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坠落，与她相遇》 第1章 0.0 向我伸出的手 失忆了。 想不起来。 头好难受。 虚弱地抬起手，微弱的光芒穿过我的指缝扎向我的眼帘，令我更加痛苦。 这是哪里…… 我打算爬起来，可小臂不知被什么割伤了。鲜血挂在我的皮肤上，一点点往下低落滴落。 好痛。 好想哭。 我在记忆的大陆上探寻着。 有声音呼唤我。 “喂，云霏。今天打算去哪里干活?” 那是一名男子质朴的发言。他的脸上满是褶皱，饱含着岁月的痕迹。 农民。再普通不过的农民。 我继续向前摸索。 轻柔的女声叫住了我。 “云霏，帮妈妈去买个东西。就在南边。小心点……你爸爸腿受伤了，很需要这种药。我们真的没办法了……” 母亲。母亲吗? 我停住了脚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可那却只是我幻想中的一隅。 我什么也做不到。 砰，砰。剧烈的爆炸声。 令人反胃的壮汉声音，还有狡诈的女声。 “排好队!一个一个交钱!” “不想要命的就试着逃跑看看啊?” 扑通，有人跪倒在地。然后是一串急切的脚步声。 砰。又是爆炸。火光四溅，男人的尸体被炸的粉碎。 “说够了，不遵循因果的，都得死!” …… 他们是刽子手。 名字就是这个。 最后，是风平浪静的声音。 暗流涌动。少女走在海边。 她的钱被抢了。好在刽子手们只要钱。 她在哭，抽泣的很小声，尽管周围空无一人。 “我什么都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她耗尽了自己的全部气力。 手中紧握的，只有自己拼命保下来的，母亲留给她的玉乌鸦。 玉乌鸦闪着光。 然后，塔拔地而起，在那浩瀚海洋之上。 波涛骇浪，盖过万米高。 山崩地裂，生灵的哀嚎不绝于耳。 无数的水晶从天空中坠落而下，大地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没有人在乎我们。 似乎我们就是被遗弃的孤儿。 我们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少女的脸上满是惊慌。 她想要跑，又能跑哪儿去? 生存带给她这个地方的记忆早已没了用处。周围的一切都改头换面。 死亡，恐惧，还有自责。 要是，要是能再来一次就好了。 于是少女向深不见底的裂缝中坠了下去。 我哭了。 “这就是你的全部经历了吗?” 蓝发的少女安静地坐在一块大碎石上 举止端庄，言语落落大方。我从来没见过带有这种气质的女孩。 她的眼睛里盛着深不见底的水。只要和她对视，我那焦躁不安的心便能平静下来。 她看上去在安抚我，即使未曾开口过几句话。 我点了点头。 “嗯，我能记起来的就这么多了。” “啊……我帮你总结一下。” 少女打量着我的面庞，一板一眼的讲。 “名字叫做云霏，一头金发，是名来自十八区的平民……” 她一边描绘着，我一边看着她的眼睛。 “因为多种原因，掉进了裂隙之中。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记忆模糊不清，孤身一人强撑着行走探索，和我相遇。没错吧?” “嗯。” 我小心翼翼地回应着。 她莞尔一笑。 “疑点真是多到数不清呢，云霏。” “好吧……信不信由你……” 我随口嘟囔了两句。 “相见即是缘分。宿命说你不死在这里。和我走吧。” 她朝我伸出了手。 “你……” 我没有藏住自己飘忽不定的眼神，被面前的少女捕捉到了。 “好吧。” 她咂了咂嘴。 “我是洛雪。是一名冰属性魔法使，主导这次灾难的搜救工作。” …… “我们很有缘分，和我走吧，真的?” “为什么会觉得有缘……” “大概是——直觉?” 洛雪拉住了我的手。清清凉凉的，令人心神安宁 所以我也没有松开她的手。 第2章 0.1 洛雪 “深暗废墟?” 我踉跄着踩在碎石路上。周围的环境完全变了模样，这里不是我认识的十八区。 家人不在，朋友不在。甚至连刽子手也匿了踪迹，平日里分明嚣张跋扈的要命，现在却在水晶的暗紫色光辉下人间蒸发了。 我的身旁只剩下那名初次谋面的少女。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废墟入侵。” 洛雪拉住我的手，用力将我带上了坡。 “废墟……入侵……” 总感觉是什么很奇怪的词语。 很可惜，我们十八区和外界几乎是隔绝的。我们有且仅能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壮观，另外十七个区生活都很美好。 只不过没人想着逃出去，也没人会来到这儿。 刽子手们用锋利的剑刃和可怖的魔法铸造了一堵无形的高墙，将渴望自由的我们彻底所在了十八区。 他们讲这是我们的“因果”，我们生来就只能困在这个地方，永世不得翻身。 我们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所以，魔法教育在十八区是完全丧失的。我们对魔法的了解窗口，只有村门口的告示栏，或者说花几块用血汗赚来的钱，从刽子手们手上讨来几本书籍。 虽然文字不多，但这是我们唯一接触外界的途径了。 “原来十八区的人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洛雪握着一把长长的冰剑，集中精神，劈向挡路的水晶。 水晶应声炸裂，从中飘散出漆黑的烟雾。 我摇了摇头。“我已经算是其中看的最远的人了。” 洛雪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我。“看的最远?” “就是，”我紧张地用双手比划着，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圆。“我看书的时候记得特别快，那些外面的魔法单词，生活用品，基本规则我都记得很牢!” “就像是……过目不忘?” 洛雪总结了我的说法。 “差不多。我其实是蛮聪明的。” 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自夸，感觉氛围不大适合。 “能掌握基本知识其实是最好的。”洛雪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天空阴沉沉的，万里乌云密布，刚才所剩无几的自然光也被完全遮挡住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发光的盒子，用手指戳了几下，那盒子便自己发出了光，照亮了我们的前路。 “手机?我是叫这个名字吗?我记得是某种以太产物。” 洛雪肯定了我的回答。“嗯。你真的知道的挺多，不像你所说的那样没接受过魔法教育，云霏。”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就当是在夸我吧。 但这难得的笑容也很快消失了。 “根据我们队伍其他人的回信，有一个事情可能要告诉你。” 她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安，还有少许同情。我居然感受的清清楚楚。 “你大概是，深暗废墟的唯一一个生还者了。” 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我的目光黯淡下去。 亲眼目睹过这场惊天动地的浩劫，我深知能侥幸活下来已经是奇迹，更别提被一位女孩相救。 亲人，伙伴，就算是仇敌，乃至路人。他们都与我再无瓜葛。 我的心宛如一摊死水，竟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如果有什么想法的话…… 我再次看向了洛雪。 从此时此刻开始，我的生命中有且只有她了。 虽然说这发言有点重力系，并且毫无逻辑可言，或许以后走出去我能交到更多，更多的好朋友。但我就是想这么去说。 她的长发在空中飘逸，跟着每一次的斩击而起伏成画。 “你这家伙……” 我与她牵着的手愈发用力。她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我又不会跑，真是的。初次见面你就这么信任我，还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呢。” 我低着头，一味不言地向前走。 心脏在跳动，这是我活着的证明。情绪涌上我的脑海，却找不到倾泄的缺口，只能酸涩地化作未尽的霜，凝在我的口舌，刺在我的心头。 “我……” “你?” 洛雪笑了，就和她一路上走来时一模一样。 海岸线越来越近。黑色的波涛拍打着水晶，丝毫不肯停下任何侵蚀的机会。远方，两团多彩的身影揉在一起，不知道在交谈些什么。 我咬着牙关。 “别离开我。” 自己都震惊于开口说出这样无厘头的话。会被讨厌的吧，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仅有的只有这次的一面之缘。谁面对这种可怖的话语，都会大脑宕机，然后心生厌恶，最后赶我走的吧。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就让我跟着十八区一起沉眠吧。 …… “嗯！好！” 她五指微动，寻找着可能的缝隙。 咔哒，像是锁被契合上了一般，洛雪的手扣住了我的手。 “没问题，我一开始就说过了。” “和我走吧，云霏，无论去哪。” 她朝着我微笑。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喂！师傅！这里这里！” 烈火般的身影蹦跳着，挥舞着自己的双臂，好像在招呼着我们过去。见行进速度太慢，她耐不住自己的心情，直接朝着我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啊……有必要这么急吗，安。真是的。” 翠绿的身影扶着自己的额头，默默地看着烈火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第3章 0.2 芍药与安 “你好！” 这位被称作安的少女站在我们二人面前，眼睛里带着一丝兴奋。 当她的视线转向我和洛雪相连着的手时，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住了半分。 “师傅……” 安的语气透露出轻微的不悦，“我们是来救人的，请你清楚！” “好好。我知道了。” 面对安的质问，洛雪也没有松开我的手。尽管我已经因为尴尬想要拼命挣脱，但她简直是要和我置气一样。我甩的愈快，她拉的愈紧。 行吧，我撅起自己的嘴唇。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耳畔传来另一串脚步声，清绿头发的女孩抱着一本红皮书，穿着一袭白大褂，逐渐走到了我们的旁边。她的背后挂着一根巨大无比的毛笔，比她自己还高出两个头。 “洛雪，这位就是你所说的，深暗废墟的唯一幸存者? 少女摊开笔记本，拿出一根水笔，对着我开始记录起来。 “叫什么?” 欸，欸，就这么直接询问吗?比洛雪单刀直入多了。 “我，我……” 嘴里的话刚想讲出来，在遇到空气的瞬间却蒸发成了无意义的“哇哇”声。 我的脸紧张地通红，尽力地想要解释着什么。 洛雪松开了拉着我的手，轻笑起来。 “她叫云霏，我刚刚了解过了。” 替我解围。 不知为何，我对这名冰系少女充满了好感。至少当下，我不用担心解释不清自己来历的事了。 绿发少女的眼光上上下下。 “是哪种属性的魔法使?” “我……不知道。” 在答案出口的瞬间，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了我的身上。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疑惑，就像这个世界的根基被颠覆了一样。 “可能你不大清楚……”绿发少女扶了扶眼镜，继续讲述道，“旷世是不可能有不存在魔法属性的人的。” 旷世?旷世又是什么名字? 我在记忆中寻找着这个称谓。大概是我们世界的名字吧。 见我没有反应，绿发少女进一步追问。 “所有的人都会在出生后很快拥有属于自己的魔法。他们将其用不用于战斗暂且不表，可是我从来没听说过没有魔法的人。” 深视着愣神的我，少女摇了摇头，转而看向了站在我身旁的洛雪，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一点答复。 “我刚才并没有询问她这个信息，是我的失职。”洛雪微微颔首，眼神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脸颊。 “只不过就我刚才与她的信息接触来讲，更大的可能性是十八区的居民连魔法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云霏只是不清楚自己的魔法，而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更大吧?” 绿发少女的目光来回在我和洛雪之间扫视着。 海并没有停止它的咆哮。远方，浪与天接成一线，漆黑的迷雾笼罩在海洋的正上空，向世人宣告着十八区的死刑。 更遥远的地方，那座塔，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的那座塔，正屹立于世界之上。 “行吧，我知道了。现在深暗废墟的情况容不得过多打听这种事回二区再说也不迟。” 绿发少女收起了自己的笔记本，双手抱胸。 “我的名字是芍药，木属性魔法使，主要负责研究和学术。” 芍药说罢，指了指旁边脸鼓得圆圆的红发女孩。 “她叫安，火属性魔法使。” “师傅——” 安突然打断了她的介绍，将矛头指向了我。 “现在，不管怎样！你，叫云霏对吧?” 她在念我的名字的时候还停顿了片刻。 “无所谓！我给你的警告是，不准，接近我师傅！” 啊。 这样也会被讨厌吗。 我产生了一股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 “诶哟喂！” 一声清脆的弹脑门声。芍药微闭着眼，站在了我和安之间。 “安，别胡闹了，把你的小孩子气收起来。” “又来说教我了！” 她用力地跺着脚，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你自己看看，才初次见面，这个叫云霏的家伙就把师傅抢走了！我很生气，很生气啊！” 作为当事人之一，洛雪却没有过多开口。她只是向安投去一种平和的目光，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无关紧要的纠纷。 “别往心里去，云霏。” 她轻声开口，温柔如水。 因为她的安抚，我也得以平复自己的心境。 我朝着她眨了眨眼。 “好了好了，时间不多。我们先带着云霏回去吧。再不走，等下地上再裂开一条缝怎么办……” 芍药拉住了安的衣领。虽然看起来力气不大，但任凭安怎么叫唤，她也没有放手，只是一味地把红发少女往海边拖行。 洛雪望着吵闹的她们二人，嘴角挂上了一抹放松。 “我们也走吧。” 我回望着她的眼眸。如黄宝石一般明亮和闪耀。 “嗯，好。”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迈出了第一步。 脚下轻飘飘的，踏若无物。 一语成畿。 “小心！” 惊慌，恐惧。那些情感在我的脸上快速的闪过。 脚下的大地，贪婪的裂开一条缝。 这里不允许有人活着离开。 身体开始失重。 在坠落的过程中，我再次听到了那些嘈杂的声音。 /还不是时候，云霏/ /还差最后一步/ …… “云霏！” 洛雪做出了她能想到的，属于她的最正确的选择。 我向下坠去，她向我追来。 第4章 0.3 长枪 液体滴落在我的额头之上，蔓延的一片一片。 我吃力地撑开自己的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被黑暗笼罩的残垣断壁。只有几丝微光从石柱的裂缝中透出来。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迷茫的感觉。 渗出石壁的光像是指引，又好似归宿。 它们存在的意义有且仅有让我能够重新摸索出前进的方向。 青色的板岩上苔藓密布，每一次前进都要留意脚下的地面。 我可不想再掉下去一次了。 抬头向上望去，看不见天。龟裂的大地再次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而我们就这么不幸地掉了下来。 是的，我们。可是我找不到她。 起身后，我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和周遭的环境，得出的结论有且仅有“我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以及洛雪不明所踪。 这很奇怪。 如此陡峭的地方，坠落点还满是坚硬的岩石。我究竟为什么只是昏迷，也是一个值得推敲的问题。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我只能把它姑且当做一个幸运的机会。 或许远在不知何方的润花抖了抖身子，正巧掉下来一片鲜嫩的叶片，为我带来了好运。 当下，不再多去思考这个玄学的问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洛雪，那名蓝发少女，向我承诺过，宿命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我……真的很感谢她。 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一种刺痛的感觉从脑袋由内而外的蔓延向全身，逼迫我暂且停下来歇息。 一块平整的花岗岩。我虚弱地靠在石壁旁，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衣袖某块岩石割出来一条长长的缺口。我咬住牙，用力一撕，将那块布料扯了下来。缠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说实话，我还没有找到能走出去的方法。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意外。 但这些石壁中散发出的微弱的光芒，让我感觉现在也并非绝境。 按照常理来说，十八区的地下应该没有这些能发光的物质才对。而这些石块又好像是刻意裂成了这种模样，联合组成了一连串的洞窟。 给予人生的希望，又将其扼杀。 休憩了半晌，我缓缓爬起身。 天上没有光透进来，分不清外面是白天黑夜。 我怔怔地摸索着前进的道路。 如果一条通道有向上倾斜的趋势，我就会更加注意。有的时候，远处传来的风声或者细微的流水声，我也会多留个心眼。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离开的机会。 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找到她的机会。 好说歹说，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洛雪，我大抵已经迷失在那所谓的深暗废墟深处了。 我咽了咽口水。前路愈发昏暗，我只能勉强摸着石壁前进。 但是我有一种预感。 我的胸口，正挂着一只玉乌鸦。即使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两次冲击，这吊坠却完好无损。 它是我们家代代相传的遗物，是我们家族的证明。做工并不特别细致，尖嘴附近还漏了一个窟窿，尾翼的羽毛色泽也淡了不少，但整体来看却依旧完好无损。 我伸出双手，扣于胸前，将玉乌鸦照在手中，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它似乎闪着光芒。 嘀嗒。嘀嗒。 光越来越明显，侵占了大片的黑暗。 令人疑惑的，却是坡度的矛盾——我正在走下坡路。 心被无形的手拧紧，那股剧烈的痛觉缠上了我的心尖。 但正因如此，我便更加笃定了继续向下的动力。 直到一座神像展现在我的面前。 祂没有藏匿自己的踪迹。裂缝透出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我的视野。 于此洞穴之中，祂从未改变自己的位置。就像是此地的守护神一样。 第一眼看去，祂的身形像是少女。截短的头发上，两根羽毛宁静的肃立着。 当我拨开最后一丝漆黑，向神像看去时。 淡蓝的少女无力的瘫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鲜血染满了她身下的石板，象征着那流逝地生命。 在她的背后，一把金色的长枪，贯穿了她的胸膛。 第5章 0.4 怪物 洛雪！！！ 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鞋底沾染上了鲜红的血渍。 我顿时被抽去了所有气力，跪倒在她的面前。 不会的，不会的。 我强撑着咧起自己的嘴角，咽喉里不时发出不明所以的呜咽声。 怎么可能呢，明明你看起来那么厉害，能一眼在这场灾难中把我拉出深渊，自己又怎么会因为一次失足就离我远去呢。 蜂鸣声不绝于耳，我早已辨别不清它是真实，还是命运用那难以置信的事实击碎了我最后的理智。 啊哈，啊哈哈…… 为了驳倒这不可能的现实，我伸出两根手指，慢慢地放到了她的鼻前。 我从来没觉得有这么漫长的一刻。 …… 我没感觉到一分一毫的呼吸。 很突然。 她用生命将我拉出了宿命的天际线，自己却永远的沉沦下去。 …… 语塞，我不清楚我该想些什么。大脑中的思绪成了一团乱麻，堵的我喘不过气。 “洛雪……我……” 对不起……吗。可是我们本来就只有这一面之缘。 就算我不在意，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谁也不会责怪我。 刚才的那两位是叫作，安和芍药，对吧?只要我自己逃出去，不会有事发生的。 我怔怔地抬起头，神像无目，我却感受得到祂的凝视。 指甲扣进了我的手心，刻出几道深深的凹痕。 …… 我做不到。 我怎么能做得到。 我们才刚刚见面 明明我们才刚刚见面！ 几声嗡鸣从两侧传来，令我的身躯颤抖了片刻。 我惊慌地向四周看去。 洞窟里的微光换成了宁静的蓝，相伴而生的，是无缘无故漂浮在半空中的文字。 无数如星光般闪耀的粒子流转于穹顶之下，它们跳跃着，舞蹈着，最终汇聚成几句晦涩难懂的文字。 /《塔》至，《塔》困/ /《愚者》之绝境，《因果》之报应/ /唯骑士乃替天行道/ /书写新塔的起点/ 轰！ 正当我愣神之际，巨大的爆炸声从我的身后奔涌而来，咆哮着席卷向毫无防备的我。 嚓。 清脆的撕裂声。一杆漆黑的长枪裹挟着浓雾，刺向我的的肩膀。 血液飞溅。我忍住不发出声音。 如果我扑倒的再晚一秒，这把来路不明的长□□伤的就不是我的手臂，而是像洛雪一样，贯穿我的心脏。 ……像洛雪一样? 我猛地转过头去。 一尊类人生物，持握着那把环绕着雾气的黑枪，站在我的身后。它的浑身上下，流淌着一种漆黑的不明油状液体，粘稠，瘆人。 它的所经之处，皆为其留下的痕迹。 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到来。在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失手后，它迅速收回了自己的长枪，整个身体开始倾斜，做出一个旋转的姿势，令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 顾不得石头能否割伤我了。我的双手扒住身旁的岩石，近乎本能地借力向另一侧滚去。 碎石飞溅。我惊诧于它的一击力气大到足以击碎岩石。 没有时间多想了，乘着这家伙拔出自己的武器的瞬间，我拼尽全力的站起身。 想不通，什么都想不通！ 我的坠落，洛雪的死，还有这具奇怪的生物，以及它难以藏匿的敌意。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我不能死！ 洛雪就是被你这样亲手结束生命的吧。 待我稳住重心，那家伙也重新拿回了自己的武器，在不远处，用它那混黑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不能，让洛雪白白的死在这里。 别想这么结束！ 第6章 0.5 长枪与长枪 狂风骤雨般的刺击。 而我却只能一下接着一下地躲闪，任凭它将我步步逼退至墙角。 它的双手紧紧控制着长枪。 防御?怎么防御? 就算是十八区的底层人民，对这种基础知识还是有了解的。我不可能用肉身去抵抗真正的武器。 用螳臂当车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在我思考的间隙中，漆黑的怪物也没有放弃进攻。我只能一边绕着洞窟与它周旋，回避着它的攻击。 幸运的是，在它频繁的攻击中，我找到了一丝规律。 这体怪物除了对我怀有强烈的恶意之外，它的思想好像并不复杂。除去刚开始见面时它运用了挥扫的技巧之外，它似乎只会一味地双手握把，重复的进行刺击。 “哼，作为平日里要在各种危险野兽中求生的底层人民，你的技艺看起来还是太生疏了，怪物。” “嗷……” 即使它长着一副类似人类的身体，但并不意味着它能听得懂我的话。没有过多喘息的机会，它又紧握枪柄，向我冲来。 这一击应该往侧边闪就可以。 左边是墙壁，不好！ 又是一阵岩石崩裂的声音。当我的余光瞟到那杆再次深深扎入墙壁的枪尖时，不禁冷汗直流。 我刚才那一瞬间的判断迟缓了。 如果我想得再慢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左边是死路，那么那具枪口贯穿的应该就是我的身体了。 很显然，一味地退守在急剧消耗着我的体力和反应速度。如果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会被消耗到无力反击。 谁知道这怪物会不会疲惫? 继续这种一边倒的战局只有死路一条，我会成为这具不明生物的枪下亡魂。 必须，必须还趁自己有力气的时候，找到属于我的道路。 在循环往复的闪避游戏中，怪物好像也感觉到了一丝厌烦。它咆哮着，进一步加快了自己的进攻节奏。 它的每一次戳击，都卷携着强劲的风声，夹杂着浓烈的杀意，向我疯狂的扑来。 我依然继续着自己的策略——技巧与思维是我独一无二的优势。预判怪物的攻击方向现在已经不是难事。 下蹲，侧身，后撤步。我不断运用着这些简单至极的动作，这是我能和它博弈到现在的筹码。 又一次的戳击。枪尖擦着我的衣袖划过。 怪物怒吼着，嘴里谩骂着我听不懂的词汇，和之前一样，想要把枪收回，再次朝我发起袭击。 不过，这回可不一样！ 我在侧身的同时，将自己的整个人重心都凝聚于左脚尖之上，而右脚则是用力一蹬，同时拧腰转胯，令整个人朝着它的方向倾倒过去。 人体上半身最坚硬的自然武器我可不能不运用！ 怪物明显没有预料到我的这一步动作，被我的一记肘击狠狠地影响了身体平衡，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摔倒在地。 黑色的长枪掉落在地。 嘶！好痛！ 那股附着于它身上的黑色油状物质竟然如此滚烫，从表面根本无法察觉。我的肘关节处不可避免地因为这一次的反击沾染上它漆黑的液体。刹那间，一股钻骨的痛觉从我的皮肤处爆发开来，仿佛有一桶热油，直接泼洒在了我的表面。 我用尽气力咬住牙，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向掉落的长枪方向前进。 武器，必须要有一场公平的对决。 怪物意识到了什么，可它却没有急着起身。就像笃定我必定失败一般，不慌不忙地从地面上支撑起来。 当我的指尖碰触到漆黑长枪的一瞬间，某股可怖的痛觉攀上了我的手指，撕咬着我的神经。 砰。长枪掉落在地。 果然。如果怪物附着的液体被人接触时会带来某种极强的烫伤感，谁能否定它的武器没有类似的性质? 我的面目不受控制地露出挣扎的神色。 怪物慢悠悠地调整好自己的重心，向我的方向缓步走来。 “就算没有武器，你照样无法击败我。明白了吗?” 我仿佛听到它这么嘲笑道。 …… 我那痛苦的表情，一部分是因为疼痛自然流露的。但这是预料之中。 另一部分，则是我精心扮演的。 人类的筹码在于技巧，以及我们的思维。 有谁说过，这洞穴里，只有一把武器? 趁着它欣赏于这场“弄巧成拙”的好戏时，我一个健步，朝着它相反的方向跑去。 怪物再一次陷入了停滞之中。但很快，它就从迟疑中脱离出来。伴随着激烈的嘶吼，它重新拾起了漆黑的长枪，追赶向我的背影。 我当然不敢保证自己的速度比它快，毕竟它是怪物。所以我需要利用它的那么一点得意，和一点迟钝，给我创造出的最宝贵的转机。 我来到了洛雪面前。 少女的面容平静如水，胸口被贯穿的那把金色长枪，即使于昏暗的洞窟中，枪尾还是那般闪耀。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试错的机会了。 我凝视着她。 拜托了，洛雪。 左手牢牢抓紧了金色长枪的枪柄。 唰。 居然没有任何阻力。 宛如舞蹈一般，只是没有其他观众。我顺势将长枪架在了胸前。 叮！ 清脆的撞击声。 怪物的枪尖不偏不倚的撞在了我的枪柄上。我借着力道，双臂向前一推。怪物措手不及，摇晃着身子向后退去。 我看向洛雪。 她的胸口，鲜血染成了花。 好了，怪物。现在，到我的回合了 第7章 0.6 贯穿 不再是单方面的战斗了。 金色的残光在空中挥舞，勾勒出一个又一个飘逸的弧度。闪避已经不是我的唯一选择了。 长枪不仅仅是我双手的延伸，更是我意志的证明。 拿。 “唰”。怪物恼羞成怒，再次向我发动戳击。拥有武器的我自然不会进一步退后，我的身后已是绝境。 枪杆往左一拨，他的枪尖被我调转了方向，朝着另一个方向倾斜过去。 怪物在霎那间也做出了反应——它用它惊人的力量强行控制着黑枪的位置，用排山倒海的架势反抗着我的推拨。 正中下怀。 在十八区的荒野上，没点自己的身法技巧，怎么能存活到现在。 拦。 我轻轻将金枪的尖头下放，给怪物磅礴的推力让开一条释放的通道。 时间不容任何一丝的浪费，当黑枪划过枪头的正上方时，我调转了我的施力方向，顺时针旋转后来到了黑枪轨迹的后方。 这么急切着想要进攻，那我就来助你一把。 当！金属再次碰撞。由于没有外力阻拦，再加上我的助推，黑枪的路径发生了严重的偏移，朝着脱手的方向急速飞去。 见此情景，那体怪物急忙将黑枪抓在手中。它双臂上的液体急速地流淌开来，冒出裹挟着热气的水泡，像是沸腾一般。 那么就是现在！ 扎！ 为了抓紧自己的兵器，它必定会露出极大的破绽。现在，它的整个胸口在我面前一览无余，那些粘稠油状液体看着就令人反胃。 我的枪头为了拨弄对方的攻势也偏离了很远，现在调转过来进攻是不现实的。 但是，长枪可不是只有尖头的武器！ 将自己的全部气力施加到枪的中段，然后，将枪尾指向它的胸腔！ 虽然不清楚它有没有心脏，身体构造又是否和我们一样。但是这值得一试。 它来不及躲闪我的攻击的。 粘腻的触感从枪尾传来。金枪毫无疑问，已经刺入了它的身体。 “额嗷！” 它那开裂的嘴巴发出一声哀嚎，但转瞬间又转化为愤怒的嘶吼。 我看见，它身上的液体正在快速地向戳口处流动而来。它们旋转着爬上了我的枪尾，我刺的愈深，它包的愈紧。 它想要把利用那可怖的身体修复机能，将我的武器吞噬，将我的前路断绝。 我感受到一丝绝望，真正的伏上了我的心头。 如果这样都没有办法击杀它的话。 那么我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我的计谋，我的思想，我的努力。 全部被我辜负了。 毕竟用常规物理手段已经杀不死它了。 也对，它是怪物。是我棋差一招，想的太简单了。 它都能轻易的杀死洛雪，又何尝少我一个? 身体机能不符合正常逻辑，快速增生，望不到头的力量。 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和魔法一样。 …… 是啊，就和魔法一样。 /长枪汇聚，星光引领前程/ /神魂流转，骑士开辟新篇/ 光。 我坠落时，向天空的一睹间，看到的裂隙之光。 向前行进，于洞窟中摸索时，石壁的微弱之光。 再见洛雪，长枪无情贯穿中，其身的闪烁之光。 以及我从来，都伴于我身的，玉乌鸦的光。 我至少不能辜负你的期待。 我也不能让你的牺牲化为乌有。 我想成为光。 我想再次成为你的光。 怎么样都好。 洛雪。 请不要倒在这里。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的路要走。而且，是一起走下去。 我的枪尖，闪耀出耀眼的光芒。 再深邃的黑暗也将为其让路。 流线型的光芒爆发开来，以我为原点，整个洞窟瞬间被纯净的白而浸染。 嘶嘶作响。在光和怪物的躯体交锋的一瞬间，我听到了一串撕裂的声音。 被光芒直射的部分，粘稠的液体开始剧烈地蒸发然后沸腾。黑雾争先恐后地逃离着怪物的身体，引得它一阵哀嚎。 光芒万丈。 现在不是懈怠的时候。我将枪尾从它的身体里猛地抽出。油滴宛如血液一般飞溅在空中，又很快被光直射殆尽。 它疼痛地不断嘶吼着，手中的黑枪掉落在地。顾不得捡回，它开始抱着头连连后退。 金枪的尖端，那光芒仍在继续。其下，一根蓝色的绸带在空中挥扬。 无暇得迷人。 那么，现在就是最后了解的时候了。 我迎着消散的黑雾，脚后跟开始发力，向着怪物的方向快步奔去。 它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 我不会给这个机会的。 屏气凝神，将自己的全部气力都凝聚在一点上。 目视前方，身体重心前倾，脚踏轻云。 点地！ 砰。 我整个人腾空而起，双手抓紧着那把金枪。 一味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再一次瞄准了它的胸口。 去如箭！ 长枪笔直地钻入了它的身体之中。光芒环绕着，腾跃向那已经被撕开的裂口间。 就像一颗流星一般。 第8章 0.7 光 伸手不见五指。 嗯……不对，根本抬不起手。 我的眼前被白光所笼罩。 有些刺眼。 这是哪儿? 我感觉身下轻飘飘的……道不明白。 如果有朝一日，能自由自在的飞翔，躺在云朵上。我想，一定是这种感觉。 酥酥的，凉凉的。 啊…… 可是……我不是赢了吗? 怪物应该死了才对。 魔法……光魔法，难道没有效果?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那也太可悲了。 我轻声笑着。当然听不见，这是哪儿我都不知道，我在哪也不清楚。 就是，如果真输了的话，对不起洛雪而已…… 拔出那把长枪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任何摩擦的阻力。 或许是你在允许我，借助你的力量吧。 …… 谢谢你。 抱歉，让你失望了。 ………… “云霏?” “云霏！” 我从恍惚中惊醒。突如其来的视野画面冲击着我的大脑。我凌乱不堪地向后退了两步，捂住自己的脑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映入眼帘的，是汹涌的海浪，昏黑的天际。 还有那座屹立于遥远之地的高塔。 地表……? 我顿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地跪坐下去。 眼眶中，委屈的泪水早已盈满。 啊哈……啊哈…… 绿发少女半蹲在我的面前，面色紧张地打量着我。 “云霏，你没事吧，云霏……” “我没事！” 我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地啼哭起来。 “啊，什么……” 芍药有些手忙脚乱。面对着失控的我，看起来她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我…… 愧疚狠狠地扼住了我的脖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喘不过气。 “洛雪……洛雪她……” “她死了！” 我的话语支离破碎。 “怪物……怪物……”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啊！我是罪人，我真的，真的……” …… “你在说什么?” 我怔怔地抬起头，名为不解的情感在我的眉头展开。 我讲的应该是事实没错。可是芍药又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地点了点我的肩膀，然后向我的身后指去。 天蓝的长发从空中垂落，一根发丝轻柔地落在了我的肩头。那股冰凉却又温暖的触感，从背部靠向了我。 “云霏。” 这一声简单的名字彻底击碎我内心的心防。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朝着她的怀里扑去。 我多么想确认这不是虚伪，我多么想再次见到你啊…… 我没有辜负你的信任，对吗…… “你做的真的很好，谢谢你。” 洛雪轻抚着我的头发。她的手很轻，轻的吓人，甚至让我感觉有些不真实。 可她确确实实在这里。 “呜哇……呜哇哇……” 我不断地抽泣着，迟迟不肯松开抱着她的手。 她也没有推开我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将我拉在怀里，给予我最简单的回应。 时间被拉的很长。 “真是个爱哭的女孩子。” 安靠在一块岩石旁，双手叉腰，时不时看向我们。 芍药拿着水笔，仔细聆听着洛雪阐述的经历。 “也就是说，洛雪你在坠落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直到再次醒来时，你就看到了完全改变衣装，拿着长枪的云霏。她扶着你找到了洞穴的出口，逃出生天。” “嗯。”洛雪捏着自己的下巴，微微颔首。“就单凭我的记忆而言，是这样的，绝无错误。” “然后，”芍药拿笔尾指向我，“根据云霏的口述，她看到了你的死亡。后来，她被一只怪物袭击，与其激战胜利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次醒来，就是刚才。对吗?” 意思是这样没错。 我拉了拉自己的裙摆。究竟什么时候换的衣服?洁白的裙摆拖着湛蓝的纱尾，其上还有金光闪闪的花纹点缀。 我可从来没穿过这么新的衣服，而且，真的很好看…… 我咽了咽口水。背部的重量让我意识到，金枪也被携带了出来。 转头看去，枪尖闪着亮光。 芍药凝视着我的衣着，缓缓开口。“虽然这一切都很难解释，但理论上还是有可能的。” “根据你的亲身经历，我已经确定了你的魔法类型。” 她站起身，朝我伸出右手，做出迎接的姿态。 “欢迎你，光之魔法使，云霏。你能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欸，欸！ 芍药轻笑着。 “我就说没有人不存在魔法的。但是光……真令人意外。” “光的特点是创造与改变，如果你真的是光，那么救活奄奄一息的洛雪，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芍药看着愣神的我，继续补充道。 “只不过，看你的描述，你很可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无论处于何种原因，你在洞穴下方受到了某种影响，让你能够将已经被贯穿的洛雪从死亡中拉回来。而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就是副作用。” 洛雪微微点头。“总之，你救了我。” “谢谢你，云霏。” 呜。明明要说感谢的是我才对。 是你把我从废墟深处拉出来，是你找到了我，是你在我坠入裂隙时义无反顾的追来。 我只是…… 想要你在我的身边啊。 忍不住又要哭了，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所以，你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芍药拐回了最初的话题，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我。 “你呀……”洛雪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看来你对光相当重视。” “不单单。”芍药轻轻地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赞许。“云霏能救你，也是你们之间联系的体现。我很喜欢这种性格。” 感觉像是被夸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你也想跟着洛雪吧。” 唔，什么话这是。 我撇下嘴，但思索片刻后，还是放弃了抵抗。 “我可以加入……只要你们不嫌弃我……” 听到我的话，洛雪没忍住笑意，吐槽道。 “我一开始不就和你说过跟我走吗，云霏。” 好吧。真是什么都被预测到了。 我深深望着她的眼眸。 那双灿烂夺目的宝石也转向了我。 真是……太好了，你能回来看我。 …… 谢谢你。 塔。 高耸入云的塔。 被黑雾所包裹的塔。 我站在这艘被称作“浮空舰艇”的巨大交通工具的甲板上，远远注视着这座引发十八区的灾难的元凶。 “现在我们的第一目的是前往二区。” 芍药在我的身旁，和我一起远眺着那座高塔。“云霏，你作为十八区的唯一幸存者，有必要去魔法中心一趟。” “魔法中心?” “因为你很特殊。”芍药伏在栏杆边，“你是光元素。这是我们都没预料到的。” 有些理不清思路。我眨着迷惑的眼睛，诉说着自己的不解。 “简单而言，就是……” 芍药打开笔记本，拿起笔画了一个圆圈。又作出几条直线，将其分为了十二份。 “每种元素的魔法使在成年后都会在二区的魔法中心进行登记。” 她动了动唇，又在笔记本上勾勒出两个小星星。 “打个比方，洛雪和安其实是冰属性和炎属性的顶峰了。她们被称作天行者……” “等下等下，”我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震惊，“洛雪……不对，你们……这么强的吗?” 这个事实也太改变我的世界观了。 “你以为深暗废墟是什么很简单的废墟吗?” 芍药用反问回答了我的疑惑，但很快又转变了态度。 “算了，你本来就是受害者之一，不清楚这次灾难的强度很正常。” “如果不是悠其指派，我们都不会来此处参加救援任务。”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 “废墟，是会死人的。” 我当然知道。 如果我成为十八区的独苗还不能证明这场灾难的惨烈的话，也没有其他证据了。 “算了，不讲这个。” 芍药好像察觉到了我的心绪，将话题调转了回来。 “你的独特之处，就在于……” 她把我的视线拉回了笔记本上。 在某一个扇形，芍药用笔尖用力刻出了一个黑点。 “目前，你是我们见到过的第一个光属性魔法使。” 啊……? 我再次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平静。 “你先消化一下信息吧，好好休息，云霏。” 芍药合上了笔记本，悄然离开了。 我凝望着远方。 海与天的连接处，光芒初现。 那位红发少女站在甲板尖头。 似乎在看我。 她啧了啧嘴，快速离开了我的视野。 玉乌鸦闪着光。 第9章 1.1 火焰的硝烟 高楼琼宇。 这些是我未曾想象过的，堪称壮丽的景象。 如果没有离开十八区，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想到魔法原来是那么随意就能使用的东西，以太造物也是随处可见的物品。 “原来有这么厉害的地方啊……”我不由得发出感慨，丝毫没有在意路人投来的疑惑的目光。 洛雪把车窗摇了起来，像是要陪着我一般，趴在窗边。 “云霏，别害怕。他们只是和你一样对二区感到好奇一样，对你感到好奇。”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 “十八区的模样肯定是远远不如这的。”芍药紧紧抱住她的大毛笔，向我解释道。“毕竟这里是被称为魔法之区的二区，就算是在旷世所有区域里作比较，也只比一区差一点罢了。” “喂，师傅!” 安没有过多在意我们的对话内容，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对话本身。 “能不能，不要和这家伙聊天啊?” 我不确定她是否怀有真正的恶意，可我的心头却莫名其妙地传来一阵刺痛。 我不想被讨厌。 仓皇着伸出手，想要解释些什么，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安，云霏已经算是我们的队友了。” “所以这又是为什么啊！