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胆小
Rita到的时候正是中午，剧组正拍放饭前最后一场, 苏容坐在太阳下懒洋洋地整理黎商的日程, 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一阵欢呼声。他还以为是提前开饭了, 片场的折叠椅又软, 他常常坐着坐着就陷下去, 好不容易坐直了回头一看，是Rita。
她消失了将近一年时间，仍然是老样子，妆容精致形象干练，但身上似乎多了点什么，说也说不清楚，正被剧组的熟人和黄蕾他们围在中间，看见苏容, 笑着张开手。
“好久不见，妹妹。”
据说森林要起大火时, 最开始感觉到的, 是生活在其中的小动物。就像此刻，苏容和Rita坐在码头边喝冰美式，气氛十分平静，反而是黄蕾她们一个个都心神不宁, 有种改朝换代的不安感。
其实真到了这时候, 苏容反而不觉得什么了。阳光暖融融晒在身上，他还记得Rita离开前的自己，比现在年轻, 比现在懵懂，纠缠在一段不确定的单恋中，痛苦而迷茫，一转眼就到了今天，真是恍如隔世。不管这场鸿门宴怎么样，总归是比那时候要好。
“你好像变了点。”他甚至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跟Rita寒暄。
“哪里变了？”Rita还是一贯地爱开玩笑：“胖了吗？”
其实是略微长了点肉，不像以前，有种瘦到极致的干练感，Rita以前的身材有种时尚圈的感觉，连那股港女特有的气质也很像，现在却柔和了很多，连烟也不吸了，当然还是妆容精致，包包也是一贯的限量版。
“看起来比以前好相处了。”苏容实话实说。
Rita大笑：“那肯定是你错觉。”
她还是以前的发型，吹海风的样子异常洒脱，还问苏容：“听说你捡了个小孩。”
“嗯，我儿子，叫小麦……”
“我也弄了个小孩，要看看吗？”
其实苏容也猜到了，她消失这快一年时间，又回来继续做黎商经纪人，显然不是苏容以为的跟尹总闹翻心灰意冷出走。出去赚钱也不至于，尹奚钱上给的是大方的，搞理想也不是她风格，只可能是个人生活上的事。
但个人生活，何必一开始就说出来呢。
“Rita。”苏容认真叫她。
“怎么了？”Rita也坦荡看回来。
“你这次回来，不是给我看你小孩的吧？”
他不愿意好好聊，Rita也不觉得冒犯，还是笑着：“我在你这寄放了一件东西，现在想拿回来而已。”
“要是我不给呢？”
其实就算Rita消失这么久，拒绝她也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她在业内向来有赫赫凶名，毕竟华天出来，当经纪人不是最厉害的，但抢人是一等一的厉害，华天公司大，最多的时候四大花旦签了三个，抢电影剧本，抢title，抢代言，抢高定礼服，连红毯谁先先后都要打得头破血流。后来SV台起来后，也嘲讽华天像老国企，勾心斗角讲资历，内斗厉害，不如SV台的乐综，更像年轻的互联网公司，讲求能者居上，扁平化管理。
其实Rita走的时候就是想过要回来的，那她之所以敢把黎商交给苏容而不是其他人，肯定有她的底气。当然，就算交给其他人她也没什么畏惧。
所以Rita听了苏容这句带着点气的话，一点也没被激怒，反而笑了：“妹妹是认真这样说，还是开玩笑啊？”
“认真说又怎么样？”苏容平静看着她。
“别斗气了，”Rita还是一点也没拿他的情绪当真，依旧笑眯眯的：“你经纪人的瘾也过了，黎商也弄到手了，别玩了，其实妹妹钱也赚了不少了。反正现在九楼也不用你垫补了……怎么？你不会以为尹总的气真是冲你来的吧，他是气Vincent呢，不过你赚的钱也确实是少了点。唉，算了，不跟你说这个了，我还得去跟黎商谈合同呢。”
“什么合同？”
“新的工作室合同，现在我们工作室可以签艺人了，分成也重新谈过了，其实当初博谊挖人时你就应该趁机逼尹总弄这合同了，不过他也会看人下菜碟，不一定谈得下来。尹总钱上面还是大方，对赌协议都不用签。怎么，妹妹有看见什么有潜质的艺人没，让我来捧一捧，你看中的那个秦蒹葭就挺好的。”-
黎商拍完戏，回车上吃饭，这渔村风景好，基础设施烂，休息室还不如保姆车上舒服，黄蕾早把东西摆好就下去了，过了一会儿，苏容上来了。
其实他也知道Rita回来了，不过Rita向来是他手下败将，所以压根不用上心，正吃他的藜麦鸡胸肉蔬菜沙拉，门开了。他其实一看苏容样子就知道他是在外面受了欺负了，毕竟苏容这人情绪向来明显，高兴时眼睛里都是带着光的。
“你吃饭没？”黎商问他。
“还没。”
黎商也不问他想吃什么，直接拿起手机打给黄蕾：“把你们的烤鳗鱼饭弄一份来。”
他饮食上的自制力就算在明星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有些明星也是出了名的自律，但是又太极端，弄成了厌食症。夏弋就有点，好的时候订了炸鸡火锅逼着工作室的人吃，坏的时候就骂助理胖得像猪。黎商虽然脾气坏，但情绪稳定，逻辑自洽，除了冷漠点没什么危险。黄蕾一点不担心他乱吃东西，弄了一堆吃的送过来，还有烤鱿鱼和蒜汁生蚝，保姆车里顿时全是食物的香气，黎商就在这一片香气中，淡定地吃他的沙拉。
苏容吃了点鳗鱼饭，心情像是好了点，忽然问他：“那我那次当你面吃烤鸡，你为什么生气？”
黎商笑了。
“多久前的账了，你还记得。”他伸手捏苏容的脸：“你那时候那么嚣张，不教训下怎么行。”
他也知道苏容肯定是见了Rita，才想起翻旧账来，苏容傻起来是真傻，其实从始至终，牵动他情绪的，都不是苏容做过的事，那些挑衅和争吵，换个人来黎商早叫他滚出去了。吸引他的，从来是苏容的情绪，他从一开始只觉得好玩，渐渐想要他的情绪只因为自己而起，然后就到了今天。
但他万万没想到苏容下一句话是：“我不做你的经纪人了，黎商。”
黎商其实现在脾气是真的好了很多，不然也不会还正常跟他交谈：“因为Rita想回来？”
他言下之意，是Rita想回来，也未必能回来。反正他向来肆意妄为，尹奚也拿他没办法。
“我只是不想把工作和恋爱的事混为一谈……”
“你逻辑太混乱了。你辞职才是把工作和私人关系混为一谈，如果我没跟你恋爱，只是一个一线明星要你做他的经纪人，你会放弃这工作？”
黎商偶尔也谦虚，比如现在，一线明星根本不是他身价，这两年业内男星比女星赚得多，光影竞技场之后，他片酬超过夏弋，圈内三十岁以下明星，他排名第一。
也正是因为这样，苏容才没法骗自己。他再聪明，业内比他优秀的经纪人不少于十个，何况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源，资本方关系更不用说，他最开始就是因为接手了Rita留下的全部班底，才能在二十七岁不到的年纪成为黎商这种咖位明星的经纪人。
现在Rita回来，他所有的唯一筹码，不过是黎商想要他做自己的经纪人而已。
但黎商肯定不认同这些，他连教小麦，都说不问手段，只看结果，必要时甚至可以在法律边缘游走，只要能明哲保身。连黄蕾都说“BOSS不去混华尔街真是可惜，这价值观真是做对冲基金的好材料”。在他看来，他要苏容当他经纪人是既成事实，不管是因为恋爱关系，还是苏容实力，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苏容拒绝这件事，拱手让人，才是道德洁癖。
“我师父把九楼解散了。”苏容忽然道。
“这跟你不当我经纪人有什么关系？”黎商无动于衷。
他是真不懂苏容那些千丝万缕的情绪，他连最基本的人会依恋自己长大的地方都难以理解，当然他只是不理解，但知道，就像他知道有乡愁这种东西，但从来觉得没必要。
所以苏容只能认真教他：“我没有家可以回了，黎商。”
其实这样他也未必能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因为他自己就没家，所以苏容彻底放弃等他行动，直接问他：“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安慰一下我。”
黎商于是过来，伸手抱住了他，其实他想做正常人的话，比谁都好，因为聪明，记忆力又好，比如现在，他就知道问：“你上次在海边，就想跟我说这个？”
“嗯，但不只是这个。”
黎商没有追问，只是安抚一样摸他的头发，听见他问：“林飒要走了，我师父跟完这几天也要走了，他以后不会再接戏了。黎商，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吗？”
“没有。”
“那让我们来好好谈一场恋爱吧，像最开始一样，我来当你的化妆师，你可以等我下班……”
黎商显然对这个计划并不感兴趣，不过他在恋爱的事上向来是愿意听苏容的。其实只要他追问下去，他会知道那个答案的。
那天在渔村的海边，苏容想跟他说的是：Vincent告诉了他，为什么选这部戏作为退圈之作的原因。其实Vincent一直情路也不顺，苏容的记忆中，他一直很喜欢交某种类型的男友，最有代表性的是某一任运动员，和一起在泰国同居的健身教练，都是清一色的小麦皮肤，男人味十足。Vincent似乎并不在乎他们喜不喜欢他，是不是冲他的钱来的。
Vincent当年其实也是从这样一个小渔村走出来的。业内也把他的私生活当作笑话说，他事业最鼎盛期，是比Adam比裴隐都厉害的，现在没有这么厉害的化妆师了，时尚资源甚至可以潜规则到一线明星。但很少人知道，去过戛纳，拿过最佳服装，化过无数顶级杂志封面，国内时尚界第一人的vincent，心里想的，是那个在潮州渔村里，和他追逐过曲折巷弄的黝黑皮肤少年。而后者甚至一辈子也不知道Vincent喜欢过他，他留在那渔村里，结婚生子，终生没见过面。
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永恒的话，就是那个让他追逐了这么多年的影子吧。
许多人都说苏容运气好，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这世界其实很现实，很多人一辈子也得不到自己爱的人，短暂得到也会失去。童话从来是讲给小孩子听的，天长日久听起来美好，其实一天天磨合下去，全是龃龉。正如黎商当年所说，荷尔蒙终会褪去，光芒熄灭，像灰姑娘的马车变回南瓜，南瓜虽然可爱，但会不会被爱一生呢？
Rita最爱攻心，先讲小孩，再讲账目，最后讲到合同。其实她大可不必那么如临大敌，苏容本来就没有抓着这个经纪人不放的意思。
他想让黎商做他喜欢的事业，但黎商说他不喜欢电影。他想赚钱维护九楼，但九楼和Vincent一起离开，他也想做裴隐，但他没那么大出息，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欲，看见满墙的包也不会像Rita一样快乐，这大半年他甚至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如果有得选，他希望他还是那个没有出息的小师弟，爱的人都在身边。
他没剩下多少东西了，除了这场摇摇欲坠的爱情。他甚至不需要做林飒那个事业和爱人的选择，反正Rita总归是抢得过的。
黄蕾她们说谈恋爱总是这样，最开始为对方付出心甘情愿，渐渐有了错付，因为这世界就是这样，力量做功，总要有摩擦损耗，最后一地鸡毛，就坐着吵架，算起账来。
他不要和黎商算账，他有点像黎商给小麦读的那个故事里的小王子，用玻璃罩罩住自己的玫瑰，胆小到让人觉得好笑。
然而最悲伤的事，是就连小王子这故事，也只是个童话而已。
☆、第122章 接吻
当初Rita交接给苏容花了一个月，苏容再交回去, 其实差不多也是这么久, 但Rita这接班人的态度就没苏容当初好了, 第一天就看账, 一边看一边笑：“哎哟, 妹妹是真不会赚钱啊。《光影竞技场》这价格就接了？真是便宜简柯了。”
苏容本来是不太想跟她说这些的，但听她说了这话，忍不住道：“那个对他事业有好处的。”
“什么好处呀，你看黎商怼乐子佼那样，就知道他想不想要这好处了。”Rita半笑半认真：“黎商还是对妹妹好，要换了我，就这点钱早跟我吵起来了。诶，怎么通告也接得这么少, 怪不得数据不太好看啊。”
苏容见她还笑自己，于是不说话了, 旁边黄蕾忍不住解释道：“容哥是照着你的数据算的, 本来以为少赚点钱，为BOSS未来铺路，尹总也可以理解的……”
“照我什么数据啊？上半年的啊？哈哈哈，上半年和下半年怎么比啊, 下半年又是节日又是年会, 七夕，中秋，国庆, 跨年，还有黎商生日，还有小年夜，通告还有年会可以接，赚钱就看下半年呢，寒假档和年假也是收视率票房重头啊，你们照我上半年数据，尹总肯定不满意了。而且夏弋今年赚得多，听说妹妹还拿TiKo笑人家博谊呢，你替沐杰可惜，尹总还觉得你没替黎商拿下TiKo是你的错呢。而且这代言数据也不够看呀，不是都走高端路线了，怎么就拿下一个JK的title啊？还是我铺的线，这就算了，怎么还不是全球代言呢？Vincent不给力啊。”
她话虽然尖刻，但句句是实话，苏容本来对尹奚这么坚决换掉自己还是有点情绪的，被她一条条分析下来，实在是没什么可辩驳的，以前跟着Rita后面只觉得她离顶尖经纪人还有差距，甚至能看见很多可以补救的地方。结果轮到自己，糊里糊涂时间过得飞快，仔细一算数据，还不如她呢。
Rita其实刚回来时，一是生疏了太久没见面，二是苏容的态度也确实有点严阵以待，久别重逢寒暄都没几句，就直奔主题，而且这经纪人还是她让给苏容做的，这态度让人伤心。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立场，从她立场来看，苏容反而有点太无情了。所以她清账也有点故意气他的意思。结果一番下来，发现妹妹还是原来那个妹妹，只是遇到的事太多，所以看起来比以前凶一些了。
