德意志!”


    第27章 弦乐四重奏


    当那么多代表着德国未来希望的年轻男女一起说出那句“敬神圣的德意志!”, 或许没有一个人会在置身于这样的场景时不为之动容。


    又被侍者递了一杯果汁的小亲王仿佛是看到了林雪涅的怔怔, 因而走到她的身旁问道:“你喜欢古典音乐吗?”


    这是路德维希在这天晚上除了自我介绍之外对林雪涅说的第一句话。它让林雪涅从那份怔怔中回过神来,却也让林雪涅感到疑惑。但她只是对身边的这个少年说:“喜欢。”


    “那你喜欢大提琴吗?”


    当路德维希问到这一句的时候, 仿佛捕捉到了他们之间这份对话的艾伯赫特转头看向林雪涅, 并对她笑了起来。


    “喜欢。”林雪涅也对艾伯赫特露出笑意, 而后才转头给了路德维希一个肯定的回答。


    于是路德维希朝艾伯赫特挑了挑眉, 而后才对林雪涅说道:“那你今天晚上可得被他迷死了,尊敬的小姐。”


    在路德维希说完这句话之后,艾伯赫特走向林雪涅,并对她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


    而后艾伯赫特看向自己的这位还只有十五岁的同伴,后者则在他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说道:“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她的。”


    绿眼睛的贵族男孩这才放心下来,在又对林雪涅点了点头后才走向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为他准备好的那张椅子。


    那是一个在整个大厅最中心的位置。那里摆了一张椅子,以及四个谱架。四个谱架围着摆开了一个圈, 看起来那就是为一个小型的四重奏乐团所准备的位置。当绿眼睛的贵族男孩走向那张椅子的时候,也有另外三名差不多年纪的男性走向那里。他们看起来彼此间早就认识,并十分友好地和彼此打了声招呼。


    四名侍者为他们拿来琴箱, 作为一年以前还在柏林音乐学院学习的音乐生,林雪涅只用一眼就能够看出那应该是两把小提琴, 一把中提琴,以及一把大提琴。


    林雪涅:“所以, 这是一个弦乐四重奏?”


    路德维希:“显然是这样。”


    林雪涅:“等一等,他们平时就会一直在一起练习的吗?如果我没记错,艾伯赫特应该是德累斯顿工业大学的机械工程学院的。”


    路德维希:“从小学习一种乐器对于他这样的贵族来说有这么不可思议吗?而且他的父亲可是一位很有名的大提琴演奏家。艾伯赫特没和你说过吗?”


    林雪涅:“他只跟我说起过……”


    林雪涅还想和身旁的这名少年说些什么, 可这四名贵族男孩的演奏已经开始。于是她连忙停下了话语,并凝神听了起来。


    与钢琴所不同,管弦乐的演奏几乎是从第一个音符被奏出的时候起就已经能够让人明白演奏者技艺的高低。并且那并不像演奏者的指法一样,需要是个内行才能明白的高深学问。音乐的质感如何,只需要一对耳朵就足以辨别。


    那是莫扎特的弦乐四重奏,由两把小提琴里的第一小提琴开始整个乐章,而后那便是美妙的弦乐重奏。林雪涅吃惊于他们居然会选择莫扎特的这段柔板,这是因为它很强调四位提琴演奏者之间的配合,也对每一把提琴在乐章演奏时进入时间的把握有着很高的要求。


    但事实上,这个显然是在业余时间组成的小型弦乐团里的第一小提琴手才只演奏了一个小节的乐曲,就已经让林雪涅对于他们怎么会大胆尝试了这段乐章明了了。


    那是非常非常明亮的音色,并且运弓十分流畅,显然需要多年时间的刻苦练习才能达到这样的水准。可还不等林雪涅为这个由四名贵族青年所组成的弦乐四重奏所拥有的高水准所惊叹,她的耳朵就已经捕捉到了这个弦乐组合里最特别的一个声音。


    那正是艾伯赫特所演奏的大提琴。


    它究竟是怎样的声音?每一次出现在小提琴与中提琴的明亮乐声中都会仿佛划过鼓膜,让人无法不去把目光投注在演奏着它的那个人身上。


    它低沉,稳重,带着与小提琴全然不同的空间感与性感磁性。这样的声音当然不会只是沦为一连串陪衬的音符。


    可更让人感到怦然心动的,却是拉着大提琴的那个人完完全全地沉入了自己所演奏乐章中的认真侧脸。只不过是偶尔抬眼向那几名站着演奏的提琴手们看去,用以确定自己的音节进入的时间,那也会让人为他而会心一笑。


    四周都是如此的安静,所有人都在那样用心地欣赏由这样的四名贵族男孩所带来的惊喜。心中似乎在酝酿着与此有关的许多话语,却是在此时一个词都不能说出口,像是在雨季储满了水的大坝一样,只有用一场足够彻底的掌声才能够将那些全都释放出来。


    “是不是很吃惊?艾伯赫特的大提琴总是能在这种时候为他吸引到比小提琴手更多的关注。”


    当属于莫扎特的这一乐章被演奏完毕的时候,克劳斯走到了身边有着小亲王陪伴的林雪涅这里,抓住这乐章与乐章之间的短暂停顿对她说出这些。对此,林雪涅只是十分赞同地,并且内心真正感到愉快地笑了起来。


    “总有人说这是因为艾伯赫特用的那把大提琴太过出彩。的确,它可是出自于四百年前的名家之手。但是尊敬的小姐,我有一个秘密要和你分享。”说着,克劳斯向林雪涅走近一步,并在她的耳边说道:“他今天用的可不是那把琴。”


    乐谱被翻动的声音响起。被自己的好友所谈论起的大提琴手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并看向了自己女伴所在的方向。当他的视线落在那位东方女孩的身上时,他看到自己的好友施陶芬贝格阁下则正在对这个女孩“亲密耳语”。


    被他委派在女孩身边“照顾她”的小亲王见状立马用自己的手肘捅了捅克劳斯,并很不客气地咳嗽了一下,示意旁边这位健谈的伯爵阁下好歹也请注意一下这个女孩的男伴所在的方向。


    “你们也太霸道了吧,这可不是一位合格的绅士应该有的样子。”


    克劳斯十分不满地抱怨了一声,却还是在小亲王的冷淡注视下向前走了一步,并将自己与林雪涅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一点。


    “你刚刚说你的名字是雪涅?”