你们才刚刚见面啊！” “明明我已经足够努力了，可是为什么！为……” 突兀的停顿。她把自己刚要出口的词句嚼碎，硬生生咽了回去。 似乎是想要发泄自己心中不满的情绪，安猛地踩死了刹车，在一个甩尾后停靠在了路边。 身后的车辆被迫调整自己的位置，并且用不断的喇叭声来宣泄自己的愤怒。 “这可是大马路啊，安。” 芍药弯腰捡起因为惯性而从手中掉落的书籍。她用食指推了推眼镜，平静地叹声道。 “为什么你一直都是这样呢……” “你也一样！别管我！” 这句话仿佛引燃了安的引线。她抓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软垫都被扣出了明显的凹痕。 不敢开口。我生怕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车内的空气陷入一个相当尴尬的境地。 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肢体动作。我们都被钉在了各自的座位之上，没有动弹分毫。 “……” “安。”洛雪率先打破了这沉闷的氛围。作为队长，此时她的心理应该更煎熬吧。 我悄悄地看向她的方向 “哈?” “请先冷静下来，好吗?”洛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拍了拍安的肩头。她的身子颤动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没有缩回去。 “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和云霏一起去魔法中心登记……” 她的语气轻柔并且平缓。“而且，我从来都认为，你是我最优秀，也最自豪的徒弟。我永远认为救出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之一。” 救出? 安默不作声了许久。最后，她擦了擦自己的鼻子。 “好吧……师傅。” 随着油门的再次轰鸣，我们继续向前行驶。 我看着人来人往，脑袋耷拉下来。真是令人窒息的气氛。 魔法中心。 四个大字作为牌匾，挂在这栋大楼的前方。其上几串灯光缠绕，点缀着这座二区的核心。 “能看的见吗，”芍药指了指空中环绕的以太流。那些粒子各自携带着自己独特的光芒，紫得深沉，红得热烈。 “它们就是以太，也就是你身体中蕴藏着的东西。” 她跟在洛雪的身后，抬头向我解释道。 “如果没有以太，你就什么都施展不出来。光魔法使也一样。”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当这些世界的基础明晃晃地摆在我的面前时，某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生活了这么久，却连这些最基础的都一无所知。不明白是幸福还是悲剧。 “云霏，等下你进夏利先生的办公室时不要太紧张。”洛雪回头看了我两眼，“作为魔法中心的主理人，我相信他会妥当处理好你的身份问题的。” 玻璃的大门向两侧平滑的拉开，我们四人慢慢走进了大楼。 “云霏，我想你应该注意点。” 安停下了脚步。 “如果你处理不好的话，我想，你会被夏哥生吞活剥的。” 她一字一句地强调着。 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感谢她的提醒，还是视而不见? 怎么想怎么阴阳怪气。 安带着独属于她的怨气，把目光持续向我投来。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当下不与其发生冲突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想到这里，我把自己的头硬生生摁了下去，生怕视线与其交叉。 “我看你才是应该担心会不会被夏利骂的那个。”洛雪带着我们走进了电梯，按下了楼层键，然后目视着一旁的安。 “师傅——干什么嘛——”安的语调一变，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我又怎么了嘛——” 洛雪看起来想要往后退两步，但还是没有选择闪开。 “你说怎么了。” 我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芍药。 “说是电梯，实际上也是用以太驱动的。”少女似乎也了解我的心思，愿意和我扯开话题。“不然这么高的楼，仅仅用电爬升的速度绝对没那么快。” “你等下要见的是夏利先生，空间属性的天行者，同时负责魔法中心的主要工作。”她边说边微微点头。“你不仅是唯一的幸存者，还救了洛雪。我想，他会很器重你的。” 与安给予我的低气压相反，芍药在尽力挽救已经脆弱无比的气氛。 真的很感谢她。 我攒弄着自己的手指。 ……不过又是天行者吗。难以想象这个世界的顶尖魔法使，我几天之内就能见到三名……如果我的朋友们还在的话，这个经历应该挺值得吹嘘…… 机械齿轮的转动声戛然而止，打断了我的思路。 五楼到了。 第10章 1.2 夏利 没有很多人在这一层。 大概是因为五楼是行政相关的地方，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这里或许一般不欢迎外人前来。 我们能畅通无阻的来到这儿还是依靠洛雪在前台的打点。 作为冰之天行者，我想她们应该是有一定地位的吧。 包括那位炎之天行者。 我悄悄地朝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内心祈祷着不要被发现。 她双手插兜，默默地跟在洛雪的身后。脚步看似轻快，但是每一次起落，都能清晰地听到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 她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一名闯入三人小队的外来者，一名最独特的光属性魔法使。 亦或者是被洛雪格外关心，令她黯然失色的敌人? ……虽然我也觉得洛雪看待我会较一般刚认识的人温柔半许，可这不代表我想和你搞差关系。这两者之间毫无关联，安。 心情相当复杂。 洛雪在一扇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木门前停了下来。门上有雕花，正下方刻着一行小字。 “中心办公室。” 咚咚咚。洛雪走上前，轻轻敲了三下门。木板发出几声沉闷的回应。 “洛雪。还有安和芍药，以及我昨天电话里与您说过的十八区的幸存者，云霏。”她双手放在身前，静静地等待着。 不候多时，房间的伸出传来一阵沉重的男声。“进来吧，各位。走廊可没有地方坐。” “打扰了。”洛雪回应道，然后便自己打开了房门。 “打扰了。”芍药也微微低头，走了进去。 我究竟要不要跟着说?或者说有没有资格?毕竟我是个新人嗯……我顺口也跟一句吧！ “打扰了！” 一位头发银白的男子正坐在一架长桌的对面，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则在翻阅自己的资料。看起来并不老，但是看着他的那坚毅的眼神和行为举止，就会感觉这个人不一般。见我们走了进来，他并把资料推到了一边，平静地看着我们。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先是落到了我的身上。好像要被看穿一般，我不由得打了个寒碜。 然后，他的视线还是落在了洛雪身上。 “没必要那么拘谨，洛小姐……”夏利微笑着，“您要进直接进即可，您也是天行者，没必要这么谨慎”他示意我们坐下，“更何况，我不是那种人，虽然看起来很凶……” 洛雪整理了下裙摆，坐到了一旁的红木椅上。“我知道的夏先生……我只是……” “啊，好久不见，夏哥。”安不合时宜的打断了对话，从门外钻了进来，“精神气挺好哈！很值得欣赏！” “本来还可以的，见到安小姐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要修改这个结果了。” “好吧?略——”安嘟囔着找了个地方远远地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四个，双手抱在胸前。 “看起来你有些烦躁?” “没有，真的没有。” 面对夏利的询问，安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口应付了两句。夏利也不过多问，眼神中只是夹杂着些许疑惑，但最后还是将视线放在了洛雪和我的身上。 芍药稍微把自己的椅子向她那边拉了拉，把自己的毛笔靠在墙边，然后也坐了下来。 “你怎么……不去帮洛雪?” 安小声嘀咕了两句。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嘶，别乱动，衣服这里扯开线了…… 她伏下身，默默检查起安的衣着。 “现在又这样……真的是……” 我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坐下来，直到洛雪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才下定决心坐到了她的身旁。 “别紧张，云霏。”她轻声对我说，“夏先生很友善的，虽然他看起来很威严。你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找他帮忙。”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忙不迭地直接与夏利的目光直接撞上了。 哇……该不该挪开呢，是不是有点不大好。那就这么看着吧。 我紧紧地盯着夏利的眼睛。 就这么过去了好几秒，夏利挠了挠头。“云小姐，没必要这么看着我。我不会害你的。何况你这里还有两位天行者保护着你，我只是一位。” 对，对。“对不起……”我尴尬地低下了头。 这下更不清楚该怎么回答了。 “长话短说吧。” 夏利从桌上夹起一根香烟，放到嘴边，却没有直接点火。 他侧着身子，半个人依靠在椅子上，用严肃的眼光打量着我。 洛雪率先做出了表态。 “我希望，您能给云霏办理区域居民证。” “这种事你应该去找下级的部门，而不是直接和我反馈。” 夏利眉头紧皱，紧盯着坐在桌前的洛雪。 他摇晃着自己手中的烟杆，不时转个两圈。 他在施压。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是他看起来想从洛雪的口中得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一位能从浩劫中幸存的少女，一位能让两位天行者同时赏识的少女，不应该只是申请普通的证件。 “夏利先生，因为十八区已经覆灭了。”洛雪的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定，“我们需要为云霏提供合理的身份证明，来保证她能正常的生活下去。” “十八区本来就没有身份证明，你知道的吧。” 洛雪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那你打算让云霏小姐跟谁?干什么工作?即使我给出证明，你能指望她投入什么工作?” 夏利停了一下，继续讲。 “去社会中日常行业?真的会有人要一位来路不明的员工吗?还是让她再次投入进看不到头的废墟工作中，谁来保证她的安全?” “有点太滥用职权了吧，洛小姐?你确定这个姑娘能直接接受?” 短暂的寂静后，洛雪的声音在我的身旁响起。 “我，我来。” “有意思。” 夏利终于从抽屉中拿出了打火机。 他拨开了打火机的壳子，点燃了第一团火。 第11章 1.3 光之天行者 “所以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夏利的目光锐利如炬。 即使魔法能力上同属于天行者，但显然他拥有的政治权力更大。 “如果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很抱歉，洛雪小姐。” “可能我不仅要回绝云霏的身份证明，而且不得不将她送往一区?” 送往一区?什么意思? 明显，在场的另外三人也被夏利的话吓到了。 漠不关心的安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拨开了芍药的手，快步走到长桌前。 “夏哥，这不对吧?” 她的余光和我相撞。我出乎意料的在其中看到了担心的情绪。 啊……安很快的把自己的脑袋扭向另一边 “就算再怎么样，云霏她也是我们救出来的！” 她的声音大小明显的提高，似乎在据理力争。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无论如何，你们没有带她走的权利！” …… 奇怪。真的很奇怪。 为什么，我在安的眼角，睹见了一丝泪花? 相对于安的激烈发言，洛雪则显得有些许沉默。她抿着嘴唇，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从事实上来说，云霏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打了个响指。 身后，几个空间裂隙骤然展开。深不见底。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夏利只是想借这个行为，证明些什么。 “自从云霏从十八区出来后，一区的政治家们都对她很感兴趣。” 尽管有所预料，但这话听起来竟如此的让人脊背发凉。 “大家都已经知晓了你的光属性。我想，你自己大概也有所耳闻你的独特之处吧。” 我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紧闭双唇。大脑思绪万千，正在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作为一名平民，甚至是现在没有合法身份的平民。你的地位，真的能胜任拒绝的工作吗?云霏?” …… 找不到什么方法。 就我现在得知的信息而言——我大概是没有能力回避的。 平民…… 我的视线挪到洛雪身上。 她的额头上挂着几滴汗。眼睛微眯，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 “不行，绝对不行……” “如果非要这样，我，我宁愿……” 停下。 别这么讲。不需要你再多承担什么责任。 我伸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身体因惊讶而颤抖了片刻。 我深吸一口气，正面与夏利的目光交锋。 他也在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的属性……是光，对吧。” 夏利明显开始推敲我说的这句话了。 “什么意思?”夏利最终将视线移回到了我身上。他没有想明白 我进一步捏紧了胸口的玉乌鸦吊坠。 “夏先生，”我鼓足勇气开口。“如果没记错的话，您是空间天行者” 他没有否认，“是的，云霏小姐。这对我们的话题毫无帮助。” 我转过身，扬起胸膛，指向不远处的安。 “安小姐，是炎之天行者。” “欸，对，对。”她的嘴没有完全合上，脸上满是不解，“是这样，没错。” 得到了肯定后，我看向身旁的蓝发少女。 “洛雪，冰之天行者。” 看来，你已经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啊，洛雪。 她回应着我的目光。 里面包含着前所未有的信任。 深呼吸，别紧张。 “每种元素的最顶尖魔法使被称为天行者，而天行者就像你们一样，有着相应的社会地位。” “那么。” 背上的长枪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光属性魔法使吗?” “所以，你们没有强制我行动的权利，夏利先生。” “因为我是，光之天行者，云霏!” 第12章 1.4 下一步 亲口说出这番话的我，果然还是太大胆了吧。 试一试也没有损失。勇于尝试大多数时候都会有好结果的。 相信自己的内心，云霏。 我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理论上来讲确实如此呢。” 芍药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自然地夹着笔，做出一副“这是自然”的姿态。 “若您觉得云霏的说辞有什么不妥，您可以反驳。夏先生。” “芍药小姐……” 夏利缓缓吐出几个字，又把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面色相当难看。 肯定是不会错的。 一区的大人物们想要我，肯定是因为光的特殊。 那正因为光的特殊，我便和他们具有了相同的地位。 安有些呆滞地看着我，不知在思考何事。 “云霏，你知道的。” 夏利的矛头不再指向洛雪，而是转向了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用香烟的刺激来麻痹神经，寻找出我逻辑的漏洞。 “如果一区的人想要抓你，你根本没有能力抗衡。” “规矩就是规矩。” ……这算哪门子规矩。 我没有半分后退的意思。 声音很小，但我希望它足够坚定。 谁愿意舍弃自己的自由呢。 “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规矩，这就是一区信奉的规矩。” “那……也请容我不遵守，你们的这种框架。谢谢，夏利先生。 “光之天行者，好吧。”他就这么看着我的眼眸，神情复杂。不安，怀疑，还是其他的东西。 现在也不重要了。 “身份证明……”他叹了口气，慢慢拉开抽屉，取出了一张羊皮纸。 洛雪朝我点了点头。 “挺难想象你居然有勇气说这种话，云霏。” 我轻轻摆头。“只是不想你为我出头而已，洛雪。而且，我想这没什么难的对吧?” 我宁愿与整个一区为敌。 你想说的话是这个对吧。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为我冒着么大的风险。从我们相遇到今天，经历的时间短得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请你别那么在意我，好吗? 夏利的指尖化解成一片以太雾，轻轻一划，在空气中划开一条裂隙，从那空间中取出了一个好像钢印的东西。上面刻着——“魔法中心特许”几个字，大抵是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你究竟是不是天行者，有没有天行者的实力，我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夏利轻轻咳嗽，把那张羊皮纸推到我的面前 “既然你愿意带着云霏，”他低着脑袋，沉闷的声音中蕴藏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那你就带着她去做天行者该做的事给我看。” ………… 我怀抱着那张大大的羊皮纸，坐在后座上，看着车窗外的闪过的风景。 二区的霓虹灯光即使在晚上也这么闪耀 前座的洛雪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她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闭着眼睛。 又让你为我操心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股说不清的情愫。 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真的很好。 能和你们遇见真是我的幸运。 “云霏。” 这是数天来，安第一次如此平静地称呼我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没有感觉出那股熟悉的敌意。 “啊，安小姐。” 我匆忙地坐直了身子。 “叫我安就行，没事的。”她的嘴角扬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笑。她朝着我笑? 建设的所有预案都在一瞬间崩塌了。我还没有认真思考过她友善对我时我该怎么反应呢…… “你确实很特殊呢。” 夕阳洒下它那金黄的余晖，路上没有什么车辆与行人。 芍药静静地观察着我们二人。 第13章 1.5 月之火 夜深人静。 我试探着迈着步伐，小心翼翼的向楼下走去。 我们暂住在了洛雪的家。 “芍药和安如果在二区的话，晚上也一直都是在我家过夜的，请你放心。” 她是如此讲的，我也不好推脱。 毕竟我也没有其他住的地方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尴尬的挠了挠头。生活可真不容易啊。 寄人篱下，寄人篱下。 我轻声念叨着这四个字，摸着黑走下了楼梯。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洒下一块又一块影子。当我向它的方向望去时，才发现少女那意外静谧的背影。 “呜哇!” 我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声音却还是从指缝中逃了出来。 既然已经发现我了，那还是大方一点比较讨人喜欢。 我摸着栏杆，缓缓走到了一楼。 “安小姐……” 她火红的短发不满地晃动了两下。 “叫我安就可以，云霏。” 她再次强调了这个称谓的问题。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气氛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轻松的。 她招呼着我过去，我也没有回绝的理由。 在月光的注视下，我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安的身旁。 她换下了平日里战士的着装，一身轻薄的睡衣，上面印着一只熊玩偶。松松垮垮的，大概这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安小……安。”我歪着头，尝试着打开话题，“这么晚，你在一楼做些什么?” “我还想反问你呢，这位神秘的光天行小姐。” 安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不过这种氛围却让我感觉更加的轻松了。没有几日来的无视，也没有暗里的针锋相对。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有点饿了。” 我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脸颊染上一丝微红。 “洛雪和我讲过，如果要什么可以来一楼找。就是这么简单。” 我的声音很低。毕竟这种话亲口讲出来还是蛮奇怪的。 “师傅还真是宠溺你啊。” 安摇了摇头，起身来到一具柜子前，在里面摸索着什么。 最后，她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递给我。 “拿去。平日里我都是把自己的零食藏在师傅家的这个角落的，哼哼，厉害吧?” 安有些神气地昂起头，仿佛这是什么很值得褒奖的功绩 我接过了袋子，提拉了两下。 不清楚里面是什么。塑料袋鼓鼓的，摇晃起来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振动。 “薯片?” “为什么要用疑问句啦。” 安关上了柜门，慢慢地回到了沙发上。 嘛。我盯着手上这一袋零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十八区可没有这些好东西。果腹已是奢求，消遣的食物实在是难以想象。 见到了越来越多仅存在于书籍中的东西，真好。 “喂，云霏。” 一只手从我的眼前挥过，身子不自主的跳了一下! 安的脸蛋顶在我的眼前，大眼睛闪忽闪忽的。 唔!这是干什么! 我紧张地僵硬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 我没干什么错事吧?刚才不是还对我好好的吗。 “花。” 什么? 安的注视没有从我身上移开半分。我只得维持着原有的姿势，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安。” 轻柔而又稳重的女声从楼上传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我抬头望去。 芍药趴在栏杆上，一头青绿的长发低垂，凝视着我们二人。 “你在对云霏做什么呢?不要把私人恩怨带过来哦。” “你在讲什么啊芍药。”安听到芍药的话后，渐渐远离到了我，转而换作抱胸的姿势，略有不服地看着她。 芍药挥了挥手。“没什么。”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和云霏在这的?” 面对安的询问，芍药将手指放到了嘴角边，故作沉思。 “毕竟，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了。” “切。”安咂了咂嘴，“现在又来说这种话，别的时候怎么不多讲讲?” 她的语气里夹揉着些许不满。 芍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注视着我们二人。 这两人的对话怎么和在外面有些不一样啊，感觉语气都变了…… 非要形容的话，就将她们比做两只若隐若现的小鸟吧。 好差劲的比喻…… 不清楚她们两个究竟背后有什么关系。 “所以……安，”我歪着脑袋，“花，是什么啊。” 她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没出声。 片刻沉默后，她才缓缓开口。 “云霏……很抱歉这两天来我对你有些，无端的隔阂。” 她的眼眸中闪过几许尴尬的光芒，像是一团火，在风中摇曳。 “其实我，不是这种性格?哈哈……” 为了佐证自己的发言，她举起自己的拳头，用力朝空气挥了两下。 虎牙从安的嘴里冒出了头。 她笑了。 “我应该是这样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悄然抬头，芍药安静地俯视着我们，看起来格外的信任。 “其实，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挺好的。” 嘛，这是什么形容啊，就当是在夸我吧。 “可是师傅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她对你……实在是太关心了。” “你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魅力，能够吸引她的视线。我这个几年来的徒弟，就这么一下子被冷落啦。” 虽然话这么讲。安的脸上却没有其他的波澜。她似乎只是在讲述一段，已经过去的故事。 “反正，洛雪对我很重要。我开始认为你就是个一无所知，软弱无能的窃贼——所以我才会那般针对你。” “其实……”我看举起左手，试探性的开口。“我不觉得你对我有很大的偏见，事实上那些行为……我觉得都，还好。” 安下巴微微颤动。 “果然，我都这么坏了，你却还在信任我。” “直到下午，你为了不让洛雪以身试险，自己站出来找到解决方案的那一刻。我才首次认识到，你不是一个可恶的窃贼，而是一个天使。” 安噗呲地笑了出来。 “这话讲起来超级奇怪的，没错吧?” “有一点……”我对着手指尖，细声说，“但是安是在夸奖我，对吧。” “嗯。”安侧过身子，观察着窗外的月亮。月光成为流水，她伸出手，在空中扭动着手腕，感受着月的纯洁。 “所以说，我可能觉得你有点资格，去享有师傅的偏爱吧。” 虽然根本没有偏爱一说，请不要乱讲。 不过现在这个氛围，感觉不大适合打断她的思路。 “安也一样，其实你也是很可爱的家伙。” “这又是什么意思?” 面对我的直言夸赞，安竟然没有丝毫害羞的意思。 她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你看，你说你要针对我，实际上也没干什么很严重的事。反而主动和我道歉……” “而且你很关心洛雪，然后……你是天行者欸，世界的顶点!超厉害!” “你不是也是?” “我这不一样，我的属性是只有我一个……” 安从沙发上爬起来，俯着身子，微笑着注视着我。 “好啦，早点休息吧。为了给你的身份加上合适的履历，明天我们要去试炼废墟的。” “请保存好精力!” 说完这句话，安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抱着她塞到我怀里的薯片，一时间竟不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只得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捏起了塑料包装。 不过到最后她也没告诉我花是什么意思。 芍药轻抚袖子，眼神眉头情蹙。安从她的身旁走过。而她凝望着她的背影，没有作声。 第14章 1.6 道路 “喂喂!师傅!看我!”安双手提着自己的裙子，在前进的小道上跳来跳去，短发在空中自由地飞舞。 我的眼底浮起一抹笑意，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哼。 昨天的夜谈后，我似乎已经逐渐理解了这个复杂的女孩。至少她本质是个善良的人。 站在洛雪的身边，我将目光投向她的侧颜。 “别闹啦，大家都在看呢!”洛雪掩着嘴，自己也藏不住心头的笑意。 “好——”安从小山丘上一路滑了下来，奔向我们这里。 芍药走在我们的前面，不时回头。 “几位，请加快脚步哦?试炼废墟的冒险者还是很多的。” 环顾森林小道上的其他人，穿着铠甲的战士，身披法袍的牧师，以及其他我说不出来的职业……他们大部分都在自顾自地前进，当然也有些许被我们刚才那场闹剧吸引了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试炼废墟不也是废墟吗?”我小步跟上芍药，“这么多人来不怕出事?” “旷世需要培养人才。”芍药伸出一根指头，压低声音。“事实上，绝大多数魔法使都以参与废墟探索为生，这便是日常的一部分。” 她读出了我内心的疑惑，进一步解释。“不是所有废墟都如同十八区的深暗废墟一般危险。只能说与魔物打交道的工作不可能没有生命危险。魔物材料等战利品也将参与进公会收购和市场循环之中。” 看起来在十八区的海洋之外，旷世已经发展出了一套自圆其说的冒险结构。既有普通冒险者们在废墟中的辛勤探索，也有顶尖天行者们的主导。 唔!感觉有点乱。 我捂着自己的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我以后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吗?” 之前和夏利交流时，对话中有提及我的未来方向。大概就是和冒险差不多之类的? 我瞟了几眼身旁的其他魔法使们，心有所想。 嗯，好像还不赖。 “不一定。”芍药摆了摆手，宽大的袖子也跟着甩动。“毕竟你是唯一的光属性。只要你愿意，在成长起来后我们会带着你。” “我当然愿意!” 我果断的回答。事实上，就算不提这件事，我也想主动争取留在这只队伍里的机会。 “所以你才要来这儿训练自己的光魔法呀。” 芍药像看一只活泼的兔子一样看着我。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大概接下来的作战我们三个只能在一旁护卫你，你需要自己掌控节奏。”她露出略带抱歉的神色，“不然我们三个的战斗力一暴露就偏离原有的目的了。” “嗯……讲到这里，芍药。” 她顿了一下，等待着我的插话。感觉芍药这种人实在是温柔得过头了，连别人的打断都能面不改色地给对方的想法让路。 “洛雪和安都是天行者，那么你……是什么呢?” 她似乎早就思考过我会询问这个问题。“我是木属性魔法使，仅此而已。” 欸——不大可能吧。两个听上去名头就很响亮的“天行者”，怎么会和一名普通魔法使结队?逻辑上也说不通。 “但是我的实力也并不弱啦。”她莞尔一笑，“我的爷爷是现在的木之天行者。家族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原来是家族传承，有背景的!我在心里嘟囔了两句。 “我也自知自己战斗能力不足，就和最开始见到你说的一样。我的职责一般是学术研究，战略策划以及治疗。” 哦，原来如此。我上下打量着芍药。洁白的长袍，从不离身的书本，还有那根最具标志性的，一直挂在背后的巨型毛笔。看起来就和文学用品没有关联。 相比于武器，我更认为它是一根凝聚以太力量的法杖。 “不用太在意我，这次的主要目的是确认你的魔法技巧。请加油，云霏。” 嗯!我捏了捏拳，以表决心。 虽然可能看上去没什么力量感…… 第15章 1.7 宽容 “喂，给我停下，没看到在排队吗。” 到底是谁这么没礼貌，招呼陌生人是用“喂”来开头的。 一群人挡在了我们前进的道路上。 人头攒动。我和芍药先行停下了脚步，安和洛雪虽然跟在我们后面，但也很快被这密密麻麻的人群拦住了去向。 “这是要干什么?” 废墟探索还有排队环节吗。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一个略显肥胖的男人背靠大树，嘴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左手握着一把看上去相当沉重的大剑。他的另一侧，更加干练的男子则拿着个大背包。冒险者们站成一条直线，陆陆续续地从他面前走过，将各自手中的小袋子放到他的背包中。 哗啦呼啦，钱币掉落的碰撞声和摩擦声。 保护费吗? 这场面勾起了我一些不好的回忆。 十八区的刽子手们也是这样。每一个人都会被他们摁着头，缴纳不菲的钱财。 如果交钱，就没有余钱去生存，最后就只得冒险外出打猎，然后大多落一个曝尸荒野的结局。 如果不交钱，就会被他们的刀刃抹杀。刽子手们没有感情，宛如一尊尊屠杀机器。 直到如今，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存在于十八区的意义是什么。 “什么时候试炼废墟也有这种家伙了。” 洛雪眉头紧锁，远远盯着那两位男子。随着背包越鼓，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愈加猖狂。 “作为二区最知名的活动废墟之一，这种情况也挺常见的吧。” 芍药单手叉腰，无奈的叹息从她口中传出。另一只手在口袋中摸索着，拿出几张纸钱。 啪嗒。 芍药的手被搭上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芍药愣了一下。她微微转过头，眼神里流露出疑惑。 “安?” 红发的少女紧紧摁住了芍药。钱币悬在半空，硬生生被她推了回去。 “不要，不要屈服于他们。” 安的声音颤抖，咬牙切齿地望着两名男子。 芍药没有挣脱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安。 “这些人这般无理，我们为什么要顺他们的心意?” 她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眉眼间压着浓的化不开的怒意。 芍药等安讲完后，缓缓开口。 “只是为了避免麻烦而已。我们平日里无需和他们打交道，让云霏方便些罢了。” “可是!这是没有理由的……” 安的声音里竟夹杂着一丝哭腔。“我不喜欢没有理由的，错误的东西!我们明明打的过他们，为什么要去屈服于他们?又不是，没有办法……” “安，别激动。”洛雪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我……我……” “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不要想太多，好吗?就当是为了云霏。” 她的手从安的肩膀上放开，转而放到了头上。 “不用回忆那么多。不会再发生的。” 随着洛雪的安慰，安逐渐停止了抽泣。 “云霏……云霏……” 所以她们在讲什么? 我呆愣在原地。除了和队伍随波逐流地向前进以外，没有做任何事。 这是她们的过往吗?看上去三人都对安的这个状况心知肚明…… 不该问的还是别问…… 我的视线与安意外相交了。 她正偷偷地看着我的方向。踌躇，迟疑……她的眼角还挂着泪花。 如果只是收个过路费的事，怎么会激起如此大的波澜? 安的目光很快移开了。之前是我不敢与她相视，此刻却是她在逃避着我。 为什么? “对不起，花。” 她喃喃轻语。 前方的队伍停滞不前。 人群骚动，叽叽喳喳的言语在空中回荡。 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往试炼废墟深处的道路简直是一波三折啊。 我捂着脑袋。要不是除去这条道路以外，是前行更加崎岖危险的密林，我猜想大家早就绕路了。 于是乎，我踮起脚尖，探出脑袋，想要观察一下发生了什么。 嘈杂的人群前，一名金发的少女正在与男人对峙。 两位男子身后，大批的追随者围住了他们。 有人身着铠甲，有人手握重锤。虽然身形各异，但他们的目的却格外明确。 无声的压迫少女。 “喂，听到没有?” 肥胖的男人不耐烦地扣着耳朵，一只脚踩在岩石上。 “没钱就滚啊?还不熟悉试炼废墟的规矩吗?” 冒险者的长队自觉远离了少女。 “好像要发生点什么事了……” “啧啧，这姑娘明显是新人吧。没人带进废墟，惹了这群恶霸可没好果子吃了……” 人群对着女孩指手画脚，只言碎语中流露出叹息之色。 “抱歉，这位先生。”少女将自己的大剑插在地上。她的衣着看起来相当华贵，一袭白中带金的长裙在风中轻轻摇曳。腰上挂着绸带，上面刻着神秘的花纹。在光影中闪动，透露着深不可测的气息。 “我的名字是宽容。很抱歉，我实在不清楚进这里的废墟居然还要收费。我身上没有对应的钱财，不过还是希望你们能让我过去。” 这女孩也太傻了吧? 这演的也太拙劣了。 就算是真的，这些东西也不会放她过去啊。 这是我在人群中听到最多的句子。其他的意思也大差不差。 “哈?宽容?什么破名字。”高瘦的男子从背后掏出了匕首。呲啦呲啦，那金属的刀尖凭空汇聚起了电光。闪亮的弧线在空气中跳跃，释放着自己的能量。 “我告诉你，无论你是谁。就算是那所谓的天行者来了，不交钱，他也得死在这儿!” 洛雪抱着胸，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前方。 看来这种挑衅仅能发生在没面对天行者的场合。 不过……总有一种无端的预感，盘旋在我的思绪之上。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我凝望着那位名叫宽容的少女。 她丝毫不惧。即使雷属性的电魔法就在鼻尖前肆意妄为，她也没有后退半步的意思。 见少女丝毫不惧，肥胖男子好像被侮辱了一样，在自己的小弟前丢尽了面子。他扛起背后的铁质大剑，喘着粗气，一步步逼近。 “没钱是吧，没钱就拿命来抵!” 他的手指都快要扣进剑柄，面红耳赤。 “不然，就拿你这个人来赔偿小爷我……” “没意义的家伙。” 鲜血飞溅。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只飞鸟从空中不合时宜的飞过，发出扑打空气的声音。 人群呆滞地站在原地。 一道银白色的弧光闪过。男子刚才未说尽的话语，就伴着他滚落的头颅，永远的销声匿迹了。 “你……你……!” 高瘦男子面露惊恐之色，身体发抖，全身肌肉止不住的颤抖。他的口中不断发出结结巴巴的词句，匕首掉落在地，却没有要拾起的意思。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缓缓地向后退去。 “呃啊啊啊!” 随着一声尖叫，男子转过身，拼了命地向密林深处逃去。 原本围着宽容的少女也因为首领的完全溃败，而作鸟兽云散，再也看不见一点踪迹了。 “好诶!” 不知是谁带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他们一边高声庆贺着恶霸们的逃离，一边向前继续迈开自己的步伐。 那头颅无人在意，掉落在了路旁的杂草之中。 ……虽说在十八区见过无数次的死亡，我并没有太多莫名的感觉。死在刽子手下的朋友多得数不过来。可是大家似乎都对这名男子的离去毫无看法，大概是积怨已久吧，暂且能理解。 重点不在这里。 我向队列的远方投去视线。 人呢，人在哪? 这场闹剧的终结者，宽容小姐，现在却像凭空消失一般。 也太离奇了。完全不对。 额头莫名留下几滴汗珠。 我猛地转过头。 /你好啊，云霏。/ 少女靠在刚才的那棵大树下。阳光被树叶遮挡，形成一片阴影。可少女的大剑却熠熠生辉，耀眼得惊人。 金发在空中自由地飘动，宽容的眼眸远远回望着我。 嘴唇丝毫未动。可我的脑海中，却回响起她的声音。 头好痛。 我的面部不自觉扭曲起来，牙齿吃痛地咬住下唇。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你是? /我，我的名字已经说过了。你理论上已经明白了，宽容。换而言之，吾乃《传说》/ …… 费解，我听不懂。 /无需理解。你我的这次相遇即是命中注定，也是意外。传说的序幕已经拉开了，我很高兴能见到这场史诗的持笔者。/ …… 我真的很困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这是歌剧的巧合。你无须担心，行自己的路即可。传说会跟随在你的身旁。待你准备好时，我会向你给予你所想要的事物的。/ …… 混乱。能不能简单点?我……我…… 好痛!撕裂感从我的大脑深处炸裂开来。 /骑士，你的主人不在此处。时机未到，请你静静等待。/ /现在，继续完成你的道路吧/ 砰。 天旋地转。 “云霏?” 芍药摇晃着我的身体。 我浑浑噩噩地定住身子，扶着额头，强忍住胃部的翻涌，再次朝着大树看去。 无影无踪。 我沉默地咬着嘴唇，信息量太大。 “宽容……” 面对芍药关切的脸庞，一时间我竟无法给出其他任何回答，只能重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反正也听不懂吧。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宽容……是吗，你也觉得很奇怪吗。” 我睁大双眼，从混沌的思维之海中脱离而出，惊诧地看着她。她也回应着我，淡红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迷茫。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次普通的为民除害，可是……” 她目光低垂，眼神凝在手中的笔尖上。 “她挥剑的速度实际上很快，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境界。” “天行者们我都是认得的，我敢确定她不是其中任何一位……” “她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如此强大，简直就像是……”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明说的事物，芍药踩住了话题的急刹车。 “我们结束这个任务再说，现在也讲不清。” 她脸上布满了不解的痕迹，深深的叹息从她的口中传出。 思绪万千。 我一筹莫展地看着前路，不知如何是好。 第16章 1.8 天际线 “呼……呼……” 我的心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脚下，一只猪人的尸体倒在我的眼前。 金枪的尖端滴落着漆黑的鲜血，雾状的以太从怪物的伤口上飘出，转瞬间又消失在了空气里。 小山坡上，红发少女单手叉腰，在不远处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擦了擦汗，略显疲惫地将长枪放在一旁。 “还要，训练多久啊，安。”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感觉我的枪尖下已经有了好几只猪人的亡魂了。 这也没有既定的目标，我不是为了怪物材料才来废墟的。 洛雪呢，芍药呢，来救救我啊。 “还不够哦，云霏” 安打了个响指，摆出灿烂的笑容。