Vincent跑去当和尚的事她也听到消息了，已经发消息骂过一轮了，想到这事，不由得对苏容又心软了点，招呼道：“妹妹过来，跟你说点悄悄话。”
苏容一听这话就警觉地看着她，Rita忍不住笑了：“没骗你，真是好话。”
“你别在我这下功夫了，是黎商不想让你当他经纪人，你老骗我干什么？”
他实在是吃过Rita太多亏了，早在他跟黎商还没在一起的时候，Rita就常年利用他和黎商的关系做事了，搞走秦蒹葭就是其中一件。到最后苏容都快翻脸了，她又把经纪人位置让出来了。其实刚接手黎商经纪人的时候，苏容就一直在默默等她出来抢夺战果，等来等去没等到，刚以为她这次不求回报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他这话看起来示弱，像已经躺平了投降，但Rita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性格里是很有点犟气的，真惹急了就不讲后果了，跟猫一样。何况黎商更是不好惹，尹总也是狡猾，让她来对付这场面，反正火烧不回公司去。
“啧，妹妹怎么把我想得这样坏？我真不是想用你控制黎商，控也控制不住啊。他跟我根本就是用钱讲话，看合同就完了。怎么样，晚上陪我喝酒去？”
她这话虽然说得恳切，但苏容早不是第一次被她骗了，还是拒绝了，交完帐就乖乖去看拍摄。过了一会，Rita也来了，到了先跟乐子佼打招呼，熟门熟路去看监视器，其实她来得正是时候——原著的那段有性描写的戏马上就要拍到了，虽然剧本上没有，但乐子佼这个人，谁又说得准呢？
Rita还是比苏容老道，苏容当经纪人是很专心的，尤其是研究剧本的时候，乖得很。Vincent从小惯着他，很多地方都没严厉教，坐姿站姿都不是最端正的，坐着看东西就越看越近，认真盯着看，看起来又乖巧又卖力，但到底年纪轻，还是像小孩子认真做作业，常常被人轻视。只有黎商最喜欢他这样，每次都趁机亲他。
Rita就随意得多了，拿着剧本往监视器后旁边的椅子一坐，手指夹着戒烟糖，懒洋洋地翻，问乐子佼：“这段是吻戏吧。”
这段戏还是在渔村，俊霖回来的晚上家里接风宴，乡亲敬酒，喝了不少。蕾蕾不太习惯渔村的氛围，有点闷闷的，一个人离席在房间休息。他进来逗她玩，放歌，拥着她跳舞，两个人亲着亲着就到床上去了。不过后面就没写了。
原著这段戏是窗外的视角，有书评分析说很可能是小武无意间偷窥到了两人的亲密场面。剧本里本来有这点，乐子佼临时改掉了，不知道是为什么。
其实吻戏也没什么，圈外人想得香艳，其实很多时候也只是工作而已，拍的时候一堆工作人员围着，打光板摄影机轨道布景包围着，还要提前漱口吃口香糖，没什么旖旎气氛的……
话虽如此说，但他们还是要照例调戏苏容。本来工作室没人敢笑他，现在Rita一回来，她带头笑：“完了，妹妹要吃醋了。”黄蕾她们也跟着笑嘻嘻。
乐子佼还算照顾演员心情，也可能是因为秦蒹葭和黎商两个没一个好惹的，所以小小地清了一下场，说休息一下，让演员培养一下情绪。前一场戏是对话，秦蒹葭和黎商本来就站得近，听见这话，抬头看了黎商一眼，她瞒了年龄也不违和，确实是十八岁少女的样子，还是那种带着点倔强和青涩气的绝色少女，眼神像白月光照在开花的树上。
黎商自去补妆，Adam正给他整理头发，弄成喝了点酒后微微有点慵懒的样子，那边黄蕾已经递上来了：“BOSS，漱口水。”
黎商很多习惯很美式，其中一项是没事也定时看牙医，用牙线漱口水，有次苏容起床后半梦半醒，脑子短路了，以为是饮料，顺手拧开灌了一口，感觉跟毒药一样，舌根都快烧掉了。
他常用的漱口水是柠檬和海盐的味道，很清新，吐了后整个人都散发一种冰柠檬水的味道，那边好像有人叫他，可能是拍摄了，他本来要站起来的，忽然叫了苏容一句：“妹妹。”
“干什么？”苏容闷闷地问他。
化妆间里只有Adam黄蕾罗薇，都是自己人，但苏容万万会想不到他就这样伸手过来，勾着自己脖颈，凑过来亲了自己一口。
柠檬水和海浪一时间全涌上来，他整个人都是懵的，震惊地看着他，与其说是因为被亲，不如说是没想到黎商这样胆大妄为。
黎商一贯混世魔王，做什么坏事都笑得寻常，还伸手揉揉他头发：“好了 ，别吃醋了。”
“谁吃醋了？”
苏容的脸上发烧，外面敲门声又响，黎商带着笑意看了他一眼，出去了。旁边人也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黄蕾怔怔道：“哎，BOSS真的是，很会啊。”
大约是因为这亲吻给他的勇气，苏容去看了吻戏现场，黎商虽然不爱配合陆赫他们搞什么挖掘演员内心的戏份，但拍戏还是敬业的，毫不忸怩迟疑。苏容过去的时候，秦蒹葭和他还在说话，女孩子喜欢一个人还是很明显的，只是简单一个拉着他手臂的动作，气氛就完全不同，不过这也是属于对戏的范畴，短暂交谈之后，正式开拍。
这是苏容第一次旁观黎商亲吻别人，有种“原来被他亲是这样”的既视感，黎商的身形在荧幕上并不觉得，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是非常高的。秦蒹葭也高，苏容印象中她至少是170以上，两个人的身高差恰恰正好。今天她的衣服是一件连衣裙，薄薄的雪纺面料暧昧的浅色，印花是桃花，温柔地包裹在身体上，薄而透的雪纺边缘几乎和白皙的手臂和锁骨融为一体。她的腰肢有种柔软的触感，不像柳枝，是比那触感更好的东西，像一条白色的蛇，两人在黄昏光线中的渔村木屋里放着歌，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轻盈得像一只鹿，把头靠在黎商肩膀上，两人安静地相拥着在音乐里跳舞。
苏容从来没见过黎商跳舞。
亲吻戏反而并不流畅，连着NG六七次，还好是不是长镜头，Rita开玩笑：“黎商，你吻技不行呀？”
她向来很善于通过玩笑拉近距离，也是离开久了，忘记黎商这混蛋从来不给面子了，倒是秦蒹葭，微笑着道歉道：“是我状态不对。”
她说完这句话，似乎又侧头跟黎商说了句什么，声音比较低，但就算再大点也是听不清的——她说了句英文。黎商挑了挑眉毛，回了她一句什么。
“诶，她跟BOSS说什么？”黄蕾问。
没人回答她，因为都没听见，Rita道：“可能是句演技方面的探讨吧。”
这个小小插曲之后，戏又继续拍下去了，很快拍到最后一个镜头，乐子佼忽然开始讲起戏来，其实只要他不搞聊人物内心的幺蛾子，黎商还是愿意听他说话的：“……就是跟她一起，倒在床上是吧？”
他说得简单，演得其实很香艳，因为是把秦蒹葭压倒在床上，但并不低俗，反而有种青年情侣喝了酒之后的欢快打闹的感觉，所有的性暗示也不过是一个伸手拉拉链的动作而已，乐子佼本来像是想起什么，要去叫住他，结果又停下来了。
“拍得很好。”他夸黎商：“就是应该用单手，证明两人已经是热恋很久的情侣了，熟悉她的裙子。”
一堆人上来收拾场景，演员也散场，秦蒹葭似乎还在跟黎商说什么……
“我跟你打赌。”Rita忽然侧身过来跟他说：“我一看乐子佼那样子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混蛋肯定要加床戏了。”
☆、第123章 混蛋
其实Rita回来也有个好处，现在苏容压根不用纠结床戏的事, 因为已经成了她的责任了。Rita的性格倒是不怕事, 拍完那场吻戏晚上, 把乐子佼堵在酒店, 彻夜长谈。乐子佼这人也有意思, 看起来是有点社交恐惧讲话也总是软绵绵的像没主见似的，但在拍电影的事上比陆赫还硬气得多，寸步不肯让。Rita倒是难得脾气好，也可能是了解他，说不下来也没生气，还是很平静的样子，只是也很坚决，一点不肯让。
好在这时候还没到拍的时候——乐子佼改了剧本, 那场俊霖和蕾蕾的亲热戏改到了小武的岛上，就在那片一年蓬的花海里, 分镜画得非常漂亮, 这还是苏容第一次看到导演亲手画的分镜本，被Rita直接拿过来了，一片白花瓣黄心的小花的花海里，中间被压倒了一片, 躺着一堆青年男女, 枕着头看着天空。都说乐子佼镜头非常美，但美到用油画做分镜，还是出乎人的意料。
苏容本来就喜欢看乐子佼的电影, 现在没了经纪人的身份，欣赏的目光更纯粹了，正认真看呢，黎商从旁边路过，不以为然：“这是抄的大鱼那个黄水仙的镜头吧？”
苏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还穿着电影里的衬衫，其实他作为电影演员是有点太好看了。演俊霖这种小渔村走出的重点大学学生都有点太贵气了，气质也明朗，说起来也算童年扭曲，但还是鹤立鸡群。
“你别……”苏容刚想让他不要这么说，旁边一阵香风飘过来，秦蒹葭的声音淡淡道：“这个好像更像黑泽明的《乱》吧，那里面也有个这样的镜头。”
她也是正统院校出身，而且当初一直是傲气而优秀的样子，所以说这话也并不违和。倒是黎商，难得听人的话，正喝水，又回过来看了一眼：“还真是，那个分镜我看过。”
“我也在上海一家画廊里看过原稿。”秦蒹葭笑得很浅，她是真喜欢电影，看黎商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光。
“乐子佼胆太小了，抄都抄不好。”黎商还是嫌弃。
“乐导还是要考虑观众接受能力的。”秦蒹葭无奈地看着他道。
他们一来一回，对话很快，苏容竭力平心静气，还是差点捏坏了分镜本的边。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对，太小家子气，但他是从来就心眼小，九楼师兄们也个个笑他“妹妹向来宽宏大量，易霑去酒吧没带他，妹妹只气了三个月就原谅他了”。
可现在九楼都没了-
那场花海里的床戏暂时搁置不谈——一年蓬的花期还没到，道具布景在国内踩了几个点，也在岛上种了不少一年蓬，等花期到了再拍。电影其实也要赶时令，尤其是拍一些有植物的场景，当年乐子佼为了等一株古牡丹花等了三年，因为花树也跟果树一样，分大年和小年，最后的镜头也只有两分钟而已，业内传为佳话。
黎商的戏份告一段落，可以去赶通告赚钱了，倒是秦蒹葭不知道为什么也同一趟飞机回来了。Rita一回来就安排了不少通告，但资源也源源不断，先接连弄了两个新代言，一个轻奢的手表，一个手机，连JK的全球代言都开始谈了，苏容也知道这些都是她回来夺权准备的筹码，不过自己轻易投降，战争没打起来，所以一下子都扔出来了。
所以这个月的财务报告非常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原因，尹总那边直接发了张练习生的名单来，是支持黎商的工作室签新人的意思。
其实有野心的大牌明星都会走到这步，当艺人固然是赚钱，但当经纪公司更赚，业内基本都是□□以上的分成，至于那些选秀新人根本是霸王合同，一签六七年，分成低得吓人，还有不分成只给签约费和奖金的。Rita和黎商当然都不会错过这机会。
“其实妹妹晚点交接更好，”Rita坐稳了位置，又来找补：“我接下来可能要跟个综艺，前年选秀大热，节目太多。去年观众腻了一年，今年缓了过来，又可以割点韭菜了。尹总给的新人里有几个不错，我正跟乐综博谊他们谈，到时候大家凑个节目，钱也赚了人也捧了，就是会有点忙，妹妹帮我管几个月后方……”
“你找黄蕾吧。”苏容淡淡道。
“不是吧，还真记恨上了？”Rita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见他没反应，又道：“我回来做黎商经纪人真不是要抢经纪人，主要是想弄工作室，要不我还按经纪人的分成给你啊，妹妹有钱都不赚？”
“我钱赚够了，我师父把钱都还我了，还留给我几套房子。”
“钱哪有赚够了的？你还要养儿子呢？”
“我儿子喜欢我陪他。”
Rita见他认真不肯，也就算了，看了眼不远处的黎商，大概是觉得找到了苏容连钱也不要的原因了，正色道：“妹妹，我劝你句话。”
“什么话？”
“黎商虽然能赚钱，你也别太掉以轻心，爱情是人类情感里最不可靠的，吸引力来自差异，但想要长久又要兴趣一致，所以永恒的爱本来就是个不存在的概念。你一向聪明，别在这事上犯傻。”
她这话虽然也跟苏容拒绝的原因风马牛不相及，但到底是好意，苏容对于别人的好意向来敏锐，所以也没有多解释，只是也认真道：“我知道的。”
他知道Rita没说出来的那句话是什么：和黎商有差异的是他，兴趣一致的人，是秦蒹葭。何况秦蒹葭看黎商的眼神，瞎子都认得。
回北京后，小麦是最开心的，其实苏容对小孩子是了解的，小孩相比金钱更需要陪伴这种事早就是陈词滥调了，也是有道理的。前提是家长本身的价值观也得是把亲情看得比金钱更重要的，不能自己赚不到就说钱不重要，还逼着小孩不要攀比和虚荣，那就太诛心了。
Vincent当年就不是这样，他是世俗的，裴隐性格就是他的翻版，爱钱，但坦坦荡荡明明白白，没有跟苏容装过。所以苏容反而长成了个闲适淡然的性格。他对小麦也是一样，认真问小麦：“你同学们会比较衣服鞋子吗？或者比家长的车？要买新玩具吗？他们的电话手表什么牌子的？”
小麦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事有点应付，弄得苏容一直以为是那幼儿园流行的牌子比自己给他准备的还要高端，认真跑去学校看了看，发现小麦衣服玩具虽然不是顶尖，至少也是中上，说明他送小麦入学前的功课是做对了。
但苏容问他在幼儿园交到多少朋友，每天和同学们一起玩发生了什么这类问题，小麦都不太爱说，只说了几个名字，让他不由得怀疑小麦是不是被欺负了。