    年仅十五岁的小亲王又和林雪涅开始起了两人之间的谈话。这不仅仅是为了让那位宣称“我只要看好俘获了我的心的那个女孩”的伯爵阁下没法再来一次亲密耳语。事实上,在听了一段莫扎特的乐章之后,小亲王似乎想起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是的,雪涅,雪涅·林。”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小亲王不禁嘀咕起来:“现在叫雪涅的女孩有那么多吗?”


    “请原谅?”


    “抱歉,只是我知道有一个以前救过艾伯赫特的女孩也叫雪涅。”


    在林雪涅向路德维希露出疑惑而友好的笑容时,小亲王这样回答道。并且,考虑到自己还不知道艾伯赫特和这个女孩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即使来到这样的舞会也只有果汁喝的小亲王还要向林雪涅解释起来:


    “请别误会,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位尊敬的小姐在现在这样的天气里把当年还只有十岁的艾伯赫特从伏尔塔瓦河里救了起来。如果不是那位小姐,你应该就看不到现在的艾伯赫特了。哦对了,她也有黑色的头发,东方人的长相……”


    小亲王原本只是为了不让好友的这位女伴误会什么,却是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并且说到后来他已经开始瞪大眼睛看向林雪涅。


    在这样的如炬目光之下,林雪涅也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只得低着头轻声说道:“嗯,我觉得你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我。”


    什么!!


    很好,这是一眼有声音的瞪视。


    “这不可能!你看起来也就和我一样大,可是八年前我才只有七岁!”


    站在宴会厅正中间的那位第一小提琴手原本已经要开始拉弓,却因为小亲王的这句话而生生慢了几拍。于是刚刚才被小亲王捅了捅肚子的克劳斯就转过来,很不赞同地看向他,就差没在脸上写一句“你的礼仪呢?”


    路德维希当然也明白自己刚才的那个举动非常不妥,但他还是在只板了一会儿脸之后就又转头瞪向林雪涅,仿佛在无声地质问她,你的答案呢!


    嗯,十五岁的小男孩,我怎么说也是比你大了好几岁的。——林雪涅在自己的心里这么想着,却又在第一时间就被由艾伯赫特和他的贵族小伙伴们一起演奏的曲子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哦,他们现在演奏的居然是弗里德里希二世写的曲子。真好听!


    当林雪涅用那种非常非常直白的目光看向正坐在那张椅子上拉动琴弦的艾伯赫特,并在心里感叹了五六遍“真好听”之后,她发现身边的小亲王居然还在瞪视她!


    林雪涅没有办法,只好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纸和钢笔,并在略作思考之后在上面写道:


    【八年前我十六岁。】


    嗯,八年前十六岁,那现在就是二十四岁。这和她的实际年龄只差了四岁,并且林雪涅回想了一下自己十六岁时的样子,那绝对也是一位热爱运动且身强力壮的好少女啊!她觉得自己十九岁的时候能把当年的小艾伯赫特救起来,那十六岁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完全就是一个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能够让人信服的答案嘛。林雪涅甚至觉得她都要被自己的聪慧给感动哭了。


    可没曾想,好好的贵族少年居然就这么被她给激怒了!小亲王非常愤怒地从她的手里抢过纸和笔,然后在反面字迹潦草地写道:


    【骗鬼去吧!你说,你是不是每天都用处女血洗澡的邪恶巫女!】


    林雪涅:“…………”


    第28章 第一支舞


    太粗鲁了, 太粗鲁了!


    林雪涅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姓氏后面还有着“亲王”这么大一个封号的贵族少年居然会给她写下如此粗鄙的话!


    她一把抢下那张纸还有自己的笔,不给对方再写下什么攻击自己的话的机会。小亲王似乎还不打算罢休, 于是林雪涅只好一声不吭地往前挪了一步, 走到“健谈又很有魅力”的克劳斯身旁站定给避一避。


    小亲王哪里还敢再就这个问题和林雪涅继续无声地争论下去。很快他就表现出正在认真听着弦乐乐曲的正经样子, 并不动声色地再一次都走到了林雪涅的旁边。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得到了自己战友临终托付的, 尽忠职守的骑士!


    或者,用更粗鄙的话来描述一下,林雪涅会说现在的路德维希简直就像是一个对爹很崇敬的儿子在替他父亲看着不检点的小后妈!


    这让林雪涅又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禁感慨,为什么长得这么可爱的少年人会是这样的!你要是觉得姐姐看起来年轻, 不像是二十四岁的样子,你可以直说你可以夸我你可以使劲夸我啊!但你看看你写的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太不可爱了,真是太不可爱了!


    克劳斯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经历了怎样的互动, 却依旧还是觉得林雪涅与路德维希现在的表现实在是有趣极了。恰好宴会厅中的年轻男女们都因为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欢快乐章而面露微笑,这位宴会的举办者也笑了起来。


    相比较起更为学院派的莫扎特的弦乐四重奏,艾伯赫特与另外三名贵族男孩所演奏的, 经过改编的,普鲁士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曲子则显然是他们更为拿手的曲子, 演奏起来不仅更为得心应手,还能够更留有余地。


    在演奏到了最后的那一小段高.潮的时候, 四人甚至还会在相互望过去的时候笑起来。


    而当他们的演奏结束,四人也都向观看了他们这一场演奏的舞会来宾致意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就是仿佛巨大浪潮一般的掌声!作为早就已经在先前的欣赏中被艾伯赫特的高超演奏技巧所折服了的音乐少女, 林雪涅当然会比其他人更为用力地鼓掌!