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锻炼你的光魔法，可是你一直用的都是枪在战斗，光魔法的运用还不够哦。” 她向后退了两步，紧接着纵身一跃，双脚踩在斜坡上，微微弯腰，压低自己的重心，一路滑了下来。 这和我想象中的也不一样啊。 我的魔法能力也只是在深暗废墟才觉醒的，之前根本没有使用过。哪有这么累的。 先休息一会儿再说。我要坚持不下去了…… 草原一望无际，展现在天地之间。 除了我们以外，数不清的人群在进入核心地带后，也在忙着各自的任务。 讨伐怪物以获得材料，或收集珍稀植物到自己的腰包中。 大家都是为了在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 “差不多了吧……” 我的整个身子软成一摊烂泥，无力地倒向一旁。 安见我这般模样，也忍不住自己的笑意，慢慢朝我走了过来。 “嘿咻。” 她盘起腿，坐在我的身边。 “先休息吧，我们不知道还锻炼多久呢。” 她在背包里翻找片刻，从中掏出一瓶水，轻轻递到了我的手上。 “谢谢……” 顾不得那么多。我拧开盖子，随意地把它丢到一旁。 瓶盖翻滚了两圈，最终还是躺在了杂草之间。 清水从我的喉咙灌入。 凉爽与惬意在我的全身蔓延开来，带走了些许的疲惫。 “很累哦?” 她的笑容洋溢着阳光和自信，宛如一朵热烈盛开的向日葵。 我撅了撅嘴，装作不满地回应。 “那是自然。我还没见过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呢。要是洛雪和芍药在旁边看你敢这么折磨我。” 为了表现出我的“可怕”，我决定亮出自己的两个“爪子”，不断挥舞以表达自己的情绪。 “可惜芍药带着师傅去讨论某些私事啦。如果师傅在这的话确实有可能因为心疼你让你停下来。” 她用手掌遮住脸，肩膀止不住的耸动，似乎是在偷笑。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芍药为什么要单独和洛雪一起支开我们呢。 非要联想的话，也只会和刚才那名神秘金发少女有关了。作为队长的洛雪，有足够的理由知道芍药的想法。 刚才那股空灵而神秘的感觉依然徘徊在我的脑海上空。它们包裹着我，环绕着侵蚀我的心智。 有些不安。 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天空有些昏暗。 云朵从四周聚集过来，布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没有阳光，有的只是一片毫无感情，冷漠的灰。 远方嘈杂的交战声也变少了呢。 我托着自己的下巴，凝望着天地的交界处。 几抹血红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天地的画卷间。 “其实啊，”安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平静地看着我的脸庞，“在第一次见到你时，云霏，我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这是什么对话的开头? 我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差点要把刚才喝的水吐出来。 “你大概是想错了。”她观察着我的模样，浮现出一许复杂的情绪。“我指的不是洛雪那般毫无来头，对你的保护感和亲近感。” “我说过，花，对吧。” 花。昨天晚上的夜谈，安像是失了神一样，嘴里念叨着的名字。 我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轻颤，就像一本陈年的书页被翻开一般。 “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头发……如你一般金黄，面容……在我心中绝无更纯洁的替代。” “她的笑是我曾一生想要守护的目标，也是我存在于此世的意义……” 安的双眼沁满了泪水，鼻尖也染上了一丝微红。 “她是我的妹妹。”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吃力。 她在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痛苦。 我想要伸出手，给予我的安慰。但如此短的时间内，我也考虑不清这种行为是否会更加冒犯。 “所以说，其实我对你的敌意并不仅仅来自于洛雪。” “抱歉啊，云霏。” 那张本应灿烂的脸上，一道泪痕爬了下来。 愧疚，遗憾，还有来自回忆深处，永远无法抹去的，撕心裂肺的苦痛。 “她在一场事故中丧生了。” “而没有保护好她的，是我。” 天空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斜线坠落于大地之上。 神情恍惚。有声音在呼唤我。 它在引我远去。 …… “都是因为我的错，花才会死在我的面前。” 雨声越来越大。 崩溃的心灵堤坝再也拦不住安的情绪 她肆意哭喊着。 “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云霏，你怎么也有一头金发，也会莫名惹得他人喜爱?”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花，你和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可是，在那场事故之后，我就只剩下师傅了……她是我的引航标，我的追赶的方向，是我在现世的新锚点。” “我控制不住的去想——是花来找我了，来找我复仇了。我还苟且偷生在这个世界上，是错误的，是不可以被原谅的……她要把洛雪给抢走，将我彻底地带走……” “所，以，啊!” 她闭着双眼，任凭雨水洗刷着面庞。 苦笑是对过去的回应，泪水是对自己的苛责。 “云霏!我真的对不起!我……我!” …… 听不清。 感觉灵魂正在离开我的身躯。 一点一滴，我正在遗忘我自己。 但我又好似想起了什么。 于是我朝着光追去。无论陷入怎样的深渊。 …… “安……” “你说的事故，长什么样?” “一场灾难，是怪物的天灾吗?” “欸，啊……” 她的神情闪烁。这必定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嗯，没错。一只巨大的猪人怪物袭击了五区……” “如果非要讲的话，花就是这么，死在我的面前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的那抹笑比哭泣还令人心疼。 只是不知接下来，你要怎么应对呢。 宛如被丝线牵起一样，我缓缓地抬起手，指向远方。 血光连成一片，哀嚎遍布原野。 咒骂声，哭喊声，尖叫声，混成一团。 它们在大地上推搡着，逃离着。 人间地狱。 上天再也不舍得投下阳光般的怜悯。 她的眼里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无尽的折磨，怨恨，亦或者是最刻骨铭心的自责? 獠牙透过迷雾，闪着寒光。 沉重的脚步声震天撼地，向我们逼近而来。 惨白的双眼，沉重的呼吸。 所以，这就是属于你的绝望吗，安。 第17章 1.9 花 我的名字，是安。 我们家一直以来都是单字传承的名字。 于是，我的妹妹，叫作花。 鲜艳的花，可爱的花，令人怜惜的花。 她有着世界上最灿烂的金发，最娇嫩的面庞，最引人喜爱的性格。 花便是我的一切。 “姐姐——!” 多么清脆的呼唤声。 我顺势将她抱起。 “怎么啦，花?”我用脸颊狠狠地蹭着她的脸蛋。 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毫无疑问，答案肯定是花。 听着我的毫不吝啬的夸奖，花扭捏地转过身去。 她的脸上害羞得泛起一抹又一抹红晕。 花的长发如同金闪闪的瀑布一样，令人心醉。 “嘿嘿……姐姐放开我啦——” 她傻笑着。嘴上这么说，可她一次也没有推开过我。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要她还在我的身边。 虽然我现在的能力不够出众，但是我坚信，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变得很强，强大到足以保护我自己，保护我的父母。 保护我的花。 嚓。 一朵小火苗从我的手心钻出。它在空中飞舞，上下流转。 “哇!” 花抬着脑袋，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即使这个把戏我给她表演过无数次，她却永远用一脸兴奋的眼神看着我。 我是她的偶像吗? “噗呲，花，这个你是抓不住的哦，说了多少遍啦。此乃魔法!” 听着我的话，花停止了蹦哒，露出不开心的样子。 “哼!坏姐姐!” 啊，骂的好，我心都要化成水了。 “坏姐姐要接受惩罚!要赔偿花!满足花的愿望!” 真的是，赌气抖这么可爱。真的好想再捏捏她的脸啊。 “好——花说什么都好——”我蹲下来，看着她清澈的双瞳。 “花要干什么去呀?” 她的小眼睛转来转去，努力思考着。 “花想去游乐园!” 花露出了最美丽的笑容。 “爸爸妈妈总是不让我去!今天他们不在，姐姐带我去，好不好?” 天气意外的阴沉。 “那个，你真的要带花去游乐园?今天，这个时候?” 芍药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她似乎有些焦虑。 我站在窗边，收拾着自己的背包。水和零食是必须要带上的，花可是相当嘴馋的。 “嗯，放心吧芍药。我们不会玩到大晚上才回来的。” 她停顿了一下。 “只是，我看三区这边天气不大好，想必你们五区也不怎么样吧?” “没事的没事的!我带了伞的。” “……” “好。” 在短暂的沉默后，芍药挂断了电话。 花坐在我的肩上，有些沉，但是很幸福。 我们一路向北，前往她梦想中的游乐园。 “到了游乐园，花第一个想要体验的是什么项目呀?” 她嘟着小嘴。 “摩天轮!” “行，就摩天轮——我们走!” 道路上没什么行人。 好奇怪，平日里喧嚣的街道哪儿去了? 也罢，正好让我好好的体验和花的二人空间。 我要将这段回忆，永远的铭刻在我的脑海中，逐字逐句。 游乐园也格外冷清。 售票员板着脸，给我们递过来两张票。 “好耶!” 花抓住票卷的一角，在空中挥舞着，晃来晃去。 真是的，干什么对顾客还这么坏脸色啊。真是扫兴。 我撇了撇嘴。不过因为花还在我的身旁，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摸了摸她的脑袋。 像是回应一般，她的嘴里发出几声轻哼。 好高啊。高的吓人。 我还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向外看过呢。 趴在玻璃窗上，我和花向着远处的城市望去。 平日里灯火通明的市区今天却略显沉寂，总是开着灯的大楼却黯淡着光。 …… “姐姐，”花拉着我的衣袖，“姐姐，那是什么?” 她的手指朝着窗外，指向天际。 红与灰粗暴地杂糅成一团。一股不安的情绪在我的心中升起。 不，这是什么。 即使毫无意义，但我还是将花护在了身后。 血色连天，怒吼震破云霄。 我的双腿止不住的发颤。 眼前，迷雾滋生。 一双獠牙从无尽的灰中冒出来它们的尖头，撕破了我最后的幻想。 废墟入侵。 为什么是在现在。 我们被困在了空中。 回不去了。 如果我没带花出来。 如果我听了芍药的话。 如果我没那么溺爱花。 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砰。 巨大的声音击破了我的最后一丝幻想。 玻璃爆裂成数不尽的碎屑，向着深渊坠去。 那双巨大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不要……不要…… 面前的猪头怪物贪婪的吞吐着恶臭的气息。它的眼神游离片刻，最终落在了我怀里的那朵花上。 别，不要这样。 如此近，以至于我听得到她的抽泣声。 脆弱得动人心弦。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姐姐……” “姐姐……我……” “我怕。” 机械的杠杆被硬生生的折断。 我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我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的增加。 触手可及，一臂之遥，遥不可及。 我再也忍不住地嘶声大叫起来。 绝望，仇恨，不解，痛苦。 眼泪横流，火花四射。 “花!!!!!!!” 那朵我平生最怜爱的花，露出了从未见过的惊恐面庞。 她本能地朝我伸出手。 然后，坠入那永无尽头的深渊巨口之中。 …… 对不起。 …… 最可笑的是，我并没有就这么死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之时，一抹淡蓝色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长剑反射着光。 “安，你没事吧?!” 她朝我递出了手。 “芍药的观测果然没有问题。如此异常的以太拨动……竟然是这种程度的入侵。” …… 师傅……别管我。 “我来迟了吗，安。” …… “安?” “安!” 没迟。师傅。 我可能，要这么苟延残喘下去了。 抱歉。 第18章 1.10 哭彻旷世的回响 冰晶如雨下。 那道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锋利的剑锋划破长空，天也被兜割出几道湛蓝的裂痕。 巨大的猪人怒吼着，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巨棒。 但面对这个世界的顶点，它的这般伎俩实在是差的远了。 唰。 随着最后一道剑影刺破迷雾，猪人的身体逐渐开始失去平衡。 它的脖颈处生长出无数的冰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向四肢。 绝对的寒冷慢慢包裹住了这具肥大的身躯。 这具凶恶的魔兽，再一次成为了师傅手下的冰雕。 “安!安!你在哪!” 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夹杂着独一无二的急切之意。 可我却不知道是否有资格回应。 没力气。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只感觉自己的灵魂中心出现了一个大洞。 它藏在我的内心深处，是我从来所不愿直面的过去。 是我悲伤的源头，是我想要伪装的真相。 黑暗一点一滴啃咬着我的心脏，传来刺骨的痛。 它又回来找我了。 无限的恍惚，眼前一片空白。 它又回来找我了。 泪水夺眶而出。 不是因为此刻的悲伤，而是为活着的我而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 我的嘴角不断抽搐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我再也忍受不了残存于此的我了。 一次又一次。 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和你当时相比，我这一定算是幸福的了。 哈哈……也太有意思了…… …… “安!你在干什么啊!” “喂，醒醒!别这样!” 有人急忙拉开了我的手。 是芍药。 “你究竟在折磨自己些什么啊!” 她的声音竟如此痛苦。 喂……你怎么也哭了啊。滴在我的身上，真是讨厌…… 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强撑着微笑，抚向她的脸庞。 血色并未散去。 天阴沉的得可怖。 雨收起了它的杂音，用寂静书写着名为悲剧的童话。 我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 “没受伤吧?” 师傅跪坐在地上，冰凉的双手检查着我的伤势。 “没有发现，至多是一点皮外伤。或许是擦破的。” 芍药一边念叨，一边汇聚起淡绿的光芒。最细微的伤口也逐渐开始愈合。 当然没有啊。 我的心从高空坠落，碎成了无数碎片 毕竟，我还是在一味地逃避啊 躲在你们的身后，我又怎么会受伤呢 对不起。 所以…… 结局并没有任何改变。 我是被拯救的那位少女，师傅将我从火海之中拉出，芍药为我治疗我的伤痕。 一切都没有改变。 …… 有人不见了。 那头灿烂的金发。 那纯真的笑容。 凭空蒸发了。 …… “云霏。” “欸。” 芍药的手悬在半空，光芒戛然而止。 “云霏……” 火光连天。血色从未褪去。 她正迎我而来。 刹那间，惊天骇浪般的热量宛如惊雷一样，炸裂于天际。 它们翻涌着，嚎叫着向我们的方向席卷而来。 这世间最绚烂的花再一次于空中绽放。 火焰像流星般坠落而下，轰鸣于苍穹之间。 “小心!” 师傅行步如飞，手持长剑，挡在了我的身前。 触目惊心的热浪沿着旷野，肆意吞噬着所经之物。 那往日里坚硬的冰墙，此时此刻，也仅能堪堪支撑这股攻势。 她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却顾不得分毫杂念，朝我们竭尽全力地大喊。 “站在我的身后!芍药，安!别向前!” 可是我不能这么等下去了。 那朵花在等我。她回来了，用自己的方式。 我怔怔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一具天使，从空中缓缓降落。 火焰构建的双翼拍打着灼热的空气，绚丽的长发闪耀着空前绝后的金光。 分明浑身是火，眼眸却平静如水。 她就这般凝视着我，深望着我的从未直面的过去。 洛雪大喊着，想要抓住我的手。 前所未有的烈焰从她周身缓缓延伸，环绕向我的背后，切断了那唯一的退路。 欢迎回来，花。 泪水模糊着我的视线，又仿佛很快就要蒸发殆尽。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抽噎声，将我淹没在永恒的破碎里。 一遍又一遍。 “炎天行，哭彻旷世的回响。”云霏低垂着眼眸。 火光四射。 她举起了她的剑。 第19章 1.11 火焰的新星 无论怎样，我接受你的审判，花。 火墙的滋咂声盖过了一切。分明墙外有人在朝着我呼喊，我却什么都听不清。 我也太悲惨了吧? “还是想要躲在别人身后吗。” 云霏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她的双目闪过锐利的光芒。 哈……真有意思。到了现在还在问这种小孩子的问题。 我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我的拳头。 “不。” 云霏轻轻点了点头。 “如你所愿。” 划破天空的爆鸣声。宛若一颗流星坠向地面。 那名被天焰环绕的少女闪现到了我的身侧。 砰。像是刻意的一样，她没有使用剑刃，而是用剑柄狠狠地击打向我。 紧接着，我被狠狠的击飞了出去，重重地倒在地上。 好痛 后背的衣服被那惊人的火焰撕开了一个裂口，炙热的温度灼烧着我的皮肤。 好，花，姐姐很欣慰。 以太流转，炎火不熄。 我的火焰也不会逊色你半分! 自己体内全部的火以太奔腾着向拳头聚集，我需要抓住一个机会。 呼。 剑刃从我的身侧闪过。 空气宛如沸腾般炸响。 反身，就是现在。 唰。 她的剑劈在那燃烧的大地之上，灼烧出一道深深的焦痕。 如果现在这个机会没有被我抓住，下一次救赎又要等到何时? 这里是我们二人的斗技场。 熊熊烈火囚禁住了我们。我既是过去的囚徒，也是现在的角斗士。 花。你真的是…… “喝啊!!!” 全声的火焰粒子于此刻汇聚。 全部，全部。一分不少。 火舌肆意地咆哮着，随着我的全力一击，冲击向云霏的躯体。 嘶拉嘶拉。 火焰一点点消亡。 我的瞳孔止不住的颤抖。 本该伤人的火，本应融化一切的火，慢慢分解成了一粒粒黄色的光粒，融入云霏的身体之中。 消失，不见踪影。 绝对的力量压制。 更汹涌的火焰会无情的吞噬渺小的火苗。 这便是属于它的仁慈。 原来如此，果然，我什么都做不到。 脑中的弦骤然断裂，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 即使我再强，面对你，我依然没有任何办法。 我什么都保护不了，无论是父母，还是你。 弥留之际，我看见了鲜血从我的腰间喷涌而出。 我从来没有被允许，获得第二次机会。 剑刃无情，划破了我脆弱的□□。 没有魔法，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能力的我，什么也不是。 意识正在逐渐消散。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有什么我值得牵挂的事了。 苟且偷生到现在，欠下的债也该还了。 早知道就不走进你的火焰之中了呢，说不定还能多活些时日。 大概，是我抱着一丝不可能的幻想吧。 就好比……你回来看我了一样。 花。 …… “花想要，转圈圈!” 嗯?什么意思呀? 我唇角擒着一抹笑意，满是温柔地看着她。 “就是，”她蹦跳着来到我的面前，“想要被举高高，转圈圈!”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抱住了我的花。 “一，二，三，起——” 她被托举在我的头顶，自由自在的转着圈。 此时此刻，花就像是会飞一般。 “喔!喔——花很高!很高——” 只可惜我的体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哈……哈……姐姐累了哦” 我和她并排坐在沙发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看着她灿烂的侧颜，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 “呜哇——” 花夹着软糯的嗓子，哼唧着回应我的宠爱。 “真的是，花这么可爱，没有花姐姐真的活不下去了呢” 这确实是我的内心想法。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了而已。 可花却对我投向了严肃的目光。大大的眼睛就这么瞪着了我，竟令我慌乱了片刻。 “欸，欸，花。” 我把视线收了回来，轻抿着唇。 “不行哦姐姐，”花就这样子看着我，“绝对，不允许说这种话哦。” 真是的，这家伙不懂得我在怜爱她吗。 “为什么不行呀，花就是我的一切哦——” 我张开怀抱，想要抱住她，可她却身子一扭，躲过了我的动作。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姐姐坏，姐姐笨。” 她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我的鼻子，用力的按了下去。 不痛不痒。但我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姐姐一直想着花的话，会止步不前的哦。” “到时候你看什么都是花，你的生活就会乱套的!” 欸……可是……这是因为姐姐最喜欢花了啊。 她甩了甩自己的小脑袋，装作严厉地反驳。 “不行!” “花只希望姐姐能好好的。”她就那么认真的和我讲。 花踮起脚尖，两只手捏住我的脸颊，嘴巴鼓鼓的。 “花也很喜欢姐姐，但是花不希望姐姐的眼里只有花!” “如果一切都是花的寄托，姐姐要怎么去做自己呢?” “被困在过去，是大错特错的事!” “我相信，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比花更喜欢姐姐!” 她们，一定更加需要你! …… 长发染着焰红，于狂风中飘扬。 她昂着头，俯视着我。 “还想继续吗。” 言语毫无波澜。 “你的魔法在我之下。没有机会的。” 不是想不想，而是必须前进。 我的喉部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灼热与痛苦。 但我仍然爬了起来。 花…… 不，你不是花。 无论怎样，无论你是谁。 把云霏，彻彻底底地，还回来。 “啧。” 火焰的天使发出一声叹息。 似乎是在悲悯我的无能。 凭借着这双莲华般的翅膀，她轻巧地侧身，闪躲着我的攻击。 我愈进，她愈退。 前方便是万丈悬崖。 这般看不起我? 她读出了我的心思，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你的火魔法实在是弱不禁风。你越剧烈的攻击，只是将它们拱手相让，成为我的养料。” ……道理是这个道理。 下半身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血肉模糊，在焰中作响。 为了不让自己丧失全部的力气，我将火以太的焦点移动在了自己身上。 伤口伴随燃烧，疼痛剧烈地冲击着我的思想。仿佛下一刻，我的五脏六腑就要炸裂开来，令我葬身于此。 但我的目的，仅仅是让它坏死而已。 暂时不流血就行。 云霏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不要命了?” “要。当然要。” 我咬着牙，艰难地露出微笑。 “只要能活着出去，自有人会帮我治好。” 我静下心神，微微歪动自己的脖颈。 火焰的剑从我的耳边擦过。 高温仿佛要融化我们所有人。 “没机会的。” “那可不一定。” 就在此刻，她的挥砍失手的这一瞬间。 我的右脚猛地向后一蹬，身体重心不顾一切地朝一旁倒去。 距离刚刚好。 直拳! 云霏反应过来了什么。 和之前一样的招式罢了。不值一提。 诡异的光芒四射。只要将袭来火魔法吞噬殆尽，我就是待宰羔羊。 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但是，究竟是谁规定的，一定要运用魔法? 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我的拳头穿过层层火焰的包裹，来到了她的眼前。 有句话叫，一力破万法。 我想，你大概没听说过吧。这位不知道是谁的女孩。 砰! 天使重重的被击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尘土飞扬。 惊讶与不解，对吗。 这是你第一次表现出这副模样。 你慌了。翅膀振动，你想要飞起来。 想要逃离这里，逃离你所没预料过的情况，就和曾经的我一样。 你不会给我机会，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即使烈火焚身。 我紧紧抱住了熊熊燃烧的她。 没有再麻痹自己的理由了。 我们已经来到了悬崖边。再无退路。 花是最美丽的流星，来到我的生命之中，又匆匆离开。只留下那个苦苦哀求的我。 我是过去的罪人，我是胆怯的怪兽。我不敢向它迈开一步。 新的生活不值得我去妄想。因为我以为，我不配。 火焰灼烧着我的全身，将我们融成一团。 可现在啊，我这副模样，已经是最接近，最接近你的时刻了吧。 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已不会再自责了。 因为，你们也像流星一样，闯入了我的天空。 你们一直在这，只是我不忍去注视你们罢了。 这便是我的脆弱。 我要继续向前走了。花。 于是，火焰的新星向下永无止尽地坠落下去，直到再次天明。 第20章 1.12 迷雾 迷雾。 深不见底的迷雾。 永恒萦绕的迷雾。 我在其间行走着，探索着，迷茫着。 这里没有亮光。 像是被刻意抛弃了一样，我被关在了此处。 求之不得，挥之不去。 喂，有人能听见吗? 喂，有谁来救救我吗? 我声嘶力竭的大喊，可是没有人回应。 第一眼划破黑暗的，是那道，来自玉乌鸦的光。 …… “感觉上是没有受伤。” 手臂被抬了起来。是谁? 我试图睁开双眼，但是失败了。 “唔……怎么会呢。明明根据安的描述，应该是发生了一场大战才对啊。” 安……? 钻心的痛。 “哎呀其实我也没受伤啦，哈哈——真的是很奇怪呢?” “你呀你……” “哈啊……哈啊……” 我猛然惊醒，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是哪儿，我刚才干了什么? 头好疼…… “云霏!” 在我恢复意识到瞬间，一道淡蓝的身影快步走了上来，半蹲在我的面前。 她拉起我的双手，将它们叠在一起。 “怎么样?有意识吗，云霏。” 洛雪眸光微动，对着我轻声细语，满是关心之意。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抽身还是就这么愣在原地，感觉都不太好。 我抿着嘴唇，愣愣地看着她。 “云霏醒啦。” 安踩着轻快的步伐，弯下腰，一脸笑意地注视着我。 “没事就好!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我反而会自责一辈子的!” “那你怎么不管管自己……” 芍药戳了戳安的肩膀。 “哎呀——我又不会有事，你看我是谁啊，我可是——” “算了吧。” 芍药推了推眼镜，眉头微挑，没有继续搭理安。 她转向我的方向，手中紧拿着笔记本。 “感觉如何，有记忆吗。身体有不适的地方吗?” 欸，欸，等下，你们在说些什么。我们不是刚刚还在训练吗。 安，你说句话啊，我可没有消极怠工。 …… 大家这哪种眼神…… “云霏，看来你没有意识啊。” 洛雪轻轻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用手指向原野的尽头。 尘埃飘散在半空中，即使火焰褪去，余温仍然炙烤着大地。山河碎裂，生灵涂炭。 ……你是说，这是我的所作所为? 啊? 第21章 记忆碎片 箱子 …… 我蜷缩在箱子里，捂住自己的嘴巴。 只要我发出一丁点声响，那群刽子手就会发现我。 他们不止会杀了我。 “你的女儿呢?” 他们这么问道。 “我……我们不知道!” 爸爸……妈妈…… 他们在尽力的保全我。 …… 不要! 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口。 一刀，接着一刀。 从身体，到碎块，到残渣。 他们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恐惧和疼痛也没有让他们发出任何尖叫。 因为，他们怕我伤心。 “云霏，活下去。” 真的是……真的是…… 指甲扣入脸颊。 我想移开视线，却被定在了原地。 不……我不想看着这一切。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待我…… 一滴鲜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溅到了我眼前的木板上。 （第一章完） 第22章 2.1 三区的夜 不过多时，车辆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旁停了下来。 “云霏，请等一下”。车门打开，相对于安的略显轻松，洛雪的面容则夹杂着少许担忧。她的眉头微皱，头发也因为没有打理显略为杂乱。 “试炼废墟这么大的动静，一区是不会察觉不到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 本来就是关注焦点的我，如今却闹出了更大的事端。 如果他们要采取强制措施的话…… 我把口水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过，”在阐述完事实后，她又用肯定的口气朝向我，“无论如何，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明天，我们得去找夏利一趟。” …… 洛雪真是无论何时，都让人感到心安。 “嘘。” 刚行步不多时，芍药宛如发现了什么一般，紧张地四处张望。一手向下挥，另一手比出嘘声的姿势。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本来就不是很放松了…… “芍药……怎么了……” 我紧张地望向芍药所看的方向—— 一个外墙由铜木的小书屋，上面满是刻画着典雅的花纹。店面不大，但是勾栏和雕花的排版却充满着屋主人独到的设计想法。门上挂着不大的牌匾，用金漆写着几个大字。 《存在》书屋 如果只是这样，我们应该不至于要隐藏自己的行踪。 远处，几名穿着金边白袍的男女正将一名老者围在其中。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嘈杂。 “六区的家伙。” 洛雪透出一丝寒意。“这群宗教分子，真是哪里都能见到他们。明明区域已经由于废墟入侵被覆灭了，现在还能这么活跃……” 六区?宗教分子? 一种无名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让我意外地烦躁。 芍药抱着胸，远远地注视着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总对我家有着浓厚的兴趣。今天回来遇到他们也是凑巧。” 原来如此，芍药也不清楚原因吗。 我咬着手指，默默点了点头。 好在，不过一会儿，这群人似乎没有得到自己的想要的结果，悻悻离开了。 芍药抱着书，快步向老者的方向走去。我们三人也没有别的理由在原地多做停留。 “芍药?”他的眼里先是不可思议，接着又很快变为了一种重逢的喜悦。 “我的好孙女……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芍药的激动也溢于言表。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竟说不出半个字，最后只是伸出手朝我们的方向指了指。 没想到她这种人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啊。 “啊，这不是……洛雪和安吗，你们也来了，真好……真好。” 洛雪提起裙子，微微弯腰鞠躬，“海棠先生，贵安。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 这位就是之前提到过的，木之天行者，海棠吗。 我小心地打量着。即使年纪稍长，仍然气宇非凡。 真是厉害啊。我由衷地感到敬仰。 “哎呀别这么见外嘛——海棠不会介意的!” 安似乎有些兴奋过头了。 “我也是很高兴见到你啊老东西——哎哟喂痛痛痛……” 洛雪虽然面色依然平静，但一只手已经悄悄掐住了安的腰。 这活泼的少女顿时安静了下来，一脸委屈地站在一旁。 ……由于安的所作所为，氛围意外地变愉快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的嘴角终于露出一抹轻笑。 “那么这位……”老者摘下帽子，向我投来沉稳的目光。 他想要把我看透。 心脏砰砰直跳。我究竟该怎么介绍自己? 无心加入您孙女队伍的外来者? 试炼废墟的破坏之人? 不，都不大合适。 面对老练的天行者，我的应事经验简直是薄如蝉翼。 思前想后，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搬出一套已经被验证过的话语。 “我是光之天行者，云霏。” 就像那时，我面对夏利说的一样。 “光吗……” 海棠的眼神深邃而又神秘，岁月给予他的经验令其更加老道。 如果可以的话，未来真不想与这种人为敌啊。 芍药踮起脚尖，伏在海棠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老者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声音中卸下了一丝戒备。 “很久没见过了啊……时间漫长到我以为光属性是只存在于书籍中的传说了呢，呵呵……” 他的微笑粗糙而又坚韧，神态安详并且从容。 “拜托你了，光天行。请你将我的孙女，带领上她该走的道路吧。” “爷爷……” 芍药静静注视着海棠的面庞，想要开口，最终只是简单地动了几下嘴唇。 “我知道你的想法。” 海棠的声音缓慢而又坚定。 “可是我们家族的事你不能推脱……家里需要你。” “你的父亲和兄长，已经因为六区，了无音信太久了。” “我……我知道了。” 芍药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裤管，看上去毫无节奏。 看起来有家族的背景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这位冷静的研究员在海棠面前也露出了那般姿态…… 不过，我还不清楚芍药的过去，就暂且不多评价了吧。 只是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因为六区……失踪了? 感觉这句话的分量绝不如想象这般轻描淡写。 “如果你和你的同伴们需要使用书屋，那你就带她们进来吧。” 海棠站在十字路口。昏黄的路灯将光投在他的身上，照下似有似无的影。 “老爷子不带我们进去吗?就这么回去了?” 安挠了挠头，看起来有些不解。 海棠微微抬头，凝望着天空中的月轮。 “不了。就论书屋，芍药比我来得熟悉多了。” “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啊，呵呵……” 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深巷的远处。 “只不过，安，你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呢” “欸，”安忽闪着自己的眼睛，一时有些呆愣。“老爷子说我吗?” “不说你说谁。” 洛雪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只得再次轻轻捏了一下安的小臂。 于是她又跳着跑开了。 真是的。 我偷偷在一旁掩着嘴，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云霏，我们走吧。” 洛雪转过身，向我伸出左手。 月光下，她的手指意外的秀窄修长。 洁白如玉，宛若清冷的冰晶。 啊…… 我的脸不知何时，爬上了一股滚烫。 毫无由头。 复杂的情感在我的心尖翻涌了片刻，很快就被我摁了回去。 她收回了手，我也把视线挪向一边。 “好，我们走。” 莫名的酸涩在胸口荡漾。 我是，怎么回事呢 第23章 2.2 《存在》 啪嗒。 芍药打开了屋内的灯。 古典的灯的光白里透黄，它们并不明耀，而是令人感到意外的舒适。 屋内的空间不大。入门不远处坐落着前台，然后映入眼帘的是几具深褐的木制书柜。 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其上，根据分类有着种类繁多的书籍。 我抬头向上望去，书屋还有二楼，环型的楼梯攀墙而上，形成了一种美丽并且独特的空间构型。 麻雀虽小，五脏齐全。 这么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安似乎很熟悉这里。她刚进门，便扶着桌板，转身坐到了前台。 “各位加油哦——” 咦，这么坐下来不会冒犯吗? 我怀着忐忑地心情，望向这间书屋的主人。 芍药一只手叉着腰，微微摇着脑袋，嘴里发出几声无奈地叹息。 “好吧好吧，别太闹腾就行。好好休息。” “耶——” 安像只被许可的小狗，哼着歌儿，愉悦地趴在桌子上。然后就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来这两人关系这么好?总觉得安比洛雪更加熟悉这里。 不知从何谈起了。 “别担心，她一直都是这样。” 芍药看穿了我的心思，眼神微动，为这活泼的家伙找补理由。 好吧。既然芍药都这么讲了，我也不好多说。 书架上的书籍琳琅满目，令我眼花缭乱。 据说我们要找的资料就在其中。 这么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总感觉额头流下了一滴汗水，但我摸过去却它却销声匿迹了。 嗯，这里是哲学区……《三区的文化素养修炼》，虽然说我挺好奇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还有娱乐区，《母猪的产后护理》，哈?这种书籍能用来娱乐吗?我持否定态度。 哦，魔法区。《如何运用魔法制造薯条》嗯?怎么什么都能出书啊。 让我看看第一面……薯条的历史，魔法的历史，制作薯条的人…… 即使是被称为文化之区的三区，还是有如此多的掺水书籍吗。 我不禁对这种现象感到些许迷惑 “芍药，你来看看。” 洛雪的声音从书架的另一侧传来。 “你让我找的，是这种类型的书吗?” 唔，该过去集合了。 我还是把手头这本《可爱少女衣着记录》暂时放下吧。 应该不是很重要? 于是我把书悄悄揣进了自己的挎包里。 “魔法元素史……应该是这本书了。” 芍药轻轻翻开书页，开始念诵上面的内容 “光天行，人稀少，力无穷，” 嗯，讲的应该是光属性很稀少……符合现实。 “身怀罪过，为罪人，畏罪潜逃，成为光。” “同罪之人，释放恐惧，则聚他人之绝望。” …… “携绝望以求自身之赎罪，化自身之宏伟，施加绝望，以求断罪。” “周此反复，直到洗净躯干，成为无暇之光，能破晓。否则消散” …… 有些难以理解。 有关光的记录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我们三人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不是说完全晦涩难懂，而是难以置信。 罪人，绝望，赎罪。 每一个词句都是刻骨铭心的严重。 这些真的是真实的吗?具体又指向什么…… “洛雪，能麻烦你回避一下吗?” 芍药合上书籍，眼睛注视着角落，看上去若有所思。 洛雪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微微歪头。 “这是必要的吗?” 她大概不是在质疑芍药的决定，只是想了解更多的情况。 “嗯，”芍药点了点头，“就和在试炼废墟和你单独谈话一样，我也想和云霏讲些事情。” 短暂停顿后，洛雪收起了书籍，默默走到一旁。 “尽快。” “谢谢。”她转身望向书架边的我。 有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我眼睛微眯，思索了片刻。 还是相信我的队友吧。 “跟我来。”芍药扣紧了背后的巨型毛笔，引着我走向书屋的另一个角落。 光线刻意避开了此处，第一眼望去还布满了很多灰，在给人传达一种“这里不重要”的信号。 只不过，如果仔细观察，木墙上有几条细微的空隙，里头透露着微弱的光。 “准备好了吧。”她歪头问我。 “没问题。”我紧紧拉住自己的衣角。 “以《存在》之名，展开。” 霎时间，整个书屋在我们的视野中翻腾起来，无数的书页在空中飞舞，然后逐渐被解离成碎片。 墙壁之间，不断有天蓝色的以太向中心汇聚起来。 如泉水般流淌，如脉搏般跳动。 我们的视野完全被遮盖住了。 在黑暗中，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以太流安静下来。 芍药一手抱着书籍，另一只手将我拽回了现实。 数以万计的绿色数据在空中流淌，围绕着这个空间的中心不断顺时针旋转。 我试探性地踏出脚步，地上则不断泛开涟漪般的波动。 “宽容。”芍药凝望着远方，踱步向前。 “她很强，强过了我们常人的认知。” 以太如水波荡漾，在我们的脚下绽放开来。 最终，我们慢慢走近了中心 一张桌子，一个罩子。极尽简单，也无需遮掩。 “当时，我观察了你，云霏。你的神情也应该意识到了某些事情，所以我才会邀你与我一同探讨，这位不速之客的渊源。” 所以…… 你的意思是…… “神明。”芍药的眼神空前的清澈。 敬仰，信赖，以及最纯粹的畏惧。 “来见见真正的神明吧，云霏。” 玻璃罩中，一颗树苗正茁壮成长着。鲜艳欲滴。 “《存在》，我们的守护神。” 第24章 2.3 神引 玻璃罩中，一颗树苗正茁壮成长着。鲜艳欲滴。 “《存在》，我们的守护神。” 树苗渺小，却尽显磅礴之意。 以太环绕，生命滋长。 这便是，世界的神明吗。 我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 我想要更接近。 想要明白这一切。 这种心情已经在也无法遏制。 “云霏，小心！” 当我回过神时，芍药已经抓住了我的小臂。 她的面色紧张，双腿略微发颤。 我的手宛被丝线拉扯一般，吊在了半空中。 “啊……” 意识在恍惚中，我慌忙地将手收回。 “你的这副模样……是感受到了什么吗?” 