他其实是想跟黎商讨论的，但黎商一个是忙，一个是肯定又笑他。而且苏容对自己跟小麦的关系是自信的，他从来把小麦当家里面做决定的一份子平等对待，连自己的经济状况都告诉他，所以小麦对哪些东西能买哪些不能买心里是有数的。就连去片场，正赶上小麦幼儿园入学，苏容不能陪他去，也是认真跟他讨论过为什么不能陪他，小麦也接受了，他才去的。所以对这事小麦应该没什么芥蒂才对。
他专心养儿子，Rita偏偏不放过他，经常借故找他跟黎商，其实林飒还有半个月才撤，她就是想让苏容看着黎商。
这次也一样，苏容在家认真研究煮粥，她电话又来了：“妹妹，我在上海回不去，晚上你去吧。”
“去哪？”
“严思筠的生日聚会，怎么？黎商没跟你说吗？”
她这人别说做凌蓝秋，做个普通朋友都够呛，一身心眼，苏容知道她是怕黎商跟秦蒹葭真发生点什么，万一金主动怒了就完了，所以让自己去。这也不气人，气人的是她认定了黎商会不带自己，甚至会瞒着自己，所以提前通知，让自己有点戒备。
苏容按捺着火气，道：“你怕出事，不让他去不就行了？”
“我哪敢啊？”
“所以你想让我不准黎商去？”苏容冷冷问。
“别别别，这个真不行，严思筠交际女王，往年都去的。圈内人现在都传黎商不喜欢女生了，连站姐都听到风声了，你让他去呀，肉都被你吃了，也留点念想给别人吧。都说你管得严呢，老虎都吃素了。”
她真是敏锐，一下子就听出苏容哪里不爽，高帽子一顶接着一顶，就差直说苏容把黎商捏在手心里了。可惜苏容也敏锐，并不吃这套，只是淡淡道：“他去不去随便他，我去不去随便我，你实在担心就叫黄蕾，我只是个化妆师而已。”
话虽如此，挂掉电话，他还是把粥做坏了。其实他做菜是真不行，照着菜谱熬个粥都能熬坏，好在有保姆，其实之前那保姆就不错，但Rita回来后，连说太危险了，又推荐了个知根知底的来，据说以前是在靳云森家做事的，嘴也紧，当初都传靳云森秘密领证结婚，狗仔花几百万都没能从她嘴里买到消息。这样的职业道德，工资可想而知，不过是因为黎商的原因，所以账从工作室走，苏容虽然不太愿意，也只能算了。
晚上黎商电话过来，他在旗舰店开幕，早上就走了，大概是在车里，说话也轻佻：“妹妹几点醒的？”
“你管我。”
其实问都不用问，苏容现在天天不到中午起不了床，想去送小麦上学都没送成，只能接放学了。偏偏那幼儿园老师又负责，据说师生是1比5的比例，都是证书一叠的女孩子，每个人都要问关系，问出来都十分惊讶：“小麦爸爸好年轻呀！”
黎商主要是想让他不好意思，所以听到这话，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他其实是应该去演电影，因为声音条件也好，不同情境下音色都不同，现在就比平时低沉些，有种耳语的暧昧感：“妹妹等我回来吃夜宵？”
苏容当作不知道：“你晚上有活动？”
“嗯。”
Rita实在料事如神，但苏容不想入她圈套，也只淡淡说了句：“再见”，挂断了电话。
开放式厨房就是会有这种不安全感，因为四面都能放东西，中心流理台尤其是视角盲区，苏容挂掉电话后茫然站了一会，才找到自己那碗失败的粥放在哪里。
然而不等他把粥扔掉，电话又响了。
他也知道不是黎商，但那边的人还是意外，佟晓佳生气的声音向来又急又脆，像一堆珠子从上往下扔：“苏容，你是不是傻啊？我都叫严思筠邀请了你，你不去的？”
“她邀请我了吗？我不知道的。”
“你怎么回事啊，不是经纪人吗，一点人脉没有的？你师父倒台了也不用这样啊，黎商没跟你说吗？我告诉你你今晚必须得去！秦蒹葭我看不惯很久了，早几百年就勾搭黎商了，装得跟白莲花似的，你别玩什么不争不抢啊，要真是被抢走了，我看不起你！黎商归你了我也认了，归她我是不服的，凭什么啊，靠睡上位的整容怪一个！”
她骂得起劲，苏容只是不说话，她还是聪明的，骂着骂着反应过来了，大概自己也不相信，还怔了一下。
“黎商真没告诉你啊？”她也知道这事严重，语气都虚了。
“可能他觉得不用吧。”苏容淡淡道。
佟晓佳还是不了解他，虽然自居为朋友，但是要换了九楼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算不上朋友的Rita，都知道苏容这语气可不是淡然处之，而是有点心灰意冷了。他脾气向来倔，这样事情就大发了。
但佟晓佳并没听出来，还当他是玩“真爱我别人就抢不走，抢走的就不是真爱那一套”，顿时正义感上头，嚷道：“黎商这混蛋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打电话去骂他！”
☆、第124章 眼泪
苏容没拦佟晓佳，因为她直接挂掉了电话。
于是不到十分钟他的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 那边毫不意外的是黎商, 仍然十分淡定：“妹妹想去严思筠的生日聚会？”
“不, 我不想去。”
“那佟晓佳怎么打电话来骂我呢？”他声音仍然带笑, 大概把这事又当成一件苏容吃醋的证据, 苏容吃醋在他一直是一件“好玩的事”，苏容知道，反正在他那里，自己的情绪都属于好玩的范畴。他在情绪上有点像鳞片很厚的龙，人类在他面前是非常弱小的生物，打他和抚摸几下没有区别，就像人类也觉得自己养的宠物猫挥拳也是可爱的事。
“可能是因为她也觉得你不告诉我这件事比较奇怪吧。”他这样回答黎商，然后挂断了电话。
粥是拯救不了了, 他决定做点别的事，刚把很久没动放的设计图的夹子找出来, 家里门就开了。
这事如果别人来做一定很奇怪, 但黎商向来是这样，吵也要吵赢，要是道理上吵不赢，就付诸行动, 像现在, 他就进来道：“妹妹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
“你不是想去吗？我现在就带你去。”他说。
其实要吵架之前，双方都是有预感的，如果能不吵, 其实也很好。但那感觉像在瀑布上划一艘船，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它被水流冲击着坠下深渊。
“我说了，我不想去。”苏容语气仍然坚决。
“那你闹什么呢？”黎商冷冷问他。
也许应该把画夹直接砸在他脸上去的，歇斯里地大吼大叫，痛哭着大闹一场。问他为什么要让秦蒹葭那样自然地挽他手臂，问他为什么要和秦蒹葭聊黑泽明，让他滚出去，去找他的秦蒹葭。像每一个热恋中的人一样，跟他吵一架，从他不告诉自己严思筠生日聚会的事，一直翻到他和严思筠上过床的旧账，吵到分手，然后再带着伤口和好。
跟你爱的人吵架，原来是那么痛苦的事，你无法像喜欢他的人一样单纯欣赏他的好，也无法像恨他的人一样闹一个天翻地覆。你看着他的眼睛，知道这个人在这一瞬间只想让你伤心，让你认输，而并不在乎这情绪会不会像火一样煎熬你的内心。
“好，我不闹了。”苏容说。
他于是继续画他的话，黎商其实已经掌握了跟他吵架的秘诀，就是让他来发火。苏容从来不会主动去刺出新的伤口，他像某种并不弱小却纯草食的动物，他没有黎商那种扭曲人意图让人百口莫辩几乎想要呕血的能力，他性格里没有这个。如果被主动侵略，他有反击的能力，但他几乎不会主动打破和平，他对这世界总有种主人式的责任感，不想摔坏任何东西。
是赢了的，但黎商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他没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苏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是Rita。
“如果我刚刚哪句话没说好，跟你道个歉。”她一上来就是以退为进的手腕：“但你不能真把黎商留在家里啊，这年头金主潜女明星都不会禁止她们出去交际了，你这也防得太严了。”
她了解苏容为人，其实是很清楚苏容不会这样的，但偏偏要这样说。苏容对于这种说话方式已经漠然了，道：“我没有。”
“但现在的情况他就是还没有出发呀，你到底要什么，难道真要我给你交点保护费？你们有什么事先去了再说行不行，要不我叫严思筠专门收拾个房间给你们吵架？”
她越说越诛心，苏容直接挂断了电话。黎商已经取了外套，坐在沙发上看剧本，苏容知道黎商在等自己主动说话，他反正总是会赢。
但苏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换了衣服，裴隐消失有一段时间了，苏容的衣柜里也少了这季的新东西，所以他仍然穿秋冬的薄外套，理了理头发，提了一双新鞋子出来，走到玄关去换。
如果黎商不说话，那其实也没什么，但他是一定要说话的。
“怎么，要出门？”他从剧本上方抬起头来，看苏容，明知故问也是常用的手段了，他总归是要赢。
苏容没回他，他只是默默走到玄关，弯下腰来换鞋子。麂皮的靴子上，眼泪一落下去就是一个深色的印子，他从来眼泪浅，以前哭一次，兴师动众，Vincent一定要揍人，连裴隐也立马认输。那时候不懂，现在才知道原来眼泪也有是价格的，成年人的眼泪其实也不过是件寻常的东西罢了。
黎商到底还是有点喜欢他的，也许是飞机上的记忆还在，在苏容换好鞋子之前，总算自己也去换衣服了，不过他出来的时候，苏容已经到了楼下的保姆车里了。
苏容一路坐在副驾驶到的聚会现场，开车的是小柯。年轻人没见过大阵仗，看见朋友情侣吵架都要局促的，苏容不想吓到他，打开了窗户吹风，大概情感也是可以冰镇的，他的眼睛很快就没那么烫了。不过也并没吹多久，因为黎商凶小柯：“把窗户关了。”
他不像苏容，他什么都不顾忌，旁人心情更是随便糟蹋，吵架打孩子，心软的人先息事宁人，
到地方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很热闹，严思筠直接包了一家会所，两层楼，楼下的酒吧比附近的知名夜店也不差，正放歌。苏容对于这种场景其实是有点熟悉的，Vincent以前常带着他，他也曾经在歌王陈景的“现场live”里，把KTV的果盘和零食当晚餐吃，吃饱了就跑到沙发转角蜷成一团睡一觉。这种场所的冷气总是打得特别低，KTV包厢的皮沙发光滑柔软，冰冰凉，酒吧卡座次之，以前华天附近有家很出名的“夜蒲”，二楼还有包厢，丝绒沙发，最暖和，有次开复古趴，大披肩和皮草，他被围在里面睡觉，被碎毛毛呛得打喷嚏。影后程可开玩笑，说：“小容帮我们看衣服”，Vincent就笑，要他管他们要小费。
所以苏容看见年轻人这样热闹，也并不觉得自己是误入灯红酒绿的穷书生。严思筠从来会玩，虽然不至于像外界传言的乐颖思庆祝金主生日叫了一堆小姐妹扮成兔女郎跳大腿舞那样，但今天全是圈内人，也装扮得有点特殊，人手一个兽耳发箍，还有发光的。严思筠自己梳了双马尾，戴着个发光的小王冠，裙子也有意思，是前短后长的燕尾裙，后摆堆叠起来，有点改良后的维多利亚风。手上还拿着个小棍子和一本书册，来来去去地巡视，佟晓佳和另外一个小花跟着她，佟晓佳也穿得奇奇怪怪的，戴了个兔耳朵，她身材向来有料，在人群里穿梭，走到沙发上那一堆男明星那里，安云林跟沐杰都在里面，不知道沐杰说了句什么。严思筠直接拿小棍子敲了敲他的手，沐杰笑着辩解，其他女孩子都嚷起来：“今天筠爷生日，她最大！”沐杰于是没办法，周围人让出来，他趴在地上做了五个俯卧撑，最后一个严思筠直接坐在了他背上，他撑不起来，倒下去，连带着严思筠也栽倒了。裙子本来就短，鞋子又高，一时间起不来，气得打他，一堆人又是笑又是闹滚成一团。
还是佟晓佳先发现了苏容。
“你来了！”她惊喜地跑过来：“黎商呢？”
“不知道。”苏容指指她的脸，她直接从胸衣里掏出手机来，照了照，原来是刚刚那阵打闹口红花了。她自己也觉得闹得有点不像样，一边擦口红一边解释道：“今天是有主题的，平时也没这样。”
都是十□□岁的年轻人，还有很多几年前就没读书了的，这圈子光怪陆离，又都是漂亮的人，闹出什么来也不奇怪。
“你别看这样，黎商以前不跟我们玩这些的……”她还顺便安慰苏容：“他可能在楼下喝酒呢。”
正说话间，她手机亮个不停，忽然跳出个“复仇者联盟”，她看了一眼，道：“哦，黎商在程曼那呢，她脑子有问题。她现在那大叔对她挺好的，可大方了，一投就三部戏，她还老对黎商念念不忘，可能不甘心吧。不过你放心，黎商对她没什么想法的。”
她对黎商心向来软，说骂他，可能电话过去被黎商凶了也不一定，所以苏容也不揭穿她，只“哦”了一声。
“你别‘哦’啊，我可告诉你，这party秦蒹葭可在呢，她可心机了，老跟那些导演们聊来聊去，装得跟什么似的。哎，我也没法帮你看着，我今晚事可多了，还得跟严思筠准备惊喜。算了，我现在就带你过去找她，给你撑腰。”
“不用了。”
“怎么不用，今晚是严思筠的主场，你别怕呀，要撕就现在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兴致勃勃要撕秦蒹葭，苏容如同上次误入了小学生追星群的黄蕾，动弹不得，又怕伤害了她的“一片好心”。好在很快那边又叫她了，苏容顺水推舟，把她送走了。她走时还不忘嘱咐苏容：“你一个人别去惹她，你斗不过她的。”
“好，我谁也不惹。”
苏容送走她，继续回到自己选好的地方——一堆气球和拱门后的一个充气的沙发上坐着，给家里阿姨发消息问了今天接小麦放学的情况，有没有人欺负他，从他这角度，可以看见跳舞的人，还有半个吧台。佟晓佳百忙之中不忘给他汇报最新进展：“安云林说秦蒹葭过去找黎商说话了，不过黎商走开了，好像是打电话去了。”
他没料到佟晓佳那些从她拍的偶像剧里学来的恋爱技巧还真有现实意义。
秦蒹葭来找他的时候，他正盯着楼下吧台角落里摆放的小吃出神，三分钟之前，黎商刚一边打电话，一边离开吧台。