    不仅如此,她还看了身旁的小亲王一眼,在眼神交流中表示对方的“照顾”已经可以到此为止了,并且她也要去找自己的男伴了。而后,她就提起裙摆,快步走向艾伯赫特。


    此时艾伯赫特刚刚把他的大提琴放进侍者递来的琴箱里。他刚要起身把箱子再度交给那名侍者,而后就听到了林雪涅的声音——“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拉得这么好。”


    听到了这个声音的艾伯赫特转过身来,并后知后觉地林雪涅笑着说道:“谢谢。”


    当他把装着那把一旦离了他的手就可能再没有那种耀眼色泽的大提琴的箱子交到了身边那名侍者的手里之后,他很快就向林雪涅又走近了一步,而后者也在那个时候开口说道:


    “所以……你们自己改编了弗里德里希二世的曲子?这首曲子里原本应该有一支长笛的,但你们让第一小提琴手代替了它,而且还改得不错。”


    可想而知,当艾伯赫特听到林雪涅所说的这句话时,他会有多么的惊讶,或者可以说……那是惊喜。


    “您……”


    虽然艾伯赫特已经在重逢之后第一次叫出眼前人名字的时候就已经用“雪涅”取代了“雪涅姐姐”以及“雪涅小姐”。可在面对林雪涅的时候,这位贵族出身的男孩还是没能改掉用“您”来称呼对方。


    但这也让林雪涅更好地将眼前已经长大了的,似乎只是存在于她臆想中的艾伯赫特与那个来自慕尼黑大学的艾伯赫特区分开来。


    看着这个仿佛世间最纯净色彩的男孩,林雪涅说道:“作为长笛演奏者,我和朋友一起演奏过这首曲子。但是,我更喜欢你的大提琴,这是毫无疑问的。”


    说着,林雪涅垂下眼睫,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一些小忐忑向对方问道:“虽然我的长笛吹得一定没有你的大提琴拉得好。但是下次见面的时候,如果我带上我的长笛,你会愿意为我协奏吗?”


    众所周知,有着“大作曲家”这一身份的普鲁士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最钟爱的乐器其实是长笛。因而,在他所作的那上百首曲子里,有大半都是和长笛有关的,或者干脆就是长笛协奏曲。


    因此,认为自己一定技不如人的林雪涅才会向对方询问“你会愿意为我协奏吗?”


    那么,艾伯赫特是怎么回答的?他只是望向林雪涅的眼睛,说:“如果您愿意给我这样的荣幸。”


    这样的答案让林雪涅除了对着眼前的这个人傻笑之外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事。当她就这样看着眼前的这个脸上还有着青涩稚气,可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迷茫的男孩,并沉浸在一种的巨大喜悦中的时候,这场舞会已经在开场的弦乐四重奏后正式开始。


    轻柔的乐曲从留声机里传出,而那些年轻的贵族男女也挽着各自的舞伴,开始了今天晚上的第一支舞。


    这似乎帮了绿眼睛的贵族男孩一个大忙,因为在此时,他其实有些不知道应该主动和眼前的这个曾在他年幼的时候见过的女孩说些什么。于是他看了看周围的人,而后再转回头来看向林雪涅道:


    “也许……我们应该一起跳一支舞?”


    这并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又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邀请。但是这样的邀请却是难到了林雪涅。因为她根本就不会跳舞。并且不论是在柏林音乐学院,还是在布拉格大学,她都没有遇到过这种老派的舞会。


    这可让林雪涅犯了难,因为她是真的真的不想拒绝眼前的这个男孩。但她又不想连累她的小艾伯赫特和她一起在这样的舞会上出丑。林雪涅的内心挣扎激烈极了,可她的理智却还要催促她快点给眼前的贵族男孩一个回答!


    在多种情绪与想法的较力之下,林雪涅到底还是豁出去了,抬起头看向依旧在那里用带着笑意的目光看着她的艾伯赫特,说道:“我觉得……我们是应该一起跳一支舞,并且我也很想和你一起跳一支舞。可我……我真的不会。”


    这样的一个答案让整等着自己的女伴给出一个回答的贵族男孩眼睛里闪过惊讶。


    明白这个年代的年轻女孩居然还不会跳舞可能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奇怪且不符合常理的事,林雪涅自己也觉得很窘迫,因而她又可怜巴巴地加上了一句:“是真的……”


    “如果您愿意的话……”


    “我愿意的!”


    林雪涅的回答让贵族男孩想了一会儿,而后他就试着向对方说出他的一个提议,可他话还没有说完,林雪涅就已经抢先说出了“我愿意的!”。这句话一出,两人都愣了愣,随后一个微笑,一个则愈发的窘迫了。


    于是微笑的那个向窘迫的那一个伸出手,而另一个则稍加犹豫了那么几秒,而后才终于把自己的手交给对方,任那个已经长大了的小男孩把她带离宴会厅正中间的这个位置。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到没有那么多人的地方,然后趁着现在的乐曲还很轻柔,试试最简单的舞步。”


    如果说,宴会厅最中间的那些位置,是给舞技高超的人用来展现自己的舞技以及相互间暗自比拼的,那么边上的那些角落里的位置,就是给对自己的舞技并不那么自信的人找到自在的。


    贵族男孩的这一提议当然会让林雪涅感到十分满意,可正站在先前的位置和克劳斯说着什么的小亲王却不会满意了。


    克劳斯:“所以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路德维希?在这种时候让自己的女伴等待可不是一件值得推崇的事。”


    路德维希:“艾伯赫特带来的那位小姐说,她八年前十六岁!”


