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的身后，蔓延着无数的枝条。鲜嫩，具有生命力，在废墟之中抹出属于她的绿色。
木属性暴走，这是我唯一敢肯定发生的事情……我的属性。但是究竟为什么触发，我却很难明白。
其一，她刚才是失踪状态，附近应该没人。现在的木天行是我的爷爷海棠，更别提我了。就算……我可以算，但是我也没有原罪能够激发。
其二，云霏这一次的暴走似乎格外理智。不同于前四次暴走，她好像没有任何的攻击意愿。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云霏……”
我尝试着伸出手。
她的长袍在星光下飘扬。“怎么，很疑惑对吧，芍药。”
如果能沟通的话……我想我有必要尝试一下。我捏紧自己的拳头，用力的点了点头。
“确实。你现在的状态，和我所构建的暴走体系完全不同，也和书里描绘的不一样。”
云霏的右手一挥，一道青绿色的光芒从中生长而出。一根粗大的藤蔓盘延向我的脚下，构建出一条长椅。
“这……”
“坐。”云霏掰着藤蔓上的叶片，向我挪过来。
我不能回避，这是我作为团队学者的责任。深吸一口气，我也这么靠了过去。
云霏抬头看着天空。
“十八区，真美啊。”
我顺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实际上，以我的审美，那些笼罩在废墟之上的以太迷雾令人咳嗽，并没有一点美感。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我摇了摇头。
云霏歪过头，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挺好看的。”
“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没有攻击你?”
云霏的话直接挑开了我的疑惑之一。我默默的注视着她的脸颊。
好像是看出了我的肯定，她补充道。“会打的。不过不是现在，可能是等下吧。”
“抑制不住?”“抑制不住我现在就出手了。”
我微微颔首，打开笔记本，记录了下来。
云霏把头凑过来，“你啊，还是这么学者风范。坚持了多久，我很难想象。”
“很久，很久。”我咬着笔头，“从小吧。”
“辛苦了。”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应。
“所以，我很好奇。”我把重心放在藤蔓椅子上，晃动着双腿。“你现在，还是云霏吗?”
云霏指着自己的脸，“看起来不像?”
当然是像的，那飘逸的金发并未改变。
“你暴走时的状态，究竟是算作你，还是算作另一个……人?”
这个问题似乎也难到了云霏。她单手扶额，思索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给出自己的回答。
“不算哦。”
她的双眼镶着闪耀的蓝宝石。
“现在我拥有云霏以前的记忆，但是当我离开暴走状态的时候，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就会消失。所以我应该不能算作你认识的云霏。”
我将她的话记录了下来。
“可是你就是你吧，这也没改变你。我们在你每次暴走的时候都有在试着唤醒你……”
“之前的暴走态和我现在也没关系。”云霏摆摆手，淡淡地看着远方。“现在的我也和我没关系。”
我想追问些什么，但是她却在自顾自地开口。
“我的十八区的记忆是假的。《因果》刚刚亲自告诉我的。”
她的声线微微颤抖。
“其实仔细想也能想出来吧，只是我一直在逃避这个真相，我不想我所经历过的童年是假的，父母和回忆都是虚伪的。”
“图雅的记忆和我的回忆完全冲突，我曾经就是属于因果教团的一员。那些碎片般的记忆证实了这一点。”
我伸出手想拍她的肩膀，却不知道合不合适，只能慢慢地收回来。
“呐，芍药姐。”云霏的眼角含着泪花，“你说，一直带着虚假生活，很累吧。”
一股异样的感觉伴随着她的哭声，涌上我的心头。
虚假……
“你既然推断自己的记忆已经是虚假的了，那我们会尽力去帮助你找回你真正经历过的感受……”
“那为什么有人的记忆不是虚假的，却依然带着虚假生活呢?”
欸。
乌鸦盘旋在废墟之上，我的小指轻轻跳动着。
“什么意思……”
她擦干了眼角的水渍，望向我的眼眸。
“你，对安是什么情感呢?”
啊，啊。这是什么情况。我向旁边拉扯了一点距离。
“为什么问这个……朋友啊，很好很好的朋友，可以说是挚友，毕竟我们是青梅……”
“她觉得你是她的朋友吗?”