他不知道黎商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第125章 大雪
秦蒹葭从来有态度，以前不过个小演员, 也敢在酒席穿白衬衫, 现在有了后台, 自然敢在严思筠的主题party上穿一件简简单单旧红色裙子, 材质像是棉麻, 她穿红色裙子也和佟晓佳那种秾艳不同，佟晓佳是艳若桃李，肤如凝脂衬着大红色裙子，她是痩到极致，细细肩带配着极低的V型领，一点□□意味也无，锁骨漂亮，仍然有胸, 但线条自然，转过身是明显的蝴蝶骨, 她头肩比非常好, 骨骼非常舒展。
佟晓佳看不惯她，总说她装，其实苏容心里知道她说的并不全对，秦蒹葭在专业上是非常要强的, 就算天赋不是顶好, 仍然奉献了影后级别的表演，身在低处没有放弃演员事业的演员难得，然而有了金主, 仍然没有选择容易的路，而是刻苦钻研演技更难得，至少这点值得尊敬。
罗薇从来插不进黄蕾她们的八卦，上次在群里说“容哥有慈悲心”，说得场面为之一尬，其实苏容压根没什么慈悲心。他是从小日子好过，所以没什么偏见，能比较公正地看到人的全貌，就像他没法说服自己秦蒹葭就是佟晓佳说的那个不堪的样子。
何况秦蒹葭和他还有一场故事在。
不是他记得深，秦蒹葭显得记得更深，佟晓佳虽然气势汹汹，但苏容其实没当真过，知道不过小女生逆反心理上来而已，但那么多人里，总有人认真喜欢黎商，秦蒹葭显然就是那个人。
所以她上来就跟苏容道：“你可以省省力气，没必要让佟晓佳来当眼线，我跟黎商怎样，从来没避着你，我也不怕你知道。”
“我没有让佟晓佳看着你……”
“是佟晓佳自己热心，是吧？”秦蒹葭冷冷打断他的话：“苏容，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样伪善。”
苏容不说话了，人越成年越沉默，因为知道言语能起的力量非常有限，有时候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过往。
“我欠你的，我还了，现在该你还你欠我的了，不过我也知道你有无数伪善借口不还，没关系，我要的我自己会去拿。”秦蒹葭直接道。
苏容知道她说的是还了三杯酒的事，秦蒹葭最开始对他的好感就来自于这个，大概在她看来，那也是苏容伪善的证据之一。但他还是问道：“我欠你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秦蒹葭平静地告诉他：“大概是一段人生吧。”
苏容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她觉得自己偷走了她的一段人生。
“好啊，那你去找黎商吧。”苏容并不想跟她再玩这种宣战游戏。不怪佟晓佳想替他出头，他骨子里价值观，真是那种“是我的谁都抢不走，所以我也不用抢”的。这态度能把佟晓佳这种自居为他朋友的人气死，往往对手也气得不轻。
但秦蒹葭只是冷冷一笑，道：“我上次听到一句话，叫打死狗讲价，很有意思。你觉得我现在去把Rita的小孩抱走，养到二十岁，再问小孩我和Rita她对谁感情更深，你觉得答案会是什么？这答案又公平吗？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跟黎商交往的，好像是我吧。”
在她的视角里，苏容大概是她见过的最有心机最伪善的人，这个故事已经刻上了石板，无法更改。连黎商的证词大概也没办法为苏容作证，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黎商的态度，这场对话其实也没必要。
黎商笑了他那么久看文艺片，但那没什么好嘲讽的。现在这种八点档言情剧情，才真是可笑。苏容都懒得再说当初黎商跟自己斗气找女朋友，她只是第二选择的故事，自己其实根本不用和她说话，如果不是黎商的话。
“你开心就好。”他这样回答-
黎商挂掉第三个电话，想上楼去找苏容，被佟晓佳堵在楼梯口。
佟晓佳对他总有种小女生的心态，大概觉得欢喜冤家好玩，以前是跟他打打闹闹，现在变成了以苏容朋友身份各种管东管西，黎商向来懒得分析别人心情，只一句话：“让开。”
“你还凶呢，都是你跟那个秦蒹葭不清不楚，刚刚秦蒹葭跑去说了苏容一顿，苏容直接走了，你还不去找他！”
黎商直接打电话给小柯，然而苏容似乎并没坐他的车，像是打的走的，这会所在个大厦楼上，他一出门口，远远看见一辆出租正准备离开。外面没有行人，他直接过去，拍了两下车窗，苏容的脸果然露了出来。
“下车。”他不是第一次见识苏容这种一生气就跑的脾气了，也不知道谁教的，说他有攻击性，但从来不肯做一点主观的努力，哪怕现在两个人情侣关系也是这样。说他没攻击性，他那“我随时可以扔下你跑路”的傲慢态度，别说秦蒹葭她们，黎商遇到这么多人里面，只他一个有。
偏偏自己还每次就真的追上去，坐实了怕被他扔下，所以他跑路姿势越来越熟练，以前好歹还发表一段放弃宣言，眼泪汪汪的让人想亲他，现在是不打一声招呼就走，连黎商这么自负的人都没法说服自己这是欲擒故纵。
他就是想跑而已。
外面下大雪，黎商脸色非常难看，苏容虽然总是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愤怒，不过也习惯了，知道僵持不过是耽误出租车师傅时间，说了声抱歉，下了车。
黎商是他的天敌，他天生的具有强大的破坏性，据说这是北京的最后一场雪了，他要在这场大雪中吵一架，自己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你什么意思？”他从来擅长先发制人：“来是你要来，走又一声不响要走？你不是很大度，还让佟晓佳来骂我，现在又受不了秦蒹葭了？”
他的世界大概是一场大型单机游戏，大概人人都是没有感情的NPC，他这辈子学不会推己及人，展星洲不过摘了个柿子，他气得要拆了工作室。但自己这点情绪，在他看来，大概是笑着问“妹妹吃醋了？”的程度。
当然，也可能自己也是NPC，他会因为自己开心或者愤怒，但自己的开心或愤怒，或者痛苦，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唯一的意义，就是引发了他的情绪而已。
如果苏容真能有他那种冷漠，不失为一个好对手，可惜苏容从来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是现在，在他因为Vincent的离开而痛苦得几乎有点麻木的现在，他仍然还残存着他独特的温度。
他没回答黎商那些锋利的问题，只是安静问他：“黎商，如果当初没有我，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秦蒹葭吗？”
黎商因为这问题而怔了一下，然后他眼中涌上愤怒来。
“你以为我是什么？只要死缠烂打就能先到先得的奖品吗？我真想剖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那你为什么和她聊分镜呢？”
“我也和陆……乐子佼聊分镜，难道我明天就要去睡乐子佼？”
如果是以前，苏容大概会猜到他为什么临时换掉陆赫，没有拿他来做例子的原因。以前的苏容是很好的苏容，年轻坚韧柔软，有一颗很聪明也很顽强的心，像一颗永远充满希望的种子，只要黎商露出一点破绽，他就能从石头里发出芽来。他的藤蔓就这样一点点长满了那块顽固的石头。黎商和他吵架，指责他，其实也没错，是他变了，Vincent的离开，裴隐消失不见，林飒也要走了，他沉浸在某种巨大的痛苦里，几乎要枯萎了。
然而那块石头，顽固的叫黎商的石头，还没能学会如何恋爱，海岛上那昙花一现的美好像一场温暖的幻梦，如今他们站在现实里，在一场大雪里渐渐失去温度。
苏容自己能感觉到那些辛苦建立起来的联系在渐渐破碎，他有种认命般的悲伤，但黎商不是，他从来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他像小麦当初面对弄坏的玩具，虽然自己没有修好他的能力，却固执地想要他回到原来。
“你别想拿这些琐事来做借口。”他直接拎住了苏容的衣领，把他揪过来，恶狠狠地道：“你就是因为你师父当了和尚，你伤心，你连小怪物都不管了，何况是我！别说谈分镜，就是我真跟秦蒹葭有点什么，你也会是这个无所谓的死样子！你说你爱我，但你心里第一位的，永远是你那帮师父和师兄弟！”
他总是在愤怒中夹杂着真话，就算在痛苦中麻木了大半的自己，也仍然能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他要自己爱他，像以前一样一往无前炽热浓烈地爱他，他理解不了那种痛苦，也无法原谅自己现在的麻木，他要那个鲜活而生动的苏容回来……
“如果回不来呢？”苏容问他。
“什么回不来？”
“如果以后我都是这样，你也没有办法，不是吗？”苏容问他：“或许你现在可以开始跟秦蒹葭培养……”
“所以还是因为秦蒹葭？”
他像某种庞大而残忍的野生动物，是聪明的，狡猾而残忍，但全然是另一个思想体系，他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体系，只能执拗而徒劳地尝试着，在这过程中造成巨大的破坏。
好在苏容还残存着许多习惯。这场雪太冷了，他只想快点回到家。
“因为你有前科。”
“我不需要为我跟你在一起之前发生的事对你负责，我也没有必要为自己的性观念道歉，我没有做错什么。”
那种如同撞上水下冰山的感觉又回来了，以前自己是可以化解的，以某种愚公移山般的毅力，日复一日地凿下沉重的冰块，扔进海里。但现在的苏容没有力气了。
“好啊。”他这样回答黎商：“你在谈恋爱，但你是自由的，这样就很好。我们回家吧。”-
苏容一回家就洗了澡，看了下小麦，然后安静地睡着了。他最近常常有这种迟钝，谁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何况是向来敏锐的黎商。
事情看似得到了解决，但那种烦躁而无法言明的情绪反而如同浓雾一般越扩越大了。黎商没有对付这些的经验，他所有的经验都来自于破坏和伤害，而当他想建设点什么，那经历几乎是一片空白。
他可以轻易让苏容哭出来，却没办法让他哪怕微笑一次。
他一定是很愤怒了，所以他又打了一次林飒的电话，这次总算接通了，他仍然改不掉坏脾气，上来就道：“你是江湖骗子吗？卖完药就失踪了？你的方法一点用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开始了。
☆、第126章 错过
其实林飒也远不是什么逆来顺受好脾气的人，当年也是跟易霑一起跟附近学校的学生打过架的人, 不过时间太久, 很多人都忘了他的脾气了。
按理说, 黎商这种说话风格, 早八百年就被林飒赶出去了, 但他也不知道是因为移情还是因为理解，一直对他还挺包容的，就算生气也是笑着，听到他上来先给自己安个罪名，也只淡淡解释道：“最近电话多，所以都没接。”
他和萧肃的事大半个娱乐圈传得轰轰烈烈，要是换了个人，除非是脑子太笨猜不到, 否则一定要想到他是在躲萧肃的电话，从而觉得自己错怪了他, 说声抱歉的。可惜听到这话的是黎商, 他猜得到，但也从来不管别人死活，只先发泄他对林飒的方法没用的不满：“你师弟还是不理我。”
想也知道，苏容怎么可能不理他呢, 只可能是最近太多伤心的事, 所以一时间蔫了。在他看来，这就是大罪状了。上次也是这样，那时候还在乐子佼剧组, 林飒正收拾东西准备先走，黎商照例过来找他，开头一句：“你师弟醋都不吃了。”
他总是这样，想欺负苏容的时候，就直接欺负苏容，不想欺负苏容的时候，就欺负他周围的人，总之他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前段时间两情相悦固然好，现在状态不太对，他就要找事了。
也只有林飒，能毫无障碍听懂他这些强盗逻辑，他说的是苏容因为Vincent出家的事，整个人都恍惚了，他和秦蒹葭拍吻戏，也无动于衷，其实在那时候黎商还是很甜的，黄蕾她们都在传那个吻，当做“BOSS变成好好男友了”的证据。其实他哪里是变了，不过是心情好，所以做的事也好，等到苏容一直懵懵的没什么回应，他就开始不开心了。
林飒实在难以想象苏容在Vincent离开的痛苦中还要经历“应该吃醋”的场景，会是怎样一种煎熬。但其实也没什么难以想象的，他自己也经过，痛苦倒是其次，要是让黎商知道那种经历会让人的心境起多大的变化，他就是再傲慢，也是万万不敢这样折腾的。
但人生哪有早知道呢？
林飒那时候还想着让苏容好过一点，于是认真跟他讲道理：“怎么？醋很好吃吗？”
“我怎么知道。”
“那当时是谁因为展星洲一件衣服暴跳如雷的？”他用黎商听得懂的方式教他：“你自己也知道吃醋是痛苦的事，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搞苏容呢？”
“是他先不理我的。”
“他现在就是很痛苦，连我也不理，但你看我生过他的气没有？”
“那是你脾气好，烂好人。”
要是黎商换了别人，这时候恐怕耳光都挨了两个了，但林飒对他这种性格很难生气，因为了解，所以反而还带着点怜悯，只是淡淡道：“不，是因为我是小容的家人，我爱他。你总得学会爱一个人的，黎商，到时候你会发现，你会把他的感受放在自己的喜怒前面……”
“所以你是叫我不要让苏容吃醋？”
其实这样反而少了许多乐趣，其实就连苏容懵懵的样子也是有意思的，因为现在现在谁也引不起他的情绪，连小怪物都难，所以他反而成了黎商一个人的，虽然微弱，但也是有的。黎商当然不会去思考这背后原因是不是因为就连被他叫小怪物的小麦都比他懂事，知道自己爸爸这时候不开心，所以要乖一点，免得他难过。