芍药的眼神微微错愕，似乎还没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反应过来。 “我还没进一步讲解呢……” 有点失态。但是我似乎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身体。 空气格外的安静，每一刻在以太的包裹下仿佛都被无限拉长。 芍药试探性地看向我。 “没事……芍药，” 眼皮莫名的沉重，灵魂似乎也被抽走了半分。我强撑着身子，努力回应着芍药。 “你继续讲，我在听。” 芍药目光复杂，眉头紧锁，一声无奈的叹息从她口中传出。 “好，云霏。我就将我们家族所知道的所有事，尽数告知。” “相传旷世，为神明的造物，为世界的新兴。” 她的声音平静而又缓慢。 “而神明未愿人间疾苦，化散人间，守护世人。” “吾家之传承，乃植物之职权。生生不息，万物流转。” “《存在》之神于吾辈其后，给予吾辈力量，赐予世界平衡。” …… 在余光的角落，树苗的叶片轻轻抖动了一下。 叶尖弯曲，掉转了方向。 朝着我指来。 /骑士，你听得见吧。/ 芍药依旧念诵着那段家族古老的历史。 可是，另一股悠长而空灵的声音却在混乱中趁虚而入，闯进我的脑海中 我的双目微张，停滞不前。 /骑士，你听得见。/ /吾乃《存在》，生命与植物之神。非常抱歉，仅能以这副姿态与你沟通/ 一片混乱，没有出路。 我只是一味地接受着这段来路不明的信息。 该死…… “世间万物，皆有所源。存在之姿，独立万古……” /这并非吾身，吾也愿与你当面洽谈。/ /骑士，能遇见你我真的，非常高兴。/ /但我感受不到你的联系……是发生了什么吗?/ “吾家向前，以树为本，根深蒂固，凭借学术之识，构建万物本源……” 好痛。 又是这种感觉。 只要一不注意，我就会再次坠入万丈深渊。 /骑士啊，你侍奉之主仍被困于塔中/ /前途迷茫，若无丝线，你又能前往何方?/ /携汝之玉乌鸦来找吾吧/ /吾将尽吾之所能，重新将使命连接/ /就于暗影密布，枷锁之境/ /吾在等你，骑士/ “最终，旷世得尔生命。我们携存在之意，继续前行……” 芍药双手放在胸前，眼神里充满着困惑。 “云霏，你记住了吗。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吗?” “啊，”我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整理着自己的面容。“都，都听懂了。” 怎么开口我自己根本没在听啊…… 讲出来也太没礼貌了。 “你有什么额外的想法吗。” “没有。”我轻轻咬着唇，刚才那位不速之客的话语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枷锁之境。 我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芍药的衣角在半空中漂浮，若隐若现。 “洛雪和安应该等的也很久了。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去主动面对夏利。” 以太粒子逆时针旋转着。 生命的风暴呼啸盘旋，一切又归于原样。 而我，也确实找不到，那所谓的前行方向了。 胸口的玉乌鸦闪闪发光。 第25章 2.4 图雅 霓虹灯光仍在闪耀。 这里是二区，魔法之区，以太的中心。 我们再次来到了此处。 眼前的车水马龙也并非第一次所见所闻，带给我的震撼感也减了半分。 毕竟现在有更加严峻的麻烦摆在我们的面前。 我将车窗轻轻摇下了一条缝，感受着涌入其中的新鲜空气，竟有几许怜惜之意。 平静的生活已经越来越遥远了。我有这种预感。 说是预感，倒不如说已经成为了现实。 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我们的首要目的是不能让夏利带走云霏。” 魔法中心的大门随之敞开。 洛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淡蓝的长发静静摇摆着。 “没有必要，不要起任何冲突，各位。” 我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前台空无一人。 此时此刻，我只愿沿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向前。 路途崎岖也好，前程慢慢也罢。 把所有的信任交托于她，或许，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了。 如是想着，我们停步于电梯之前。 安盯着按钮看了很久，脑袋歪来歪曲，脸上满是疑惑。 她伸出自己的手指，先是轻轻戳了一下对应楼层的按钮。 走道里鸦雀无声。 “哈?” 见没有反应，安又连续戳了好几下。回应她的只有按钮弹回的摩擦声。 她的脑袋耷拉下来，眼神里充满着对这具罢工机器的不解。 “不是，才两天啊，这电梯就坏了?” 芍药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看上去并不惊讶。 “这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走楼梯吧，也不是特别高。” “喂——有人吗，来修一下呀——喂——” 看得出来安真的不想走楼梯。 即使无人回应，她也拼命呼喊着，希望能唤来能够伸出援手的人。 我叉着腰，注视着这副图景。 真好。 这个小插曲居然简单的调度了气氛。 心中的巨石被撬开了一角，我那沉重的思想也终于得以探出头来换口气。 如果有始作俑者，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她呢? 不过，我很快便又意识到了。 想的太多，并非什么好事。 “啊啦啊啦，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我等到了。” 一串轻浮的话语飘荡在空中，从楼梯间慢慢地传向我们的方向。 那声音中夹杂着某种调子。像是对现世的不屑，又像是对来世的追求。 狐狸的尾巴总会先招摇地显露出来。 这不是炫耀，而是她绝对的自信。 咔嚓。 几片冰剑擦着少女的脑袋，钉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冰晶蔓延开来。 少女的脸上泛起一抹微笑。她轻轻伸出两根手指，抚向那股寒气。 然后轻轻一折。 那袭白金色的长袍在灯下反射着迷幻的光。 她摘下了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 “不要那么暴躁嘛，洛雪。” 充满魅惑的语气中，一双淡红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我们众人。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额头渗出冷汗，发丝湿漉漉地贴着，滋生出莫名的难受感。 而这种感觉又顺着脊椎缓缓向下，爬满我的每一分每一寸。 “我等您很久了，云霏大人。” “我的名字是图雅，金之天行者，教团的大巫女。也是您的部下，希望您还记得我。” “祭祀大人。” 她的话很轻，却在我的心中掀起了一道又一道涟漪。 什么…… 祭祀?谁是祭祀…… 在场着装最像一名祭祀的，分明是你吧? 无理取闹……不要乱说。 别这样看着我，图雅。 我眉头微皱，右手本能的向背后的长枪摸去。 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啪嗒。 洛雪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腕上。 “别急，云霏。”洛雪转过头，凝视着紧张的我。“我已经警告过她了，你不必参与其中。” 好吧。 我的眼神一沉，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往常冷静的芍药也意外地拔出了自己的毛笔。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却坚定地站在我的前方。 “六区的重建工作我们不会干涉，图雅。” 她用食指轻推着眼镜。“可是抢人不能抢在我们的头上，你应该自有分寸。” 覆灭的六区需要重建，而计划需要力量。 那这么想暂且还解释的通，我就无需再多琢磨什么了。 我把心底的那层疑惑按了回去。 “这可不是你弄坏电梯，再拦个路，就能达成的目标！” 安捏了捏拳头，表现出不容拒绝的态度。 “现在云霏可是我的妹妹，你休想，碰她一根毫毛！” 欸，在这种场合，我就是说非要强调妹妹这个关系吗? …… 剑拔弩张。 绝对的寂静需要有人打破场面，但任何一丝轻响都会成为争端的导火索。 解铃还须系铃人。 “祭祀大人看起来是不认得我了呢。”图雅的嘴角弯起些许弧度，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过我还记得您。” “您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教团的日常活动我打点的很好，请您放心。” 切…… 她究竟在讲些什么。 我的思绪正在猛烈地晃动着。 沉默良久，我还是决定开口。 “不，图雅。” 我盯着她的眼睛。 “我不认得你。至今为止，我和你是第一次相遇。” 图雅的脸上先是闪过惊讶，然后是不解，最后展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难道是我认错了吗，抱歉抱歉?” 愈发不对劲了。 光魔法真的这般抢手吗。 也罢，我自己闹出的动静有多大，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她的视线与我交织成一团乱麻。 “不知道你们动用了什么手段，让祭祀大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就连我也有点记不清了呢。” 看上去，这位名叫图雅的少女似乎放弃了这一次“偶遇”的机会。 “啊啦啊啦，”她将自己的御币收了回来，挂在了背后，向我投来神秘的目光。 “就当是一次美丽的误会吧，这位云霏小姐。” 她无视了身前的洛雪，从我的身边走过。 没有一点脚步声。 “我怎么会记错呢。” 图雅漫不经心地在我的耳畔留下她的话语。 “您会回来的，云霏大人。我会等着您，永远，永远。” 第26章 2.5 情报官 我向洛雪投去视线，她沉默不语，只是用眼神安抚着我。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扇木门依旧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区的集合之处，权力的连接点，规则的中枢。 心神不宁，大概是图雅的缘故。 但最终，我们还是推开了它。 我们已经做好了面对夏利的准备。 ……欸，欸? 进门的一瞬，我们四人都愣在了原地。 夏利没什么变化。一身西装，面色平静，胸口的徽章反射着太阳的光斑。 出乎意料的，应该是一双，搭在他面前长桌上的腿。 “夏利，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那么一板一眼。” 在这个角度，我看不清女孩的面容。她只是坐在桌子上边缘，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的脑门。 “天天想着规章制度，对你我都不好。不如就顺从我一次，听我的……” “别闹了，佐藤——有人来了，你应该也要和她们谈谈。” 夏利的目光慢慢抬起，投向我们的位置。 “这次没敲门?” 听起来语气比上一回严肃多了。 毕竟之前还特地嘱咐过不用敲门，现在却自相矛盾。 我的呼吸乱了一拍，手不自觉的握紧。 那名叫佐藤的少女也注意到了我的到来。她扭了扭脖子，刻意保持歪头的姿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我。 “这种时候来啊，云霏。” 佐藤轻轻甩动着手里的武器，口气里流露出些许惊讶。 那是一把特殊形状的小刀，不同之处在于它的刀柄被指环代替了部分。 在我看来，这样的设计无非就是为了方便单手抓取，以及易于投掷。 如果说非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的话，我能想到最贴切的便是“苦无”了。 再加上佐藤这副带着面罩，从里到外都散发着神秘的衣着。 “忍者小姐……?” 我疑惑地开口。 “你想这么称呼也可以，只不过我更喜欢别人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佐藤打了个响指。 “我是暗天行，初次见面，美丽的光天行小姐。” “虽然我们的魔法属性相反，但我可不希望你和我不对付。这是大家都想避免的情况，对吧?” 她的语气里暗藏着一丝轻佻。 与图雅散发的气质不同，那位巫女给予我的感受是“魅惑”，而佐藤便是溢于言表的“玩世不恭”。 话里藏针。 毕竟能在夏利先生的面前，直接坐在他的桌上…… 这地位该是有多高? 也不排除二人是老相识的可能性。 “情况看起来比我们想的更严峻，云霏。” 洛雪紧盯着面前的二人，眉头慢慢地紧张起来。她的手掌心再次凝聚起几朵冰晶，却又很快消散开来。 “算了。”她的口中传来一声轻叹。“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区的情报官，佐藤。” 一区? 当我实际听到这两个字时，并没有想象中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寒意。 它不刺骨，却如影随形。 “已经行动了吗?” 我的脑海中回荡着这个声音。 对于未能掌控的光，一区的他们，原来已经做出了相应的计划。 我并不相信佐藤的拜访是无意之举…… “请不要这么称呼我，洛雪。” 佐藤啧了啧嘴，“我和一区那群家伙没什么关系，你不清楚?” “有区别吗。”芍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对佐藤的说辞很不满。 “你一直都是一区的情报官。就算你实际是九区的人，但只要你一天为一区效力，就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忍者翘起她的腿，随意地转向我们。 “例如，我不会想着怎么抓走云霏，就这么简单。” “这里是你的地盘吗，佐藤。” 原本一言不发的夏利还是开了口。 “如果你想在这里得到应有的尊重，就应该遵守这里的规矩。” “规矩规矩——你老是念叨这些，一点都没变。” 佐藤面对夏利的质问，缓缓伏下身子，靠在他的耳边。 “你就这么想再重演那时的悲剧啊。” 夏利面色铁青，目光里闪过一丝冷光。 仿佛有什么话语如鲠在喉，他最终还是硬生生将其咽了回去。 “好了各位，不必多说，我想先表明我的态度。” 佐藤将食指放在嘴前。 “我暂时对云霏不感兴趣，也不会参与一区对你们的行动。” “与之相对的，我有一个条件，希望你们能和我交换。” “至于是什么，这并不着急。” 她扫视了一圈，脚下泛起暗影的涟漪。 “我需要你们好好保存体力。” “这不是一次交易，而是通知。” 然后，佐藤的身躯向地板融去，遁入了自身的阴影之中。 “先休息一会儿吧，各位?” 第27章 2.6 只是兴趣借此日 “云霏，云霏，快点过来救我啊！我没血了！” 安盘腿坐在我的旁边，疯狂的按着手中的按钮。摇杆的拉动声此起彼伏——我真怕她给摇坏了。 嘶，就算你这么向我求援，我一时半会也没有办法赶过去啊。 “撑住撑住，问题不大。” 屏幕里的少女操握着长枪，随着指令使出一记回旋横扫。身着重甲的士兵被光芒顿时击飞出去，倒在地上，化为一团又一团的烟雾。 “好，我解决完这边的敌人了，你那边……” 啪叽。随着一阵蜂鸣声，游戏画面渐渐黯淡，而那串巨大的蓝色字符再次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游戏结束，是否读档?” “哎呀——” 安的嘴巴里传来幽怨的嘟囔声。她把手柄轻轻放在茶几上，看似十分平静。待一切都整顿完成后，她整个身子“咻”地倒在了沙发上，开始打起了滚。 “好难好难好难！” 安一脸委屈的模样。 “妹妹，死了啦！都你害的啦！拜托！” 哈?关我什么事? 伤害是我打的，仇恨是我引的，就连Boss的连招都是我硬抗的。 你才是最菜的那个吧！ “哼，我死了，我不要玩了。” 于是乎，我顺着她的情绪，装着她的样子，轻声哼哼。 “两位，要不要喝点什么?” 芍药端着两个玻璃杯，缓缓走到了我们面前。 她把杯子轻手轻脚地放下。 一杯红中带粉，还能看见西瓜的果肉在其中漂浮。 另一杯则是纯粹的褐色，不断有气泡冒出，发出噼啪噗帕的响声。 “谢谢芍药——” 安的目光闪烁着兴奋，一把抓过那杯可乐，猛朝自己嘴里灌了几口。 “辛苦你陪着她玩了，云霏。” 芍药眼角的笑意若隐若现。在给我们送来饮料之后，她便自己找了块空位坐了下来。 说实话，二区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宽敞的房间，专门的游戏机，清晰的大屏幕。 作为放松的地方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啦！ 简直是太幸福了，我以前根本没有体验过这种乐趣。 或许我本就适合这般懒洋洋地活下去。 “你对这种东西意外地上手还挺快的。” 芍药抱着枕头，收着自己的腿，静静地注视着以太屏幕。 “以前十八区应该没有这些东西才对。” 我甩了甩头，“当然没有。活下去都是问题，怎么会有时间考虑娱乐。” 游戏里，少女遵循着按键顺序腾空而起，手中幻化出金色的光枪，向巨大的眼睛怪物砸去。怪物的血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不过，我挺喜欢这些东西。” 我悄然一笑。 “可能是天性吧。这些不用动身体的活动真的很合我口味。” “怎么讲?” “大概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吧?” “什么爱上不爱上的啊啊啊！” 安的额头冷汗直流，手头的动作却未曾停止。 “为什么我又要死了啊！治疗我，云霏！两个玩家有一个死了就会结束游戏啊！” 我感觉安实在是没有游戏天赋，操作变形啦，跳到陷阱里啦，被小怪连上天啊，什么坑似乎都能被她踩一遍。 可是分明是她拉着我来玩这个冒险游戏的。 我眯着眼睛，装作不满地瞟了她一眼。 “所以，你为什么要选那个小机器人作为操作角色?” “它看起来很可爱欸！是我第四喜欢的角色啊！” 安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可是它技能组看起来真的很弱，就连我这个第一次上手这游戏的新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最后通关还是靠着我一个人打通的。 不好说安发挥了多大作用，至少我忙着救援她花了一点时间。 “芍药……” 红发的少女望着芍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再也不玩电子游戏了！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那你下次别玩。” 芍药挑了挑眉，自然地拿过桌子上那杯喝了一半的可乐，放在嘴边。 “不要！还是得玩！”安的嘴巴鼓了起来，气呼呼地盯着芍药。“还有，把我的可乐还回来！” “好，好。”芍药微微一怔，眉眼染上了半分笑意。“不和你抢。” “结果怎样?” 一只清冷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独特的气息从我的耳后根飘来，惹得有些许生痒。 洛雪歪着头，略带好奇地投来目光。 “没什么特殊的，已经结束了。” 我眨了眨眼，摊开双手。 “能教我吗，”她捏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打量着我的双手。“真厉害啊，我实在是不会这些玩意。” 诶嘿，这也算是被夸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脑袋。 “平日里不感兴趣。毕竟现实生活里就需要和怪物战斗，如果闲暇时间还要打架，未免也太疲惫了。” 啊，确实如此。 被洛雪这么一点，我反倒是清醒了过来。 昨天，我们还在夏利与佐藤的威压之中缓步前行。要是佐藤没有松口，让我们整理一天心情的话，今天的生活大抵还是连轴转吧。 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遇到的人也太多。 旷世不是一个和平的世界。想要平凡的活下去是一种奢望。 我曾深刻的领悟到过这一点，可幸福的当下暂且蒙蔽了我的双眼。 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可我不能表达出来。 可是如果讲不出来的话，我又能怎么办呢?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别想太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洛雪坐在了我的身旁。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知道的啦……” 声音越来越小，我都没有多少自信开口。 但愿这些美好的日子能多些吧。 也不知愿望是都能成真。 窗外雁群飞过，熙熙攘攘的。 第28章 2.7 锁之废墟，锁之人 “看起来你们昨天休息的不错。” 佐藤藏在墙边的阴影之中。她将自己的兜帽拉下一点，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只是不想让他人观察到她的表情吗。 我不自觉地朝洛雪的方向挪了挪，又在手臂碰到的那一瞬间摊开。 “不要紧张。” 望着我这副模样，洛雪的脸上也不禁挂起了微笑。 “只是去探索废墟而已，有我们在，不会有问题的。” 我撇着嘴，单眼微闭，装作怀疑。 当然我也知道，这一次的任务理论上问题不大： [我希望云霏能和我同行前往锁之废墟，攻克它就可以了。] 这是佐藤在我们今早会和后，给予我们的条件。 只是用一次冒险作为筹码的话，还挺值当的? 最重要的是…… 我将目光放在了领队的夏利上。 今日的他换了一套浅褐色的风衣，银白色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腰间别着一把特殊的短剑，远远地就能感受到其独特的以太力场。 我不放心你们，所以我必须跟上。 这是夏利对自己行为的解释。 佐藤没有反对夏利的做法，甚至语气中夹杂着欢迎的意思。 虽说按照佐藤的描述，锁之废墟是一座“古老的，久远的，极其困难被攻克的废墟”，但现在这个前行的阵容，未免有些过于豪华了。 整整五位天行者啊…… 当然，前提是要把我给算上。 为什么实际想到这里会有点心酸…… 但整个事件唯一的疑点，就是佐藤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据芍药所说，攻克一座二区与三区交界处，形态日趋稳定的废墟，并不是一个合算的买卖。 一来，废墟在生长过程中不断地蓄积力量，难度很有可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二来，如果冒然探索，相当有可能打破废墟的以太平衡。原本沉眠的废墟极大概率会苏醒，万一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实在是不可设想。 三…… 佐藤，你为什么要指派我来呢? 放着现有的光属性，不试图占为己有，而是和平借用? 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佐藤对我这些问题，皆是闭口不谈。碍于自己和一区的微妙关系，我还是决定不捅破这张窗户纸了。 只不过，锁之废墟……这个名讳似乎有点耳熟。 我在哪里听过它? 芍药和安走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似乎在讲些悄悄话，只不过隔的太远，稍微有些听不清楚。 大概是某些嘻笑打闹的事吧?这两人的关系绝对不止队友这般浮于表面。 现在应该不是想这种时候的时候。 我抬眼望向身旁的夏利。 作为这次任务的核心，我自然而然的走在了队伍的前方。洛雪慢慢也退到了中段，和佐藤以她的方式交涉着。 希望她们不会在路途中大打出手吧。 我在心中捏了一把汗。 “夏利先生……” 其他人都在念叨，如果就我和夏利保持沉默，未免也太尴尬了。 就当是为了打好关系。 听到我开口，夏利也转过头。 “云霏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拨弄着手套，将它们拉紧。眼神格外平静，看不出半分对力量的向往。 这便让我更加疑惑了。 “……您一直想将我交给一区，这是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规矩而已。” 夏利的面容宛如一摊静水，没有一丝涟漪。 “你对自己在试炼废墟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清楚吗?” 自然是不敢否认的。 我的内心深处依然深深地烙着她们讲述给我的事实。 山火燃尽旷野，灰烬弥漫成雾。 要是安因为我而牺牲…… 不。 我甩了甩头。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有半分念想。 “我是知道的。可是这和我要被移交一区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吧?” “他们有权力和有职责处理世界的危险因素。” 夏利单手插兜，双眼凝视着远方。 “按照法律，你这种不稳定的现象很可能会成为最大的祸患。” “一区理论上应该直接派出强而有力的行动，可是他们没有。” “相反的，他们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决定。” 说罢，他瞟了一眼身后的佐藤。 她和洛雪的对话似乎已经结束，两个人只是前进着。洛雪慢慢跟了上来，而佐藤却渐渐落向对队尾。 “佐藤。她救了你一次。” “如果不是她，我或许会和你们在魔法中心发生一场不大的争斗。” 他再次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嘴中的烟卷。 烟雾的粒子从口中飘出，他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理解不了啊。” 我倒是能简单理解夏利的想法。 行为异常，难以控制。这样的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受到更加严格的监视。 特别对于他所看重的规章制度。 他对此有一种……异样的执着。 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曾反复提及这几个字。 嘶……脑袋有些疼。 越是对规则纠结，我的思想反应就越剧烈。 有根绳子牵引着我的心尖。 每当我触碰到思想的深处时，它就会被高高地提起。 那之后，我便会被悬在那意识到悬崖上，动弹不得。 心里应激…… 我装出咳嗽的样子，掩盖着自己的身体不适。 “可是……夏先生，规则也并不是全对的吧?” “规则是人定的，而人类又有自己的主观臆断。” “除了大自然的意志，我们究竟能判断谁的正义呢?”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坚定地抬起头。 我要直面他。 “现在，只是有一个女孩，她想平静的活下去而已。” “她实际上没有造成任何伤亡，你们却想防患于未然。” “如果这便是困住自由的枷锁，我会反抗到底。” “抱歉，夏利先生。我相信如果我接受自己的命运，会有更不好的未来发生。” “我不想选择那个结局。” 夏利的眉角抽动片刻，脸上闪过前所未有的惊诧之色。 但他很快把这种感情压抑了下去，就像无事发生。 那干燥的嘴唇似乎想要张开讲些自己的话，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讲出来。 大概，他也能半分理解我的意志吧。 但愿如此。 “就是这里。” 佐藤的声音从我们最后方传来。 一栋大理石建成的古神殿展现在众人眼前。 腐化的青藤，风蚀的裂纹。它们攀附于外墙之上，每一寸砖块都诉说着悠久的历史。 神殿周围有石柱环绕，刻纹和浮雕交相辉映，形成一番气派的景象。， 周围，石头雕刻成的链子挂在每一根石柱之上。盘根错节，令人眼花缭乱。 而正中心，一座半掩的巨门让开了一条缝隙。深不见底的暗影从中蔓延向外界，欢迎着每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看起来你是打算利用光照亮这片黑暗。” 洛雪若有所思，跟着大部队走到了门前。 “只是你这个理由也太勉强了吧。万一光属性魔法使仍未现世，你怎么办?” “放着呗。我又不是个着急的人。” 她看上去还是那般的不耐烦。手里不断抛接着苦无，眼里闪过几抹黯淡的神色。 “只是凑巧有云霏，我才来的。好吗，条件不要弄错了。” 佐藤扫视了一圈。 “都在。时间不等人，我们进去吧。” 夏利叹了口气，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带队吗? 心里直打鼓，咚咚作响。 放轻松，云霏。别被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打倒了。 咔嚓，我都手掌放在了石门之上。 巨大的摩擦声和齿轮转动声从墙壁内传来。 门页被推开了。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纯粹得骇人。 它们吞噬了所有的光芒，在入口出形成了一条分明的交界线。 稍微远一些，就只能看到一片虚无了。 于是，我们就这么跨进了神殿的大门。 除了佐藤。 “佐藤，快点进来吧?” 位于队列后方的安停下了脚步，站在废墟内，疑惑地探向门外。 佐藤坐在废墟的石柱旁，百无聊赖的看着天空。 “喂——听得见嘛——” 安将手合成喇叭状，大声呼喊。 “万一这个门会自己合上怎么办，再不进来没时间啦！” …… “别喊了别喊了，我听得见” “关上，当然会关上。这是事实。” …… 啊? “再见各位。希望下一次和你相见，你能带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光天行。” “什么……” 我的话音未落，神殿的大门便重新发出了巨响。 那声音格外的刺耳。 砰。 第29章 2.8 唯一之人，唯一之责 “喂——有人听得见嘛——喂！” 安…… 我真的很想告诉她我们只是陷入了黑暗之中，而不是听不清声音。 “我在这！” 于是我回应了她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云霏啊！”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大家，全部站在原地不要动！” 夏利的声音从我的前方传来。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庞，却能清晰地听出他语气的坚毅。 “不能慌乱！在废墟里慌乱就是失去生命的前兆！” “现在，每个人都再次报出自己的名字，我来确定方位！” 这黑暗比我想象的更加深邃，好似失去意识一般的视野。如果没有声音，大概是一辈子也找不到彼此了。 “我在这来着！我是安！” “芍药。” “云霏，刚才和安讲过话了。” “洛雪，在云霏的旁边。” 唔，为什么要强调这个。 一片漆黑之中，那熟悉的触感从我的身侧传来。即使伸手不见五指，我也不会将其错认。 她的手指牵住了我的手腕。 “干什么……我又不会走丢。” 我轻声呢喃了两句。没必要这么担心我的。 虽然，并不反感。 呼的一声。 巨大的火花绽放开来，安试图利用自己的魔法驱散附近的黑暗。 然而，我们只在黑暗中看到了被照亮的，流露着迷茫的，少女的脸庞。 “也算是解决问题了吧。”安挠了挠头。 “虽然没解决多少。” 芍药瞄了安一眼，被她盯着的安脸蛋顿时变得红扑扑的。 “哇啊啊你干嘛啊！” “噗呲。” 相对于她们二人的插科打诨，夏利和洛雪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由于安的火焰无法照亮他们，所以我也看不清他们的状况。 我静心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道路。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佐藤将我们“诱骗”进了锁之废墟中，自己却找机会全身而退。 所以里面大抵是很危险的，另外，佐藤事先来过废墟——至少是已知废墟的情报。 她的目的仍然捉摸不透。 不过这不是现在该思考的，只有先找到活下来的方法，才有追究佐藤背后秘密的资格…… 再想想，云霏。 为什么佐藤需要你前来，而不是别人? 火焰不能贯彻黑暗，直面黑暗的永远只有一个角色。 光。 放轻松，我操控着身体内光以太的流动。 从内而外，自上而下。 悠悠洋洋。 “微芒星光” 随着我轻声念出咒语，温和的光芒从我的身体内慢慢生长开来。 它们一寸一寸地向外扩张，悄无声息逼退了周围的黑暗。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前方的道路平静地展开。 我们重新获得了光。 我……成功了? 我……是有作用的? 我不是一个危险的因子，我也可以成为大家前进的依靠。 真的，真的，太好了。 “原来如此。” 夏利双手插兜，左右环顾着废墟的环境。 “佐藤需要你不是没道理的，云霏小姐。” “可是这证明不了什么，仅仅只能说明你的元素属性恰好相对一样。” 他走近了一根石柱。 由于位置的原因，这根柱子被拦腰截断。缺口的碎块相当锋利，其中有数珠灰绿色的杂草冒出头来。 显然，这儿的环境并不适合生命的活动。 …… 是啊。 夏利说的没错。 如果不是这无源的天赋，我并没有任何的资格和这群优秀的人相提并论。 我只是一名普通到有些低贱的女孩。 在社会规则之下，我能和她们站在一起，已经是天方夜谭的梦了。 “云霏?” 我拨开了洛雪的手。 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瞳孔放大开来。 “你……怎么了?” “嗯嗯，没事。” 我有些勉强地抬起嘴角，朝着洛雪挥了挥手。 “我只是在想些事情。别担心我，我……” 我在撒谎。 分明心中有一股未曾言说的情感。 体验的越多，便越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看过越多色彩，便觉得自己黯淡无比。 …… 是啊。 世界是有规矩的。 而我只不过是在那条条框框中，苟且偷生，逃出来了罢了。 “不要发呆，光天行。继续向前走，我们还需要你的力量。” …… “真的是，如果世界上有别的光魔法使，你还能成为天行吗?” ……大概不行吧。 我把双腿从地里拔了起来，向前迈去。 “夏利先生，请注意自己的说辞。云霏她没有触犯任何条例。” “我只是感叹，因为世界上只有她一个光，所以她是最强的。我们的规则制度也有太大的漏洞了吧……” “那这些规矩还是一区的老家伙定的呢！你怎么不去反驳他们?夏哥?” “无可奉告。” “所以说我还是希望夏利先生你不要说的那么过分……” “稍微一点的实力缺乏，在废墟里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这不是理由。” “行吧。我们继续。等找到方法离开废墟，我会按照程序去找佐藤。” …… 听不懂。也不想听。 没用就是了。 就这么评价我就好了…… 光虽然闪耀着，黑暗却侵蚀着我的内心。 我已经……受够了…… 这该死的规则…… 第30章 2.9 自我束缚的枷锁 我将手放在残垣之上。 粗糙至极，割得手掌生疼。 “夏利先生，你发现了什么吗?” 洛雪走到了我的旁边，蹲下身子，仔细打量面前的断壁。 说实话，还没看出来缘由。 这些墙壁的材质无法从我的认知中找到对应的解决方案。更可能是锁之废墟特有的品类。 离开这里后，我要将这个现象汇报向一区。 借那并不明亮的光芒，我们在这座废墟中的城镇摸索着向前。 ……我有一种错觉。 我身后的光，正在忽明忽暗地闪烁。 回头看去，云霏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队伍的末尾。 抱歉，云霏。 自从刚才那段小小的争吵后，队伍就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没有交谈，更没有欢笑，有的只是沉重的呼吸和那串匆促的脚步。 可能我说的有点过了。 一言难尽。我只是想要大家都活下去。 这是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强者生存，弱者死亡。一位没经验，没背景，没能力的魔法使，只是因为唯一，然后成为了能力的顶点。 自己讲一遍这个逻辑都会有点发笑。 我经历过的磨难比你们长的多，攻克的废墟更是数不胜数。 让你警醒一点，总比放松懈怠，然后被废墟意志所击溃，命丧于此来能接受。 原谅我作为长者的傲慢吧。 心情相当复杂。 每到这种理不清头绪的时候，我便会从亚空间中抽出一根香烟。 这已经成为了习惯。 空间魔法被我用在这地方也是有些大材小用。 只不过我愿意。我需要抛弃一些东西，才能想的更多。 矛盾吗……这并不矛盾。 我此生都在追寻着规则的痕迹，我并没有错误的理由。 我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道裂缝撕开光芒，淡紫色的以太粒子从其中散发出来。 “夏利先生。” “嗯?” 我的手悬在了半空，转头看向芍药。 “您作为空间魔法的使用者，为什么没有尝试着直接将我们传送出去呢?” 是啊，这是个好问题。 我也该教你一些知识，海棠的孙女。这是你在书本里得不到的东西。 “你觉得空间魔法很强，所以这个想法是自然的。” 双指夹住了烟杆，我的手从裂缝中慢慢抽出。 “作为元素魔法的相对面，现实魔法在某些方面确实更有优势。” “空间，时间，塑能。就以我的空间能力来讲，传送是绝对能做得到的。” “但您却不去使用?” 芍药抬了抬眼镜，难以掩盖自己的疑惑。 “是。关键不在于能不能用，而是允不允许。” 火舌舔过烟头，发出猩红的光。 “你们的经验还不够。类似于锁之废墟这种外界隔绝型的废墟，一般不会允许进入者擅自离开。” “废墟他关上了门，就代表着废墟不想让我们这么轻易的离开。” 我语重心长的注视着这位学者。 希望她能长点教训。 “废墟有思想。那便是所谓的“废墟意志”” “就像一个小世界，废墟意志便是废墟能独立运行的规则。” “请记住，规则就是一切。” “所以，废墟意志会允许您从异空间里拿出几卷香烟吗?” 芍药用笔抵着下嘴唇，眼睛微眯。 在认真思考我的话啊。 “那么，夏利先生，您怎么能确定它制订的规则合不合理呢。” …… 我当然确定不了。 摆在面前的是一个更简单的道理罢了。 废墟想让我们葬身于此。 不遵守规则就会死。 沉重的叹息声从我的口中传来，余下的烟雾再次融进了黑暗之中。 真烦。再抽一根吧，不会有多大事的。 我没有回答芍药的话，将手再次伸进了裂隙中。 “请问，我允许你再拿了吗?” 我的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就像一块巨大的冰块瞬间冻结住，不再具有思考和判断的能力。 那机械而空灵的声音从队尾传来。 光的发源地。 混乱，停滞。 我的心绪被撬开了一个角。 那段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伴随着我最难以忘怀的声音，拉开了这场闹剧的序幕。 轰。 地面猛的张裂开数个巨口，疯狂地生长着。 注意脚下！ 我想喊出来。可是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痛苦的干咳。 众人被裂隙分割开来，地面变成了一座座浮岛。从深不可测的深渊中，淡蓝的以太找到了喷涌的缺口，向着地表袭来。 我们被完全隔离了。 中心的圆环为起点，网状地幻化出了数个孤独的空间。 光芒闪烁，愈发黯淡。 女孩的紫衣在空中飘荡。 一袭托尾，一具漆黑的皮裤。 她昂起头，孤高地坐落在环的中央。 金黄的长发诡异地漂浮着。以太粒子在她的周身翻涌，最后贯入她的身体。 “抱歉啊，夏利先生。拿第二根烟是不被允许的。” 云霏。 云霏弯起眼睛，发出令人胆寒的笑声。 她咧开嘴角，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那不是她的笑容。 那是地狱的嘶嚎。 “作为惩罚，你们要接受一场游戏。” “没有其他理由，没有其他原因。这是废墟的规则。” “啊——” 她挑衅地盯着我。 “究竟是谁说过，这里是锁之废墟呢。我就不能有更多的名字吗?” “队长?” “空天行，自我束缚的枷锁。” 她挥舞起带刺的长鞭。 身后，枯死的巨木低下了它的头颅。 我再次被困在了那段过去，无法自拔。 果然，还是无法逃离吗。 那场只属于，我的悲剧戏码。 第31章 2.10 围城 “来，夏哥，干杯！” 男子高举起一个玻璃杯，里面盛满了金灿灿的啤酒。 他大笑着，手止不住的摇晃。几滴液体飞洒出来，滴落在我的衣服上。 “诶哟哟对不起对不起！” 他慌忙站起身，脑袋左右打着转，在桌子上寻找着抹布。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罗布，没必要。这点污渍回去洗一下就消失了。” “啊哈哈说的也是！” 他向我比了个手势，又乐呵呵地拉开椅子，回到了原位。 作为出生入死的战友，罗布的人品是我敢拿自己的名誉担保的。 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内心却燃着一团旺盛的火焰。 助人为乐，开朗大方，富有责任心，对冰魔法的掌控也恰到好处。 虽然年龄和阅历远不及我，但我相当的欣赏他。 “实在是太感谢夏哥了！” 咕咚咕咚。他张开嘴巴，肆意地让啤酒灌入他的胃中。 我点起香烟，半个人靠在椅背上。 “感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的能力强，干活勤快。” “也得是夏哥提点啊！” 这种话我是爱听，但也不能否认罗布的个人能力。 “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在规则框架内去帮你。” “那得更谢谢你了！夏哥！” 罗布听着我的话，再次畅快的笑了起来。 “小布啊，明天的围城废墟攻克战，你确定要参与?” 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我的视线。 男人摇了摇头。 “夏哥，你在担心什么啊！” “围城废墟比你想象的危险。” 我吐了口烟圈，慢道。 “具先遣队的调查，这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废墟——也就是存在废墟意志。你家里人真的不反对?” “这不是为了给她们更好的生活嘛！” 他擦了擦鼻子，挤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孩子刚出生，老婆在家里照顾小孩很缺钱的！我不是得更努力点?” “你呀。” 我侧过头，望着他的面庞，若有所思。 “还是找机会好好回家陪陪家人吧，废墟工作太危险了。” “赚的多啊！不过夏哥说的也是……所以这次围城废墟能不能多给我点报酬啊?” 罗布笑嘻嘻地蹭过来。 活脱脱一个未经世事的小伙子。 “赏金都是一区发放的，这是规矩，我可动不了。” “好吧好吧！” 他装出可惜的模样。 “等围城废墟结束，我就听你的话，不当冒险者啦！去二区的街上找个普通活干就好了，简简单单才是真啊……” 我凝望着夜空。 说实话，这话有些晦气。 还是不讲出来比较好。不然显得我这个长辈有些许不尊重了。 ………… 平原上，狼烟四起。 叮叮当当。 金属剑刃与狼人们的爪牙不断交锋，声音杂乱无章。 怪物们的嘶吼，人群的溃逃，混乱成一团。 这片荒野俨然已经成为了废墟意志血腥的游乐园。 “一分钟后，城墙外所有人都将一视同仁，遭到抹杀。” 机械而空灵，听着耳朵疼。 我站在城墙上，默默地眺望着整片原野。 