    克劳斯:“你想告诉我那位小姐要比艾伯赫特年长六岁?我认为这并不会是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路德维希:“不不,问题不出在这里。”


    克劳斯:“问题出在你这样的贵族居然会去当面询问一位女士的年龄?亲王阁下,作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今晚看起来很不对劲。”


    路德维希:“问题也不是出在这里!!”


    小亲王才要继续发作,就看到他们的朋友艾伯赫特已经和他那位年龄成迷且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秘密的女伴双双不见了!这让他感觉很不好,很不好以及非常不好!


    路德维希:“你看到艾伯赫特去哪儿了吗?”


    克劳斯:“带着自己的女孩寻欢作乐去了?好吧好吧,路德维希,我现在是真的没有时间来和你闲谈了,我该去享受我的舞会了。”


    路德维希:“听着克劳斯,现在真的不是去跳舞的好时机。她就是八年前把艾伯赫特从河里救上来的那位小姐!你以为哪位小姐能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有勇气和体力在现在这样的天里从查理大桥上跳下去,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小亲王还想继续说,可克劳斯的那位女伴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保持着温婉美丽的笑容看向他,却是手上很用力地一把拽走了自己的舞伴。


    要知道这可是舞会正式开始后的第一支舞!只有最不解风情的小男孩才会让一位女士枯等在那里直到乐曲结束!


    就这么硬生生地被一位“尊贵的小姐”把人从自己面前给拽走了的,不解风情的,年纪尚小的小亲王就这么一脸懵地看向不断挥手向他说抱歉,却任由自己的女伴把自己拽走的克劳斯。半响过后,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十五岁的小亲王很是生气地哼了一声,而后走向一位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的年轻女士,像是一名老派绅士那样地邀请对方跳舞。


    小亲王:“请原谅,美丽的小姐。我能有这个荣幸来邀请您一起跳一支舞吗?”


    年轻女士:“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不太习惯和你这么大的小男孩一起跳舞。”


    小亲王:“…………”


    第29章 漆夜白昼


    “首先, 你得把你的右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然后是左手……”


    在一片轻柔乐曲中,绿眼睛的贵族男孩很认真地和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讲起了他所说的, “最基础也最简单的舞”应该怎么开始。当他说起女孩的左手应该怎么放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说不好。又或者, 他觉得把那些说出口可能会让眼前的女孩感到害羞。


    因此, 他只是低头看向女孩的眼睛,并轻声询问道:“我可以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艾伯赫特作出了一个要搭上林雪涅左手的动作,让被他的眼睛给迷住了的女孩这才恍然回神,而后很快笑着点头, “当、当然。”


    于是艾伯赫特拉着林雪涅的左手,把它搭到了自己的腰上,并在松开手的时候说道:“等到开始的时候, 你可以把手再放进来一些,这样我就不会离得太远。”


    闻言,林雪涅再次点头, 而后缓缓收紧被对方带着挡在他腰上的左手。就是在此时,贵族男孩也一手搭到了眼前女孩的肩膀上, 一手放到了她的腰上。


    这让林雪涅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对方。这个对于林雪涅来说几乎是转眼就已长大的贵族男孩因为她的这一反应也有了些许的不好意思,但他却并没有松开对方, 而是说道:“舞步就是这样的……”


    从男孩脸上一闪而过的羞涩让林雪涅觉得有趣极了,并且这也让她再一次地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小男孩的影子。于是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轻柔起来,向眼前人问道:


    “那我们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而后, 才刚刚成年的这个贵族男孩极为耐心地和眼前的女孩解释起了最基础也最为简单的舞步。林雪涅并不知道她的小艾伯赫特舞技如何,但她却发现有了这个人的耐心教授,她果然很快就学会了这个舞步,并且精通古典乐且体态轻盈的她也不需对方再多说就能很容易地跟着音乐的节拍跳出那些舞步。


    于是当留声机又播放起下一首乐曲的时候,她不禁让艾伯赫特再教她一种舞步。直到对方一连教了她三四种舞步,最初的新鲜劲才消退了那么一点,这让她终于开始跟着音乐好好地和对方一起跳起舞来。


    “您学得很快,也很有天赋。”


    “谢谢!”


    林雪涅第一次来这样的舞会就被一位如此谦逊有礼的“伯爵阁下”如此温柔对待地教导了应该怎样跳舞,在听到了对方的夸赞后她很高兴地向对方表达了谢意。此时林雪涅几乎是贴靠在了对方身上,也因此而清晰地感受到正在与自己跳着舞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看起来很瘦,却是有着强壮体格的男孩。她试着向对方问道:


    “你会在这里待几天?”


    这分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却让贵族男孩陷入了一阵沉默。半晌,他才回答道:“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德累斯顿了。”


    说着,他又向林雪涅问道:“您呢?”


    “我?我还会在这里待一阵子。”考虑到自己的情况,林雪涅措辞谨慎地给出这样的回答。


    在听到这样的答案后,贵族男孩很快就又接着问道:“如果我还想再见到您,我应该去哪里找您?”