他横行霸道二十四年，世界里从来只有“我我我”，苏容好不容易教会他谈恋爱，然而他的恋爱方式也是这样，全程以自我为中心，林飒也没指望能教会他推己及人，只淡淡道：“你别再惹他，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那段对话确实是起了作用的，所以现在黎商第一时间怪到他头上，林飒也猜到大概，毕竟他也是圈内人，问道：“因为严思筠那生日聚会？”
他满以为两人是在生日聚会上发生了什么。但没想到黎商这混蛋在那之前就能把苏容惹翻。
“你不是叫我不要让他吃醋，他心眼小，所以我都没准备去，结果他不开心，那我带他去吧，他还是不开心。现在已经不是吃醋不吃醋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苏容现在就是开心不起来呢。”林飒索性问他：“如果苏容一直是现在这样子，你要怎么办呢？你想得到之前那样的体验，也许只能换个人……”
“你想挨打？”黎商问他。
林飒笑了。
“要不是他先缠着我，我根本不会在这谈什么脑残的恋爱，”黎商烦躁地道：“我就知道他会像陆赫……”
“陆赫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黎商暴躁得很，顺手给了浴室墙壁一拳。
其实林飒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的，黎商还是太年轻，其实他现在手机里就躺着一条消息，只要换个词，就能作为黎商想说的话的最好注解。
在苏容之前，他没想过跟任何人谈恋爱。在苏容之后，他也不会去跟任何人谈被他视为脑残行为的恋爱。他这堵坚实的南墙，唯一一个窗口，是为苏容打开的。
可惜苏容没有机会听到这句话。也许要等到很久很久之后，不过那时候时间心境全是错，听到也没什么用了。
正是因为这种错过太可惜，林飒才会这样认真教他：“既然你知道只有苏容是例外，那你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跟他好好过，不要让他伤心，好好陪着他，就算他现在没有谈恋爱的心情，也只能这样，不是吗？”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反正鱼上钩了，要杀要剐都可以了。”黎商冷冷道。
他有时候会给人一种受害者的视角，如果因为这个心生怜悯，大概会死无葬身之地，与其说他把自己当成受害者，不如说他永远在以恶意揣度所有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知道最不可能伤害他的苏容。他清楚地知道苏容爱他，但他甚至怀疑爱本身。
林飒知道他这状态从何而来，他跟苏容从海岛回来的状态看似圆满，其实满是隐患。黎商的世界是由一层层城墙构成的，当他终于打开城墙的时候，当然会露出对于他来说最温暖柔软的一面，但你最好证明自己值得，否则他一定被激怒。何况现在的苏容确实太过漠然，黎商的无名火大概从此而来。
大概时机还是选错了，是自己的错。
林飒这样想着，还是认真告诉他：“你要怎么做，取决于你的价值排序里把什么放在前面，是你的自尊心，掌控力，还是让苏容好过一点。你换一个想法，如果苏容现在生病了，一样不能好好谈恋爱了，你会照顾他，还是放弃他。”
“废话，我当然是照顾他。”
“那现在是苏容的情绪生病了，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生老病死，他不可能永远是你遇见他时候的样子，不可能永远给你提供情绪价值，你要怎么做呢？”
其实这问题很简单：你到底有多喜欢他？
但就连这问题在黎商看来大概也是威胁，因为他是不可能换人的。所以他只冷冷道：“你这口才正好去做婚姻咨询，出轨的家庭就靠你了。”
他挂断了电话。大约在他看来，林飒这话太激怒人，其实林飒点破了关隘：黎商没有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经历，连家人之间也没有。所以他的思维永远像做生意，两个人签了合同，你就得提供一开始的情绪价值，如果是生病之类的不可抗力，是可以的，如果是因为他说的“把你的师父和师兄弟放在第一位”，那就是不行的。如果苏容在这，也许能听懂他说陆赫那句。
在他看来，苏容现在做的事，就是陆赫的行为。
他在浴室里毫不犹豫挂断林飒电话，洗完澡出来，苏容已经睡熟了，他现在确实有种病人般的虚弱感，连睡觉也睡得比以前早，睡前运动更是不用想，要是以前的黎商，一定抓他起来吵一架。
但他最近其实是比以前脾气好了的，不然他不会就这样安静睡下来，苏容连睡觉样子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像以前一样习惯地靠上来。所以黎商把他翻过来，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身上，营造一种他还像以前一样抱着自己睡觉的错觉。
他睡着的样子还是很乖的，脸捏起来也很软。黎商清晰地知道自己变成了没有原则的人，美国的商场都提供退货服务，因为当喜欢的东西实实在在地在怀里的时候，就算有些地方不如自己的意，很多人也会放弃退货的想法。
大概他真是被胁迫了吧。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不会这样妥协的，正如靳云森所说，他从不原谅这世界的坏，所以也无法享受这世界的好，任何事只要稍稍让他产生被胁迫的感觉，哪怕确实是他在乎的，他也一定毫不犹豫地斩断联系。一拍两散，大家都别好过。
但这次他没有。
他凝视着睡梦中的苏容，又捏了捏他的脸，苏容仍然安静睡着。
就当他确实是生病了吧，不是因为鱼上钩了，也不是因为他把那些人放在自己之前，而是像自己一样，把他放在第一位……
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某种宿命般的悲剧感，那些看过的书和电影里的傻瓜形象一时间都涌到面前来，他们欢迎着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
如果第二天早上黎商没有活动的话，也许他会走得晚一点，能遇到醒来的苏容，也许事情会不一样。
但苏容醒来时黎商已经走了，小麦也上学去了，早餐在桌上 ，小麦把幼儿园画的画放在桌边，上面用蜡笔大写着“爸爸和小麦”，是牵着手的两个小人，旁边还有一棵大树。
苏容笑了，坐下来开始吃早餐，直到电话响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他以为是哪个不知道经纪人变更的站子之类，所以接了起来，那边是个女性声音，听得出微微有了年龄感，声音他认识，但并不熟悉。
“是苏先生吗？”那声音这样问。
“是我。”苏容轻声道。
早该认出来的，是越洋电话的号码。
但他仍然当黎蕊是来找黎商的经纪人的，毕竟现在账都交出去了，所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黎商的经纪人了，黎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有存稿了，八点见。
☆、第127章 黑锅
“我知道。”黎蕊说：“我今天打电话来，是来说另外一件事的。是这样的, 黎商以前在上的那家私立中学, 有个同学……”
“Ge吗？”
“不是, 是个女孩子, 叫Amelia, 是个白种人，很漂亮的。当初黎商不是返校节国王吗，她就是那个王后，两人是舞伴，她家也住在比弗利，你上次来应该见过，就是对面山头那个有网球场和游泳池的大别墅，其实黎商的性格跟她也有关系……”
苏容放下了叉子。
“黎妈妈, 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是这样的, 我有个电话要打, 可以稍等一下吗？”
“不介意的。”
苏容保留了这边的电话，直接拿起另一个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自己泡了杯咖啡, 他以前上班的时候一下子接三个电话也试过, 所以很是熟练。
Rita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诶，你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她声音欢快得很：“林飒工资都结了，你什么时候来上班啊。”
“你等等。”
苏容说完, 把这个手机放在台子上，然后把跟黎蕊通话的手机拿了过来，放外音，礼貌地道：“黎妈妈，我回来了。”
“好，那我继续说，是这样的，那个叫Amelia的女孩子，现在好像要订婚了，她未婚夫是做金融的，家族很大的，old money，摩根银行你知道吧……”
“等一下，”苏容打断了她的话：“黎妈妈，黎商知道你打这个电话给我吗？”
黎蕊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接上了：“他不知道，但Amelia现在在找他……”
“那你就把他的联系方式给那个女孩子好了。”
“但他和Amelia当年返校节的时候闹得……”
“那是他和那个女孩子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应该知道。如果黎商想告诉我的话，他自己会告诉我。所以我不希望从您这听到黎商以前的故事，就是这样。您觉得呢？”苏容语气礼貌地道。
黎蕊就算出国再多年，也听得懂这言外之意，她也是骄傲的人，所以也不纠缠，语气冷了点，道：“那好吧。”就挂断了电话。其实她倒未必真有什么意图，可能真是知道苏容和黎商在一起了，所以遇到这种事，才来找他的。
至于另外一位，就完全不同了。
苏容等黎蕊挂断电话，才拿起和Rita通话的手机，他根本什么都不想说，只等她说话。
而她也确实不愧是Rita。
“你知道黎商还是会当做你全听了的吧？”
“因为你会告诉他吗？”苏容淡淡问。其实早在严思筠生日会上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了。就算他现在心情这样坏，毕竟是当过经纪人的，视角仍然跟普通人不一样。如果他只是黎商的经纪人，也会觉得自己这种存在是眼中钉。其实黎商之前那种万花丛中过的状态也好，和佟晓佳谈也好，总好过现在这样，就是夏弋那样睡金主，同时又钓着白富美，都好过黎商这状况，因为稳定，大家都有所图，所以都在控制中。
严思筠生日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场架一吵，黎商全程在去和不去之间摆动，反正不由她这经纪人控制。以前虽然她也控制不了黎商，但至少大家在商言商，钱到位一切好说。现在这状况，未免有点太棘手。所以她一大早过来递话，让他们有芥蒂。
当然，如果苏容知道黎商之前压根就没准备去，所以Rita才来递话，让他们吵架，那事情就更清晰明了的。其实就算他们不吵架，苏容对于一个顶尖的流量偶像来说，也不是好对象，最好例子是靳云森一直传的隐婚——任你船王女儿，也一样只能隐婚当背后的女人。也有不信邪的，博谊去年拍的那部剧，大火，男主演技好长相优，比黎商当年的势头不差，可惜英年早婚，剧粉顿时作鸟兽散，博谊只能回去捧沐杰，演技差实力差都没关系，甚至私生活混乱传闻，都比不上有稳定恋情更致命。
苏容也并不是能乖乖做幕后的人，他乖倒是乖，可惜是人好的乖，不是大家一起和和气气赚钱的乖觉。从黎商那边下手是不可能的，所以Rita专心搞他。
Rita这些年在圈里，这样的事经过千万，当年做选秀，二十强还没签约就开始挨个谈心，有稳定女朋友的全部劝开，劝不开的就炒绯闻，再带去几个圈内聚会上见见同龄的年轻人。杀伤力最大的反而不是女明星，而是这圈子里如花面孔魔鬼身材的边缘模特们，现在统称外围嫩模，随传随到，乖巧懂事又不要名分。况且谁不喜欢钱？只要够乖，跑车别墅都能有，年少时扮家家似的恋爱又算什么。两个年轻人依依惜别的场景她都看过不少现场，海誓山盟有谁信？
所以她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如果有也是因为黎商太难搞，怕苏容跑去告状，光想想都觉得手心出汗，但她也知道苏容不会，所以笑着劝道：“反正要背这个黑锅，黎商那肯定当你听了，我要是你，干脆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免得枉担虚名。我这话是真话，反正事也搞完了，大家聊聊天。不是我说，你这样死犟着黎商也不会知道的……”
“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就算黎商错怪你，你也要对得起他？”
“我要对得起我自己。”
因为他是用最赤忱的心在喜欢这个叫黎商的人，所以他不会去刺探他不愿意提及的过去，就算黎蕊说他听了，全世界当他听了，黎商也当他听了，黑锅焊在头上了，他也不会去听。就像他不会永远不会拿黎商跟他讲过的事反过来攻击黎商——尽管黎商从来不会跟他讲自己的过去，大概他们并没有这种信任关系。
“哎，妹妹啊，你真是……”Rita那边还在装模作样地感慨。善泳者溺于水，她玩弄惯了舆论，就以为所有的人心都是可以玩弄的。