话语卡在喉咙，吞吐了半天才能表达出来。
“是……吧。”
“不止是吧。”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云霏，瞳孔不自觉放大开来。
“什么意思。”
“她喜欢你。”
“嗯，我家确实给了她很多帮助。”
我一字一句地从记忆中挑起线索。
“在她家变故之后我家无论是在住处，食物，还是平日里生活……”
被毫无礼貌的打断了。
“我说她喜欢你。”云霏的嘴唇悄声念着。但我却难以回答。
“你有接受她吗。”
……
“你在逃避吗?在逃避些什么?”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艰难地辩驳着，额头上冒出几滴汗珠。
云霏的伤心神色已经完全消散了……装给我看的吗。
“你在无视她的心情，远离她的亲昵……”
……
“你究竟是被学术和家族所困，还是被自己所困?”
……
不，别说了。不……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你辜负了她。”
别讲了……云霏……别讲了。我没有，我在正视她……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你在害怕什么?”
不……别讲出那句话……求你了……云霏。
“你，讨厌她。”
…………
“芍药!”一座零食小山推开了门。安就这么举着这座山峰进了房间。
我伏在窗边的书桌上。今天家里下达的阅读任务还没完成，我只是趴下来休息一会儿。
“芍药——”安推搡着我的肩膀，“和我出去玩吧?你看我今天有空，外面天气又这么好——”
我有些不懂得怎么回应她。她是那么阳光，开朗，自由。不被规则所困，天性是她的一切。而我却在自己构建的迷宫里越走越深。
不过没关系，她只是我的朋友罢了。
见我没回应，安嘟起小嘴，黏到我的桌子旁边，扭来扭去。
“喂，你的窗户就在面前——”她笑着，“你看不见嘛，外面风景多好啊，一直在书桌前脑子会变晕的——”
我适度地向一旁退，她便一边向我靠近。
啪嗒。
我的书籍被她从桌上碰掉，夹杂着我的笔记，飘飘扬扬散落一地。
“啊，对不起，芍药……”她好像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来。“我只是想向你撒娇……”
……
“你是小孩子吗你是?我们两个都多大了?”
安的笑容僵硬在原处。她抱着捡起来的书籍，呆愣地看着我。
“欸……”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名之火在涌上大脑。
“天天搞这种小孩子把戏，有意思吗?”
房间里除了我的喊声，安静的可怕。
“吃吃吃就知道吃，没看见我有自己的事吗?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安!我们都有自己的时间安排!”
“我们，再怎么样，也只是朋友而已啊!”
随着我最后一句话喊出口，安默默地把书放到了我桌上。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们就这么僵持了好久。
好像有什么抽泣声，但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安没有再讲些什么，只是抱着自己买来的零食，一个一个的放到了房间另一角属于她的床上。
她爬了上去，用被子把自己抱了起来。我看不到她的脸了。
“对不起……芍药……”
“我……只是……喜……”
“什么?”我装作平静地回应，视线却再次挪回了我的书上。
“……”
“没什么。你没生气，就好。”
…………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
蜂鸣声贯穿我的耳畔，我无力地向地上倒去。藤蔓割伤了我的手腕，但我不懂得究竟哪里才是痛感的来源。
我……我……
“你究竟在逃些什么呢，芍药。”
云霏拍了拍袍子，抱起书，站了起来。
只留下我一个人跪倒在地上。
“抬头嘛，起来看看，谁来了。”
……我没有心思再去考虑她话语的对错，只能机械式地抬起自己的头颅。
淡绿的光幕包围着我和云霏。光幕之后，红发女孩站在月夜下，颤抖地向里面投来目光。
“安!不要进来!”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但是安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只是不断握紧自己的拳头。
“你干了什么!云霏!”
“没干什么哦。”云霏调戏式地蹲在我的面前，“绿幕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外面能看到的，只有我特地准备的，你被我杀死无数遍的影像哦。”
“待她被折磨致死后，下一个，就轮到你啦。”
“额啊啊啊啊!”
她嘴唇轻动。
“木天行，逃避现实的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