    “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


    这是真的,就连林雪涅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来到的这里。并且在上一次的“维也纳病发”后她明明已经尝试了那么多次,却是每一次都没有成功。因此林雪涅自己也没法说清,对方在何时,在何地才能找到自己。


    但是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睛,林雪涅会不自觉地想要告诉对方:“但我觉得,我每天都能见到你。就在我的梦里……”


    贵族男孩原本就要以为林雪涅的回答是一位尊贵的小姐所给出的,并不那么直白的拒绝,却是在对方又说出了那样的一句话之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望向这张曾在多年以前见过的精致脸庞,望向那双黑色的,仿佛能让人着魔的眼睛,而后说道:“德累斯顿离这里很近很近,我可以每周末都来这里,然后在查理大桥等着你。如果你还愿意再见到我,就出现在那里。”


    听到这样一句浪漫的话语,林雪涅只是用很明亮很明亮的眼睛看向对方,而后轻轻点头,并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继续属于他们俩的舞步,一直到午夜时分……


    “我想,我该走了。”


    当来参加这个舞会的年轻男女们开始渐渐离场,记得眼前的贵族男孩对她说过明天一早就要回德累斯顿的林雪涅就这样带着不舍向对方说道。


    贵族男孩才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午夜的钟声响起。于是他只能对林雪涅点头说道:“我带你去换衣服。”


    换衣服,当然……还有换鞋子。


    穿着这样的一双高跟鞋跳了一整个晚上的舞就已经够累人了的,如果还要让林雪涅继续穿着它尝试“走回去”,回到她的2019,那可就太太太糟糕了。她会选择光着脚拎着鞋子走回去的!


    在艾伯赫特的带路下,林雪涅去到了她来的时候用过的那间换衣间,并在里面换下了艾伯赫特为她找来的,足够衬得她光彩照人的礼服长裙,并且又穿上了自己先前穿的那身柔软又暖和的衣服。


    当她把自己都给整理好了,再走出换衣间的时候,她会发现她的小艾伯赫特果然还在门口等着她,并且连站着的姿势都和她进去时的一样。


    在小艾伯赫特把她送出这栋楼的时候,又一次地看向对方侧脸,并且越看越觉欢喜的林雪涅不禁说道:“艾伯赫特。你十岁那年我对你说,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你。”


    听到这句话的艾伯赫特转过头去,带着一种足以感染到任何人的喜悦对林雪涅说道:“是的,然后您真的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可林雪涅却对他说:“不,我其实想说……虽然我真的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可你现在的样子可我想的其实并不一样。但在看到今晚的你以后,我会觉得……这才是当年的那个小艾伯赫特长大之后应该有的样子。”


    当女孩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市民会馆的一楼大厅门口。


    “我走了。”


    又是用那满是喜欢和欣赏的目光看了绿眼睛的贵族男孩一眼,林雪涅在对方开口说要送她回家之前就跑了出去,并且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本来就打算在舞会结束后和艾伯赫特一起回去的小亲王路德维希看到自己的同伴在将女伴送到了市民会馆的门口后就停在了那里,于是他就上前走到艾伯赫特的旁边,并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出去,却是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她走了?”


    “是的。”


    在回答了路德维希的这个问题后,艾伯赫特才转过身去看向自己的朋友。


    只见一直都想要用自己的言行举止来让人忽略他才只有15岁这个事实的小亲王正靠在门上,一副很不赞同的样子,并戏谑地说道:“艾伯赫特,你应该更诚实一些地面对你忠实的朋友。”


    艾伯赫特只是笑了起来,并在对方跟着他一起往回走去的时候问道:“是吗?所以你认为我在哪方面还不够诚实?”


    “那位特别的小姐。”


    在说到“特别的小姐”这几个词的时候,小亲王用上了着重强调的语气,并很不满地表示:“你还记得你今天跟我说的话吗?你打算去拜访她的丈夫和孩子!可你要是让她的丈夫知道了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我都怀疑你能不能活着回来。”


    “路德维希。”在叫出好友的名字时,贵族男孩停下了脚步,并在对方也一脸的疑惑,跟着他一起停下了脚步的时候说道:“她的手上没有戒指,并且她的身上也并没有带着放有某个男人相片的首饰盒。所以,她没有丈夫,也没有未婚夫。起码现在还没有。知道了这些之后,你还认为今天晚上我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吗?”


    …………


    在去年所经历的“查理大桥往返跑极限测试”中早已无数次刷新了自己体能上限的林雪涅在花费最短时间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后就开始踌躇了啊。


    上一次她踌躇的时候,盘旋在她脑袋里的是这样的几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这里现在是几几年?我的查理大桥又在哪里!


    现在,她起码已经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可这样一来,她就又多了一个问题——找到查理大桥之后我就能结束病症了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因而,林雪涅仅在思考了几十秒之后就想到了一个最简单并且也很可能是最高明的办法——回到她先前遇到小艾伯赫特的地方!


    当她就要跑到那里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就已经告诉了她,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漆黑的夜被白色的光所晕染,那并不是先前在查理大桥上所看到的,边界分明的时空扭曲,也没有在维也纳看到纳粹头子时的晕眩。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很快,然后眼前的黑夜就被光明所驱散。从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又再度出现,这让她又多了一份回到现代的真实感,也让她不再犹豫,只是循着那些声音跑向了伏尔塔瓦河的河畔。


    在靠近捷克人大桥的那一端,一个被人搭出来的u型滑板道就赫然出现眼前。


    看清了那个滑板道,以及架着滑板车正要从u型两头的其中一头滑下去的,她并不认识的男孩,林雪涅高兴得简直要哭出来!


    “雪涅!”


    原本还在那里看着的艾伯赫特发现了林雪涅,于是这就叫着她的名字跑过来,说道:“你回来得正好,我刚刚热身好,很快就可以准备上去了。”


    才说完这句话,蓝眼睛的男孩就注意到了林雪涅脸上的,在这个时代会显得十分特别的妆容。可是身为一个对这些都没有什么了解的物理系学生,艾伯赫特只是在被惊艳到了之后觉得今天的林雪涅实在是说不出的好看!