“我不是赵匡胤，你给我黄袍加身我也不会半推半就做皇帝。”苏容直接点破她想利用的人性弱点，冷冷道：“你也不要叫我妹妹，妹妹不是你叫的。”
他到底是太乖了，到最后都没有直接说那一句“你不配”。
但其实不管怎么说都是发泄意气而已，所以他也没多说，只是挂断电话，拿出设计本，一般画画一边等着。
等什么呢，他其实隐隐知道结果了。黎商的早年故事从来不太温馨，他也陆续知道一些，他的现实主义，社会达尔文的冷漠，对这世界常抱有的嘲讽态度都渐渐得到解释，最大的一片空白在情感经历上，他不说，苏容就一直不问。
听这口气，Rita其实也已经知道了，大概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她太了解人性了，很多人都以为难堪的往事被翻出来，第一反应会是畏惧，其实更多的是愤怒，恼羞成怒不过如此。如果是被自己的伴侣翻出来，那愤怒也许会加倍。
何况这人是黎商。
黎蕊大概把这事当成一件可以联系的借口，或者用来和苏容聊一聊黎商的契机，她见过苏容，知道这个“苏先生”有着温温软软的好脾气。而Rita顺势推波助澜，黎蕊自然就顺理成章来找苏容了。Rita她向来是很会做这些事的，当初把佟晓佳玩得团团转，被她卖了还要给她数钱。
首当其冲的当然会是黎蕊，她现在大概在她的大别墅里生着闷气，还不知道自己的零花钱也岌岌可危。其次是那个叫Amelia的女孩子，听黎蕊的语气像是黎商初恋，新娘悔婚是传统，对于old money家族的淑女，黎商这种不羁的野小子也许有着无限吸引力，可惜他从来不爱演浪漫剧情，不过是多一个人心碎而已。
Rita还是想得太天真，其实她回来的时间也太巧，那时候黎商刚刚跟他从海岛回来，还会笑着取笑他吃醋。Rita这大半年没回来，看了这和谐景象，难免忘记了黎商原来是怎样的一头暴龙。
苏容不说话，只是等。画好设计图，拿出材料来做衣服上的点缀，其实他到哪都喜欢做工作台，裁衣服，偏偏在这房子里从来没给自己准备过一间工作室，大概自己也隐隐觉得不会长久吧。
算算时间，黎商正在官宣JK全球代言，拍摄大概会拖到一两点，吃饭时就能得到消息。Rita一定会“不经意”地告诉他：因为某个叫Amelia的女孩子，黎蕊找了苏容，两人聊了很久……
一点四十五，群里黄蕾找罗薇，语气严肃，是要问账目的事，也是，黎蕊的钱一直是直接从公账上走的。
两点三十，秦月发来消息，问工作室发生什么事，她是Rita闺蜜，又在拍摄现场，消息最灵通。然后是博谊的颜烁，问怎么回事，怎么那旅游节目谈得好好的，忽然换了对接的人，你们工作室一个月换三个经纪人？Rita哪去了？
当初Rita回来时，抢经纪人抢得如同商战电影，苏容静悄悄退场，只告诉黎商，是自己要辞职。Rita当然知道那段对话，但人性从来如此，她难免觉得苏容只是为了姿态好看，打不过还说是让的。要是他真有让黎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本事，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
也许她还觉得黎商压根是欢迎她的，毕竟要代言有代言，要合同有合同……
下了拳击场太久，难免忘记了挨打的滋味。
不过苏容现在也不用去想她怎么办，火已经烧了起来，像潘多拉魔盒打开，谁能幸免呢？
三点钟黎商到家，晚上有酒会，但他推了，司机是小柯，跟的是黄蕾和罗薇，但谁都没上楼，小麦放学还有两个小时，外面是阴天，风太大了，有种末日般的感觉。
苏容最近常有这种感觉，像站在行驶太快的电梯里，一切都在下坠。
那天在那个海岛上，他决定晚上离开，这样飞机上睡一觉早上刚好到片场，其实可以凌晨再走，也是来得及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没答应，要是答应了该多好啊。
这样，他至少曾经和黎商一起看过一场日出。
☆、第128章 混蛋
黎商进门时，并没有立马发飙, 反正他是很沉得住气的, 只是照常换外套, 穿鞋子, 他每次这样做, 总给人一种居家的错觉。
外面风那样大，这么冷的天气，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只是安静靠着，也是很好的。
可惜黎商不想要这个。
苏容最后的努力，是主动问他：“你要喝粥吗？”
“你煮了粥吗？”黎商回他：“我还以为你很忙的。”
“忙什么？”
“我以为你正忙着跟黎蕊打电话聊我童年呢。”他说。
当初那个陪着妈妈去旅行的综艺播出时，Rita也是铺垫许久, 跟观众科普所谓文化差异，作为他直呼黎蕊英文名的解释。但他直呼中文名这点, 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的。苏容一直不准他叫自己妹妹, 现在看看，应该很快他就会叫自己苏容了。
客厅里灯光明亮，其实苏容一直不喜欢这房子，色调太冷了, 但意外地跟黎商很配, 他取了外套，里面仍然是活动上的正装深色衬衫，领带的夹也是银色, 站在那，高大而冷漠，像个审判者，如果有什么居家气质，也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所以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收起画本回房间，黎商当然忍不了这个，大踏步过来抓住他手臂，按他在墙上，还要嘲讽：“怎么？说到你痛处，不敢承认了？”
如果拿小麦作为注解的话，这个叫黎商的人其实是很好理解的，凶悍是因为心虚，主动攻击更是因为没有信心，根本不相信对方对自己有哪怕一丝善意，所以先下手为强，只要打赢了，就算作从来没输过。苏容甚至可以猜到那个故事是什么，返校节国王是真的，那间学校的种族歧视和校园暴力也是真的，他也许正是在那学会社会达尔文主义和这一身攻击性，最后作为赢家退场。Amelia是什么呢？黑暗中的救赎还是软弱的附庸其实都不重要了，他是不回头的人。
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那些冷漠眼神里的微妙情绪，每个细小伤口背后的故事，那个在海岛上跟自己亲吻做.爱，会游到水底去给自己找一只海螺的叫黎商的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其实也是可以解释的，说一句“我没听”，他也许不会信，拿出通话记录来看时长，如果能提供电话录音就更好了。但他已经厌倦了以一个乞求者的姿势在黎商面前。请相信我吧，我是不会去听的。请爱我吧，我是爱你的。
求来的东西，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苏容一点也不觉得痛，他只是太累了，就让所有人去传颂这故事吧，这世上最笨的笨蛋，赢得了所有人都想要的奖品，却不愿意打开了。那个在公主的窗户下守了九十九夜的士兵，最后一夜却忽然离开了。
只要说一句“我没听，请你相信我”，也许就能得到信任。但在这之后漫长的日日夜夜，他想要的那一生的时光，难道每一次都要用祈求来渡过吗？
所以他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黎商眼睛。他瞳仁向来浅，总给人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错觉。这眼神对黎商不是没有杀伤力的，不然他不会这样逼问苏容：“说。”
“说什么？”
“说你没有听。”他仍然有那种审判者的姿态：“你说了，我就信。”
但我为什么要你信呢？我怀着满腔热忱去爱一个人，日日夜夜，一步步退让，最后竟然还要证明自己值得信任吗？
“要是我不说呢？”苏容这样问他。
那你就视作我听了吗？因为我不愿意按你的规则来，所以我瞬间就堕落成了会打探他人隐私的卑鄙小人，过去的三年时光对你而言毫无意义，等到了下一次，我还是得向你证明自己。
都说苏容倔，但很少人见过他真倔起来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这样，眼神决绝，咬紧牙关，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哭出来。
就差一步就能得到的公主又怎么样，所有人都嫉妒得发狂的礼物又怎么样，他就是不要，这一次不要，以后也永远不会再要了。
“好！”黎商果然瞬间就被激怒，他甚至又说了一句“好”，他像个没能抢到想要东西的小孩，也许是不敢相信苏容竟然会这样果断地拒绝他，因为这拒绝来自于从来没对他说过不的人，所以引起的愤怒才分外强烈，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时间，直接抓起桌上摆着的花瓶，直接砸到了一边的墙上，昂贵花瓶碎了一地，应季的铁筷子切花散得到处都是。
挺好，他的所有情绪最终都诉诸于破坏欲，反正摔得起。
“其实你很清楚，就算我听了，也没什么，我对小麦都从没有过丝毫轻视，何况是你。”苏容在他身后，平静地道。
当初在飞机上，黎商因为这个而羡慕小麦，因为他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纯粹的爱，并不因为他经历过任何事，就改变对他的看法。就算小麦是被虐待过的孩子，他也一样值得所有的宠爱，并不需要比别人更应该懂事和珍惜，他一样有做坏孩子的资格。今天这场冲突，从来不是因为苏容有没有好好解释，只因为黎商根本不信他能做到。
其实不管他在那学校发生过什么，是好人或坏人，英雄或反派，是被校园暴力孤立过，还是傻傻地喜欢过不值得的人，被玩弄于掌心，苏容也不会轻视他丝毫。
这种信任，无法通过解释和乞求得来，没有就是没有。
就像现在，听了这句话，黎商也并没有相信他，他只是忽然拎住苏容衣领，把他按在墙上亲吻他。总是这样的，就算他看见苏容好的一面，也不会增添些许信任，反而让他想通过最原始的方式确认他占有这个人。像受了伤的狮子老虎，永远要把猎物拖回自己的巢穴才能安心享用。
但这一次苏容并没有纵容他，而是剧烈地挣扎起来。他从来不是黎商对手，只能越反抗越激烈，最后以一个响亮的耳光告终。他不是没打过黎商，只是这一次打得尤其重，嘴角都破了，但黎商没有丝毫迟疑，反而更强势地亲了上来。这是个带着血腥味的吻，暴力，疼痛，独占欲，这是黎商世界的语言，他没有办法相信苏容能接受这样的他，除了把他也一起拖入深渊。
如果不是门响起来的话，这场争吵最后会演变成什么，谁也没法保证。
门一响，原本已经略微屈服的苏容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好在黎商也没有混账到底，总算在最后一刻松开了手，放开了苏容，留给进门的小麦和保姆一个没那么不堪的画面-
晚上苏容给小麦讲故事，讲完了就睡在小麦房间，小麦虽然开心，但也敏锐地知道苏容是在和黎商冷战，小心地问他：“爸爸，我们又要搬家了吗？”
之前搬过的一次，是从九楼到黎商这里，其实那时候就应该回到Vincent给苏容留的房子里的，但他那时候太痛苦了，他本能地回到自己的爱人身边，想得到有点温暖，而忘了自己爱的人是个没有温度的人。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这样的，没有任何人是永远不会离去的，除了自己的家。
第二天苏容出去工作，他根本不想回去黎商的工作室，也不想回百里传媒，干脆接了个散单，是百乐网的一个晚会活动，连着三天，给四小花旦的程曼化妆，今天是正常采访。
他活了快二十六岁，一直很顺遂，人生第一次这样迷茫，工□□情全到了十字路口，师父跟裴隐全部不见人影，剩下一个林飒，电话还一天到晚占线。
他走得早，黎商睡醒扑了个空，正撞见小麦在吃早餐，星期六他不用上学，正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个早教动画片，黎商当然不会让他有好心情，扫了一眼屏幕就嫌弃地道：“弱智。”
小麦早就对他这些话免疫了，他和黎商之间有种非常微妙的感应，知道他不是发泄情绪，主要是要赶在外人骂自己之前先骂了，免得自己伤心，不然也不会教自己学东西了。
所以他不生气，还问他：“你和我爸爸吵架了？”
“关你什么事？”
“我爸爸最近心情很不好，你不要跟他吵架。”
“你以为他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就因为他师父当和尚去了，你还以为你是他心头宝呢，他只在乎他那帮师父师兄，早把我们扔到一边去了。”
“我爸爸不会这样的，他是太累了……”
“哦，那他怎么不问你在幼儿园怎么样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我很厉害，没有被欺负。”
“你做梦呢，你以为他知道你在幼儿园搞的那些鬼，还能这样平静，他不揍死你才怪。”
黎商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他虽然比苏容跟小麦幼儿园还有他同学的接触还少，但是他和小麦是一类人，不过偶尔看见两次小麦和他同学打电话的语气，就猜出了全貌。小麦一直不和苏容说他在幼儿园的经历，连和幼儿园同学打电话，看见他们过来也匆匆挂了，苏容还以为他和同学处得不好，被人欺负了，万万想不到小麦才是欺负同学的那个。