他们上一秒还是受废墟意志征召，外出与怪物厮杀的勇士。 下一秒，仅仅因为一句轻描淡写，甚至连人类气息都不存在的短句，便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向城内跑回来。 我被悬在了这场戏剧的台前。 “刚才不是说让冒险者们出去掠杀三十只怪物吗，现在就突然改口了。” 佐藤站在我的身旁，闭着眼睛。 她没有选择去观赏那逃亡的人群。 “这废墟意志也是有够好笑的。你觉得呢?啊，事先说一句啊，别指望我下去救人。我可不想白白送死，你知道废墟意志杀人的效率。” 我看见了被吸血鬼抱住大腿的战士，即使大剑插在怪物的身上也没有重获自由 我看见了失去双臂的法师痛苦的哀嚎着，却依然拼了命的向城门奔去。 我看见了浑身被虫子包裹着男人前脚跨进城门，然后便被城内的群众推了出去。 刚才放出去的人根本没有被当作真正的生命来看待 它根本就没想让所有人活着回去。 可这是废墟意志的规则…… 我捏紧拳头，不甘心地锤向一旁的石墙。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规则，遵循规则，活。不遵循规则，死。 这是我一直以来信奉的，无数经验佐证的，唯一的铁律。 “夏利，你要不要给他们开个传送门?” 佐藤的嘴里发出啧啧声。。“这你应该办得到吧。” 我当然可以做到。 这种魔法对我来讲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使用魔法，问题不是能不能，而是允不允许。 “不要啊！队长！你要考虑一下我们啊！” 城内的人们高喊着。 “那些怪物谁知道会不会传过传送门，直接来到城墙内！到时候我们就完了啊！” “触犯规则怎么办！废墟意志可没有说过能用这种魔法，会不会被它视为作弊，谁也不知道啊！” 为了未知的隐患，而放弃眼前的生命吗。 “呵，你是队长” 佐藤轻飘飘地说着。 “和我没关系，你加油，夏利。” 城内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大。 明明此时此刻，在城外奢求活路的，是他们的战友。 佐藤，你可太狡猾了。 我也想闭上眼睛啊。 非要让我来当这个罪人吗。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 哭喊声从未停止。 我的眼神黯淡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随他去吧。 “关城门。” 城墙内，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 我们活下来了。 至少，有一部分。 我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我一直以来都遵循着规矩办事。 堂堂正正。 真要说有什么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下城墙的时候，我向城外睹了一眼吧。 罗布，他趴在关闭的城门上。 左脚被厚重的钢铁挤压的血肉模糊。 一只食尸鬼正趴在他的身躯上，尽情啃咬着。 那个窟窿越来越大。 第32章 2.11 那破碎的枷锁 “想起来了吗，夏利。” 云霏捂着嘴，语气里满是讥讽。 “只是换个名字，换个地理位置，再给自己的内饰来个大装修。有的人就认不出我了呢，我的老，朋，友?” 女孩的身影在我眼前愈发模糊，留下的只有那不绝于耳的嘲笑。 我无声的捏紧拳头。 汗水于我的额头渗出，一点一滴的滑落。 尘封数载的记忆，再一次，被所谓的废墟意志，撕开了一条裂口。 她不是云霏。 她是围城废墟的化身。 “我说过了，这种能力放着不管，会出事的。” 环顾左右，两边都被淡蓝色的光幕所占据。 看不见其他人，更听不到一点声音。大概在光幕的另一边，她们正面对着同样的困境。 你们，还没有经验。能做到吗。 我死死地盯着云霏的双目。 她的眼中，荡漾着深邃的紫光，金黄的长发在空中飘荡。 “时间差不多了。” 她昂起胸膛，右手高举。 “现在，我将宣布这场游戏的第一条规则。” [一，任何离开光幕的行为是被禁止的。] 好，刚开始就把离开的道路堵死了。 只能尽快接受这个现实了。 传送魔法是不被允许的，去寻找我的队友也是行不通的。 如果触犯规则，代价就是无法接受的被意志抹杀。 我们至今还无法理解意志，究竟是怎么独立于以太规则之外运转的。 低吼。 磨牙声从我的背后传来。 几只魔狼凭空出现在了光幕之内。 我的心猛地一沉，呼吸开始止不住的加快。 离开光幕，从来没有说过非要是主动离开。如果“不小心”离开了光幕的范围，也会受到惩罚。 所以你派来了你的爪牙，废墟意志。就像之前一般。 漆黑的牙齿从我的身侧呼啸而过，领头的怪物扑了个空。 来不及多做思考了，这里的空间过于狭窄。 我将以太凝聚在指尖，聚精会神。 轰。 三只魔狼的中心开始收缩，物质逐渐被分离裂解。 它们的血肉逐渐被扭曲，随着引力被吸入了黑洞之中。 云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的战斗。 再来多少只也一样。 这种等级的怪物交给天行来对付，你是否有些过于自信了? 我熟练地与魔兽周旋。 以太与血肉混合着，一次次袭来，又一次次归于沉寂。 除非这是一场无止境的消耗战。 …… 一道炸雷在我的心中响起。 我的空间扭曲偏离了原定的方向，落在了光幕的边缘。 一只魔狼借此机会，摩挲着自己的牙齿，朝着我的脖颈扑来。 “混账！” 拳头直直的砸在了它的头骨上。 魔狼被击飞在地，尸骸划过一道长长的痕迹，最后离开了光幕。 或许我早该意识到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我眼神锋利，直勾勾地锁着云霏的方向。 她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甚至还拍拍嘴，打了个呵欠。 我从来都天真的认为，废墟意志会给予众人一条出路。 只要大家都遵守它的规则，就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但事实却残酷无比。 所谓规则，不过是它的一句话罢了。 轻描淡写，重不过那消散的眼圈。 我们的生命不是等价交换的筹码，而是能被随意践踏的杂碎。 普通人也好，天行也罢。 只是它剧场上的悬丝傀儡。 我们在踏进围城废墟的那一刻，就已经得到了结果。 里面的人不想出去。 外面的人想进来。 可是城内城外又有什么区别，唯一的赢家，只有那高高在上的，规则。 [第二条……] 为了印证我的话，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云霏摩挲着嘴唇，故作思索。 [所有魔法，都禁止使用。] …… 话说，从围城废墟出来后，过了多久? 十天，还是半个月?我已经不记得了。 这也不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点起一杆烟，麻痹着我的神经。 想讲些什么，却再也开不了口了。 至少，我没有再去过那个地方喝酒了。 人已不在，酒也没有意义了。 咚咚。 木门传来沉闷的回响。 “啊……您是，夏利先生?” 一名白衣女子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在看到我之后，才敢完全推开。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眼睛如星星般明亮，打量着面前这位白发的陌生男人。 很像他，这股探索的冲劲。 “很抱歉，不知道您的前来。” 她家里的装修并不能称的上有多好。 女子轻轻关上了房间的门。 那个婴儿应该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梦乡之中。接下来的话，他听不懂，也不该他理解。 我没有坐下，只是沉默地站在桌旁。 女子拉开椅子，面色宛如一摊平静的湖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我从罗布的口中听过您多次，很感谢您一路以来对罗布的栽培。” 她笑了一下，很淡。 “所以您能来，应该说明发生了什么吧。” “最重要的是，他没回来。” 这句话几乎是被扯出嗓子的。 她没有哭泣，却比任何情感都更加痛楚。 只是大脑在一瞬间停止思考罢了。 我沉下了头，没有继续看着她的脸。 我究竟该怎么开口。 他死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牺牲是冒险者中并不罕见的结局。一旦决定踏上高难度的废墟，平安回来就已经是大多数人的奢望。 如果我再劝劝他就好了。 可是已经结束了。这次事件，这条生命。 按照规矩，我只是来通知他的离去，再给予他的家人相应的抚恤，罗布便与我再无瓜葛。 房间很安静，只有呼吸声能传入我的耳膜。 喉咙被拉紧，而它早已被细线缠住。 罢了。 “罗布……他是个英雄。” 并不是。 事实上，他在围城废墟里的作用只能称的算普通。他尽力了，就和数以百计死在城外的战士一样。 “我们都记住了他的光荣使命。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与怪物薄杀。” 并不是。 他也只是逃亡者的一员。 他想进城，他想活下来，他想回家。 仅此而已。 “所有人为他的牺牲感到敬佩，他是我们的英雄。一区政府也将他称为我们的模范。” 并不是。 没有人会记得一具惨死在城门外的白骨。 更别提一区了。 “因为英雄称号，中枢决定给予他的家属尽可能优越的待遇。请您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务必联系我，我会处理好的。” 并不是。 这些只是我的个人决定。 没有任何律法能给无名之辈优待。 “这是我们的心意，请您收好。我，夏利，代表二区，向罗布先生，致敬。” 房门里终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我站在大街上，一时间难以继续前进。 发会呆吧，好久没这么做过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 砰。 空间再次被撕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黑洞在云霏的脸旁炸开。 以太飞溅出无数条弧线。 我大口喘着粗气。 手中仍然残存着空间魔法的操纵痕迹。 呵。这可不是什么选择题。 转头向身后看去，围墙般的光幕闪动着。 我已经离开了它的束缚。 云霏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她怔怔地从地上爬起，瞬间又变得释然。 “有意思，这么快就忘记第一条规则了?” 放肆的笑声夹杂着那些嘲讽，从她的口中飘出，逐字逐句。 “你不能离开光幕。” “那么现在……” 她握住皮鞭，用力向大地甩去。 锁链般的鞭子上，燃烧着暗紫色的火焰。 [废墟意志，由于你触犯规则，开始执行抹杀……] 去你的。 谁会听你把那话讲完。 有这点时间，不如好好坐下来想想，未来的路怎么走。 这个话题可很值得思考呢。 甚至不如抽一根烟。 这是我活到现在，得出的结论。 惨叫声从云霏的身体中传来。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如此激进，直接传送到她的背后。 伴随着又一次的肘击，云霏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她的脑门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血印，伴随着翻滚崩裂出一道道血珠。 “你！” 原来你是如此的脆弱。 那是她恶狠狠的咒骂。 不过，这样让我更加确定了一点。 如果你所谓的抹杀就是意志亲自下场动手，那我究竟一直以来在畏惧些什么。 只要能被击溃，你便不值一提。 围城。 我要是早一分明白这个道理，罗布也不会消逝在我的眼前。 光幕轰然倒塌，山崩地裂。 我勉强才能从这巨大的震颤中稳定自己的重心。 在几阵光芒闪烁之后，我在不远处，看见了那群世事未谙的女孩。 “欸?怎么就塌了?” 安的脚下踩着一具魔狼的躯干。 她愣愣地扫视了一圈。 “不是才到第二条规则吗?不用魔法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那是你，” 芍药捂着自己的头。 她的衣服肩处被撕开了一个大洞，上面有明显的尖牙造成的伤痕。 淡绿色的以太在她身边环绕。伤口泛起光芒，慢慢修补成型。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从小练习体术，禁用魔法简直就是自断双臂。” “什么——怎么会这样！那这光幕究竟是怎么消失的啊，云霏呢?” “因为有人率先做出了改变。” 洛雪将冰剑凝聚在手中，缓步走到了我的身边。 “真是不知道隔离之时，你内心回忆起了何事，能够支撑你走出来。” 她静静凝望着倒在地上的云霏，眼神里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感。 “你们这群不遵守规则之人，会……会……” 她的话已经完全变成了嘶吼，可身体却没有再次站起来过。 锁链掉落，碎裂一地。 [第三条规则……全部……全部!] 疯狂，不甘，愤怒。 无数的情绪从云霏的最终喷涌而出，一团团黑雾尖啸着蔓延开来。 我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欣赏着她的独角戏。 自从明确规则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之后，我便再也不会后退了。 老家伙的经验，有的时候也不管用啊。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她。” 我用拇指轻轻擦拭着火机的盖子。 咔。清脆的响声。 “这便是你们所说的暴走吧，你们有经验。” “夏先生，您真的放心把云霏留在我们这里吗?” 洛雪淡淡地望着我，语气里似乎有一些不可思议。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旷世的未来是属于你们的，长辈们也应该好好反思下自己了。” 我背过身去，点燃了那一卷烟。 烟雾缭绕，思绪空荡。 有些刺眼，只希望那不是流泪的前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那些沉重的枷锁，或许，早就该抛弃掉了。 第33章 2.12 吾名为，伊兹塔娜 洛雪搀扶着我，一路向上走去。 难以接受，自己又再次坠落于了记忆的迷雾当中。 很抱歉，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一棵冲天的枯树不知何时撞破了废墟的穹顶，几许阳光从废墟的外面照射进来，驱散了沿途的黑暗。 夏利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殿后?他是这么解释的。 据说刚才我与夏利先生发生了一场战斗…… 想想就可怕。 枝条盘旋着生长，我们踩着藤蔓，逐渐向着穹顶的裂纹靠近。 触手可及，出口终于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阳光，蓝天，以及那自由的飞鸟。 它们没有任何的束缚，自由自在的飞翔着，体验着自己的生活。 “我还以为这废墟真不想让我们出去呢。” 安率先一步爬了上去，张开双臂，大声呼喊着。 “喂——你好嘛——” “别喊了。” 芍药费劲地跳了两下，大概是有些吃力。 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刮了刮脸。 “安，拉我上去。” “嘿嘿，你这家伙。” 她抓住了绿发少女的手腕。 “我就知道你还是需要我的！” “云霏，你确定还要在这里逗留?”夏利有些怀疑地注视着我。 “不是不允许，我尊重你们的决定。只是……为什么?” 我的心砰砰直跳。 要说理由……继续留在锁之废墟的理由。 我胸口的玉乌鸦正在轻微的震动着。 “你所谓的感觉，真的能信任吗?” 她拉着我的手，眼眶里盛满了忧愁。 “你刚刚才恢复正常，我放心不下你。” “没事的，请相信我。” 我用力眨了眨眼。 “不能让我一起去吗?也不一定要我，一起去总是多一份保障……” 嗯。不需要。 我回应着她的目光。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理由。 这片迷雾，有且仅能由我一人去趟。 洛雪松开了我的手。 她也做出了她的决定。 “请小心，云霏。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玉乌鸦颤动的更剧烈了。 我必须前进。 …… 在树叶之中穿行是个危险的事，可以说有好几次，我都在从高空摔落的边缘徘徊。 增生的藤蔓，断裂的枯枝，我小心翼翼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立足点，继续向前探索着。 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沙拉拉。 我拨开了掩盖的枝条，一处树洞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但其中又暗藏着不可思议的玄机。 淡蓝色的墙壁沉默而又威严，散发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数不清以太流穿过树干，环绕之后又灌入地底，形成一条条的回路。 一扇大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其上，画着一棵树苗。 明明只是钢印，却让人感觉其中有着无穷的生命力。 大门无锁，却有凹槽。 而那凹槽的形状，是一只玉乌鸦。 咔哒。 严丝合缝。 空寂，悠远而漫长。 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些遥不可及的事物。 虚无，无尽的虚无。 晶莹剔透，踏若无物。 这里理论上不该有任何的生命。 而我是那个例外。 同样的，大树下的那名女孩，也属于这个例外。 /果然，你还是来了。骑士。/ 蓬松的裙子，温柔的花边。 浓绿的卷发，晶白的挑染。 两颗绿宝石在她的眼中闪着平静的光。 耳朵上，挂着一根枝条，鲜嫩欲滴。 生命。 /我是《存在》，伊兹塔娜。贵安，很高兴能与你相见。/ 神明。 真正的神明。 这种自内而外的敬畏感，谁也无法代替。 /不愧是骑士，一点畏惧的意味都没有。坐。/ 她半蹲在地上，手中变出一根细长的树枝，自己在虚无的地上圈画了起来。 感觉没什么架子。 我的心弦放松了一点。 “感谢《存在》大人。” 整理完自己的裙边后，我便席地而坐。 大地软软的。 /玉乌鸦。/ 欸！ 我有些失态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玉乌鸦吊坠给我。不是早就和汝讲过了，我来帮你修好它。/ 女孩皱眉，耳上的枝条摇晃了片刻。 好，好吧。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忘记在存在书屋的那番对话，应该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我解开了自己的吊坠，捧在手心，将它递了过去 /怎么会坏成这样。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淡绿色的圣光环绕在女孩的周围。 生命的力量从她的指尖蔓延而出，包裹向那块玉石。 “我……不知道。” 她抬起头，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意思。/ “我，真的不知道。” 这究竟要从何说起? 深暗废墟，第十八区。 高塔破天，迷海动荡。 这便是我的回忆，这便是云霏的回忆。 可是…… 无边无际的脑海中，那最深邃的黑暗，又会是什么? 我探不清那股迷雾。 “神明大人也不知道我的过去?” 我抛出了我的疑惑。 /自然。/ /神不是万能的，你的故事是你自己的。/ /我们需要你，但是你是独立的个体。/ /更何况，这世界本来就不属于我。离这个世界更近的，大抵是洛安吧。/ 洛安?那又是谁? 话还没开口，存在便回答了我的疑惑。 /《创造》。旷世是她的手笔，说不定你哪天能遇见她。/ 为什么都是平常的词句，理解起来就这般晦涩难懂? 我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信息太多，我迫切的需要理清自己的思路。 /给你。/ 存在伸出手。 玉乌鸦就这么轻轻落回了我的手心中。 /我该走了。时间不等人。/ “存在大人！” 我踉跄地爬起身起来。 存在的身躯逐渐模糊，一点一滴地消散成碎片。 “我还有很多很多的疑惑呢！您……您能不能回答我！拜托您了！” /你想问些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 /我根本就不会和你相遇的才对，这只是一次只是一次小小的任性/ 以太流转，时间停滞。 思绪万千，却找不到那所谓的重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骑士是什么！” “您们又为什么要看着我！” “我有什么不同！” “还有……还有！” “我，究竟是谁！！！” …… 存在的表情寡淡，若隐若现。 /我不知道，早就讲过了。/ /只有一件事能告诉你。/ /你，便是你自己。/ /不要质疑自我的存在。/ /然后，至于骑士……你的主人不是我。/ 她慢慢抬起左手，食指指向我的眉心。 /愚者。/ /希望你能找得到她。/ 什么?！ 无尽的黑暗向我涌来包裹住我的全身，蒙蔽着我的心灵。 于是乎，再一次，我向着意识的深渊坠落而去。 第34章 记忆碎片 审判 “搜查令！开门！六区因果审判！” 我站在大神官的旁边，平静地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除了部分教卫们在砸门，大多数人都站在我的身后。 有些惶恐，我把我的视线投向大神官。 宽大的帽沿挡住了他的双目。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神官大人……” “云霏，不要退却。”大神官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是必要的一步。” “你的天赋很好，信仰也足够虔诚。我真的很欣赏你。” “谢过大神官大人，”我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压低。 “只不过，有个问题。这家人里面只剩下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了，并且长期没有出过门……那她是怎么冒犯我们的神明的呢?” “这个不是问题，云霏大人。” 大巫女走了上来，头侧的狐狸假面轻轻晃动。她似乎早就熟悉了这一套流程。 “重点不是怎么，而是我们想不想。对吧，大神官大人?” “巫女说的没错。” 大神官注视着被暴力破开的大门。 一对父女从房屋里蹒跚着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透露着难以言喻的表情。 泪痕是烙印，哭嚎是记号。我读不透。 “在神管理不到的地方，我们便是神明的代行者。” “明白了，大神官大人。” 我缓缓鞠躬，将自己的头颅深深低下。 “那么，接下来他们要被送到哪里呢?” “遁入因果，献给神明。” 他轻声念道。 第35章 3.1 与花相伴的旅途 “好诶！” 安把双手伸出天窗外，高兴地大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周围的行人看上去也不感到奇怪，毕竟这种旅人实在是太多了，司空见惯。 洛雪打开车门，站到路旁，双手叉腰，看着这个冒出车窗的脑袋。 “师傅——”安眯着眼睛，头上红色的呆毛一抖一抖，“你不开心吗，哎呀别装了啊——” “没你那么开心。”洛雪点了点安的小脸，安则是嘿嘿傻笑着。 我倒是有些累。 这一路舟车劳顿，我们连续在路上开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中间在休息站停留的时长不到六个小时……连我这个乘客都快累昏厥了，安这个司机却还是那么活力四射。 我深深叹了口气，表达自己的不解。 八区，芳香之区。 芍药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也没有浪费时间，又摆出了我们最熟悉的学者架势。 “八区最突出的就是旅游业和花卉业了。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八区最著名的酒店，纳里拉大酒店。” 我认真的听着她的讲解。 “夏利先生给我们了这里好几天的会员卡，” 洛雪并排跟在我的身旁，甩着几张淡淡光芒的卡，“说是让我们暂时抛下过去几日的烦恼，到八区稍微休息一下。” “这也算是……锁之废墟事件的一点赔罪?夏利先生至少现在不坚持把我们送到一区了。” “喔……”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夏利先生原来这么有钱吗……” “这其实也不算贵。如果你愿意，我们有机会都可以来这边休息一下。” 是吗，那还真不错。 果然，意外解决了，迎来的都是幸福日子。 连呼吸都是带着甜味的。 洛雪看着我的脸，也忍不住轻笑起来。 说罢，她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瓶花茶，递到了我的手中。 “云霏，我从上个休息区买的，尝尝看” 她主动给我的，我自然要接过来。 转身，她又另拿出两瓶，递给了一旁的芍药与安。 “谢谢。” 芍药眨眨眼，接过了这一瓶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清茶。 瓶子里漂浮一朵粉红色的花，像是一艘轻舟。 我偷偷观察了一下——芍药的有六瓣，我的则是五瓣。 微抿一口，沁人心脾，清香连绵不绝。 确实不错，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浸润了。 “润花茶”芍药的眼睛里放出惊讶的神色，“不愧是八区的特产。爷爷之前向家里带过几瓶，我真的喜欢这种宁静的花香。” “略——我不喝。” 有人在唱反调。 安把洛雪递给她的茶推了回去，“我买了可乐了，我爱喝可乐，不爱喝茶。” 洛雪疑惑地盯着安，“你买了多少?” 安眼神飘忽不定，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 “五瓶……” “我说过多少回了!少喝点这种话不健康的饮料!” “不要嘛，我就爱喝——” 真好，这样就好。 我望着她们二人拌嘴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不需要什么复杂而深刻的情感，只求最平凡的幸福。 这大概，就是我的梦想吧。 为什么……要说是梦想呢。 我不知道。 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距离下车开始步行有段时间了，太阳渐渐落山，藏入了花海之下。 只不过，这一路上，安并没有听进洛雪的“训诫”，完全没有闲下自己的嘴巴的意思。 “新鲜的烤鱿鱼嘞——” 路边的小贩招呼着，于是安便蹦跳着过去拿了一串。 “花果冰粉——又甜又嫩，来一碗吗姑娘?” 然后她就点点头，小跑过去买了一碗。 “冰糖葫芦——” 话还没说完，红发少女就握着钱冲了过去。 芍药眉头微挑，叉着腰，朝着安的方向摇了摇脑袋。 此时此刻，她正在品尝着嘴里的煎饼，腮帮子鼓鼓的，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所以我说安是有点违背生理学的。”芍药摆着手，眼里满是无奈，“怎么吃都吃不胖。” 噗呲，确实难以理解呢。 “欢迎光临——”服务员优雅的接待了我们。“请问有预约吗几位?” 哇哦…… 刚踏入酒店，我就被这宏伟的厅堂吸去了所有的视线。 大厅的墙壁几乎完全由洁白的大理石砖砌成。在明亮的复式吊灯下，每一处都闪闪发光。 左右两侧是旋转楼梯，盘旋环抱着大厅中心的喷泉。哗啦啦的流水声安抚着远道而来的旅客，灿烂的绿植用来平静行人们的思绪。 “四个人，” 洛雪不慌不忙的从包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卡片，“没有预约，但是有这个。” 前台检查完毕，连忙向我们鞠了一躬。 “原来是夏利先生的贵客，”她保持着职业式的微笑。 “贵宾楼层的话每种房间都是有预留的。几位想要哪种规格的房间呢?” “床位类型?” 芍药和洛雪意外地呆愣在了原地。 居然没有思考过这种家常问题吗? 服务员望着二人，耐心的解释。 “简单来说，就是四间单人床单人房，还是两间双人房，还是一间有两张大床的房间?” “唔……怎么安排都会有些小问题呢……” 洛雪晃了晃脑袋，仿佛这是个很艰难的决定。 最终，她把目光投向了全队最无忧无虑的安——她这个时候正在喷泉附近玩水。 “安，你怎么看?” 听到洛雪的呼唤，安收起了沾满水的两只手。 不像两人思考良久也没有得出答案，在听到问题的一瞬间，这位红发女孩就给出了自己的决定。 “那还用想吗！都不要！” “我们四个，当然要住，大通铺！” 不是还真有这种房间啊?！ 安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馊主意的！ 第36章 3.2 恰逢月夜待何时 一盏灯，两盏灯，三盏灯…… 我平躺在床垫上，伸出手指，指着那温暖的吊灯，皱了皱眉。 “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灯?这不就是铺张浪费吗?” 芍药将自己的长袍挂在一旁，顺着我的话解释。 “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营造豪华的氛围，所以说究竟花了多少钱并不重要。”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难以理解。 我从床垫上坐了起来，怀里抱着枕头，打量着房间的构造。 与刻板印象中的“奢华”不同，房间的装修风格更加接近于三区。房梁雕刻着花，与墙角的绿植搭配，交相辉映，温文尔雅。家具多用红木砌成，华贵而不庸俗，散发着阵阵清香。一扇巨大的开合落地窗分隔了室内外，月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映下斑斓的光。 “不打算休息吗你们。” 那淡蓝色的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步伐轻盈。 出乎我的意料，洛雪没有把自己的长发散在身后，而是将它盘了起来。 其实怎样都改变不了她的气质。 “其实也差不多了?” 我晃了晃脑袋。 确实不早，好好休息才是正道，不要想着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咦！怎么能睡觉呢！” 啪嗒。 房间内，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被猛地推开。 仅仅裹着一条浴巾的安就这么陡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呜哇！” 显然我是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枕头直接飞了出去， “安！你要干嘛啊！” “嘻嘻。” 她嬉皮笑脸地环视着我们，好像要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这里还能有什么啊，不要打扰我睡觉。 不过看她这副打扮，我大概有了一点头绪…… “哗啦！” 安肆意地拍打着温泉，无数水花飞溅，然后又天女散花般的落下。 一座超大型的温泉，正藏在房间的落地窗后。 阵阵水汽环绕，不断有气泡咕涌着往上翻腾。 一丝奇怪的味道蹭进了我的鼻腔，大抵是某种特殊的以太物质。 假山伴绿植环绕，雾气随微风轻摇。 大开眼界。 “咕噜噜……” 我蹲在喷泉里，双手抱住自己的大腿，尽可能压低自己的身形。 说实话，这还挺有意思的。 “云霏，有点害羞呢。” 芍药靠在边缘。她的头上顶着一条被绕成环状的毛巾。 她眼睛微闭，轻声说。 “你如果拿温泉水这么做的话，可以滋养你的大脑——这也是我听说的。” “事实上，我根本就没实践过。” “那你还在这里装作讲道理的模样。” 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现在不就是在实践嘛。” 说罢，芍药便不在出声。似乎真的在认真研究温泉水的功效。 按照这个逻辑，分明是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水中更有效吧? 一片粉嫩的花瓣从我的左侧漂了过来。 晃晃悠悠，宛如一艘小船。 我将它拾了起来，放在眼前。 “在看花瓣?” 洛雪轻轻用手指拨开了那朵花。 原来她就在我的身旁。 失去了那朵花瓣的的借口，我的眼中就只剩下她了。 “不，不可以吗。” 我别过头去。 绝对不行，不能和她对视。 因为我的心脏莫名其妙地跳的厉害。 我现在的样子，大概很不堪吧。 这里那么宽敞，为什么非要坐在我的旁边? 雾气缭绕，乱人心魄。 “没问题。” 脸颊传来轻微的触感。 是指尖。 我整个人宛如触电一般，把自己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啊……” 简直是，趁人之危！ 洛雪掩着嘴，一脸好奇。 那块晶莹剔透的冰，藏着自己的笑意，盖上了最浓厚的水。 长发不知何时又被解开了。 如瀑垂下，在波光中荡漾。 月夜渐好，更待何时。 你究竟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诶哟！” 作为反击，我狠狠地掐了一下洛雪的小臂。 很痛吧！ 叫你逗我。 我嘟起嘴，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 只有撑到最后的，才能掌握大局！ “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洛雪双目成了一条线，眼底浮现起一股好气由好笑的涟漪。 “管你呢。” 果然，水温对我来讲，还是太热了。 芍药已经睡了，安也沉入了梦乡。 最活泼的她，在嬉闹过后，也陷入了长久的平静。 房间里本该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以及那幽静的月光。 可是我却迟迟不得入眠。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温泉带走了我的疲惫，反而令我更加清醒。 累惯了，一下子放松下来，却迷失了歇脚之处。 大抵是这种感觉。 为了不打扰大家，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 光斑浅浅照出了物件的轮廓，在夜色中，我感觉到身旁有些什么在抖动。 很轻，一点一滴。很缓，步履试探。 “你没睡?” 我轻轻开口。只是怕打扰其他人。 “睡不着。” 洛雪的头发有些散乱。见我回应，她一时半会却愣在原地。 我在心里默念了有整整七秒，她才肯慢慢张开嘴。 我没有再刻意看向她的方向。 相反，我把自己的身子往另一侧挪动。 “睡不着就继续睡呗。” “在讲什么话。” 面对我的调侃，她的声音也并没有变得慌张。 “又不止我一个人。” 听起来，她似乎有些不满我的回复。 在洛雪看不见的那面，我的嘴角已经悄悄勾起了属于自己的弧度。 “怎么，现在不像泡温泉那时候一样有活力了?” “所以啊，我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揪着不放呢。” 耳根传来微弱的叹息声。 她在看着我。 我在想什么。 是啊，我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呢? 火焰的天使，规则的化身。 她们是我，却又并非是我。 似乎每到关键之处，我就会被强行中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神明的注视，骑士的名讳。 我的身份似乎相当特殊，却不知何去何从。 十八区的阴影，图雅的呢喃。 我究竟是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我，还是她口中所说的祭祀? 决定我是谁的，究竟是我自己，还是众人的目光? 疲倦，懈怠，忧愁，无路可逃。 即使是休息，也停靠得不安稳。 太累了。 “没什么。” 我把情绪硬生生嚼碎，全部咽了回去。 “或许是最近有点累?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没问题。” 她轻轻戳了戳我的背。 “最好是这样。” 我和洛雪的视线没有交织，却能感受到她目光中惊人的温柔。 月是无声的水，水是寂寞的月。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 “我不希望你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 “我愿意陪你解决这一切。” “说大话谁不会。” “而且，我真的没什么事。” “不信。” “咦……不理你了。” “睡觉，晚安。” “噗呲……好，当然没问题。” “晚安，云霏。” 第37章 3.3 世界第二大的杂鱼 清晨的阳光替代了昨夜闪耀的明星。 简单地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看来我醒的确实是有些晚了。 我洗了把脸，把昨夜的思绪涤尽，便匆匆推开了房门。 “今天的目的地你有想法吗，洛雪?” 门外，芍药靠在走廊的一边，若有所思。 “说实话，这次外出也是临时决定的。我真没什么计划……云霏，醒了?” 洛雪朝我招了招手。 一路小跑后，自然而然我便站在了她的旁边。 “在讨论些什么?” “就是今天的目的地。” “原来根本没计划好吗……” 芍药转着笔，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让我和洛雪处理这种事情，确实比较困难。” 你们也想的太多了吧。不就是决定去哪玩吗。 “要不我们去聚餐?”安眼睛里冒出光来。 “吃烤肉呗！昨天来的路上看到了一家好大好大的店面!就是没过去……我用这么多年的经验做担保，那家店肯定值得一去!” “不能一直吃啊安……” 洛雪嗔怪了两声。“而且我们也不像你，能无穷无尽的吃下去。” “什么个话啊这是!” 讨论了好一会儿，我们也是没讨论出来个什么名头。 “我们大概还有三天的时间，”洛雪掰着手指，计算着剩下的假期。 “夏利先生和我约定好了。待这些日子结束，还得回二区一趟。事情总是要处理的。” “所以我们得加快做决定了。” 嗯，既然这样，我也来帮忙吧!大家肯定会同意我的意见。 “要不我们躺在酒店里打游戏打一天?” “哈?那会饿死的!” “好像有点无聊，我不是很擅长这种东西。” “虽然不是不行，但是未免有些太普通了吧。” 全票否决?！ 什么嘛！ 我不满地嘟起了自己的嘴巴，假装自己是一只攻击性很强的河豚，即使我并不是。 最后我们还是决定是听从芍药的建议。 维也纳大花海。 “那据说是芳香之区，乃至旷世里最壮阔的色彩。” 她解释道。 一望无际，清风连边。 花与叶在阳光下共舞，卷来无尽芬芳。 我学着芍药的模样，闭上眼睛站在花海里。香气穿过我的全身，令人沉醉。 只要伸手就能将世界上最灿烂的味道收进怀中，这笔交易实在太划算了 “不错的提议嘛。” 洛雪在小径上徘徊，最终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静静地欣赏着这片无垠的绚烂。 任何的焦虑都在沁人心脾的美好中一扫而空。 宁静，安详。这大概便是花香的魅力吧。 我，洛雪，芍药三人，大抵都能享受于此时此刻。 唯一的不安分点，就是安能不能适应这种气氛了。 …… “站住啊啊啊啊！” 远处，安那不甘的大叫随着风传到我们的耳中。 洛雪和芍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心有灵犀的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我就知道，每当安没什么动静的时候，她一定整了个大的。 于是乎，我赶紧拍掉了裙子上的花瓣，向她们的方向追去。 “站住啊啊啊你个臭小鬼！” 远远望去，安正在和一个粉头发的小女孩拉扯着一个背包。 “这袋零食是我先看到的！放在路边没人要的！这是我拾的，所以这就是我的！” 女孩虽然身子不高的，看上去顶天只有十二岁的身材，可她的力气似乎出奇的大，竟与安拉扯半天也没有分出胜负。 “什么叫你看到的就是你的啊！” 她大叫着。 “有病啊！这是本小姐，暂时，放在这里的，属于我的背包！你听懂了吗！” “杂鱼！” 再不上前制止，恐怕就要进入扯头发环节了。 洛雪快步上前，拉开了争吵的二人。 “师傅——”安眼巴巴地看着洛雪。 “来给我撑腰！我要饿死了……这个花田附近一家店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玩！好不容易遇到了上天的馈赠还要被这家伙抢走……” “好吃的什么好吃的……”洛雪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则慢慢地按下安的脑袋。 “诶哟喂——” “快给特蕾莎小姐道歉……” 不情不愿弯下腰的安，一脸愁容的洛雪，和那位气鼓鼓的粉发女孩——特蕾莎。 这便是我所看见的场景。 “特蕾莎……你怎么在这?” 芍药也有些尴尬，只能岔开话题。“好久不见，最近怎样?” “呀，芍药酱，好久不见。” 粉发女孩甩动着自己的双马尾，气呼呼转过话题。 “所以说，这家伙是谁，你们认得吗?” “抱歉，特蕾莎。之前一直有和你讲过，但一直没带你和她见过面。” 洛雪的脸上满是歉意，“这便是我的徒弟，安——安，快点和人家进一步道歉。” “哼！”安倔强地抬起头，“原来和师傅认识啊，我允许你原谅我了！” “什么鬼啊！” 特蕾莎跳了起来，两只小拳头在空中挥舞，“你这杂鱼讲话能不能有点礼貌啊!杂鱼!” “分明是嘴里一直说着杂鱼的你更没礼貌吧!” 怎么讲呢…… 我双手叉腰，站在一旁。 有点像两个小孩打架。 “那这位是?” 特蕾莎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到了我的身上， “长的还挺可爱的，应该比你的徒弟和善些。” “你在叫什么!!” “她?” 洛雪稳住了大吵大闹的安，一边向特蕾莎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偶偶，原来你就是最近很出名的那个光天行啊……很好很好!” “很高兴见到你，特蕾莎小姐。” 出于礼貌，我向她弯腰行礼。毕竟和洛雪认识，留下一个总是没错的。 “吼吼!不错不错!是个好女孩！” 特蕾莎得意地昂起胸，用手扶住自己头顶的大帽子。 紧接着，她咳嗽了两声。 “咳咳!忘记自我介绍了!” “我的名字是特蕾莎，七区机械之区的管理者，掌控时间的天行者，独步古今的工程师!最重要的是，世界第一美少女!特!蕾!莎!” 好自信的介绍! 感觉她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耀眼的阳光。 不过等等……掌控时间的天行者…… 你说这个小女孩，是时间元素的天行者?! “尽说胡话。” 安不满地鼓着嘴巴。“真的是什么好事都给你占了，略略略。” “你!” 特蕾莎指着安，暴跳如雷。 “我也是第一次见你，所以你也得有自己的外号!” “从现在开始，这个安，你就是全世界第二大的杂鱼!” “哈?要不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我绝对不放过你!你才是杂鱼!” “杂鱼!你来啊!你来啊!