    艾伯赫特眼睛里的那份惊艳让林雪涅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她很快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之后才在恍然大悟后吱吱呜呜地说道:“我……我刚刚去认识的咖啡店老板娘那里化了个妆……”


    “很漂亮。”艾伯赫特红着脸抓了抓他的那头带着一点点自然卷的头发,并很认真地表示:“这个颜色的口红很适合你。”


    说着,他牵起林雪涅的手,并带着她走向视野最好的那个位置:“等会儿我会从那个u型道的顶上滑下来,在经过另外一头的顶上的时候进行一个向后的空中转体。然后我会再尝试几个我会的动作,比如说向前翻转。”


    当艾伯赫特说起这些的时候,那个踩着滑板车来的家伙就已经从u型滑板道的一头滑了下去。没曾想那个用着非·电·动滑板车的家伙还挺厉害,甚至还有些厉害得过头了!只见上u型滑板道还要反戴着帽子的男孩才一踩着滑板车冲下去,就在滑向u型滑板道另一头的时候来了一个带旋身的翻转!


    而且这么一转之后他的帽子居然还没有落地!


    咦?咦咦咦?


    男孩你好腰力,好有前途啊!


    在林雪涅瞪大眼睛的同时,艾伯赫特的反应显然更大!


    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就转身搭着林雪涅的肩膀,态度极为严肃地对她说:“我要加难度!不然会被比下去的!”


    “等、等等!你不是说你只是来……玩一玩的吗?突然加难度会不会受伤?这太危险了!”


    “不会。”已经打算和那个新来的好好较一较劲的艾伯赫特把他的厚外套脱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单衣,并把外套交到了林雪涅的手里,说道:“大不了落地的时候滑板飞了脚着地。”


    “这还能说是没问题?!”


    林雪涅这下是真的着急了,她打算接着劝,并且还打算劝不过的时候直接用上搂抱绝技了!可艾伯赫特却仿佛卯上了似的,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还在u型滑板道上没下来的滑板车男孩,头都不回地对林雪涅说:“如果动作失误,我会记得护住脑袋往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里的一个滚一圈的。”


    如果不是明白艾伯赫特想要挑战的动作一定会很危险,听到他的这份描述林雪涅都要笑出来了!但难得带着女朋友来看自己滑滑板却遭遇了这种挑战的艾伯赫特却是心里有了极大的危机感,以及自己的领地被侵.犯的感觉!


    在平日里脾气那么那么好,甚至几次三番遭到乔治小胖子的挑衅也并不生气的艾伯赫特把袖子往上一撸,而后转头看了林雪涅一眼,对她说了一句:“放心。”


    说完,艾伯赫特显然还想再吻吻林雪涅的嘴唇。可他才一看到林雪涅那与往日不同的,让他感到很是心动的唇色就想到了他这么做所可能造成的后果。于是几番挣扎之下他只是一把搂过林雪涅,并重重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这样之后,艾伯赫特留下了一句“虽然这样很漂亮,但下次还是别擦口红了吧”,而后他就骑士出征那样地踩着滑板向着u型道的楼梯那儿去了!


    喂……喂喂喂!!


    少年!这和刚才在舞会上的不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一次离别


    在这天的下午, 这个属于2019年的一个下午, 林雪涅总算是见识到了十九二十岁的男孩子们的好胜心!


    原本,艾伯赫特一直都是这片区玩滑板的男孩里最厉害的一个。可谁晓得u型滑板道搭起来之后就遇到了过来踢场子的人。在艾伯赫特接连比赢了几个人之后, 那些挑战者们找来了外援。


    喏, 就是那个玩滑板车的!


    喜欢把帽子反戴的滑板车男孩个子并不高, 并且还是完完全全的少年人的身材。当他不踩着滑板车的时候, 让他站在艾伯赫特身旁甚至可以说是其貌不扬。可没曾想,艾伯赫特成也身高败也身高,滑板车少年才身高一米七,艾伯赫特则足有一米八六的身高。


    可想而知,当他们一起去到u型滑板道上做空中转体动作的时候, 艾伯赫特绝对会有更大的劣势。


    但是在这样的街区里玩滑板还从来都没输给过什么人的艾伯赫特却并不觉得遇到矮个子他就得乖乖认输。于是两人就这样开始了你来我往的回合制u型滑板道大比拼。


    一开始的时候,两人还只是转体一周,并且在转体一周的时候使出花式转体法。可是比到后来, 滑板车男孩居然祭出了空中转体两周的大杀器!要知道他用的可是滑板车啊!


    得,周围的围观人群开始拿出手机拍摄视频了,并且显然打算把这些视频上传到youtube上去!这样一来, 面对滑板车男孩的冷漠挑衅,艾伯赫特在又看了一眼正望着自己这里的自家女友后决定他也要进行空中转体两周的大挑战!


    人群中的林雪涅在被艾伯赫特看了那么一眼之后就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啊!


    天啦,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林雪涅确信自己小男朋友根本就不会空中转体两周!并且刚才的花式转体法就已经很让她感到眼花缭乱又酷炫得不行了,这要再上转体两周, 而且还要在转体两周的同时再加上花式转体,这绝对会出大事的啊!


    林雪涅本想发条短信给艾伯赫特,告诉他——【混球你敢上转体两周试试!】, 可她还没摸出自己的手机呢,就给摸出了艾伯赫特先前交给她代为保管的手机!


    林雪涅:“…………”


    这样一来,林雪涅只能艰难地向着u型滑板道的楼梯口那里挤过去。


    “让一让!麻烦让我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


    求让一让啊!!


    “咚!”——回答林雪涅的,是艾伯赫特连人带滑板一起摔在u型滑板道上的声音!


    …………


    “嘶!”


    当林雪涅用沾了双氧水的棉球擦拭起艾伯赫特膝盖上的伤口时,先前还可厉害可厉害地要在一堆人看上帝的目光中踩着滑板尝试空中转体两周,并且也的确转体两周成功了,只是在落地的时候摔得怎一个惨字了得的艾伯赫特倒吸一口气。


    林雪涅怎么也想不到,她第一次到自己的男朋友租的公寓里来,居然是为了帮对方看伤口!