小麦的脑子整天被黎商笑脑残，脾气太软，其实放在小孩子里面已经是最黑暗的了，他无师自通地会操纵人。但苏容的教育多少中和了他的黑暗面，他虽然在幼儿园吸引了一帮同学，成为小孩子的头头，但也守住底线，并不孤立欺负别人，只是让他们听话而已。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敢让苏容看到他和同学是怎么相处的，因为知道苏容一定不赞同。
“你以为你能瞒一辈子？等苏容见到你跟你那帮弱智同学的相处模式，一定叫你改。”黎商幸灾乐祸，端着杯咖啡笑他：“他根本不知道小孩子的世界有多恶心，不是当领导者就是当跟班，你到时候信了他的，真把你那帮小跟班解散了，一定有人来要你当跟班了。”
“可是我爸爸说了，他们会喜欢我本来的样子，我是值得被爱的，他不会骗我的。”
“他当然不会骗你，但他这个人很傻的，他爱你，就觉得全世界都会爱你。这世界很烂的。”
“你和我爸爸吵架就因为这个吗？他不相信这世界很烂？”
“不是。”黎商把咖啡一饮而尽，冰美式向来是很苦的，但从小喝到大的人也就不会觉得了，连萦绕在舌尖的苦涩，也成了安全感的证明。
“是因为我总要他证明他爱我。”他说-
相比苏容一吵架就心灰意冷跑去跟小麦睡，黎商要淡定得多，第二天上午有个拍摄，拍完尹奚请吃饭。尹奚知道Rita这次手伸太长，也知道隐私从来是黎商逆鳞，但赚钱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劝他继续用Rita，毕竟博谊那旅游节目已经谈妥，见黎商还是冷冷的，又拿出两个压箱底的练习生来让他签。
不过黎商这次并没有轻易握手言和的打算，下午有个宣传活动。乐子佼烧钱的能力还是厉害，一部爱情电影也能烧光预算，把黎商和秦蒹葭推出来找投资，化妆师是Adam，就在百里传媒开，下面人太多，去上面化妆，林飒的东西已经全部清走了，剩下的东都是苏容的。黎商采访了两句上来，没回自己休息室，去了化妆室补觉，陈设都是老样子，他还记得苏容当初偷偷在外面吸了烟回来，以为自己闻不出来，结果被自己抓个现行。
他向来睡觉时反应也很灵敏，听见人进来，知道是Adam上来找东西，没动，但还是醒了。他睡的地方在一排衣服架子后面，一进来也发现不了。
Vincent走后，说Adam是国内化妆师第一人也不为过，不过黎商对他还算礼貌，纯粹是因为他是苏容师兄，现在圈子里很捧着他，化妆时也一堆徒弟围着拍马屁，说他长得好看，明星不如他，听得人烦躁。
黎商几乎不夸人好看，他连对自己的容貌也很漠然，不过职业素养而已。反而对苏容的身体很热衷，苏容过于苍白的皮肤，偏浅的发色，细长的手指，和总是懒洋洋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刚刚好，甚至兴趣盎然。
大概林飒那江湖骗子的预言要实现了，他很快就要变成个恋爱脑的傻瓜了。
黎商躺在椅子上，刚想再睡，闻见了一阵细微的焦糊味，皱着眉头朝味道的来源看过去。那是个小羊皮的箱包，不知道是苏容哪位师兄给他送的，苏容很喜欢，他反正总爱收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定制的，上面还印了他的名字，他当做化妆包，带着到处跑。
此刻Adam正坐在化妆桌上，把一支香烟按在那个箱包上，娇嫩的小羊皮一烫就是一片黑，冒出难闻的糊味来。他垂着眼睛盯着这画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一阵阵快意。
下一秒他就飞了出去，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是怎么撞在了化妆镜上，又跌坐在一堆化妆品上的。只感觉一只手把他捞了起来，按在了破碎的化妆镜上。
“是你吧？”Adam听见黎商的声音这样问。
“什么？”他艰难地开口，闻见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嘴唇被撞破的地方在火烧火燎地痛。
黎商的脸在这样近距离看原来是这种感觉，像英俊到华丽的神像，此刻神像眼中满是愤怒，这一幕甚至可以用作电影的特写，让人猜想能勾起他情绪的究竟是哪位幸运儿。
反正他总归是运气最好的一个，最好的师父，最好的明星，都毫无悬念地轮到他，让人连问一句“凭什么”都觉得没资格。
“那个摔死他兔子的混蛋，就是你吧？”
☆、第129章 放下
其实苏容之所以没有回去当黎商的化妆师，却又这么急着出来工作, 也是有原因的。
说来奇怪, 早在林飒快要交接的时候, 他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他借不到衣服了。当时黎商跟JK的全球代言还没敲定, 有个时尚界的活动, Rita的意思，是弄一身其他蓝血品牌的高定新款来，催一催JK。而且接下来两年都是穿JK了，虽然JK那种一看就又贵又禁欲的气质跟黎商还是蛮合的，但老穿也没意思，趁最后机会换换口味。
林飒那时候正准备大秀最后的收尾，天天饰品都要看上百种，而且他人脉也不是很广, 所以苏容就顺便帮他敲。他当过几年化妆师，做这些也轻车熟路了, 看了几件衣服, 选中一件白色西装，打了几个电话，就等衣服上门来了，这事他做起来跟喝水一样简单。
是三天前黄蕾问起, 他才知道的, 黄蕾正在看着助理整理一个通稿，是盘点黎商历年穿过的礼服的，当时是凌晨四点, 她加班写稿写得昏了头，习惯性打电话问苏容：“容哥，你有BOSS等会要穿的那件白西装的照片没，晚上就发通稿了。”
苏容当时睡得迷迷糊糊，也习惯性进入了经纪人状态，以为是助理没拍，告诉她：“衣服早该到了，一般到了就会拍照片的，你问下罗薇，她喜欢存档，她那里应该有。”
黄蕾挂了电话，苏容继续睡，不到三分钟，电话响起来，这次黄蕾语气一点也不是熬夜状态了，吓得可怜：“容哥，我说件事你别吓到。”
“什么事？”
“那件衣服现在还没到。”
当时离活动开始不到五个小时，苏容当时就吓醒了，爬起来穿着睡衣在落地窗前面打电话。当时他还以为是杂志社那边出了问题——明星穿高定，一般都是借，一般只有女星抢衣服，毕竟当季的重头戏就那么几件，适合上红毯拍照的更少。男星能像黎商这样穿欧美身材西装的都少，以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
但电话打到杂志社，那边打太极，语气还是礼貌的，也叫容哥：“不好意思，容哥，拍完照就送回去了，要不你问问新丽那边。”
新丽当然也是一个声口，只说不知道，不清楚，最明显是向来跟九楼有往来的叫桑桑老师的化妆师，往年衣服来来往往都上百件，一条围巾没送回去都打电话来催，记性好得很。这次干脆装起失忆来：“完了，我忘了，当时接到你电话在吃饭，太饿了，挂了电话就忘了。”
“你助理也忘了？”苏容只提了一句，倒也没当时揭穿他，又道：“那拿那件小丑外套来，国内就两件，你们不是拿了一件吗？”
“真不好意思，那件给夏弋了。”
其实小丑外套也不是黎商风格，苏容不过顺口一试，没想到他们连装也不愿意装了，所以也不多说，“哦”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当时他也没去找原因——时间来不及了，这套西装北京也就几家杂志拿了，上海倒是还有，只怕空运过来都来不及，五个小时后活动就开始了，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一边把几场大秀的衣服照片又拿出来看，一边打电话给林飒：“师兄，那件白西装我没借到，现在黎商九点活动还不知道穿什么好了。”
林飒也是正在忙自己的秀，没想到还有这意外，听了这话，也吓一跳，但他比较稳得住，问苏容：“现在是一定要那件吗？”
“有件斜纹深蓝色的，但深蓝色他上次元宵晚会已经穿过了，能这件当然最好，不然的话就只能穿V家那件青色的或者这件深蓝的了。”
“你等我打个电话。”
林飒的人脉是这样的，深而不广，用黄蕾的话说，叫“都是上了年纪的大佬”，不像当化妆师的，娱乐圈是个大池塘，化妆师是底层生物链，小鱼小虾和水草。林飒的人脉是萧肃那一层的，是陆芸白那种电影监制该有的，黄蕾在群里偷偷说，是“导演夫人”的，所以轻易不用。
这次也是一样，一个电话打到新丽杂志董事长遗孀那去了，奶奶级的人物，常年在拍卖会上拍王冠回来做收藏的，就为了件衣服，说出来都好笑。新丽也不失忆了，不到半小时就把衣服送到了工作室，指明给林飒。
但这样自上而下的指令也影响不了下层的生态，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新丽根本不怕，不然也不会指名给林飒而不是苏容了。
苏容知道林飒忙，所以没跟他讨论这事，只说衣服到了。自己细想，只觉得可能是因为Vincent出家了，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以前有积怨的人都出来挤兑自己了。但Vincent徒弟这么多，为什么针对自己呢？难道是因为自己跟黎商的关系？但时尚圈虽然GAY多，难道个个都爱黎商嫉妒自己？
他想也想不通，后面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借到，确定是业内人作梗，这次干脆自己出来找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尚圈是有点阴气重，使绊子都是暗地里来的，也不撕破脸，而且自有自己一套规则。黎商红归黎商红，但要他们真就一直不借，除了换化妆师也没办法。
好在活还是找到了的，虽然是程曼，也是跟黎商有过一段的，第一天化妆，她态度还算平和，只是不说话，苏容这次学乖了，明说不负责衣服，只负责化妆，程曼竟然也答应。
但造型师如果只会化妆，没点资源的话，在这圈子里是完全生存不了的，除非跟景华那样，去给易霑打下手。
他这边一波未平，那边一波未起，刚化完程曼的妆，黄蕾电话来了：“容哥，不好了，BOSS把你师兄打了。”
苏容第一反应是林飒，但他怎么也不觉得黎商是真会动手的人，所以还追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本来今天活动都结束了，BOSS在休息，不知道为什么打化妆师……”
化妆师三个字让苏容反应了过来，林飒已经交接完了，黎商化妆师的位置正空悬着，林飒的秀这两天就开场了，怎么可能去给黎商化妆。
“哪个师兄？”
“在好莱坞拿了奖的那个啊，Adam！还好没打太重，你师兄脾气好好啊，竟然就这样算了。尹总还不知道呢，Rita姐已经拦下来了。”
黄蕾根本没看到第一现场，说来说去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苏容干脆直接打给Adam，那边没接，响了两声就挂掉了，他更加认定是因为自己的事了，又打电话给黎商。
那边是Rita接的，Rita和人斗惯了，把娱乐圈当做野蛮丛林，越是出事了越要装镇定，笑着问他：“哟，咱们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女主角来了。”
她自认小看了苏容对黎商的影响力，黎蕊那波没给这两人拆开，黎商还差点把她换了，要不是黎商又莫名其妙把Adam给揍了，也不会轮到她来收场。所以跟苏容开这玩笑，苏容没说话，把电话挂了。给黎商发了段消息“黎商，我晚上回来，我们最好聊一聊。”
他专心解决这事，没防旁边冷笑一声，原来是程曼，跟自己的助理侧头说了句什么，两人相视一笑，苏容是知道她是喜欢黎商的。但她是明星，他是化妆师，也不能说什么。
他从小聪明，但从来不爱玩这些神神秘秘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这个说那个见了别人过来忽然停下话头，然后心照不宣地露出笑容这种戏码。但他知道这是这圈子里常态，就像新丽对于他借不到衣服的操作，桑桑那毫无诚意的敷衍和太极手法，人走茶凉、世态炎凉，还有Rita的嘲讽，程曼的笑……
大概这世上真有所谓运势吧，从今年过了年之后，仿佛整个世界的门都对他关上了，这世界开始渐渐对他露出獠牙，要是裴隐在，一定要说一句“你就是没经过这社会的毒打，现在该长大了吧”。
但他为什么不能只化自己的妆，好好工作，每天下了班回到家，可以倒一杯酒，跟自己爱的人聊聊这一天的见闻，揉揉小麦的头发，给他讲个睡前故事。为什么他就得学会这些窸窸窣窣的闲言碎语，他知道他可以学会，但能不能不学呢？
苏容在九点回到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Adam的电话仍然打不通，这时候如果说相信黎商未免太过没义气，但直到黎商进门前那一刻，他都仍然相信他是有原因的。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和黎商一起，去给Adam道歉，或者挨一顿打。
十点半黎商进门，苏容甚至没有直接提这件事，而是先说道：“小麦睡着了，他还是不肯说他在幼儿园发生了什么。”
但黎商显然误解了他提小麦的原因。
“是啊，都是我的错。”
“什么是你的错？”
“小怪物在幼儿园欺负同学是我的错，你师父当和尚也是我的错，地球变暖冰川融化都是我的错，我还无缘无故揍了你师兄一顿，骂我吧。”
真不该喝那杯酒的，自己的眼睛总是一喝酒就变得很热，那些情绪像热气一样氤氲上来，有一瞬间甚至所有话都梗在了喉头，苏容根本无法分辨那些痛苦从何而来，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道：“所以你无缘无故，就打了我师兄？”