我不怕你!” …… 不要啊…… 不要吵架，不要吵架…… 而且，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杂鱼啊! 第38章 3.4 倦意与真正的倦意 “光魔法啊……这么久又现世了，挺好！” 特蕾莎最后还是把话题拐回了我的身上。 “你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啦！只不过我可不像一区那群家伙一样对你有兴趣！” 她抖了抖宽大的帽子。 说实话，这个棕褐色的帽子并不适合她。整整大了一圈，特蕾莎完全就是顶着而并非戴着。 不过她似乎还挺喜欢这个帽子的。 “特蕾莎，不过，你怎么会来八区?” 洛雪让安稍微安静一点后，便抛出了自己的疑惑。 “唉，洛雪酱，我也不想啊。” “我觉得也是。”芍药低头看着特蕾莎，“机械之区离这里还挺远的来着，而且中间还有迷海相隔，你的性子应该不愿意出远门吧。” “哎呀别提迷海了！想到那破大海我就觉得烦人，大海也是杂鱼。” 特蕾莎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我就是和悠其一起来出差的啊。干活，干活你知道吗，很累的啊，工作而已啊！ 一个年龄如此小的女孩脸上竟然能露出这副表情。 看来她说的都是实话。 “你真以为我想来啊……” 说罢，她双手下垂，摆出一个“好累”的姿势。 “悠其……?”洛雪的面色沉了下去。 “他找你去干什么，需要你千里迢迢来八区?” 悠其，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正当我思索的时候，芍药悄悄走到了我的身边，轻轻顶了顶我的肩膀。 “土元素魔法，岩之天行者，悠其。” 她压低声线，“是一区名义上的领导人，能理解吧。” 不容小觑啊…… 一区。那似乎最遥远的威胁，如今它的领导者就和我们同处一个区域内。 真是个不大好的消息。 “啊，不过我和悠其过一天就要走了，你们应该一段时间内不是很能见到我两。” 特蕾莎仿佛知道我的心思一般，继续补充道， “他叫我来八区就是中转一下，顺便调查八区地下的因果教团。只不过他们神出鬼没的，没什么结果。” 她歪着自己的小脑袋，头上的时钟挂坠晃来晃去。 “调查玩因果教团之后，我们的真正目标是大迷海上的那座新生的塔！” …… 塔? 高塔破海，天地变化。 我的家乡就此覆灭。 “那座废墟叫什么来着……新塔废墟?哎呀这不重要！” 特蕾莎自豪地笑着， “有悠其这个超强杂鱼在，一个新塔废墟不是轻轻松松?” 超强和杂鱼。这两个词能连在一起吗。 不过……那座塔。 究竟是什么存在。 真的只是一座废墟吗。 “不过，谁知道我就稍微溜出放松一下，就被某个所谓的炎之大杂鱼拦住了。哼，还想要打劫我的零食~真是运气不好。” “你你你哇哇哇！”安再次被点燃，在后面大肆喊叫着。 特蕾莎摇晃着脑袋，似乎对安的反应毫不在意。 “只不过，你们还要在这里再待几天吧?我认为你们要更加在意图雅的动向。” “什么意思?” 我眨了眨眼。 毕竟图雅和我似乎有点说不清的关联。 “我只是听说最近那帮家伙好像正在八区某处搞些神秘动静……” 特蕾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焦虑，“不过我们的任务不是和那帮宗教狂热分子交手，你们最好也别和她们起冲突。” 洛雪点了点头。“没错，问题不大。教团应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只要不发生什么应该没有正面交锋……” 我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听着。 “哼哼，管她图雅要干什么，来了我就全部打翻！”安朝着空气中挥了几拳，“不像某个小孩子，借着调查的借口跑路！” “杂鱼！我看你才是第一个跑路的那个！” 特蕾莎又要开始和安吵架了。 罢了。 我望向远处的花田，花香依然充盈。 远处的风车吱悠悠的转动着 只希望这段假期，能够平稳的度过吧，然后我们就回去找夏利，规划下一步的动作。 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我眯着眼睛。 我只看见，那风车的缝隙中，闪过了金色的光。 再次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了。 大厅里的游荡的住客已经很少了，只有部分酒店员工还在忙碌。 果然休憩才是生活的主基调。 “呀——温泉，我又回来啦！”洛雪还没完全打开门，安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安还是这个模样呢” 芍药一边笑，一边换上拖鞋。 洛雪打开了房间里的吊灯，“你可以不用说的这么委婉，譬如说，安还是这个德行。”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却率先忍不住笑出声 安自然没听到，毕竟她已经打开屋内的那扇门，向着温泉冲过去了。 “晚安，各位。” 我按下了开关，房间顿时昏暗下去。只剩下一片寂静。 大家经过两天的修整，好像对这儿的环境已经很熟悉了。 难道只有我没适应? 我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硬是没有睡着。 只有阵阵花香从门外传来——大概是走廊过道旁边种植的。润花，我很喜欢。 洛雪…… 今天她睡着了呢。 好好休息吧，就不打扰你了。 我蹑手蹑脚地把门带上，离开了房间。 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散心方法了。 最主要的是，走廊上能闻到润花的芬芳，还能感受到夜晚的凉意。 我不禁感谢这大自然的恩赐。 今晚的月亮很美，白的剔透，我用手比划了一下，却怎么也无法匹配上这么圆润的形状。 连月亮都在欺负我。 罢了，我用自顾自地摊手结束了这场较劲。 没待一会儿，我就感觉困意要爬上我的脑门了。 “哈……”我捂着嘴，不禁打了个哈欠。 “小姐，” 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面容被挡的严严实实，看不清。 但是穿着打扮是这里的员工，这我是见过的。 “您这么晚在走廊上做些什么呢?” 她左手拿着一块抹布，散发着淡淡的润花香，右手握着一把扫帚， 打扫卫生吗? 清洁工啊……我歪着头。 “散心而已，谢谢您的关心。” 我没有多在意她，毕竟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 这种感觉……真的是困意吗? “是吗。” 我转过身去。 一刹那，某种诡异的闪光从我的视线里划过。 那件工作制度之下，露出了一条金色的花边。 白色长袍，金色花边。 …… 也太巧了。 不对，那不是困意。 我整个人宛如泄气一般，快速地向下瘫软而去。 意识逐渐模糊，无尽的黑就这么扑上了我的视野。 “抱歉，祭祀大人。我很快就带您回家。” 啊，这下真的睡着了。 第39章 3.5 红白色的巫女 有一句老话，叫作，你很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睡与不睡，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当然，此时此刻的我应该是个例外。 毕竟我不是睡觉， 而是被绑架了。 眼前的黑暗慢慢消散，我只感觉浑身无力。 浓烈的花香涌进我的鼻腔，令我更加头晕目眩。 至少得先判断清楚现在的状况。 我扶着额头，慢慢坐了起来。 现在身处的，似乎是一个牢笼。 数根雕着花状图案的金属柱将我困在了其中。 简单扫视了一圈，灯光昏暗，周围也没有见到监视我的人。 于是乎，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牢笼。 魔法，用不出去。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但很快又被压制了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 是我的身体太过虚弱吗? 拉开自己的衣袖简单检查了一遍，没有伤痕。应当是没有虐待我的。 嘶……看来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金元素魔法。 哒哒。 那串轻缓的脚步由远及近，来到了我的身旁。 一名少女戴着红白符文的狐狸面具，手上架着长长的御币。 那便是灿金的巫女。 图雅。 “您果然醒了。” 她半蹲在地，语气平静。 “我感受到了您的气息，所以我前来了。” 她从襦袢取出一把金钥匙，俯下身子，开始给牢笼解锁。 “请原谅我，祭祀大人。这种特殊手段仅是迫不得已，我需要保证您的安全。” 先把我五花大绑过来，关到笼子里，现在又解锁。 搞不懂这位神秘的巫女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次见面，她便称呼我为“祭祀大人”，好像我与她很熟一般。 只不过她好像没有什么恶意，暂时。 图雅缓缓将我拉出了铁笼。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虽然方式有点暴力，希望您能谅解。” 原来是这种方式的再见啊…… 我宁愿不见呢。 所以祭祀究竟是谁? 我的脑海深处翻涌出剧烈的疼痛。 ……因果……祭祀……巫女……审判 大神官…… 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 我不是……从小到大都在十八区生活长大的吗? 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副面孔。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么迷雾角落，闪烁的那具狐狸假面。 又会是什么? “呃！” 我捂着我的心脏，痛苦地跪倒在地。 哈啊……哈啊…… 心被粗暴的搅成一团，胃里也在翻江倒海。 不行，绝对，绝对不能再想下去了。 “祭祀大人!” 咳咳…… 我在图雅的搀扶下，勉强支撑起了身形。 “没事，问题不大。” 自己的疑惑就先放在一旁。 我现在毕竟是被绑架的状态，对周围的环境一无所知，想逃出去更是难如登天。 但图雅的态度，给予了我一种想法。 不如暂时，就成为她口中的祭祀。 这样，一方面不会被图雅所伤害，另一方面还可能套取到更多的信息。 就这么干。 “大神官呢?他现在不在这里吗?” 一次冒险。 我尝试着说出了这个迷雾中闪过的名号。 其实我根本不敢确定它的真实性。 “大神官大人?” 图雅的反应似乎有些惊讶。 “他不会待在八区教团的。如果说现在的话，他应该在外传颂教义吧。既不在八区更不在六区。” “大神官大人已经很久没参与过核心工作了。自您失踪之后，教团的事务大多都由我来掌管。” 图雅昂起头，掀开了自己的狐狸假面。 面容绝美且娇艳。眼底之下，藏匿着暗流汹涌的波涛。 她的目光闪烁，却从未离开过我的脸庞。 “看起来你还挺厉害的。” “祭祀大人说笑了。”图雅抹了抹嘴角，“我的能力大概还差您一点吧。只不过这些日子，教徒们大多都忘记了您。” “不要慌张。这是自然的。” 我没有再刻意地做出什么表情。 多说多错，我实在是不知道她心目中的祭祀大人是什么性格，该怎么演这出戏码才能让她放松警惕。 毕竟现在可是一对一啊。 是，我是光天行。可是谁能知道她金天行的实力? 就刚刚的铁笼而言…… 我有理由怀疑她的魔法和封锁禁锢有关。 隔绝以太，禁断魔法。 有点像什么……法术反制，反制他人的反制。 我甩了甩脑袋。 “您的记忆还没恢复吧。” 在幽暗的小道中，图雅带着我前行。 石阶漫漫，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没事的，祭祀大人。您已经回来了，所以，我们接下来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不必着急。” 她邪魅一笑。 嘶……我可没说过我要一直待在这里! 光线逐渐蔓延到我的视野之内。 墙壁上，慢慢出现了数个小洞。光便是从其中透过的。 人声，脚步声，愈加繁多。 我们似乎正在靠近芳香之区地下的核心。 “为什么要从六区转移到八区。”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六区是宗教之区，所以只能以此作为话题的展开点。 图雅的裙摆轻轻晃动。 “只是八区离大教堂比较近而已。我们实际上还有更多的据点，不过最终还是要返回六区的。” “大教堂?” “大神官待我来的时候是这么讲的，我也不清楚。”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大神官……你到底是谁。 “不过，”图雅停下了脚步，我也被迫站在原地。她转过身，靠近了墙壁上的小孔。 “我也挺喜欢这儿的。因为这个建筑，实在是太符合因果的气质了。” 她的嘴角挂起一丝满足。 顺着她的目光，我把我的眼睛放在了小孔之上。 广阔的空间内，楼梯紧贴着墙壁盘旋而下。 无数的花纹附于石块之间，无声流淌着。 花，木，兽，人。 它们融合于此，形态千变。 最后，天蓝色的以太汇聚于地面的裂痕中，向中心延伸。 而那万物集合之处，一根宏伟的石柱耸立其上。 威严，不可亵渎。 不能理解的语言雕刻于此，雕花和木楔层层交叠。 它不像是一根石柱。 在我看来， 它更像是一座塔。 第40章 3.6 狐狸 “来来，各位。” 图雅走上了台，轻轻拍了拍手。 身着白金长袍的教徒们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无论他们原本是在静默还是吟诵。 我就这么站在真的合适吗?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了我的身上。 一位穿着奇特的女子突然出现在教团的中心，怎么看都过于奇怪了。 如果没有图雅站在我的身边，他们一定会朝我发动攻击的。 “我来为大家重新介绍一下，” 图雅张开衣袖，指向我的方向。 “长久以来，我们因果教团的祭祀职位都是缺席，不知道各位有无在意过。” 众人神色疑惑，台下议论纷纷。 没有等教徒们接话，图雅继续讲述道。 “那是因为，我们的祭祀大人从来就没有消失。” “她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几乎丧失了全部的记忆。而最近，我根据因果之神的指引，重新找到了她，将其带回了我们教团。” 房间里鸦雀无声，寂静的可怕。 男男女女重新又另一种眼光打量着我。 “所以说……”“是真的吗……” 啪啪。 图雅再次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没有一个人不听从她的旨意。 “现在，让我重新介绍一下!” 她抓住我的手腕，举过我们二人的头顶。 “我们的祭祀大人，云霏，回来了!” 等下?!什么时候我的身份就这么被确定下来了? 那之后怎么办啊? 好像更不好脱身了啊! 洛雪!救我啊! “巫女大人万岁!”“巫女大人威武!” “巫女大人!巫女大人!巫女大人!” 台下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众人的情绪被图雅带到了最高点。 我在这洪流中有点找不着北，属实是晕头转向。 图雅拽着我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好像没有人呼唤您的名字呢，祭祀大人。” “看来您今后要更加努力了哦。” 她意味深长地对着我笑。 似乎，她很满意这个结果。 教徒们回归了自己的行动。 他们井然有序，遵循着教义生活着。 我静静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单手撑着下巴，观察着这一切。 一时半会儿我应该不会有意外了，祭祀似乎是个名头很高的职位。 不过换句话讲，短时间内我也逃不出去了。 大家都在盯着我看。 无奈的气息从我的嘴中钻出。或许只能期盼洛雪她们能找到我了。 真的有可能吗? 并不清楚。因为完全昏迷，我很可能没留下任何线索。 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没有更好的打算了。 图雅和几位教徒交谈完之后，默默来到了我的身边。 她靠在墙壁旁，整理着自己的衣角。 “祭祀大人看起来还不是很习惯这里的生活。” “你不能指望我刚回来就能全盘接手工作吧。” 这是句谎话。 我都不知道这所谓的工作是什么，怎么执行。 我只是在扮演她心目中的那名祭祀罢了。 图雅想要我成为她，那我便是她。就这么简单。 只是不清楚她的目的。 “那您略微休息一下?” 图雅调整着狐狸面具的位置。 “您不需要做什么工作，这些交给我就好。” 她扭着身子，故作纠结状。 “就是不知道您会不会感到无聊。” “不会。” 我摆了摆手。现在什么都不明朗，随便参与进教团的工作会露馅的吧。 “我本来也就没指望您会什么。” 嘶，这话听起来有些犀利。 但是，在她的眼神之下，我能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你不需要做些什么。这里有我就足够了，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刻意宣扬着自己对教团的所有权。 特别是在我的面前。 那她找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做一个吉祥物? 这个思路显然是错的。 我的眉头不自觉紧张起来。 图雅见我久久没有回应，便主动撩开话题。 “您今日就暂且休息在教徒的空房间吧。” 我望着她，没有作声。 “祭祀大人，您以前的物件可能被暂存的有点深。我需要一点时间帮您找出来。” 以前?物件? 我抬起了头。 叮叮当当。图雅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个金质的铃铛，轻轻摇晃了片刻。 两名教徒没过多时便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你们，去石柱底下储藏间翻找一下。把之前的箱子都过一遍，不要有遗漏。” “遵命，巫女大人。” 教徒们单膝跪地，接受了图雅的旨意。 有这么庄重吗…… 她用余光瞟着我，注视着我的反应。 “祭祀大人，您觉得如何?” …… “看起来，他们都很信任你。” “那是自然。” 讲到这儿，她的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得意的神色。睫毛翘起，额头微倾，嘴巴不停念叨着。 “您和大神官大人放手教团事务太久了。如果没有我，因果教团现在就是一团散沙。” “重建六区，巩固人心，宣传教义，对抗一区。这些都是我一手落实。” 图雅手中的御币轻轻摇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又一个弧度。 “所以有教徒说，除了伟大的因果之神，我简直就是实际的管理者……” “您觉得呢，祭祀大人?” 她微微弯腰，趴在我的耳边。 我的脖颈传来阵阵寒意。 “你有滥用你的这些职权吗?” 我不能顺着她的意思走。即使我已经略微明白了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但是现在必须和她拉扯，转移话题。 我要暂时保证自己的利用价值。 “嗯——” 她刻意拉长了调子，用手指抵着嘴唇，小声念叨。 “没有哦。您们不在的日子，虽然大家都很信任我，也给了我很多敬仰……” “但我可一分都不敢怠慢啊。” 图雅凝视着房间的窗口，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迷茫。 窗口外，是那根神秘的石柱。 “我把所有敬仰都还给了我们的神明，没有留下一分给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穷怕了呀，都不敢花啊。” 这是什么话。 我眯着眼睛，一时竟不知从何谈起。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角色，图雅。 第41章 3.7 蓝白之狐 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毕竟这里是地下。 我靠在石板床头，蜷缩着自己的身子。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深夜的方向，周围逐渐沉入寂静之中。 我无聊地拨弄着面包上的叉子。 它刚才被我吃掉了一半。味道不是特别好，颗粒感很重，干涩粗糙。 不过我早就习惯了更加难以下咽的食物，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首要任务是保存自己的体力。 搭配的花酒制作工艺却相当精巧。 红里带紫，晶莹剔透，芬芳扑鼻。 图雅和我夸耀，这是她金魔法的功劳。将润花中的植物以太禁锢，然后调整方向令其完全被浸润，这样酿造的花酒更加醇厚。 我是听不懂啦…… 但我还是用轻嗅代替了品尝。 毕竟我接下来要做的事，绝对不能被酒精所干扰。 图雅。 因果教团的大巫女。 口口声声与祭祀大人有所联系，需要那位祭祀大人回归的忠诚信徒。 她的野心绝对不止于此。 我不能成为一只顺从的绵羊。 究竟能否被洛雪她们寻找到踪迹还是未知数，坐以待毙就是死局。 必须要闹出一点动静。 我不能很好的扮演祭祀这个角色，但我可以彻底模仿一位失去记忆的掌权者。 掌权者的心思绝不比图雅要差半分。 咔哒。 走廊是如此的昏暗低沉。 我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再将其缓缓关闭。 特意在门外默数了半分钟。在明确没有教徒醒来之后，我便悄悄沿着墙壁，向外摸索了出去。 这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宛如一个大迷宫。每个房间之间联系毫无规律，任何一个转角都可能连向未知的空间。 幸运的是，我没有碰见多少活动的教徒。 偶尔会一头扎进他们聚集的房间内，这是不可避免的。多亏于图雅对我的大肆介绍，这些白袍的家伙并没有对我的行为提出过多的疑问。 在教团里面，下级忤逆上级是严重的罪过。 借着这一点，我得以慢慢接近这个教团的核心。 当我第一眼望见它时，它便在我的脑海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那高耸的石柱。 直到我亲身站在它的面前，才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地下能存在这样一个空间，容纳如此庞大的建筑。这怎么想都过于不合理。 和我远处观察时的推论相差无几。 这根石柱被环形的浮雕层层包裹，鱼鳞状的花纹装点其中。每一层的外围，都能睹见明显的窗状和门状开口，很明显是供人出入的。 这就是一座塔。 我的心被悬在了高空，不得动弹。 从未有过的寒冷于我的脚底蔓延开来。 它们侵蚀着我的脚踝，顺着我的大腿攀延向上。 而每一次呼吸，又会令这种感觉更加剧烈。 它在宣告自己的主权。 “看来您确实闲不下来啊，祭祀大人。” 妩媚的声音夹杂着一丝讥讽，从我的身后传来。 “您就不能好好的休息一下吗?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图雅含着嘴唇，眉尖轻挑。 她在等待我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这个资格。” 我没有转头。 “我在这里做些什么，难道已经需要经过你的允许了吗?” 图雅踏着轻缓的脚步，走来到了我的面前。 御币被她握在手中，没有丝毫放开的意丝。 “那当然不是。” “只是我认为您刚回归，就如此大胆。我有点担心您的安危而已。” 我确实很大胆。 这种威严的语气把握不好，很容易就会滋生出更多的麻烦。 既不能完全顺从，也不能彻底挑战她内心的自尊。 这便是一名祭祀该有的智慧。 “好了，不用再说了。我理解你的心思，图雅。” 我抱着胸，向她投去平静的目光。 “既然我刚回归，我就有更多义务来找回我以前的东西。” “我想，我们的神，应该不希望看到自己的祭祀有机会和祂联系却不这么去做。” 图雅的嘴角轻微的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您说的对。图雅受益匪浅。” 我将视线重新移回了石柱上。 “所以，这根石柱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这里以前发生了什么”，而是先假定自己与其有过去，这样反问的力度比无知的疑惑来的强的多。 我在心中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图雅双手交替放在腰前。 “这只是八区地下本来就有的一根石柱而已。非要和您扯上关联的话……” 她的步伐轻盈如燕，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正巧，之前吩咐教徒过来整理。祭祀大人，您来辨认一下，这里是否有您以前的物件?” 我本不该接近这里的。 最错误的决策乃至于此。 分明，我已经远离了那段记忆，为什么又要独自前来? 只是为了一个逃出的念想? 遥远的伤痛，沉重的回响。 这些都是我接受不了的。 一个人不能拥有两段人生。 如果你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你就会彻底地向深渊坠落。 我后悔了，让我走吧。 究竟是该无知的活下去，还是探索那片未知的废墟? 可我没有拒绝的权力了啊。 图雅站在我的身后，背过身去。 右手轻轻拭去了板条箱上的尘埃。 血液在逆流，心脏失去了它的节奏。 我已不再是我，我又何去何从。 灯光下，一具修长的御币静静躺在那里。 洁白色的巫女服是那样闪耀，如此刻骨铭心。 主人已经离开了这么久，岁月却不能腐蚀它分毫。 而箱子的角落，蓝白色的面具就这么搭在木条的边缘。 狐狸在微笑。 狐狸在呼唤。 ／光明之祭祀／ ＼光明之祭祀＼ ／你最终还是来到了此地／ ＼你最终还是来到了此地＼ ／我不曾知晓你的过去／ ＼我全部明朗你的过去＼ ／我不曾感受你的心跳／ ＼我全部掌握你的未来＼ ／你是我的骑士／ ＼你是我的奴仆＼ ／此时此刻，高塔已至，时机已到／ ＼此时此刻，高塔已至，时机已到＼ ／回归最初坠落之地吧／ ＼回归最初坠落之地吧＼ ／玉乌鸦将指引你的前路／ ＼玉乌鸦将斩断你的退路＼ ／云霏／ ＼云霏＼ ／我会等着你／ ＼我会等着你＼ 第42章 3.8 患得患失的囚笼 祭祀大人? 祭祀大人。 祭祀大人……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当再次看到你的面庞之时，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毕竟，你离开的已经太久，太久。时间长到我似乎已经忘却了你的存在。 你抛弃我们了吗?我无从知晓。 可是教团不需要你，祭祀大人。 甚至连大神官大人也不再是必须的了。 他们只需要我。 若真正的神明从未降下凡间，那我就是他们的神。 狐狸假面轻轻晃动着。 似乎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啊啦啊啦，真是有意思。 你就这么趴在储藏间里，久久没有发声。 大脑宕机了?怀疑自我了?我就知道你做不到。 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丢失记忆的，也不明白离开后的你做了些什么。 但是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我捏紧了手中的御币。 权力，金钱，信仰。它们再也不是虚无缥缈的梦想，而是唾手可及的现实。 他们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谁也不能夺走，连我自己也不能。 我拥有它们，禁锢它们，享受它们。 这便是我的意义。 任你天花乱坠，你也夺不走，祭祀大人。 你只会成为我的附庸，我的傀儡。 为我正名，为我开路。 教团的中心这些陈腐规矩早就该被废除了! 为什么我还只是一名巫女? 往后，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云霏。 轰。 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碎石散落一地，我听到了它们的倒塌。 真是烦人。 我轻啧了一声，转过头去。 旋转楼梯的最高处，石壁已然被轰开了一个大洞。 红发少女挺着胸膛，手中凝聚着未尽的火焰。 背后带着毛笔的女孩站在她的身后，朝我投来锐利的眼神。 最后，是那块捉摸不透的冰。 “大胆图雅，还妹来!” 安气势汹汹地大喊。她的周身环绕着赤红的火焰，显然，这场爆炸突袭就是她的杰作。 “运用润花汁液和金属性魔法调和成的药剂，这个方法确实不错。我追踪过来花了点时间，抱歉。” 切，自顾自分析什么呢。 这姑娘，没调查错的话，叫芍药对吧。举手投足都和她那个爷爷海棠一般讨厌，真不愧是一家人。 接下来…… 啧! 那道蓝光从空中一跃而下。 她想趁我毫无防备之时，直接进攻吗?! 我从身后甩出御币，快速地将以太注入其中，抓住一端向前挥去。 叮! 冰渍飞溅。 “我以为你会更冷静些呢，洛雪。” 随着第一次交锋的结束，我顺势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我们的距离。 “这没什么必要。” 她的眼里透出一丝寒光，手指轻轻颤抖着。 冰质的长剑反射着碎光，在洛雪的胸前闪耀着。 “本来可以相安无事，但你非要触犯我的底线。” “多说无益，把云霏还回来。” 呵，她对你有这么重要吗。 我还从来没在你的脸上看到过这副模样。 啊啦啊啦，真是太有意思了。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我高高举起御币，纸垂在空中肆意地飘扬。 “暂且不提你们是怎么抹除祭祀大人的记忆，我不追究此事已为因果之神的仁慈。” “现在，你们居然还想要夺走她?真是可悲。” “那就来试试看。” 你们什么都抢不走。 一切都是我的。 藤蔓破土而出。 火焰宛如龙卷，在战场中环绕。 金黄，绚丽，奔放。 我在其中自如地穿梭着。 芍药口中念念有词，她的头发随风而起。 陡然间，毛笔生长出无数坚韧的枝条，朝我包裹而来。 想要困住我? 身旁漂浮的神札偏转而去，荡漾着金光，直挺挺地迎向那些滋长的植物。 在接触的一瞬间，光芒闪烁绽放。 那些枝条化为了数不尽的以太粒子，遁入了虚空之中。 “禁魔?” 没必要惊讶。这只是我的见面礼。 “芍药，让开!” 左侧的温度急速升高。 不妙……这不是一对一对的公平战斗啊。 惊人的冲击伴随着熊熊烈火，将我掀翻在地。 好痛! 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我的头颅表面传来一阵剧痛。 呃! 想要爬起来怎么这般吃力。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冰剑指着我的面颊。 洛雪的长发在空中挥洒，寒气弥漫。 冰晶宛如一尊尊利刃，悬在我的头顶。 一时间，我竟然无法调整我的身姿。 整个人好像被折断了一样，使不上任何劲。 “你已经输了，图雅。” 她面无表情的开口，没有给我任何余地。 一打三果然还是太难了吗。 我捂着自己的额头，慢慢撑起了起来。 “现在告诉我，云霏的位置。我们会帮助治好你……并且和宗教之区再无瓜葛。” …… 真是好笑。 明明是胜利者，却要装作一副博爱的模样。 想要宣传你们有多么正义?想要后人们多么歌颂你们的伟绩? 混账! 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叮当，叮当。 我从袖口中掏出了那具金铃铛。 它的声音很轻盈，却又无比沉重。 “这是怎么回事!” 安惊讶的望向周围。 数以百计的教徒从墙壁的门洞间走出，站在了环形楼梯之上。 他们手捧教义，自有间隔。目光统一，如箭般射向石柱。 白衣是我们的信仰。 金光是我们的方向。 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可没有白费! 起早贪黑，这么多年的心血，绝对不会付之东流! 我为教团付出了所有! 我理应拥有一切! 就凭你们? 想要撼动我的权力? 痴人说梦! “教徒们……” 我扬起御币，任其飞舞。 这便是我的旗帜。 “听我号令!” “全体进攻，撕碎她们!” …… 死一般的寂静。 “教徒们，听我号令!” 我再次喊到。 “全体进攻，撕碎她们!!” 空气安静得只能听见以太的流动声。 嘀嗒，嘀嗒。 扎在我的心上。 “教徒……教徒们……” 我竭斯底里的高喊，手腕却止不住抖动。 “听……听……听我，听我号……” “听我号令。” “是。” 我的脊背顿时被寒冷所侵袭，失去了所有知觉。 眼瞳再也止不住颤动，泪水无助地撕开了一道裂口。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的?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我，我才是你们的主人!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天蓝色的光，照在了我卑贱的躯干之上。 那般纯净，那般无暇。 我第一次怀疑了我的一切。 “图雅。” “玩的开心吗。” 云霏。 蓝白色的巫女服近乎完美的契合在她的身上。 币杆连接着无数的绢布，自由地在空中流淌。 神札好似繁星，飞舞在她的身后。 那是神性的漩涡。 那是只属于我的催命符咒。 这一切本就属于她。 不要……不要! 我痛苦地嚎叫，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崩溃地砸向地面。 不要回来……不要回来! 都是我的，你不要想拿走……别……别! 算我求你了……求你了!! “金天行，患得患失的囚笼。” “教徒们，听我号令。” “在，祭祀大人。” “撕碎她们。” 第43章 3.9 半块面包干 …………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爱情，金钱，或者是生命中的美好体验? 不，这些都不是。 仔细想想，唯一值得我追求一生的， 只有权力。 有了权力，上面三者，乃至于世界的一切，都会在你的掌控之中。 这便是我的信条， 这便是我的神明。 而为了彻底拥有它，我又付出了多少代价呢? 我不知道。 “滚开!” 我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伤痕累累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撑我再次爬起，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半块面包干，被一群比我还矮小的孩童夺走。 我是一只老鼠，只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苟且偷生。 现在却连活下去的资格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谁来都能踹我一脚。 也算是我的可悲了。 自从父母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那群自称为官方的代理人，善意地征召了我的至亲，并且将我们永远的隔开。 那段日子可真难熬啊。 我不清楚什么是“为了旷世而奋斗”， 我更不懂“人类的领土需要拓展”意味着什么。 我只知道好饿，好累。 好困，好想睡觉。 听说，他们的目的地，叫作“塔计划”。 但我无暇关心。 贫穷，寒冷。这种故事里才能发生的悲惨戏充斥着我的每分每秒。 垃圾桶，拱桥下，密林中。 我待过很多地方。 我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却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 神明不洒下他们的关怀，而是对人类的暴行熟视无睹。 权力。 这是他们最锋利的武器。 他们能让神圣的教堂一夜间化为乌有， 他们能让施善的粥铺隔日后无影无踪。 “明明有这般能力，为什么不让孩子们吃饱饭?” 老人紧紧抱住护卫的大腿，声泪俱下。 为什么吃不饱? 这街上早餐店可多的是呢。 怎么不想想自己的问题? 教皇深居于教廷之中。 教徒们背对着他，不曾言语。 他本质上也是和我一样的可怜人而已。 虽然他还能活下去，而我却不知道能否看见明天的太阳。 没有权力，都是一样的。 我们没什么不同。 大雨滂沱，我依靠在残破的神像之下。 这里已经被荒废很久了。 神明断了羽毛，无人在意她的归处。 原来你也是这样。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台下的土，咽了咽口水。 真的有必要再这样下去吗。 脸颊湿润。 是雨吧。 因为我早已哭不出声。 啪嗒。 手中的土挥洒而散。 如过往云烟。 男子站在我的眼前。 兜布遮住了你我的视线。 众人白金色的长袍在夜中泛着微光。 我抽搐着，梗塞着，缓缓抬起头。 “不必再这么活下去。” “你的因很特别。” “我们需要你。” “加入我们，你会获得你想要的。” “全部。” “我的名字是克里洛扎，因果教团的大神官，幸会。” “你的名字是?” …… “图雅。” 所以我便站在了这里。 一切都是我的手段，一切都是我的成果。 大神官大人走了，祭祀大人也是一样。 他们也不重要。 风轻轻吹过。 是那么温和，那么惬意。 我没有做过任何不干不净的事。 我只是在向前走。 我关心过去，直面危险，拥抱疼痛。 都只是为了证明。 我值得，我值得享受这一切。 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些雨夜。 我不想再哭了。 啊啦啊啦……真是有意思。 那狐狸面具，似乎越来越合身了。 我很喜欢。 罪人应该被审判，而我便是法官。 我亲手献上我对神明的忠诚，于是我便成为了神。 这就是我，我所信奉的一切。 因果教团的大巫女。 我的名字，叫作图雅。 第44章 3.10 红与蓝 一道温暖的光包裹住了我的身躯。 在翠绿色的光影中，我看见了她们的脸庞。 “别发呆了，图雅!” 芍药将毛笔用作法杖，那治疗的魔法慢慢修复着伤痕。 “来我们这边，如果不想死的话!” 说什么话…… 我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倒在这里。 只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砰。 一片神扎不偏不倚地射在了我的身旁。 还没来得及转头，我就感受到了更加庞大的以太气息。 它们在指着我。 “第一符，剑。” 空洞，毫无情感的词句从云霏的口中传出。 数不尽的神扎万箭齐发，倾泄着祭祀的怒火。 天蓝色的少女站在了我的身前。 坚冰如盾，抵挡着那股箭雨。 “你还打算躺到什么时候。” 随着洛雪的长剑划过，冰盾应声碎裂。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云霏暴走了，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请你重新站起来，图雅。” 讲话还是这么的不客气。 虽然我不清楚什么是你们口中的暴走，但是面前的祭祀大人，确实和我印象中的有些出入。 最喜欢这种能让人愉悦的事情了。 我缓缓爬起身，在芍药的治疗下，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你不说我也不会放弃这一切。 “希望洛雪小姐足够强大呢，不要拖我的后腿。” “任你怎么说。” 冰，金，光，火，木。 这是一场前所未见的舞蹈。 我手持御币，在风暴中穿梭。金光擦着我的边缘，不断闪过。 汹涌的以太流伴随着无数的符纸。 教徒们的吟诵声不绝于耳，甚至令我的脑袋有些疼痛。 他们到底在念什么? 我可从来没有教过如此毫无章法的咒语。 叮! 蓝白的狐狸朝我挥动武器，刮起一阵狂风。 龙卷一般的符纸狂躁着向洛雪袭去。 真是麻烦。 我快速地变化出一片神扎，双指捏在口前，念念有词。 去! 金光的囚笼在原点爆炸，伸展出一具虚体的牢笼，将洛雪困在其中。 符纸在接触到笼边的瞬间，便像折了翼的飞鸟，径直地坠落向地面。 “人情这么快就还给你了。” 我在喘息间轻抿着微笑。 “虽然不需要你我也能躲得过去……” “不过谢了。” 这该死的冰。 算了，无伤大雅。 战场的另一端，青绿与赤红的双人正在应付蜂拥而至的教徒，为我们三人争取着时间。 我抽空观赏了几眼。 “所以呢?他们没完没了了是吧!” 安喘着粗气，奋力地向前打出一拳。火焰旋转着，将前方的教徒掀翻在地。 “芍药!你想想办法呀!” “我在想!给我安静点好嘛!” 砰。那根巨大的毛笔随着一个侧身，狠狠砸在了她面前的女人身上。 在被击倒的一刻，教徒便跪倒在地，似乎失去了所有意识。 …… “我怎么可能安静的下来……啊!” 一把魔法短剑趁虚而入，刺入了安的小臂。 转瞬间，火光在伤口炸裂开来。 巨大的冲击声。 那名袭击的教徒宛如被剪断了提线，就这么倒了下去。 …… 提线? 这便是你掌握权力的方式吗，云霏? “我说了不要分心……接着!” 芍药甩开自己的长袍，从其中拿出三瓶淡绿的药剂，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 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推开了包围过来的敌人，助力奔跑，纵身一跃。 用嘴巴夹住那些药瓶。 咔哒，药瓶瞬间化为粉尘。液体滑落于安的口腔之中，她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非要用嘴接吗!万一我丢的就是普通的玻璃管呢!” “啊哈哈，我相信你!” “是这个问题吗?!” …… 云霏的蓝白面具逐渐出现了裂痕。 虽然很细微，但我看的一清二楚。 你坚持不下去的。 只有我才有这个权力。 不过，在她们与教徒的周旋中，似乎有什么现象被我遗漏了。 …… “洛雪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拨挡开云霏的御币，将自己的身子向前顶，试图扰乱她的重心。 云霏的假面下，闪过了一丝惊诧的神色。 蓝色的狐狸向后退，红色的狐狸向前进。 “想表达什么直说。” “我不是很熟悉你们教团。” 洛雪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云霏的身后。 铛! 即使脚步被我逼的有些许踉跄，云霏却依旧以惊人的速度旋转过身体。 币杆与冰剑在空中交战出激烈的光。 “我的教徒们……似乎被打倒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你看见了吗，他们与云霏连接的那些脉搏之线。” 金丝状的以太跳动着。 以云霏为圆心，牵缚着螺旋楼梯上的每一袭白袍。 “没看见。大概只有你清楚吧。” “谢谢夸奖?” “这不是夸奖。所以你想要让我做些什么?” “只是一个推测。帮我拖住云霏，我来把我的教徒们解放出来。” 洛雪与蓝狐狸再次拉开了身位。 她没有看向我，却依然回应着我的话语。 “去做，我们都相信你。” 啊啦啊啦…… 相信我吗。 明明上一秒，我们还是绝对的敌人。 真是罕见，你们这群道德之士。自恃清高，到头来却和我没什么不同。 …… 算了。 这样也挺好。 于是乎，我转过身，朝着旋转楼梯的起点奔去。 ………… “请进。”听到敲门声，我合上了教典，慢慢看向小门。 蓝白色的狐狸微微弯腰，走进了我的居处。 扑通。 我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深夜，祭祀大人要推开我的房门? 我什么都没做……我向自己保证。 “起来啊……图雅。”祭祀掀开了自己的狐狸面具。 “我又不吓人。” “那祭祀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我能坐下来吗?” “当然可以……” 我哆嗦着拉开了木椅，低着自己的脑袋。 “叫我云霏吧，没什么好回避的。