    她可算是被艾伯赫特气死了,都摔成了这样也不愿意今天就去医院做一个检查!


    在给人把伤口清理过了之后,林雪涅又在艾伯赫特膝盖的伤口处贴上了一块最大号的纱布敷贴。


    “我不管,明天你一定得去医院。”


    “我真的没事,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这种事情以前也经常发生的,但真的没什么。而且明天早上还有课。”


    林雪涅挑眉,并只是把沾了双氧水的棉球不轻不重地按到了艾伯赫特手肘那里的伤口上。这几乎要让艾伯赫特一下就把手肘给甩出去。


    这可把艾伯赫特吓了一跳,他担心自己就这么打到林雪涅,可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孩却是不为所动,甚至还是带着满满的怒意表示:“明天早上有课的是我们日耳曼文学系!”


    对于这么不好糊弄的女朋友,物理系的男孩子实在也是没办法了,于是他只能上手,用抱的!他使出了林雪涅先前想用然而却没能到达使用地点的“搂抱绝技”,并在抱到人之后吻了上去!


    喂!男孩!放手,松口!你这是在玩儿火!


    林雪涅才在心里喊了这么一句,然后她就发现她居然被她的男孩吻着吻着就扑倒在了沙发上!更奇妙的是这种被全然压制的姿势居然还让她有了那么一小点的危机感。


    “不去医院。”


    只按着林雪涅一只手的艾伯赫特吻完人就可认真地说出这么一句孩子气的话。这简直让林雪涅哭笑不得。但不管怎样,这样的一个情况还是让她脸都红了,憋了老半天都没说出半句话来。


    可这样的情况却是让蓝眼睛的男孩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而后他俯身,亲吻起女孩的侧颈,并在感受到身下的女孩因为他的这个吻而一个震颤时轻笑起来,在林雪涅的耳边说道:


    “你为什么不坚持说要我明天一定和你去医院?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吻你了。”


    人都说到这里了,林雪涅哪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红着脸很没有说服力地用命令的口吻对人说道:“你、你小心你的伤口!”


    说着这句话的林雪涅是真的在担心着对方的伤口的。虽然说艾伯赫特在摔到的时候就像他先前对林雪涅所说的那样,护着脑袋就地一滚,但那还是让他伤到了左手的手肘和左边膝盖,而且看起来伤得还挺严重的。


    起码林雪涅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对方不止是层破了一点皮这么简单。


    可当林雪涅说出这句话之后,她居然发现对方就直接拿才给贴上了纱布敷贴的膝盖撑着身体来压着她!而且看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惨兮兮地倒抽气的样子!原来刚才他都是装出来的!


    “色令志昏!色令志昏!”


    “你说什么?”


    林雪涅气得连中文都说出来了,正压着他的那个德国男孩当然是半个字都听不明白,于是明白自己到底是闹了怎样一个乌龙的林雪涅只好红着脸,假装自己依旧气势很足地说道:


    “我说让你从我身上起来!”


    听到这样明确的命令句式,艾伯赫特只得乖乖起身,并就在才紧张了一把的林雪涅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把人给抱了起来。而后,用没受伤的膝盖撑着身体的艾伯赫特就把人禁锢到了沙发的最里侧。


    接着,他开始继续吻怀里的这个人。


    蓝眼睛的男孩先是轻轻地吻了吻这个刚才还对他张牙舞爪着,现在却是被他一抱在怀里就那么乖那么乖,连呼吸都透出紧张的女孩。而后他轻笑起来,双手缓缓地紧扣上女孩的十指,并且身体更贴近怀里的女孩,向她展现那种让人很难抵御的侵略性,并越吻越深,越吻越深,吻到怀里的人发出可爱的声音,吻到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吻到……她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


    直到……


    “艾伯赫特!!”


    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抵着的林雪涅在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大声喊出对方的名字。然后她就用上了在查理大桥上奔跑的力气,不管不顾地把人推了下去!


    如果换一个人被她这么用上了全力往外一推,说不定就直接后脑勺着地了。但是喜好运动又体格很棒的艾伯赫特到底还是在被她这么一推后很快反应过来,并稳住身体站了起来。


    这下,他也尴尬了!


    只见艾伯赫特向下看了一眼,然后就露出了懊恼的表情,可他却还要在那之后和林雪涅狡辩,并称:“这其实……很正常。”


    对此,恼羞成怒的林雪涅只是往他的脑袋上扔了一个靠枕,然后就转身走了!


    “你、你要走了吗,雪涅?”


    “我去看看你的冰箱里有什么吃的!”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艾伯赫特总算是放心了,又坐回了沙发上,却是换了好几个姿势坐着都觉得没法就这样坐定,并且脑袋里全是此时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忙着的那个女孩的样子。


    “雪涅。”


    “嗯?”


    坐在沙发上的金发男孩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并叫起女孩的名字,并得到了刚刚把冰箱里看起来能用的材料拿出来的林雪涅的回答。


    “我可以……就抱着你吗?”


    “你觉得呢?”