他不过陈述黎商的话，但黎商显然连这个也无法忍受，直接抓住想要离开的苏容，按在墙上。
“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揍Adam。”黎商看着他的眼睛，道：“只要你问了，我就告诉你。”
这一幕甚至有点熟悉，拳击场的擂台，据说也有分边的区别，但技不如人，换了哪一边都是挨打的。
“我不想问了，黎商。我太累了……”放过我吧。
“你是为什么累呢？因为丢下你那个丢下你去当和尚的师父，因为你那些无条件跟在他们后面的师兄，你把全部的精力情绪给他们，留一个空壳子给我，还在这跟我说你爱我。”
如果是以前的苏容，大概能听懂这背后的潜台词吧，也许是“你该把精力放在我身上”，也许是“我希望你像以前一样爱我”，但现在的苏容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太累了，也许是因为化了一天的妆，也许是因为黎商控诉的那些罪名，他像是真的成了一个空壳子，没有能力去应对这些了。
“我们分手吧。”苏容听见自己的声音道。
黎商墨蓝瞳仁有瞬间的震惊，但是他的神色瞬间转为冰冷，是熟悉的应对机制，他永远把这种话当做威胁：“你以为我不敢？”
“那你到底敢不敢呢？”
“别想用激将法，开始是你想开始的，结束就轮不到你来结束。”他仍然强势得很，甚至抓过苏容来威胁：“你要是再为了你那混蛋师兄跟我提分手，我下次见他一次揍一次。”
晚上苏容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爬山，很高的山，山上有个寺庙，里面有个老和尚，眉眼都是Vincent的样子，他面前跪着一个青年，是自己的样子，神态虔诚，不知道为什么，Vincent要打他，沉重的戒尺一下下落下来，那青年哭着蜷缩起来，一直在说：“我放不下。师父，我放不下。”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他忽然觉得很轻松，大概是因为知道那个放不下的青年不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
☆、第130章 晚会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哪怕心碎成渣渣, 第二天起了床, 该上班还是一样得去上班。
百乐网这个巅峰晚会, 年年在搞, 一年比一年搞得大, 舒乐会赚钱，每年那么多热搜卖钱不算，到年尾了还要搞一波盘点，评娱乐人气王，话题王，公益传递人，跟电影颁奖礼分猪肉一样。一般是新晋流量需要这个热度，不过今年搞得尤其大, 一直从去年年尾筹备到今年年初，又跟博谊合作, 一弄两个晚上, 第一天是网红狂欢夜，不过几个明星站一站，第二天就是真刀真枪走红毯了。
苏容一早上就赶到了程曼家里，给她化妆, 一化四个小时, 礼服裙子也是刚出的高定，她长得偏暖，和佟晓佳那种偏冷的明艳有区别, 一双眼睛最好看，明眸善睐像有星星一样，但是脸又不是传统小尖脸，颧弓饱满，下巴虽然做过，但审美不差，不是一味的尖，所以比较大气压得住台，佟晓佳是玫瑰，她应该就是红芍药了。
春天当然穿花裙，裙摆上点缀着无数花朵，还有绣线的金银丝，走红毯，男伴是夏弋，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苏容在化妆间梳假发片，这两年越来越要痩，女星减肥减得掉头发，假发片需求越来越多，其实做头发是裴隐做得好，他喜欢做衣服。
如果以后都借不到衣服的话，怎么办呢？
下午黎商到场，Rita还是和佟晓佳炒，所以这次走红毯和佟晓佳一起，挽着手臂，苏容本来不看的，但程曼的助理凑在一起看直播，一边看一边感慨：“唉，我要是有佟晓佳那么好看就好了。”“黎商是真帅诶，他那电影造型不行，真人好看太多了……”
感慨到一半，不忘想起苏容来，两个女孩子不约而同扫了苏容一眼，还有点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和屏幕上这个人恋爱的人会和自己呆在一个化妆间里，梳着假发片。
“要是我，一定二十四小时守着……”女孩子的声音渐低下去，变成了窃笑声，还互相打闹了一下：“你打我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嘛。”
但二十四小时守着，又能守住什么东西呢？像手里握着一捧水，你不动，它难道就不漏了么？
苏容只当听不见，认真整理东西，终于熬到补妆，化妆间叫了盒饭，他其实已经大半天没吃饭了，但拿到之后还是没有马上吃，用筷子翻了翻，翻出来半截口红。
是YSL，挺好，为了恶心他宁愿牺牲一管口红，是份价值不菲的盒饭。
他于是拿出包里的面包垫了两口，给程曼补了妆，化妆镜很亮，能照见人脸上所有的瑕疵，在这样的镜子前都能好看的妆，到了哪都会好看的。娱乐圈的功能也如此，给芸芸众生普通人制造了不少外貌焦虑，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不够瘦不够好看，但身在娱乐圈的明星也没有多好过，像程曼就从早到晚没吃过一点东西。
他总归是善良，下一秒被他怜悯的程曼就直接道：“你皮肤好差。”
他饿得没反应过来她的恶意，平静道：“哦。”
“干得跟龟壳一样，还有斑，你该去整整鼻子，你们化妆师不做医美的吗？”程曼又道。
苏容知道她没说出来的那句话是什么：真不知道黎商怎么会看上你的。
不过他是猫，看起来软乎乎，其实在黑夜里行走也习以为常了，只是淡淡道：“医美做多了不好，你做的埋线把整个中庭都变短了，再加上鼻假体挛缩，会导致人中变长的。”
化妆师都有这本事，肉眼都能看出整容来，何况是下手摸，裴隐还说他能摸出骨相给人算命呢。
他话音未落，程曼直接抓过一边的水杯，泼了过来，苏容运动能力不行，被泼湿了半个肩膀，旁边的助理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劝解，之前那个羡慕佟晓佳的女孩子连忙拿出纸巾来给他擦，一边安慰道：“曼曼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可能心情不好，我带你去换件衣服吧。”
她们其实也怕苏容撂挑子，明星发脾气没什么，苦得是下面的助理，苏容要是走了，她们就得临时再弄个化妆师来，到时候迟到了，为了压耍大牌的通稿，也得花上不少钱，还得挨经纪人的骂。
“没事，我吹干就好。”
苏容用吹风机吹干了，继续给程曼化妆，她也知道骂不过他，拿出手机来打字，发语音，指桑骂槐。
颁奖快开始的时候，苏容出去抽烟。后台混乱得很，他本来只想安静吸完一支烟，结果碰上冤家对头，舒乐正前呼后拥走过来，眼又尖，看见他，笑了：“容哥怎么在这啊？”
他是夏弋老板，从来不让他好过。苏容当经纪人的时候叫他妹妹，苏容辞职了反而叫他容哥了。苏容也不想理他，他却来了兴趣，一定要跟苏容在过道旁边站着聊天，助理说某某某到了他都挥手说等一等，等来等去，正主自己过来了。
人生最难得是虎落平阳，遇见的还都是认识的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这次颁奖礼的合作方，博谊现在正正经经的博总，博焱。
这次颁奖礼，明星都穿正装，因为相对平时是正式场合，博焱反而穿得比平时要休闲。也是，相比他平时那些商业会议，这个只能算玩，大概还能顺便选选女明星，充实一下后宫。
博焱看见苏容，自己也愣了一下，他们上次见面也是苏容直接落荒而逃，并不愉快。这次苏容仍然转身走，舒乐还在后面笑：“诶诶，这是什么怪脾气，见了博总招呼都不打一个的？”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博总”已经直接快步追了上去。这地方已经接近他们主办方的休息室了，每间都很大，堪称地广人稀，博焱身量高，很快追上了他，在个转角处抓住了苏容。
“你干什么？”苏容回头冷冷看他。
博焱也意识到失礼，松开了手，苏容的眼睛仍然是以前见过的样子，像褐色琉璃烧得极亮，刚刚那一瞬间的水光似乎是他的错觉。
“抱歉，我以为……”我以为刚刚你在哭。
苏容却没管他以为什么，他从来像猫，越是狼狈越要伏低身体哈人，出言就是讽刺：“怎么？秦蒹葭养狗不专业吗？你还要在这找几个替补？”
博焱一头雾水：“秦蒹葭怎么了？”
“她后台不是你们博谊吗？除了你还有哪个博总？”
其实苏容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这圈子里比这脏的乱的多了去了，博焱好歹年轻俊美，就算被粉丝八卦出来都要感慨“磕到了”“代入霸道总裁娱乐圈文了”连女星粉丝都不觉得是冒犯。但他偏偏一遇上博焱就变成娱乐圈警察，天天抓着他私生活不放。连他自己也想不清是怎么回事。
“这个真不是我。”博焱只是笑，他穿了苏容看见的那件深蓝斜纹的西装，敞着外套，下面配浅色裤子，很惬意又优雅的搭配，手还插在裤袋里，都说三代出贵族，审美是得熏陶的，他算是会穿衣服了，很多明星也没这个身架，气质也很好，仿佛什么事到了他这都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这地方的休息室像是建成后隔出来的，都是白色的板壁，像海上的船舱，他靠在墙边和苏容聊天，眼光还敏锐：“你衣服怎么了？”
吹干的衣服都会有水渍，他一定是在盯着自己看，苏容的耳朵顿时烧了起来，也是因为衣服确实不干净，凶巴巴道：“关你什么事？”
“好凶。”博焱笑着感慨，他其实也算是摸清了苏容的脾气了，所以惹一下就退两步：“我房间有备用衬衫，新的，要不要换？”
“我是化妆师，会没衣服穿？”苏容反唇相讥。
像小区的流浪猫，一步步靠近人，吃了猫粮之后渐渐有了力气，不再是刚才那用尽所有力气来凶人却怕得要哭出来的样子了。
“但我的衣服很好啊。”
“哦，有多好？”苏容本能地吹牛：“你身上那套我都借得到。”
“这么厉害？”博焱仍然只是笑。苏容实在是跟他犯冲，他一笑就觉得是在笑自己，其实是博焱老把他引到可笑的地方——谁会拿借衣服跟买衣服比呢？但苏容跟他一句句说下来，自己就把这么幼稚的话说出来了。
“你搞你自己的事去吧。”苏容又想开溜：“我可没你这么闲，我还得补妆呢。”
其实接下来几个小时直播，程曼根本不会回后台了，他不过是找个借口跑路，可惜博焱不给他这机会，他早摸清苏容脾气，知道他最是吃软不吃硬，所以淡淡笑道：“对了，还有件事跟你说。”
“什么事？”
“秦蒹葭是在博谊，但那个博总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苏容本能地反驳，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博焱虽然没有兄弟，但他父亲不也是博总吗？虽然这两年搞什么退休接班，但想让一个女明星在娱乐圈过上人上人的生活，还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因为没有正常的家庭，所以反而对于家庭的构思非常好，要有爸爸妈妈一家人幸幸福福的，他没想过博焱这种家庭构造：父亲潜规则女明星，儿子帮忙捧？还就签在他的公司？那博焱的妈妈呢？
他的震惊太明显了，以至于自己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好在博焱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对于苏容来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植物，有他自己的一套规则。他们本来不该有任何交集，但每次擦身而过，总会莫名其妙地交织到一起-
黎商坐在台下，看着展星洲唱歌。
他唱的就是那首“妹妹”，这段时间他专心当歌手，竟然人气也不错，这场合的观众都是买票进来的站姐，好拍点图回去反馈的，居然也给他应援。他提着吉他上来，唱那首破歌，唱到“妹妹啊妹妹，你满腹心思为了谁？”的时候，台下女孩子齐声喊道“为了你！”
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本来低着头，听到这话勾了勾唇角，大屏幕上适时拍到了他这个笑容，下面顿时一片欢呼声。之前就有个这样的动图很红，是他粉丝第一次这样应援的时候，连黄蕾她们也人手一张，握着拳头尖叫“啊啊啊我的少女心”。
其实之间黎商就搞过他一次，苏容并不知道，他仍然是那个论调，什么喜欢苏容是他一个人的事，谁也管不着。
黎商倒不会真觉得他有什么威胁，不过是个赝品而已，他已经过了刚涉足感情时那种稍有一点威胁就过激反应的状态了，他知道苏容是他的，谁也抢不走。就算苏容提了分手，也不过是一时生气而已。
他在这样的自信里坐完半场颁奖礼，回到后台，想去程曼那骚扰一下苏容，没找到，正准备打个电话时，那排像船舱一样的休息室打开了，先出来的人他也认识，是博谊的老总博焱，他见过两次，国内这十年也盛行精英教育，这人身上的气味给他同学的那帮白人精英家庭的小崽子没什么两样。
后面出来的人，穿的不是早上出门那身衣服，换了件大一号的衬衫。
是苏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