现在不是工作的时候。” “好的，我明白了，云霏大人。” 少女的目光落在了我桌上的一个礼盒，上面用粉色的绸带绑着一个大蝴蝶结。 她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这是……” “阿米的生日礼物。” 我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 云霏在听到我的这番话时，愣住了片刻。 她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桌板，语气轻柔。 “果然啊，你比我想的对教团更用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顺带的事。” 我在撒谎。 这种事情本质上就不可能来的轻松。 记住每一个教徒的喜好，在特殊的日子送上祝福。繁琐的要命，我只是为了拉拢人心而已。 毕竟，用暴力强求的权力是不稳固的。 我想让他们真心的追随我。 真相就是这样。 “你真的把大家当家人一样看待呢。” 云霏掩着嘴，低低笑了一声。 “这些东西换我是根本忙不过来的。” …… 才不是。 我只是为了自己。 究竟该怎么解释才能消除祭祀大人的误会。 但看着云霏这般开心的模样，还是算了吧。 “你觉得，我们的因果审判，是为了什么。” 最后，云霏还是开了口。 看起来这才是她此行真正的目的。 为了什么? 说实话我并没有仔细考虑过。 我只是跟随着大神官，执行好自己的任务而已。 他们是被神明宣判的罪人，是我前路的垫脚石。 还有……什么别的吗。 “看起来你也不明白啊。” 她的眼神闪烁。 “我确实不够清楚。” “我们只是为了活下去。” “大家不都是吗。” …… 一时语塞。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拍打着深夜的土地。 我似乎不再清楚那雨是否下在了当下，还是某个已经被尘封的夜晚。 我不愿意再去想了。 “如果哪天，我要离开教团。这里全权就交给你啦。” 欸，这是何意。 云霏扶着下巴，默默看向那扇玻璃窗。 “就算是为了自己，你也做的足够好了。我相信你。” “那大神官大人……” “嘛……咱先不讲这个?” “好的……” “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们未来的方向。” 云霏重新戴回了自己的面具。 它的边缘闪着光。 “就到此结束吧。我该走了。” 关门声细微得模糊。 我却不懂得该思考什么。 或许只有时间，能带给我答案了。 …… 祭祀大人。 您究竟想要告诉我些什么? 叮叮当当。 我手握着铃铛，沿着楼梯快速向上奔去。 与地面上的教徒不同，台阶上的他们就像是一尊尊虔诚祈祷的石像。就算我从旁边经过，他们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以太线跳动着。 所谓的生命就是这么被掌握在云霏的手中。 就凭这么简单的几根线。 咣当。 我用力的拿着铃铛向他们的后背砸去。 听不见我的话，没有关系。打在你们身上，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接触。 金光从一点快速地四散开来，延伸出粗细不一的丝线。 这便是我所铸造的牢笼，也是你们曾经的牢笼。 笼子爬满全身之时，可悲的以太线便会被完全隔断。 我不会允许这种捷径能用于权力之上。 咔。蓝色的以太挥溅在我的身上，那些操控之线失去了源头，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 只要这么向前，你的力量就会枯竭殆尽。 就像失去了全部的权力一样。 果然你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在你的眼前。 蓝白的狐狸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了我的身后。 她的步履敏捷而又轻盈。 她的尾巴飘忽而又闪烁。 “反乱之巫女，应当处刑。” 唰。 天蓝色的光从我的脚下画过。 这对我而言并不是难事。 脚尖发力，向前腾跃。 我仍要向上。 云霏并没有放弃追击，而是加快脚步，嘴中不断传出咒语声。 叮叮当当。 随着我的又一次击打，男子应声跪地。 丝线炸裂开来。 你的名字，叫作阿拉多尔。你曾经提过一嘴，最喜欢的食物是香蕉。六区可没有这种玩意，我托了好大的关系才找到渠道。你一定要感恩戴德啊。 石块飞溅。 云霏的攻击愈发猛烈。 发狂了，失控了。难以形容的磅礴以太就这么紧随在我的身后。 以前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场面。 叮叮当当。 女孩半个人瘫软下去。 来不及扶住你了。 米丝。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家里吃不饱饭，于是孤身来到教团。 我听说你有暗恋的对象?但你从来不细讲。 希望哪一天，你能亲口告诉我。 这样，我便能帮你。也给你一次欠我人情的机会。 我的右脚被击中了。 这样分散注意力，不被打中才怪吧。 洛雪她们仍然在地面上和教徒缠斗。 太远了，我看不清。 “图雅。”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停下，你没有这个权力。” 只要我还能跑一下，你就别想这么掌控我的教徒。 我看着他们成长。 我陪着他们迈进。 我就是一个很可笑的掌权者。 但你又有什么资格开口? 祭祀大人。 这一切都是我的。 “库比。”小孩一个。大神官送进来的。 “马拉何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很喜欢喝酒，他的大寿礼物就是我亲手酿的花酒。但你还是少喝点吧。 “阿木。”乞丐，流浪者。如果不是教团大概已经死了。没必要这么感谢我，这是我掌权路上的一环…… “娜提斯。” “卡卡罗布。” “桑提。” “阿尔玛。” “艾斯提尔。” “莉拉拉。” …… 名字。 兴趣，爱好，生活习性。 你们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我又怎么会抛弃你们。 我又怎么会忘记你们。 两只狐狸正在你追我赶。 蓝色的那只进，红色的那只退。 我们是教团的主宰，我们在因果的漩涡中继续向上。 直到来到顶峰。 “无路可逃了。” 我站在了最高点。 眼下，蓝白的狐狸摇着尾巴，眼神锐利。 可她的羽毛，已经不够柔顺了。 我说过，依靠强迫的权力是不牢固的。 它们能被随意地剪断，就像现在这样。 所以我这辈子追求的就是如此。 无论我的手法如何，你们视我恶也好，善也罢。 所有都不重要。 我不在意你们的看法。 庸俗之人。 现在，只剩下一个人的连线，还没有崩裂了。 我不再奔跑，而是转过身。 神札闪着金光。 这是最佳的高低差。 现在，你在我的下面，我在你的上面。 那之后，我腾空而起。 祭祀大人。 云霏。 第45章 3.11 祭祀 风车在夕阳下呼哧呼哧地转着。 让人看起来觉得傻乎乎的。 离开八区的路上，我们再次经过了维他纳大花海。 彩波荡漾，花香沁人。时不时有孩童在其中追逐打闹，笑声是那么清脆且响亮。 特蕾莎应该是走了她之前就说过很快就会离开，自然也没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过多停留。 我靠在后座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有些无聊，我翻了个身，看着另一个座位上的芍药。她时不时咬着笔头，又时不时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上两句，过没多久又匆匆划掉。 “在推理关于我的事?”我没忍住开口。 那袭翠绿的长发也转了个角度。 “差不多……?”她用笔尖在离我脸不远的地方比划了一下，“我是没想通这次为什么情绪没那么强烈，你也会暴走来着。” 嗯，确实奇怪。虽然总感觉我对被夺舍已经习以为常了…… 呀，好可怕。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软乎乎的。嗯嗯，不能习以为常。 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平日里的那套常服。 据芍药所讲，那巫女服是金属性暴走中最特殊的存在——前几次虽然我好像都换上了别的衣服，但只要暴走状态结束就会恢复原状。而这套蓝白服饰取却被我切切实实地带出了暴走状态。 难道……这本来就属于我? 又要被迫面对那段记忆了吗。 就在目前的情况看来，我或许曾经真的是一名因果教团的祭祀，并且和图雅有过几次照面…… 这才更合理吧。 可是，为什么，又怎么会。 我不能同时拥有两段记忆。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深暗废墟覆灭了十八区，洛雪朝我伸出了手。 如果我是因果教团的祭祀…… 过去，现在，未来。它们又是怎么成立的? 迷雾从未散去。 [“啊，”图雅和安终于把昏迷的教徒们搬到了安全的地方。 她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向我。“祭祀大人，您不决定留下来吗?” 我没有张嘴。 心情很复杂，找不到头绪。 洛雪倒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站在了我的身前。 “抱歉图雅，虽然刚才我们是暂时的战友。但我不会让你带走云霏。” 图雅轻含着嘴唇，“啊啦啊啦，没问题的。祭祀大人的路还要她自己去走吧。” 诶，就这样同意了? 我们四个都难以掩盖自己的震惊之色。 图雅倒是有些许疑惑。 “有什么大不了的，祭祀大人不在我不就是最高执行者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在撒谎吧。 不过没有深究的必要了。 洛雪点了点头，“可是，你真的还要留在教团吗?你也有更多的选择。” “这儿再怎么样也是我的地盘。”图雅背过身去，抚摸着石柱上的浮雕。 “我已经待了太久。他们也离不开我。” “未来，我还要回到六区。” “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关于我，图雅，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说罢，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了我的跟前，注视着我的脸，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物件。 一具蓝白色的狐狸假面，在她的手中回望予我。 “祭祀大人，别忘了带走这个哦。”她抛给我一个妩媚的笑容，“衣服我给你整理好了，你出门带走就行。” 没有什么好推脱的。 我伸出左手，正式地将那具假面拿了过来。 然后，我又伸出右手。 “大巫女图雅，金之天行者。” 我尝试着装出威严的模样，再次想象自己是一名教团的伟大高层。 可能略有不足，但我已经尽力。 “本人云霏，因果教团的大祭祀。今日，正式向你告知。你已成长蜕变，你已了却内因。我，云霏，全权托管教团事务于你。” “希望你能够带领我们，继续向前。” “至此。” 我叹了口气，微微弯腰。 “啊啦啊啦……” “遵命。祭祀大人。” ] …… 回到最初坠落之地吧。 我到底是谁?那片记忆迷雾之中究竟藏着什么，想要掩盖些什么，看起来逐渐明郎，但实际上却被浓雾与黑暗遮掩的更深了。 “洛雪，”我对着手指，视线移向窗外快速飞过的风景。 如风闪过，模糊不清。 “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吗?” “我想……回十八区一趟。” 人不能拥有两段记忆。 人不能怀抱两段过去。 既然其中一段我无法探明，那我就只得负重前行，去斩落那另一段。 我所熟知的，我不曾忘怀的。 我心目中的那个我，云霏。 车内的气氛有些安静。出乎我的意料，洛雪没有直接回答我。 最后还是安主动打破了这种沉默的局面。 “妹妹……”她将车停在路边，扭过头，翠绿的眼瞳有些发颤。 “你确定要回到深暗废墟?十八区已经被完全吞噬了……” “没有一个人尝试过回到十八区。”芍药合上了书，补充道。“至少这些时日里，我没听说过。” 啊，这样吗…… 看起来确实是很危险。 “嘛嘛！”安摆了摆手，重新露出了她的笑容。“如果你非要去的话，我一定会跟着保护你的！” “另一个角度……我也挺好奇的?”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也是给你好奇上了。”芍药拿着笔，轻轻戳了一下前座安的脑袋。“明明你本来就不是那么靠谱……” “芍药——”安眼泪巴巴的望着芍药的眼睛，转头又开始向洛雪告状。 “师傅——你看，她又欺负我!” 洛雪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芍药，你也该更多的信任下她了。” “她不像以前了，是吗?”芍药用书遮住了自己的下巴，“你想这么说?我会试试的。” 说罢，芍药把书完全盖在了自己的脸上，整个人躺了下去。然后便不再开口了。 安气呼呼地爬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猛地踩下油门，发动了车辆，朝着回二区的方向疾驰。 “所以你……真的要回去?云霏。” 洛雪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 我思考了很久。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 “嗯，洛雪。我想知道我是谁。” “……” “怎么，不行吗?” “我相信你。” 她淡淡地承诺道。 我也相信你，洛雪。 花田向我们身后奔去，迎向那沉醉迷人的天际线。 或许再也不见了。 第46章 记忆碎片 雨夜 我关上了图雅房间的门，披上雨衣，悄悄离开了住宿区。 我希望刚才那些话对她有用。 教团已经不是我一开始了解的样子了。 **，亵渎，无视生命。 我见过了太多太多。 即使我跟着大神官走到了这一步，坐到了这个位置，我还有多少不清楚的谜团…… 他们为了什么? 鞋子踏过泥浆，啪嗒啪嗒。我在雨夜里奔跑着。 我很感谢曾经救起我的教团，这个心不会动摇，可是…… 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些妻离子散的画面，听到那些痛苦的咒骂最后变成哀嚎。 我们又为了什么? 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克里洛扎? 在湿地里狠狠地摔了一跤。 我的衣服满是泥泞，但还是挣扎踉跄地继续向前。 最后，我回到了上次因果审判的村子。 空无一人。 村中心广场堆着腐烂的尸体。如果没有大雨，这里会滋生更多蝇虫。 我举起了铲子。 这是个体力活。 直到将他们全部埋葬，我已精疲力竭。 天已渐明。 我匍匐于这片大地上。 安息吧。 我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你们的眼睛都变了。 你们的心都涣散了。 你们究竟，为了什么。 站在村庄的小土坡上望了许久。 我不明白天为什么会再次亮起。 于是，我朝着回头路走去。 第47章 4.1 飞翔的方向，彼岸与现在 “你说什么！哇哇哇！” 魔法中心的办公室内，安正在进行着只属于她的她的“大吵大闹”。 洛雪装作不在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面容有些担忧。 夏利把文件推到了办公桌的两边，“冷静点，安小姐。” 我安静地坐在洛雪旁边，默默地思考着。 “并没有任何条例禁止魔法使返回十八区……”夏利双手托住下巴，“只是问题是，我们不前往十八区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想去……” “您的意思是……”芍药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 “浮空舰艇的动力不足?” “还是和学者说话来的方便……” 夏利如释重负地看向芍药，投来感激的目光。 安反而看起来有些不乐意了， “夏哥，你说谁没文化呢哇哇！” 噗呲。真是有活力呢，我的这位姐姐。 “飞行舰艇也过不去?”洛雪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们从那里回来就是做飞艇的……” “迷海是一个具有活力的物质……” 夏利托着下巴，眼神低沉。 “简而言之，十八区离我们大陆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再加上那般浓厚的以太雾，一般的浮空舰艇对此无能为力。” 我听出了夏利口中的话外之音。 这位前辈，在锁之废墟事件过后，不仅给我们的通行提供了许多便利，还帮助我们延缓着一区的施压。 我愿意相信他。 “您的意思是，有特殊的浮空舰艇，对吗?” “呵，云霏小姐果然聪明啊，真不愧是光天行。” 现在居然承认了这个名号吗…… 真好。 屏息凝神，我们静静等待着夏利进一步的回答。 “确实有一艘秘密飞行舰艇，它的以太驱动力绝对远超目前公开的强度。” “如果是它，一定能够冲破迷雾，披荆斩棘，回到第十八区。” “很可惜，一方面，这也只是我有所耳闻。”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 “另一方面，传说中，它被深藏于七区机械之区的钟楼顶层。” “要想驾驶这只钢铁巨兽，就必须通过一个人的允许……” “时之天行者，特蕾莎。” 杂鱼。 时间没有静止，我们却愣在原地。 分明那个小家伙也不在我们身边啊。 杂鱼~杂鱼~ “咦——我才不要和那个讨厌的家伙打交道！” 安苦恼的抓着头发，嘟着嘴，宣泄自己的不满。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夏利又习惯性地点了根烟，云淡风轻地望向窗外。 “一路顺风。” …… “两杯果茶，谢谢。”洛雪拉着我站在饮品店的门前。 一杯要蓝莓味的，多加点冰。另一杯……云霏，” “欸?”我眨巴着眼睛，不禁与她黄宝石般的眼眸对视起来。 “你喜欢喝什么?” 她语气轻柔，丝毫没有一名队长的架子。 这个问题算是给我问到了。 我喜欢喝什么?我们只是因为不想那么早去七区而出来放松一下罢了。 来到这里之前，自己也根本没有机会去享受东西呀。 生存都是问题，哪还能谈生活? 我装作思考的样子，点着脚尖。 “你想要我选什么我就选什么，如何?” “还真是没主见呢。” 她轻哼了一句，把头转向另一边，好像在刻意藏着什么表情。 “喂!不准笑我!” “没笑呢，我怎么会笑……哎哟……” 趁其不备!直接出击! 我的手就这么捏上了她的腰。 洛雪也不反击，只是边走边撤。 “好啦好啦，快点了，后面的大家都在等着呢。” 你也知道。 我趴在饮品单上，快速扫视着这些五花缭乱的名字。 罢了罢了，读着脑袋疼。 “橙汁——” 喊完之后，为了不打扰他人，我拽着洛雪便向另一边的圆桌奔去。 …… “感觉如何?” 洛雪两只手指轻轻夹住吸管，在自己的杯子中搅拌着。 我啧了啧嘴。 其实没尝出什么味。 可能喝的有点快了。 很渴，抱歉! 但我总不能直接说出来吧? “还不错，嘻嘻。” 我努力闪乎着自己的眼睛，掩盖着自己的心虚。 “味道很好，谢谢你，洛——” 她的食指勾上了我的唇边。 很突兀。 我的眼神有些迷茫。 虽然是一瞬间，但是却没有预料中的触电感。 可身体本能的没有抗拒这次接触。 洛雪弯着眼睛，凝视着我。 此时此刻，我大概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吧。 脸红?心跳? 全部都没有。 我也感受不到这些。 我只是看着她，将她暂时放在我的眼里。 仅此而已。 …… 不对不对不对! 我在想些什么! 云霏! “嘴巴上还留着果粒……我看你根本就没喝出味道来。” 洛雪拿过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我摆弄着双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洛雪……” “嗯?” “为什么……不给我纸巾?” 我暗戳戳地伸出手指。 气氛有些尴尬。 洛雪那寒冰般的脸颊居然破天荒地染上了一丝粉红。 虽然很浅，但我敢笃定那是真的…… “以后……注意点?” “云霏……嗯，抱歉。” “没生气没生气，我只是……” 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汇聚成一句话。 “有些……笨。” 哈??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云，霏!!! 第48章 4.2 我的挚友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拉着我出来啊，芍药~！” 安走在我的前面，蹦蹦跳跳地，和一只兔子没什么区别。 “洛雪应该会有事要和云霏单独讲，不要打扰她们。” 我拿着自己的眼镜，朝上面哈气，上方凝结出几许白雾。 安停下了脚步，驻足，转身弯腰，然后就这么看着我的脸。 “虽然说这很可能是对的……妹妹和师傅确实需要一点空间?但这不是你一定要把我单独拉出来的理由吧。” 这孩子什么时候观察力变得这么敏锐了。 “你是不是又在心里叫我这孩子了哇哇哇！”她摇晃着我的手臂，快要把我甩晕了。 呃呜呜……好晕哦…… “你性格不是一直这样吗……” 安的音调提高了，“明明！我年龄比你大！身高也比你高！” “要不要比一比?就在这里?” “不要!” “哈?是不是我平日里太文静了让你忘了我的手段?” “来就来啊，啊哇哇！” 好吧，虽然很不情愿。但我们两个确实在路上就这么互相扯了好久，或许会有路人停下来看我们吧。 她不在意，我也不好说什么。 不管，先和她分出个胜负吧。 闹腾了也有一会儿了，对于平常不怎么运动的我，体力消耗确实有点大了。 嗯…… 前面不远处有个商场，正是休憩的好机会。 我带着她一头扎了进去。 “呼……果然还是吹冷气舒服…… 我随意的找了一张公共座椅，整个人躺在了靠背上。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就打算坐在这里吗芍药?” 身侧，安的声音显得那么疑惑不解。 “嗯。”我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可是待在这里很没意思欸——你都进来大商场了，不玩玩吗?” 她的双腿摇摇晃晃，好像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不过最后也没有选择独自离开。 蹭个空调，很难理解吗。 我把书挪开，露出一条小缝，感受着这里的凉爽的空气。 “冰魔法程工艺和芳香工艺。”我没回应她的话，而是喃喃自语。 “哈?你说什么?” 安喝了一口可乐，歪头转向我。 “不是，你什么时候买的可乐。” “路上啊。” “可是我一直盯着你。” “别管，怎么我一不注意你就开始讲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她鼓着起了嘴巴。 怎么神出鬼没的呢，这家伙。 “我就是在讲这里冷气制造的原理。” 我张开五指，转了个圈。 “魔法工程工艺先是负责制造出相应的原部件，通过专门的设计师研发，转入魔法元素调配……” 悄悄瞟了一眼她。居然还在听。 “……芳香工艺则是调度相应的以太元素进行排列组合，再对魔法知识进行高度运用……” “哦!芍药好厉害!” “果然没听懂啊。” 不知我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反正还是讲出了心声。 “我在夸你欸!你怎么这样!” “好好……” 她这种生气的模样也别有一番趣味。 我已经有些时日，没看到她这么开心了。 “好啦，别置气了。” 我指了指前面的广告牌。 荧幕闪烁，色彩斑斓。 “看电影吗?我请客。” “哼！”安小声嘀咕了一句， “零食也要你请！” 那是自然，不用你提。 “好，我们走。”我拉起安的小臂，离开了我们的座位。 “还有就是……不要给我讲解这个电影是什么魔法工艺！” 噗呲，这个补充在你看来这么重要吗? “我听不懂的！不过你非要讲我也会听，略——” 有点好笑。 只不过笑点究竟在哪。 推理不出来 “好，我知道了。” 只能暂且同意她了。 “吧唧吧唧吧唧……”从电影开始，她一直在吃爆米花。 简直没停过。 这电影有这么无聊吗。 不过说实话，我也觉得。 明明外面宣传的广告标榜着“合家欢喜剧片”啊，但是笑点全部是无脑堆砌出来的罐头笑话，再加上剧情莫名其妙的煽情。 我来看的是喜剧还是悲剧? 影院内灯光昏暗，一股平和的气息笼罩着我们。 这样的氛围，不胡思乱想点什么都难 我侧着头，静静看着傻乎乎的安。 …… 唉。 我又在想什么，又要想些什么呢。 明明是我把你推开，现在却开始回忆以前。 明明是我对你不闻不问，现在却仍然站在你的身旁。 你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火。 说白了，我真羡慕你。 你可以很自由，你可以很奔放。 我却不行。 我是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我是他们的希望与未来。 可是我并不想承受这些。 好累。 可我由不得不这么去做。 这便是我 一直以来都是这般。 不知道我是否有传递过我的信号给你，但你也确确实实地讨厌了我。 我都明白。 我应该感谢你现在还愿意留在我的身旁而不是对我冷嘲热讽。 对不起。 我没有直面的勇气。 我的挚友。 我从小看到大的人。 我的童年。 …… 你能听得见吗? 安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 “不看电影吗?快结束了哦。” 应该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的情感吧。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表情控制没问题。 “张嘴。” 嗯? “张嘴——啊——” 她不在询问我的意见，而是直接把爆米花放在我的嘴边。 “欸……” 干什么这是，我有些不理解……嗯，算了。 一点点甜。很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别这么一脸苦瓜脸。” 安好像有些不满， “我们可是出来玩的！等下可就到我们四个约定的再次碰面时间了！芍药！请注意！” 哦……嗯。 “我知道了。” 第49章 4.3 那无法回答的话语 当我们再次与芍药和安碰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绿发少女一边拽着安，一边向约定好的地方走来。 “不是你说等下要到约定时间了吗?还想着去吃炸鸡……” 安看见洛雪，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师傅——”她娇滴滴地喊，“芍药又又又又欺负我——” “看起来你有很多“又”要讲。” 洛雪把头一撇，装作没看到的模样。 “好啦芍药，看安也不容易，放过她吧?” 我一边偷笑，一边劝芍药放手。 “本来我也没在干什么。” 既然这几日没其他事情，我们便还是暂住在了洛雪家。 她家还蛮大的。 芍药和安有可能是习惯了，但我仅仅待过一晚，还是略显生疏。 待在自己房间里就好。 窗外的月亮满成一片，皎洁，明亮。 我呆呆地趴在窗户上。 事情很多，很杂。 我的思绪也很乱。 暂时不予考虑。就让我好好放空一下吧。 一个人不能总是满负载运转的。 有点饿。 有可能是染上了安的毛病。 记得她说过我想拿可以自己来取的…… 我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翻找着，尽力不发出噪音。 昏暗的客厅还是给我的寻找带来了一定难度。 咔哒。 吊灯忽然被点亮。 我被吓了一跳，差点向后倒去，最终还是堪堪支撑住了身体。 “在找零食?” 那袭淡绿的身影缓步从楼上走了下来，站到了我的身边。 “芍药……?” 我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醒啊?”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我，而是蹲下来，在电视柜底下摸索着。 “嗯，她的饼干。” 芍药递给我一个金黄色的纸盒。 “因为上次被洛雪发现了，所以她换了个位置，还没告诉你。” 啊哈哈……原来我没找到是这个原因啊。 “谢谢。” 我小声的吱唔了一句，抬起头，眼神不经意间与她相撞。 “看起来你对安挺熟悉的，芍药。” 我笑着。 “这段时间来我也看出来了，你们的关系并不是纯粹的队友吧。” 她轻轻合上橱柜的门。 “还好吧。现在还好。” “现在还好……是什么意思?” “你和洛雪关系最近怎么样。” 唔! 一股无名的滚烫冲上我的脸颊。 这芍药，平日里是个大学者的姿态。为什么有的时候对问题就会避而不答啊! 难以理解! “还好吧。挺好。” 我不服气地把视线挪向一边。 楼梯间的地板上，躺着一双拖鞋，上面裱着两只小鹿图案。 这是洛雪刚刚送我的，说接下来一直用就是。 “干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 芍药理了理自己的衣角。 失去了白大褂的她，说实话看起来也不那么像一个研究员。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而已。 “因为你俩关系有点好，好的很快。” “嗯?” “你没意识到，从深暗废墟到今日，我们才相遇快半个月吗?” 事实便是如此。这不能说明什么吧，硬要讲只能说我像个陀螺一样，这里出事那里被绑架…… 这只是心底的抱怨。 我也不愿意沉沦在那迷雾之中。 如果有机会走出去，无论如何，我也会踏出那一步。 “所以说，你和洛雪进展的很快。” 芍药打了一杯水，握在手中。 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疑惑，羡慕，还是不可置信。 一时分辨不清。 “我……挺好奇的。” “好奇?” “毕竟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还是搞不懂彼此。你们却这么轻易的就能做到。” “那些人……是谁?” “……” 芍药转过身，慢慢摸上了楼。 “不知道。” 欸—— 芍药简直就是个傻瓜吧? 非要这样对待我嘛! “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说。不早了，晚安。” 我紧盯着关上的房门。 闭上眼睛不能解决问题，明天醒来只会有更多的困惑。 不知道你的笔记本里，会不会有这句浅显的道理，芍药。 第50章 4.4 洛安 芍药的话让我脑子有点乱。 丝线正在被缠在一起。 找不到源头。 我咬着牙。 每到这种时候，我便会思索一个问题。 如果要是能有一个神，突然天降，然后解决我的一切问题，该多好啊。 咦，不对。 我们的世界好像本来就有神明…… 嘛，不过突然机械降神，也应该是不可能的。 伊兹塔娜小姐那时候看起来也很忙。 神明应该都像她一般冷漠吧。 想到这里，我不禁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睡觉前想点乱七八糟就是容易入睡。 “嗨嗨——欸，睡着了吗?” 唔，别闹。 一根冷冰冰的手指在戳我的脸，我半恼的翻个身，用手打开了她。 别来吵我啊…… “呀，脾气还挺大。” 那声音似乎听起来有些失落。 “你真的很困吗?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找你的欸。” 究竟是谁啊。 我懒散地揉了揉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洛雪。 正蹲坐在我的旁边，静静地看着我的睡颜。 等，等下!什么情况! 不对，不是洛雪。 我抖了抖身子，把目光移到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长的真的和洛雪好像…… 但是，只要简单观察，就能发现最大的不同之处。 她的头发，是无比绚烂的金。 房间里，数不尽的天蓝以太正在自由地游动。 少女神色温柔，似乎在等待着我完全清醒过来。 “哇啊！” 我还没叫出声，就被她捂住了嘴巴。 “嘘——别让别人听到了！” 她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我可没有惹出大动静的打算!” 看起来并没有恶意。 确认我从惊诧中脱离出来后，少女挪开了手。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后，斑斓破碎，显得格外神秘 “初次见面！” 少女笑道， “虽然你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过我的名字啦——伊兹塔娜和你讲过我，对吧?” 伊兹塔娜…… 什么情况，《存在》，她提及过谁吗。 “哎呀，记忆力这么差。” 少女揉了揉脑袋，似乎有些困恼。 “那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作洛安!” 她挺胸昂首，字句间尽显自豪之色。 “对，没错。我就是《创造》，你们旷世的建造者!” 欸…… 真，真来啊。 机械降神? 我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机械甚至是物理意义上的机械。 洛安的背后，一对复杂的钢铁翅膀正在上下漂浮。 请原谅我，我真的看不懂这个结构。 不过能明确的是，这是超越我们世界的科技。 “你在思考些什么?云霏? ”她好奇地打量着我。 “欸……神明大人……”我斟词酌句。 “您是不是，有些过于亲民了啊?” “哎呀，我就是这种人！” 洛安依旧挂着她的笑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路过，不必多在意!来和骑士混个眼熟?” “就，就没有其他意思了?” 我呆愣在原地。 为什么我总感觉所谓的神明，脑回路都有些清奇。 不过……骑士? 又是这个词? “没有!硬要讲的话……” 洛安鼓着嘴，有节奏地跺着脚。 “我下一次来找你的时候，帮我确认一下七区的状况，如何?” “欸。” “嘛，你们不是打算去七区吗?” 她一脸疑惑地反问我。 “就帮我看一眼那里状况如何，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交易?” 这名古灵精怪的，我们世界的神明。究竟想要做什么? “例如说——你想知道什么。” …… 太多。 一时半会讲不清 我的过去，那废墟与神札交织的迷雾，困扰我数日夜晚的黑暗。 我的现在，一路上经历的风雨。 如果有能直接了解透的方法……真的，我真的…… “不可以哦。” 洛安伸出食指，摇了摇。 读心吗。 神明果然都是这么不讲礼貌。 “为什么……” 我喃喃开口，失落的情绪爬上了我的心尖。 真相不就在前面吗。 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凭什么不能知道它。 在你们都眼中，我又是个什么家伙。 任人摆布? 看着我在迷雾中徘徊，哭泣。很好笑吗! …… “因为讲出来的话……我会死哦。” 她灿烂的笑着。 没有半分恐惧的神色，仿佛在讲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会死的很惨，很惨。所以骑士，不要让我为难啦。” …… 神明，会死? 我的喉咙被扼住了，竟吐不出半点气息。 “那，就这么说好了哈!” “你想要什么下次再讲吧——拜拜!” 然后，洛安转身离开。 以太消散。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自然什么也没有带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4.4 洛安 第51章 4.5 女仆长 我看着洛雪。 真要好好打量一番。 毕竟昨晚的事太过离奇。 “你这里有根发丝，不一样嗯。那里翘起来一点，嗯嗯不一样。” 洛雪狐疑地盯着我在她的周围走来走去，又自顾自地点头。 “云霏……你在干什么!” “呜哇！我……我什么都没干……” 我慌忙从甲板上跑走，朝着船内躲去。 只留下了仍在疑惑的洛雪，吃着甜筒的安以及看着她吃甜筒的芍药。 [空中飞艇，旷世的魔法技术结晶。归功于人类对风魔法和金魔法以太的熟练掌握，源源不断的钢铁巨兽从七区和十区中吞吐出来，为跨越迷海区域提供了便利……] 芍药给的手册怎么全是这种科学性注释啊。 我忍不住吐槽。 本意只是想找一张地图，让我能够更加高效的在船仓里闲逛。 果然不能找学者索要这些小东西 我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在船舱中摸索着。 这里是餐厅，那边是娱乐室…… 晕头转向!我被困在了这豪华的走道之中，找不着北。 要是有个人能帮帮我就好了! 我的房间究竟在哪! 对了，工作人员。 好歹浮空舰艇也是商业运作的，那些员工一定会帮助我! 我哼着歌，在过道中寻找着合适的人选。 少女坐在窗边。 桌前摆放着一杯红茶，飘扬着少许热气。 她的神态优雅自如，眉眼间满是自信。 一袭黑白的着装编织有致，闪亮的徽章挂在胸前。 多么完美的女仆长大人啊。 看起来也很好说话。 就是你了!请帮帮我! 我在心中默念，然后拽着自己的裙角，快速向她奔去。 “那个，那个!打扰了!” 唉，我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明明和洛雪她们已经相处了很久。 我也并非真正胆小之人。 可是为什么，在靠近她的身旁时，我却意外地感到…… 压抑?不，不对。 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会不会不是工作人员? 我咽了咽口水。但是路人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嗯，您好……嗯?” 少女微微转头。 她的紫色双瞳在注视到我的瞬间心神，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您好，有什么事吗?” 会不会挑错人了? 是不是不好惹。 我的心扑通直跳。但话已讲出，只能硬着头皮问了。 一句的事，很快的。 “那个，请问住宿区在哪一层哪个方向啊!” “我有点迷路……这里太大了。” 少女意味深长地扫过我的全身，无名的寒意从我的体内穿过。 不对，绝对不对。 她不是普通的工作人员，更不能是一名无辜的路人。 审视的目光和打量的眼神，我还是分的清的。 我悄悄将手放在了背后的枪柄上。 “再下一层，从楼梯间左拐，步行过三个路口。” 少女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但眼睛却未曾从我身上放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正打算礼貌性的感谢，尽快离开时，她的声音却再次唤住了我。 “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吗。真是令人失望。” 少女扶着自己的脸颊，面无表情地望向我。 “其实并不是，小姐。”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好颜色来对待你。 没有人是任凭拿捏的柿子。 “如果您单凭这件事就能判断我的人格，只能说明您的目光也太过短浅了。” 空气沉寂了数秒。 飞艇的发动机似乎也停止了呼吸。 “回答的很果断。” 她端起茶杯，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 “并没有我预料般的那样软弱。” “可是，你又能怎么证明呢。” “这不重要。” 我直视着她的眼眸。 “至今为止，你带给别人的只有麻烦。不是吗。” “你在拖累别人，并且你为此自责。” “哈，那您可说错了。” 我不会逃避我的责任。 事情因我而起，我也不会逃避。 此行便是我的决策，我的意志。 她们比你猜想的更加善良。 不要拿自己的偏执去揣测别人。 未曾谋面的小姐。 “……” 少女缓缓起身。 裙尾摇摆，如花卉灿烂。 她眯起眼睛。 “那这一次的偶遇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下一次，我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了” “你比传闻中更强大。” “初次见面，幸会。我的名字，是天琊。” “来自一区，塑能天行者。非常感谢你的回答，云霏小姐。” ……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脱掉拖鞋，躺在房间的床上。 舰艇提供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单人间，没什么好谈的 光蹭着云边照了进来，房间却并不明亮。 睡不着。不知道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心绪。 刚刚和洛雪她们已经交流过天琊的事了。 “一区果然还是没有放过你。不过她既然暂时没有动作，那就先静观其变。” 这是我们讨论的结果。 …… 责任。 记忆中，我一直是那个十八区底层出身的小女孩。 艰难生活，在夹缝中求生。这是常态。 但是那些迷雾中的记忆碎片，又在无时无刻地告诉我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左边是亲身经历过的事实，我记得十八区的每一处残垣断壁。 右边是黑暗中显露出来的经历，那些事情却又正在逐渐得到印证。 头痛。 前方是神明们的注视，是我被称为所谓“骑士”，却又不知前往何方的迷茫。 后方是一区的压力，悠其，佐藤，天琊。是十二属性中最特殊的属性带来的风险。 明明我已经一直在前进，线头却越来越多，找不到源，理不清路。 但我的身旁，芍药，安。 还有洛雪。 这是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和动力，谁也不能否定。 我向天花板伸出手去。 咚——咚——咚—— 巨大的钟声从远处穿越层层阻碍，穿过舰艇的外壳，清楚的传到我们每一个人的耳中。 咚——咚—— 机械的制动声，转动的齿轮咯吱发响。空气中铁器的味道弥漫开来，好像渗透进每个角落。 我揉了揉双眼，扶着床边站了起来。迎着钟声，走到了床边。 向外极目远眺。 咚—— 高耸入云的钟楼突破天际，花纹华丽但有不奢靡，铜体的楼身尽显庄严，巨大的银质时钟正在不停歇的奔跑。它的周遭，数不清的飞艇正在沿着自己的路线，围绕着钟楼环行。其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机械之城。 机械之区，七区。 第52章 4.6 钟楼 “嗨嗨——各位旅客，欢迎抵达终点站哦！” 随着舰艇在钟楼的空港上停靠，我把手放在胸前，慢慢的踏上了这片钢铁之城。 坚毅，创造，奇迹。这便是七区带给我的第一印象。 科技与魔法从来不是两条单独的道路，他们伸出彼此的手，托举住这个小小的种族，避免他们掉入无尽废墟的深渊之中。 但如果我们对上我们的神明，又会怎样呢? 跟着洛雪的步伐不自觉加快了一点。 “嗷！”显然有点太快了，没看路，一头撞上了洛雪的背后。 好痛! 洛雪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着急忙慌的转过来，扶住我的额头。 “没事吧云霏?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 她朝我的额头吹了几口气，然后又用食指揉了一揉。 呜…… “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讲！”安叉着腰俯身看我，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别担心那个天琊！