    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青春热血得简直经不起一点刺激。艾伯赫特在听到自己喜欢的女孩的这个尾音上扬的问句之后就觉得心里痒痒的,挠得他简直没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到对方。


    于是他转身去看向对方。


    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是习惯在布拉格做更复古一些打扮的林雪涅穿着羊毛织成的黑色修身连衣裙。那让她在穿着外套的时候就很好看了,在有着足够暖气的室内脱了外套之后展露出身体曲线后就更好看了……


    这让艾伯赫特在向着她看过去之后就没法再挪开视线了。


    此时站在小厨房那儿的林雪涅已经翻出了培根和番茄酱还有柜子里的意面。她觉得这就可以煮一个意面了,方便简单又迅速。可她才把面煮上,再把培根切成小方块的形状,就感受到了从她身后传来的,仿若实质的视线。


    林雪涅一下转身,正好就与望着她的艾伯赫特视线相撞。在林雪涅用眼神施加以威胁后,她的漂亮男孩只得很不情愿地又转回身去,并总算又消停了那么七八分钟,让她能安安心心地把面给煮好了。


    “雪涅。”在两人一起坐在小厨房里的一张方桌上吃意面的时候,拿着叉子不断卷着意面的艾伯赫特叫出了女孩的名字,并说出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我来布拉格大学的交换生项目只有一个学期。所以,圣诞假期之后我就要回慕尼黑了。”


    当这个在德累斯顿长大的男孩决定以交换生的身份来到布拉格大学的时候,他的心里所想的,只是找到那个在火车上仅是见过一面就让他再难忘记的女孩。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想法。并且,在来这里之前,他也没有过多地去想找到那个女孩之后他又该干些什么。


    现在,他不仅找到了那个女孩,甚至还发现那个女孩也像他一样,记得一年前在火车上的短暂时光。在布拉格的朝夕相处中,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从相互间有着很大吸引力的朋友发展成了恋人。可以说,他们之间从来就只有恋爱和相互喜欢的甜味,而没有通常来说总是会伴随其中的酸涩。


    可现在,这个德国男孩却不得不考虑起在不久之后就要到来的离别。


    如果他就在自己的家乡德累斯顿念书就不用烦恼了,因为从德累斯顿来这里只需要两个半小时。他可以一到没课的时候就过来看林雪涅。可他是在慕尼黑啊。相比起德累斯顿,慕尼黑离布拉格就太远了。那得要五个小时才能到,而且往来的火车班次也不会那么频繁,显然他就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能来看她了。


    那么她呢,他的女孩会不会也愿意坐五个小时的火车来慕尼黑看他?他的女孩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一个距离,并且依旧保持着像现在这样的感情?


    这几乎已经是一个近在眼前的,需要他们面对的问题了。


    当林雪涅听到艾伯赫特所说的这句话时,她也愣了。显然她从艾伯赫特来到布拉格大学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对方只会来这里待一个学期,可是随着两人的感情升温,她却忘了这件事。仿佛她已经习惯了有这个物理系学生坐在她旁边的教室,并且她也已经习惯了有着艾伯赫特的布拉格。


    他们就这样互相望着彼此,而沉默也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们似乎都有很多想要和对方说的,却又是话到嘴边之后怎么都没能说出口。


    最终,蓝眼睛的男孩选择了换一个问题。他说:“今年的圣诞节,你会回中国吗?”


    林雪涅虽然不知道她的艾伯赫特为什么会突然就问起她这个,却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艾伯赫特笑了,他抓住了林雪涅放在桌子上的双手,而后缓缓的握住,向她问道:“那你今年愿意来德累斯顿过圣诞吗?来看看我和你说过的圣诞集市?然后再在易北河上坐船看新年烟花。”


    看着那双漂亮得让人一见难忘的蓝色眼睛,先前遇到这么让人感到窘迫的事还能很有气势地让人从自己身上下来的林雪涅却是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就发烫了。


    林雪涅想啊想,她想了想她只在夏天的时候去过一次就留下了深刻印象的那座“北方佛罗伦萨”,想了想在下雪的时候被眼前的男孩牵着手走在路上的样子,她甚至还想了想在易北河上空燃起的烟火,以及那个在跨年时刻可能到来的吻。


    然后,她就红着脸,连对方的眼睛也不敢去看地点了点头。


    看到自己的女孩终于点头,艾伯赫特高兴得几乎都要欢呼起来!这个在几小时前还让林雪涅担心他摔断了骨头的男孩直接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然后一下冲到林雪涅的眼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人给抱了起来!


    并且,他不光是把人给抱了起来,还抱着人转起了圈!


    诶诶,这转速太快了,让林雪涅险些被吓得叫出来。当这个可恶的家伙一下停止了转圈,并稳当当地抱着她站在那里的时候,林雪涅不得不用手掌撑住他的肩膀才能稳住自己。


    然后她就听到这个男孩对她说:“亲我一下,亲我一下好吗?”


    向自己喜欢的女孩提出了这个要求的艾伯赫特也有一些脸红,但他却并不惧怕在这个时候只是望向被他抱了起来的林雪涅。他的本意是要这个在他正式告白之前就已经吻过了他额头的女孩再吻一吻他的额头,或者是眼睛和脸颊。可他却没有想到,这个在听了他的那句话后主动靠近他的女孩会吻住他的嘴唇。


    那让他的心跳一下变得很快很快,甚至还乱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口气喝了五六杯咖啡,却一点也不会让他觉得难受。


    感受到怀里的那个女孩在轻轻舔着自己的嘴唇,男孩并没有着急让对方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吻。他只是抱着那个女孩,又走了两步,让对方的背紧贴着墙,而后再是一下一下又一下地轻吻对方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终于还是决定忍痛放出存稿的琅俨。


    大不了这两天写写没那么粗长的大章回血一下嘛!


    写到这章的时候我有感而发,和小伙伴们讨论起了开车的问题。我说我去看过了啊,编编们的个性签名都还在说脖子以下不许描写啊,我是不是琢磨一下如何开一辆名为“脖子以上”的车,看看脖子以上如何开车。被小伙伴们狂嘲……一位小伙伴说轮子都拆了,开毛线的车!另一位小伙伴说,这年头只能开黑车了……笑cry


    咳咳,黑车是绝对不能开的!


    于是本文的耻度就还是这样了吧,脖子以上描写一下,脖子以下就不描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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