她要是打过来我第一个把你护在身后！” 有点像团宠……我捏了捏自己的脸，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咳咳，不可以。 芍药用木藤捆着行李，来到我们三个身边。 “所以你们三个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了一名学术派弱女子……” 芍药似乎是要抱怨，但安突然扑过去，和她讲了些悄悄话，她便不说话了。 大家还真是好哄呢。我把自己的笑咽了回去。 钟楼内部的层级也是相当明朗的——实际上称作一个巨大的塔更合适。机械和科技将这座钟楼划分为了一个个区域，其内部也有专用的飞行器或者升降梯。每个区域的生活职责被规划的井然有序。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时不时从顶层传来的巨大钟声——洪亮，清脆，仿佛能劈开前行的所有迷雾。 “喂……我说……”安跳上一节台阶，抬头看向高处。“特蕾莎那家伙不会住在那么高的地方吧——不会吵吗?” 芍药回过神来，“我问过这里的居民了。特蕾莎小姐确实经常在顶层活动。毕竟钟楼就是她亲手设计的。” “哈?她那么小能设计这些东西?”安踩了踩脚下的钢铁大地，没有一点内响。“还，还挺厉害嘛。” 我倒是不在意特蕾莎住在哪里，吵不吵。我只觉得好高，好累…… 就这么趴在洛雪的肩头睡着吧， “云霏！”还没讲完，她就摇了摇我的身子。“醒醒。我们该上顶层了。” 好吧。我被迫从半清醒中脱离出来。 真是扫兴。 这是一座直达钟楼顶层的电梯，浑身由魔法黄铜制成。 从外观上来看，更像是一个鸟笼。铁索制动机关将其向上拉伸，直到到达目的地。 这里的空间很小。除了我们四个，还有一个矮矮的小姑娘，带着一顶大大的兜帽。帽沿下，几根淡粉的头发钻了出来。 我没注意，不小心挤到了她的身子，引得她大叫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巨大的帽子转来转去，“别挤！哎呀——别挤！” 好尖锐的声音! 为了不惹出更多的麻烦，我只好疲惫的靠到笼子的一边。 不过，为什么现在笼子里没有洛雪，安和芍药呢? 我甩了甩自己的头。大帽子小女孩正踮起脚，用帽沿对着我。 不对啊……这声音…… 我向鸟笼外看起，芍药正尴尬的看着我。右手藏在风衣里，向我身后指了指。 呀…… “我要收回之前说你长的很可爱的评价！你现在也是个杂鱼！顶天……是个很可爱的杂鱼！杂鱼！” 特蕾莎掀开帽子，气呼呼地盯着我。 “呜呜啊我不是故意的特蕾莎小姐！” 我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一脸慌张的模样，只是无意义地转来转去。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特蕾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洛雪，又瞄了一眼我。“行吧，可爱的杂鱼暂时原谅你啦！” “你这小家伙别给我欺负云霏。”安抡起袖子，一副要冲进鸟笼的神情。 特蕾莎在看到安的瞬间也愣住了，但很快柚反应了过来。 “偷我零食的杂鱼炎天行！我记得你！杂鱼！” 两个少女咬牙切齿，盯着彼此，针尖对麦芒。 但更像是小孩吵架?算了，这么讲不大好。 就在这吵吵闹闹声中，我们乘着鸟笼电梯，来到了顶层。 其实第一眼看上去和别的层次毫无区别——空港，居住区。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居民很少。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要归功于这里的地理条件. 离钟楼顶端的结构层最近，平日里应该吵的要命。 “特蕾莎小姐……”我堪堪跟在她后面。 这个双马尾女孩抱着自己的大帽子，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 “怎么了云霏?你想问些什么?” 她转过身，大眼睛眨乎眨乎。 “就是……”其实我还是想尽快提正事的——但是作为不请自来的客人…… 不能现在就提这种这么直接的要求。我们毕竟有求于人。 要迂回一下，先拉近关系。 这才是策略! “你这顶帽子，是你的吗?” 我最后落眼在了她的帽子上，毕竟上次见她没见到她带着这个。或许是个不错的话题? “好帅的……帽子?” 虽然很不明显，但她的目光中似乎流出了什么。 不是喜悦，是一种未曾言语的哀愁。 “肯定是本特蕾莎大人的啊！” 她笑道。 芍药绕着这里的机械街道来回踱步着，不时抬头，紧接着又蹲下来用指关节敲敲地板。 “和钟楼其他层不同的材料，感觉是更加轻便的设计……” 赞叹的同时，她也又把目光放在了特蕾莎身上。 “这些设计……真的是你一个人设计的……吗?” 芍药说的话很小声。 特蕾莎正在向安鼓吹自己的厉害，并且安也还在和她掰扯。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没有回复芍药的询问。 洛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最终还是走到粉发少女的面前。 看到气氛差不多了，她代表我们说出了自己的拜访目的——那传闻中的空中舰艇。 “拜托了，特蕾莎小姐。”洛雪的真诚地注视着特蕾莎，两只手放在胸前。“我们需要您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云霏。” “过来你们几个来这肯定是有目的的嘛~本小姐知道!” 她摇了摇手指，马尾随着身体晃来晃去。“但是你们肯定要有交换的东西吧?” “如果是钱财或者其他什么的……” 洛雪还没讲完话，就被特蕾莎打断了。 “哼哼，本小姐可不会让你们这群杂鱼给这么庸俗的东西……” “那您的意思是?” 特蕾莎打了个响指，一脸坏笑。 “会玩游戏吗，各位?” 啊，这个我在行。 “不是电子游戏!” 特蕾莎摇着手指，否决了我的想法。 “更有操作!更富乐趣!更加激动人心!” 小孩子究竟能玩什么…… “听说过，博弈之雷?巨龙号吗?” “布林赌团的浮空舰艇，现在，就停靠在七区哦!” 她的眼里放出光。 停停。 ……赌博?! 第53章 4.7 博弈之雷 4.7 博弈之雷 不是……怎么还真有这种地方。 我揉了揉眼睛，检查自己有没有看错。这里不是机械之城嘛?赌桌……吧台。筹码的推搡声，以及其中来来往往的服务员。 这是我该来的场所吗! 咔哒咔哒，筹码掉入各个桌子的空隙中。 那是一场场致命的游戏。 小球于各自的转轮中奔跑，而那停靠的位置将宣告多少人的悲喜……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布林赌团……”芍药满是期待地打量着，“游走于各个区域间，不断开设各项赌博娱乐活动的神秘组织……真厉害啊，好强大的组织能力……” 洛雪则是扶着额头，看着欢呼雀跃的特蕾莎。“不是，你就想玩这个?” “当然——”她咧嘴笑着。“再不玩，赌团就要走啦！这么刺激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十赌九输哦。”洛雪劝诫道。单显然特蕾莎不听。 “唔……很刺激吗。”我在一旁尴尬的赔笑。 恰时，一阵轻柔却又跳动的女声从最近的吧台的后面飘了过来。还没见人，一对兔耳朵就从桌底下钻了出来。 “特蕾莎小姐——您未成年，不能来这里哦?” 一位身着兔女郎制服的少女钻了出来，撑着身子，向我们这个方向微笑。 “我这不是带了这么多成年人来嘛！你说的可以的！布林！” 特蕾莎气的直跳脚。 这位被称作布林的少女打量了我们，目光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她把我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偶偶……那可以，我们这行很讲信用的。” 安察觉到了眼神的不对，慢慢挪到了我的身前。“云霏，来。躲在我身后。” 这家伙就是这么直率。 “可以就让我们进去吧！”安对着布林喊，“没什么其他事了吧！” 少女咬着嘴唇，露出一股淡淡的笑容。“不行哦……几位大人要先登记下身份信息——” 洛雪紧紧盯着布林。“我还以为只是重名，没想到真的是你……” “哎呀~洛雪酱怎么会这么看我呢?”布林摆手，两只兔耳朵点来点去，“我们好不容易又见面了嘛！别扫兴——多玩会儿——” “反正只是陪特蕾莎玩也行……” 但布林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转头看向我，“云霏也要好好玩耍哦?” 说完，她向我抛了个媚眼。 什么……我愣在原地。其他三人也显然被吓到了。 “什么?很奇怪吗?”布林一屁股坐了吧台上，用食指抵住自己的上嘴唇，歪头转身看向我们。 “我的名字是布林，雷之天行者。故乡是十一区没错啦，只不过。” 她特意停顿了一下，望向呆滞的我。 “现在，我已经被一区招募啦~是一区的一份子哦?” 所以你会认得我是吗。 “看来……你们对我的兴趣已经达到了顶峰呢……”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 “给这么多力气来监视我，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布林的双腿就这么坦荡荡地放在桌前。 听到我的话，她的面色却展现出些许不解。 “云霏酱，攻击力不要这么强行不行?” 她从桌的边角拿出一叠牌，看似随意的切了一切。 “我可没有监视你的意思~我在七区已经待了很久了哦，很快就要走了。怎么可能是特地等你前来呢?” “特蕾莎小姐，这是真的吗?”洛雪仍然保持着警惕，边询问一旁兴致勃勃的特蕾莎。 “欸?”特蕾莎的眼神从金碧辉煌的赌场中挪了回来，“是哦?很久了，有好几个月了。” 好几个月。意思是我还没从深暗废墟出来的时候她就在这了——那观察我的概率确实很低。 那又是怎么回事? 不能放松懈怠。 “你在想不能放下戒备，对吧?云，霏，酱?” 布林拿起一张牌，放到自己的嘴边，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可是，你们之前应该也遇到过别的一区成员才对吧，他们有对你动手吗?” “现在不动手不代表以后不动手。”洛雪的语气就像冰一般冷静。 布林的兔子耳朵动了动，“那又关现在什么事呢~你们现在不是来陪特蕾莎酱来玩耍的嘛！” 安双手抱胸，嘴里叼着不知道哪来的巧克力棒——大概是赌场的服务员给的。 赌场会免费提供食物来让客人一直留下来。 就算是兔子也会故意下套，让人类中招。 “唔，我也觉得。”安嚼断了巧克力棒，“只是陪特蕾莎这家伙玩玩我无所谓，也不会对你动手。” “安。” 芍药碰了碰安的手背。 “别吓唬人。在我看来，布林目前不敢轻举妄动的。” “行。”芍药眯着眼“那特蕾莎，你要干什么呢?” 特蕾莎则回应了一个茫然的表情，“欸，欸，我想玩啊?” “不是不是……你这家伙总有什么要玩的吧?” “杂鱼！”特蕾莎大叫起来，“我……本小姐，什么都可以！” 分明没想好吧?只是觉得赌博很酷就跟风想来，结果被以未成年人的身份拒绝了半天什么的…… 布林顺势从桌上滑了下来，兔尾巴蹭着桌边发出莎莎声。 “没事——既然这么多熟人都在这，我们就玩点简单开心的啦——” 她甩起刚才拿着的那叠扑克，它们在空中飞过，又精准无比地落到了她的右手上。 “不必担心，我免费给你们提供些筹码。” “二十一点，听说过吗，超简单的。” 她左手打了个响指，几名西装革履的服务员便毕恭毕敬地递上来几个木盒子。里面放着颜色不一，各式各样的筹码。 “六盒~一盒里有着等价于2000金的筹码~”她自顾自地边切牌，边走到了一张长桌的后面，在庄家的位置坐了下来。 “唔……二十一点是什么……”安拼命检索着自己大脑的知识，显然是空缺的。 布林轻笑道，“开始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们的——” 赌场的华丽吊灯摇摇晃晃，这里没有一扇窗户，暗黄浸染着这片空间。 布林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回了我的身上。 “我其实和佐藤差不多……一区的事我不是太想管~乐子人，懂吧。” “所以，我真怕你们随便玩我的游戏。那可多没意思。” “我来给你们点动力吧?”布林理完了牌，将其放在桌子的中心。 “你们对一区的大伙一无所知对吧，那么，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情报中转站，对吗?” 第54章 4.8 二十一点 “目标是在3轮后你们合计用30000筹码买我这份情报，怎么样?” 布林故意把一张黑桃A插在了自己的胸口衣服上，露出玩味的神情。 我，洛雪，安，芍药，特蕾莎，合计有20000筹码……理论上这并不难，稳健的进行下去是很有概率达成的。 “怎么样?”布林舔了舔嘴唇，它的金发在锁骨上摩擦， “要不我们先来一把无筹码的教学局吧?有没有谁想来示范一下哒~顺带我再强调一遍规则~” “我来吧，我比较熟悉。”芍药刚想把自己的书放到一边，就被布林制止了。 “不要——芍药酱都熟悉了就没必要了吧?” 她朝着芍药眨了眨眼，“我们需要一个新手，让她更快融入游戏嘛——” “我这个还是了解一点的，不过我没玩过。”洛雪拨弄着自己的发丝。 “我在报纸上看过……”我不自觉抿唇。 “本小姐当然是知道这个规则的，哈哈——”特蕾莎拍着胸脯。 那所有人的目光便指向了一个人—— “欸，欸！”安惊讶地指着自己，“我吗?什么嘛，你们怎么都知道啊!” 沙，沙。 “一开始本来是下注阶段哦，只不过演示局我就跳过啦——” 布林的食指推着两张扑克，轻轻用力，那些牌便划到了安的面前。 “庄家和子家都有两张牌哦，子家两张牌都朝上，庄家有一张是暗的~” 安接过了桌上的两张牌，慢慢翻开——梅花3和黑桃K。 布林笑着切牌，紧接着抽出一张牌明在桌上，又快速地切出一张牌盖在桌上。 明着的那张牌是红桃A。 芍药盯着布林的眼睛，布林则回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这两张牌……是什么意思呢?” 安把弄着这两张扑克，近距离观察着。“唔……” “一般而言，这些牌代表的就是对应的数字。”布林解释着，指尖不断的敲击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 “人像牌的话对应的都是10哦，A的话则又可以视作1，也可以看成11。根据需要变动?” 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紧紧攥着手上的牌。“A很强?” “也就那样?”布林的嘴角上扬着。 她伸了伸腰，丝毫不在意我们的目光。 “我们所有人的目的都是尽可能接近21点而不超过21点……接下来是玩家行动阶段。” 她拿起牌堆，放在中间。 “要牌，你可以选择再拿一张牌。不过一旦超过21点就爆牌咯~” “加注。你的牌不错的话你可以选择翻倍?不过那之后你顶多只能再要牌一次~” 她托住自己的下巴，紧紧盯着安的双眼。 安的额头不知何时，冒出了细汗。 “停牌。顾名思义，等着结算就行——” “分牌。如果你一开始的两张牌一样的话，你可以把他当做两场不同的对局——不过同样的，你得加注~” 她嘟了嘟嘴。 “保险。如果像我现在这样，庄家明牌是A，你可以选择购买特别的保险——赌我是不是黑杰克。如果我是黑杰克你能翻倍获胜，其他情况你就只能认输咯。” 安不安的摆弄着双腿。“黑杰克是……” “特殊的21点。就是你仅有两张牌且合计正好为21点。此时，你的获胜倍率变为1.5倍~很厉害吧?” “最后还有一个规则——就是如果你手上有五张牌却还没爆牌的话，也算你赢！” “庄家的规则我就没必要告诉你啦……反正我自己会遵守的，你们其他人也知道规则……” 布林切了切手上的牌，坏笑着看向安，“尽快吧，安酱?毕竟只是没意思的教学局——” 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按照规则的话……我想想，怎么这么难……我现在是13点。” 她伸出手，“要牌……?” “好嘞~”布林从牌堆顶切出一张牌。方片7。 安愣了一下，接着两眼放光。“13加7……意思是我是20?” 布林点了点头，“对咯——” 20。非常接近胜利的数字。再多拿一点就会爆炸。 安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把三张牌摊开放在面前。“那我……停牌！” “收到~”布林打量着这三张牌，“运气真不错呢?一来就有20点——那我看看我的运气吧。演示局，我也不要牌了，直接翻咯——” 她用食指顶起盖在桌上的扑克。 方片K。 “哎呀——不是，怎么会这样。”布林表现出惊讶的神色，“A和K，我是黑杰克!这运气怎么不用在实际对局里呢……” 安垂头丧气地看着那两张牌，“不是吧……唔，还好不是正式局。” “你这么强!”特蕾莎惊讶道，“这么厉害……那本小姐可要认真了!” 她看起来兴致勃勃。 不过，此时此刻，芍药拽了拽我的衣角，抬了抬自己的眼镜，示意我往后退一点。 “怎么了……芍药?”我疑惑的看着她，“我们来都来了，不能现在走吧?” 芍药摆了摆头，微微皱眉。“你觉得黑杰克很简单吗?” “当然不啊……”我愣神，“你的意思……” “布林出千了。”芍药低声讲。 “发第二张，一种常见的出千手法，通过特殊手段明确底下的牌后，用极快的速度发出第二张牌而保留第一张牌，将那张牌发给想要的人……我还是能注意到这个的。” 不是，出千? 虽然我知道赌博里出千是常态，但是，我们根本没什么赌注，筹码是她给的，而且这才是演示局……为什么要出千，在这个时候? 我看向布林，布林却饶有兴致地瞟看向我。 “那我们尽快开始吧，光天行大人” 第55章 4.9 BLACK JACK 一番战 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被她诱导进这场游戏的? 只有收益，没有亏损。 没有庄家会做这种买卖。 一切小心。 “押500。” 我的手牌很简单。4和6。 再简单扫视一下周围吧。 安，5和J，1000筹码。 洛雪，3和4，500筹码。 芍药，8和A，500筹码。 特蕾莎，8和9，1000筹码。 特蕾莎和安居然这么大胆吗。 希望安能够不要过于冲动。 “吼吼……我看我的手牌很好啊！” 特蕾莎对着自己的两张牌翻来翻去。 “17点，可以停牌吗?有种东西叫见好就收吧?” 确实可以。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这场对局的焦点并不是你，特蕾莎。 我扭头看向安。 15点。很合适的点数，分毫不差。 “要牌。”她把手伸向布林。 果然如此。 “好嘞客官~” 布林的明牌是6。 我很想找机会去观察她的切牌手法。可是似乎像是天意一般，每一次我的试探都正好被她的手背挡住了。 安接过了牌。 方片5，已经20点了。 见好就收是理论上最稳当的做法。 布林咬了咬唇，重复着刚才指尖的节奏，“运气真不错呢?又是20点哦——” 安的脸颊无意间抽搐了两下。 布林捕捉到了这个信号。 她朝着安微笑。 “要牌。再来一张!” “抱歉哦，安。” 她自如地切着牌，从牌组里挑出了一张。 只会是这个点数。 “是2哦。合计22点——” 布林俯身趴在桌上，兔子尾巴摇来摇去，用双臂把筹码揽到自己面前。 她连牌面都没有看，直接将扑克甩在了安的面前。 所谓，听牌。 安先是愣了半晌。 “啊，搞砸了。” 她全身瘫软，溜到了桌子底下。 “安！”我坐在旁边，慌忙把她扶了起来，“别伤着了……真是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对了，忘记讲了哦。这把的起注是0，下把可就是1500咯?” 杜林摇晃着手中的鸡尾酒，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临时改规则?” 洛雪的声音从桌子的另一侧传来。她的语气里虽然能听出一丝惊讶，但更多的仍然是平静。 “赌局肯定有底注啊，我不是说了庄家规则就不讲了嘛?” 布林摇晃了下自己的身体，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以为你们应该都知道呢，真扫兴~自己的问题自己承担，够不到底注的下一局就只能滚，蛋，咯——” 她明显是故意的。当然这也是我们的疏忽。如果输了的话，相当于放弃胜利，就这般简单。 “杂鱼杂鱼！杂鱼布林！”特蕾莎气呼呼地瞪眼，“只会耍小聪明！” “啵啵——”布林只是眨着眼。 “加注。” 说罢，洛雪又要了一张牌。 红桃Q。现在是17点。 “停牌。”她靠在椅子上。 “布林，你这么玩不加注就没意思了，毕竟怎么样都只有一把。” “那可不一定，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一直进行下去。” “我……算了吧……” 特蕾莎刚举起的小手，随着她减弱的声音慢慢又放下了。 安的失败对她的策略也产生了影响。 芍药的双手托着下巴。 作为我们的智囊，她究竟在思考什么? 跟着她走，我又能发现杜林的什么秘密。 于是，我顺着她的目光，向牌桌上看去。 杜林的暗牌，安静地躺在牌桌上，一声不吭。 它的左上角，有一道浅浅的凹痕。 [“你在想不能放松对吧?云，霏，酱?”布林拿起一张牌，放到自己的嘴边，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可是，你们之前应该也遇到过别的一区成员才对吧，他们有对你动手吗?”] 布林咬过这张牌。 那时不是随意地挑衅，而是已经提前准备好的记号。 所以，这张牌，是梅花Q。 6和Q，16点。 看似我们赢面很大 但她明确自己的底牌。 不如说，她清楚每一张牌。 “要牌。”“拿牌。” 我和芍药同时选择了加注并且要牌。我们要更加接近，至少比16要大。 黑桃7，现在我也是17点。 而芍药则不一样。 她的手里，闪着一张红桃2。 21点。 “我肯定是停牌啦。”芍药摊手，“已经赢了。” “恭喜哦，芍药酱!” 杜林自顾自地鼓起了掌，没有人理她。 “还在想吗云霏酱，好久哦。” 她似乎有些催促的意味。 “只剩你了哦——” 就算她们三个都赢吧，会拿下4000筹码，但是安已经亏损了1000筹码……也就是说，我要7000筹码? 孤注一掷? “看起来你在思考一些问题?” 布林注视着我的表情，匍匐在桌上。 “那，我有一个交易，你想听吗?” “我们可以再进行一次游戏，只有你和我。这一局就作废。” “一局定胜负。你的赌注，便是你自己。”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甘情愿地跟着她走。 兔子不会率先表露出自己的目的。 她喜欢这样。 我闭口不谈。 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自己手上的几张扑克。 为什么我感觉，这些扑克背部的花纹，是那般乱人眼。 “光天行，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直到我的牌全部翻开之前，你都有机会接受这一场单挑。” …… 我的第四张牌，是黑桃3。 明明我们的胜率已经接近无穷大。 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 可是为什么。 我感觉，我们会输。 她的手指间，又夹出一张牌。 红桃6。 16加6，22。 爆牌。 “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布林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你觉得我那张暗牌是Q对吗?就凭一个牙印?” 好像是为了完全击穿我的幻想，布林又拿出来了两张牌。它们的边角处，也带着牙印。 “兔子不会只留下一条退路，云霏。” …… “不能赖账哦，大家都看到了哈，游戏已经结束了，赌场就是讲究一个愿赌服输~”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轻佻。 “不能赖账的是你，布林小姐。” 芍药轻轻点头。 杜林的表情变了。 疑惑，诧异。 她整个身子缩了回去，目光紧紧盯着那张自己的盖牌。 “不，不对……我不会咬的这么重……” 布林的眼瞳不断的颤抖，两只手扶着脑袋，整个人好似坠在了赌桌之上。 特蕾莎一脸懵圈地看着我们。 “哈哈!中计了吧!” 安一改垂头丧气的表情，重新打开了自己因失败而掩盖起来的两张牌。一张是原有的自己的5，另一张，则是梅花7。 “我偷偷在滑向地板的时候做了手脚哦，真是难吃呢，扑克牌。” “这可是芍药，洛雪，我，云霏共同的成果!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看的过来我们四个人!” 她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我们早就偷偷调换了你的暗牌啦，现在，那张可是我一开始的J哦。” 那么这样，杜林就该爆牌了。 我们赢了。 有可能吗。 兔子不会只留下一条退路。 狡兔三窟。 第二条路我们看见了。那么…… 第三条呢? 赌客们的目光如柱。 吊灯吱呀呀地摇晃着。 我的心，正在有规律的跳动着。 我们会赢，但不是现在。 杜林的手指慢慢放上了她的最后一张暗牌。 J 理应如此。 “啊——你们怎么这么坏啊——” 杜林的兔耳朵软弱地耷拉下去，一副已经输了的表情。 “那个，杜林小姐。” 我举起手。 “嗯哼……云霏小姐，不要嘲讽输家荷官啦……” “我接受你的，单挑。” 空气沉了一下。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这不是对我的信任，而是我相信你。 相信你，不会让我这么轻易地赢。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布林终于还是翘起了自己的嘴角。 她的眉眼之间，露出兴奋的神色。 那张J，被她高高夹起。 在众目睽睽之下，布林的手指轻轻擦过牌面。 红心的痕迹慢慢消散，越来越淡。 9。 6 9 6，21。 第56章 4.10 BLACK JACK 二番战 这里没有时钟。 黄昏与黑夜在此时此刻已经失去了全部意义。 我们不需要它们来终止这场游戏。 我们会赢。 “云霏……” 洛雪伸出手，想要拉住我的衣袖。 “这有必要吗。” “我们不能在这里退缩，这会让特蕾莎小姐怎么看我们!” “其实本小姐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特蕾莎对着手指，声音越来越小。 抱歉，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是所谓的光之力量，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就让我和你对决吧。 雷之天行者。 “看起来云霏酱是没有异议啦。” 布林甩着手上的那张变成9的J。 没有任何其他的颜料痕迹。 是千术吗? 她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微微一笑。 “既然是对决，我就提前声明一下吧。” 布林的指甲划过扑克，发出莎莎声。 “事实上，这副牌的每一种牌对应的数字都和外表看起来大相径庭。” “例如这张牌看起来是J，实际上对应的是9。” “类似的，数字8可能对应的是除了8以外的任何牌型。” “听懂了吗?我们就用这副牌来对决。” “欺负人!不能换一副吗!” 安的面色有些许不甘。 她的眼神频频朝我的方向看来。毕竟，这次的赌注太大胆了。 是我。 “这个赌场里你怎么敢保证我别的牌没有别的手脚呢，安酱。” 布林自在地哼着歌，没有停下洗牌的动作。 “我一直以来都是遵循点数规则的哦，刚才那把我可是赢了呢。另外，接下来的这一把，我绝对不会出千。” “看你的咯，光天行。” “我想见到，你怎么证明，你不是个只会依赖队友的废物吧。” 一把利剑刺向我的心头。 布林绝不是指刚刚的那场对局。 而是这些日子以来，失去意识的我，在她们的帮助下才能继续前进的事实。 暴走不是我的本意。 但我确确实实将她们置于了危险之地。 我也没有逃避过这个责任。 所以我更要明白，自己是谁。 我想要守护大家。 我在前进。 即使迷雾那般浓厚。 我仍然想要，成为那名光之骑士。 “为表诚意，我可以让你询问一个实际点数，它对应的表面扑克是哪种，怎么样?” 布林将牌在双手间把玩，一副轻松的模样。 “毕竟只有我全知，也太不公平了吧。” “要不再放松一点?我会再多追加一个信息——例如你问的这个点数，它处于表面时绝对不对应哪一种点数，如何?” “A。” “嗯?” 我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我选择的点数是，A。” 布林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一眼。 她的兔子耳朵微微颤动了两下。 “有意思……” “A对应的表面牌型是8，表面是A的牌绝对不对应10。清楚了吗。” “不对应10……意思是10到K都不对应吗。” “那是自然，我给出的是点数的对应，不是牌型的对应。”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为什么选择A，这个理由很简单。 因为A是21点中最重要的一张牌，在目前的规则下则更甚。 A能对应两个点数——1和11。 如果真的让我独自进行逻辑推理的话，不搞明白这个危险的数字，将会有更多的不确定性。 至于表面是A绝对不对应实际的10到K，暂时还不清楚其作用。 布林确实是在为我开路。 她不仅仅想带走我，更想看到我的思想。 如果说这是一场我必输的局，对她而言，却失去了很多乐趣吧。 她希望我说出A这个选项。 我的手指纠在一起。 思绪的齿轮开始转动。 “那么，准备好了吗，云霏。” 布林将扑克平放于桌上，如扇子般打开。 “这是两人的二十一点，没有庄家。我们都是子家。” 大家都在注视着我。 我相信，如果我真的输了，洛雪她们也会动用武力，不让我离开。 谢谢你们。 只不过，我会避免这个情况的。 相信我。 目前唯一已知的信息，除了8对应A之外，还有什么呢…… 我的记忆往前翻滚着。 J对应9。 这是她当着我们的面，作出的千术。 [“你这不是……当面出千吗，不算判负?” “哎呀，这是牌组特性。你们又没问，我就不说咯。”] 这只兔子，居然以出千为乐……吗? 毕竟这里是她的场地。 但是一名赌徒，享受出千，本来就很奇怪。 除非她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你究竟想从我这里看见什么，布林小姐。 另外，我能确认的东西…… 对了，每一个表面数字对应的绝对不是真正的数字。 那这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了，思考不过来了?” 布林捂着嘴，装出疑惑的模样。 “要不赶紧投降了吧?节约点时间吧。” 嘲讽? 我揉了揉眼角。 或许严格意义上，你没有那层意思。 你希望看到不同于传闻中的我。 线索杂乱如麻。 我的同伴们正在我的身后，她们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无法伸出援手。 那我便向她们学习。 像洛雪一样整理。 这场游戏中，只要爆牌，就会失去全部资格。 布林并不是没有给出其他的信息。 [我一直以来，都是有遵循点数规则的哦] 如此这样。 上一把并不是动机不明的“无用功”，也不是布林看乐子的玩弄。 一位会听牌，会控牌，知晓全局的荷官，应该能有更高明的手法。 她却选择了一种极其明显，极其“粗糙”的对局思路。 …… 最重要的信息，便是“爆牌”。 即使是在第一轮的游戏中，杜林依然遵循着这套隐藏点数扑克的游戏规则。 只要爆牌就会喊停。 换而言之，合计点数不超过21点，就不会说出“爆牌”。 她最后一轮的牌型是什么? 表面上是6 6 J。 最后，J又变成了被藏匿起来的9。 我的眼瞳陡然睁大。 逻辑的起点。 表面是6的卡牌，实际对应的点数[不会超过6点]。 因为杜林最后没有爆牌。 另外，6绝对不会对应6。 那么，6的可能性范围就落在了1到5之间。 有因为A的位置已经被8占据。 那么，6只有可能对应2，3，4，5。 …… 布林。 我有一瞬间，怀疑过。 你是不是单纯的没心思，看乐子。 结果，说是荷官，却是出题人。 “你真的能够相信你自己吗，云霏。” 布林将食指抵在自己的唇边，轻声言语。 “在外界看来，你证明过自己的机会少之又少。” “大家该怎么去相信你呢?” “不需要。” “恶意的目光我不会在意，我有更多值得我信任的人。” 我紧盯着布林发给我的第一张牌。 梅花8。 A。 像芍药一样思考。 既然上一局依然适用这种扭曲牌局规则，那么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应该都适用于这一条规则。 安，5 J 5 2，最终超过了21点而爆牌。 洛雪，Q 3 4。 特蕾莎，8 9。 芍药，8 A 2。 我，4 6 7 3。 布林眨着眼。 “云霏，在想什么?” “在想着怎么对付你。” “那可太好了——我很期待。” 布林微笑着，从牌组里摊出两张扑克。 她的手牌，4与J。 “嗯……有点太小了呢。” 兔子咬着嘴唇，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从牌库里继续抽出了两张牌。 7与3。 4，J，7，3。 不行，不能被她的思路干扰。 我在脑海中寻找着，属于我的道路。 首先，由于表8实A的特殊性，芍药和特蕾莎的信息大概率没有用。 因为A可以变化为两种牌型，只要将A看做1，爆牌与否就意义不大。 最关键的信息应该是安，她是唯一一个爆牌者。 在她的牌型之中，J实际为9。 可是她的牌量太多，超过21点的组合数不清。 我终究不是芍药，这种排列是记不下来的。 那么，换个思路? 一道光从我的脑内闪过。 5 J 5，这个组合是不爆牌的。因为杜林没有宣布。 那么只剩下一对表面5。 这就简单多了。 J是9。 两张的5的限制范围应该在1到6。 如此一来，表面5，实际对应的应该是2，3，4，5，6。 因为实际A已经被表面8占据了。 “芍药，笔和本子。” 芍药愣了一下，将它们递给了我。 “布林小姐，没说不能用，对吧?” “当然。” 布林那般轻笑道。 有的时候不仅要把眼光望向过去，更要在意当下。 杜林刚才的手牌，是4，J，3，7。 没有爆牌。 根据J对应9…… 4 3 7，它们实际合计点数也不应该超过12。 ……三种数。 如此小的合计值。 再加上A已经被排除。 三个数字的合计值，所有可能对应的实际值排列组合，有三种。 我将它们全部记录在了本子上。 2，3，4 2，3，5 3，4，5 但无论如何，有一个事实不会改变。 3，4，7这三个数字，实际对应的数值范围落在了2，3，4，5这个范围中。 …… 就是这样。 茅塞顿开。 逻辑的基点不止一个。 而我已经看到了它。 6的取值范围，也是2，3，4，5。 这么一来，四种数字，对应四个格子。 容不下别人了。 安的牌型告诉了我，5可能对应的，是2到6 可是，2，3，4，5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 那么，实际5的背后，只可能是6。 没有别的结果。 最终，我拿到了我的第二张手牌。 一张梅花K。 毫无意义，和之前的逻辑推理根本搭不上边。 “你以为自己很特殊，你希望变得更好。” 布林拨弄着桌上的筹码。 “可是，你做出的努力真的值得吗?” 于迷茫中探索。 这是我现在所经历的，所体悟的。 布林不知，我亦不晓。 我沉默了。 线索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所有的行动都必须依赖于，虚无缥缈的运气吗。 我可以赌，但不是现在。 既然布林“一直遵循点数规则” 在第一局之前，还有一场安和布林的规则教学局。 这局也不例外。 最终结果， 安是3 K 7， 布林是K A，所谓“黑杰克”。 当然现在我知道这并不是黑杰克。 但是能明确一点 她赢过了安。 等式的天平于我内心悄然架起。 两边都有K，自然可以无视。 那么这一条的信息就被明确为—— 3 7小于A 这有什么含义吗。 …… 当然。 布林的额外信息，此时此刻，不再是虚无的了。 [至于表面是A绝对不对应实际的10到K] 再加上实际值A，2到5，6，9已经被其他数字拥有。 A的实际值，便落在了7与8。 唯二的抉择。 没有下一步了。 额头不知何时，渗出了一滴汗水。 到头来，还是卡在了这一步。 必须赌一把? 人生中确实不缺乏这一次…… “尽快开始吧?你先，云霏。” 布林整了整牌，将牌组放到我的面前。 “拿牌，还是停下。全由你来决定。” “在赌场里，我一直在赢。” “因为我是这里的主人。” “千术，眼线，还有机关。都是我的筹码。” “但这没什么意思。” 兔子正用她的眼睛直视着我。 不放过我的每一毫厘。 “我希望你比传闻中的还要强，强到我都值得欣赏。” “值得这一次我精心策划的赌局。” “你也意识到了，这场游戏一开始就不是为特蕾莎设计的。” “光天行。” …… “你一直在赢，对吗。” 我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这一次的选择是否正确。 但是，我已经尽力。 “在来七区之前，我遇到了天琊。” “嗯?那家伙来找你干什么。” “她也和你一样，认为我是别人的累赘。” “她嘴巴还是那样，请别在意。” “所以说，布林小姐。” “我愿意再次相信你。” 说出这话，我都惊异于我的态度。 如果这次选择是错的，那可就…… 有些好笑了。 “但是，我不会停下。” “即使四周迷雾环绕，光也不可能停下脚步。” “请你，改变这一拙劣的看法。” 布林抹着嘴，朝我眨眼。 “那你的意思是……” “停牌。” 布林一直在赢。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刻意设计的。 那么第二局开始时，她似乎还说过一句话。 [刚才那把我可是赢了呢。] 像安一样跳脱地猜测。 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她最后点数是多少。 关键之处在于 我们都没赢。 想要赢下二十一点这种游戏，可能性太多。 只有一种情况，能在庄家持有三张牌的时候，子家肯定能赢。 BLACKJACK 子家拿到了黑杰克。 我一开始就被自己的思路所误导了。 A确实对应两种牌型，思考难度很大，难于登天。 但绝对不能放弃这个信息。 在第一局中，只有一个人，结算时是以两牌结算的。 特蕾莎，8和9。 在已知8的底下，藏着的是A。 为了让杜林一直赢下去…… 那么9，就不可能是10，任何一种10，包括人头牌。 9不可能是10。 意味着什么。 A，2，3，4，5，6，9，10。 这些都不可能是9背后的数字。 那么9的身下，藏着的，只有可能是7或8了。 7或8。A的取值范围也在这。 一切，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我不需要明确知道所有牌的对应关系。 所有的实际点数中，A，2，3，4，5，6，7，8，9 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属。 我望向手中的两张牌。 8，还有那张 梅花K。 梅花K究竟是谁，J，Q? 都不重要。 但它的点数，一定是 10 而我手上的8，在一开始，我就知道了。 A 只要我再次拿牌，就必定输掉这一场对弈。 可我停下了。 而布林的手牌，已经超越了两张。 没有平局的结果。 就这么结束吧。 “BLACKJACK。” “你输了，布林。” 第57章 4.11 忒修斯号 “你好厉害，云霏。” 塔顶的时钟停止了他本该无止境的作响。四堵铁壁缓缓升起，遮住了原有时钟存在的位置，挡住了塔外的视线。 塔内的最顶层，我们跟随着特蕾莎，来到了一个巨大空洞前。空洞的附近镶嵌着蓝白的条纹痕迹，其中，不断地有强烈的以太冒出，飘忽不定。 “特蕾莎小姐……?” “嗯嗯。” 她嘴里发出两声哼哼，晃了晃脑袋。 “就当我没说吧。” 我注视着特蕾莎的脸。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好好问一下她吧。 这位小女孩，究竟内心装着什么? 时间属性……影响如此之大的魔法。 最强者，为什么是一名，普通的女孩? …… 齿轮与锁链在空中作响，咯吱声成为音符，将机械洪流转化为现实的伟大力量。 巨型舰艇一点点被吊了下来，尽数展现于我们面前。 体型庞大，几乎覆盖了整个空洞。 外表看起来像是复合了木质与以太金属的材料。侧身机翼数而不尽，安装着更多，更加庞大的以太环流发动机。 这便是科技对魔法世界的回应。 这便是七区的秘密武器。 “作为陪我玩的回报——” “忒修斯号!” “我愿意借用给你们!” 特蕾莎自豪地昂首挺胸。 “这艘我的造物，我的骄傲!” “确实很宏伟呢。” 芍药捏着自己的下巴，眼睛里满是好奇。 “这般的以太造物，为什么不加以应用向别的区域?” “技术不外传啊!听没听懂!” 特蕾莎哼着小曲，带领我们走向甲板。 “尽管参观，各位——我们还在调试船体结构!毕竟太久没用了嘛……” 如果说要是现在能把心思放在参观上就好了。 可是…… 我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回了昨日。 布林对我们讲述的，所谓“情报”。 …… [“这次召集你们前来开这场会议，不是没理由的，希望你们能清楚。” 昏暗的房间内，悠其坐在长桌的最远端。 他没有穿平日里的着装，而是换了那套令人生厌的一区制服。 真不好看吧。 我小声地啧了一嘴。 “聊什么，悠其。” 天琊的面色还是那样的死鱼脸。即使是开会也不卸下她的那副女仆装。 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我算是不明白。 “你应该很清楚，天琊。不需要我过多阐述。” “又是光啊。” 我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耳饰。 说实话每次这种集会就是谈些有的没的。 光天行?那个只存在于记录里的属性。 究竟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弱小并且可怜的蠕虫而已。” 少年踩上桌子，满脸不悦。 “为什么还要谈这个?我不是说好了，直接把她给抓过来。这种不堪一击的家伙，最后都会变成塔计划的一份子的。” 坎贝尔。 这个毛头小子能不能收收他的锐气。 明明资历最小，嘴巴却天天不饶人。 谁叫他是独一无二的天才呢。 只用半年的时间，从底层的魔法使突然蜕变为风元素的集大成者。 啊……天赋。 我也好想要天赋啊。 “不要轻举妄动，坎贝尔!” 悠其的声音突然拔高。 严肃，庄严，不可置疑。 “一切的急功近利都是不可取的!搞好自己的定位!” “塔计划不是一日就能完成的，给我收起你的激进思想!” “切……” 人类的开疆拓土。 攻克废墟。 征服迷海。 探索以太迷雾的计划。 塔计划。 那究竟有什么意思?又和名叫云霏的那个她，有必然联系吗? 把她抓过来当先锋队? 我索性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不去想这些事。 “这次会议的根本目的，就是警告你，坎贝尔。” 悠其站起身，他的小臂上染出青筋，目视着少年的方向。 “我知道你很冲动。别给我们惹麻烦。” “好——知道了——” 他大概根本没听进去吧，就凭这副德行。 “我不在意。” 佐藤低着头，拉着面具，平静地扫视我们四人。 “我自己会用自己的方法，得到我想要的。” …… “那你呢，布林。” “诶，我，我吗?” 我用手指着自己，眨了眨眼。 “啊——可能，就是有些好奇。你们口中的光，好不好玩?” 呀，怎么这么安静。 我说的有错吗? …… ] 夜拉下了帷幕。 晚风吹在我的脸上，不知是何种感受。 “云霏，你在想什么?” 芍药问。 “不，没什么。” 我摇摇头。 第58章 4.12 一位少女的过去事 “在想自己的事?”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光之天行者，愚者的骑士，我们的同伴。” 芍药微微颔首。 “你现在想我猜也想不通吧，纯给自己添堵。要不然先放宽心?” 她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我们来转移个话题吧，让你开心一点。” 夜晚的甲板上，只剩下了我和这位迷茫的学者。 “并且，我一直以来也想讲出来……” “我想知道你们的意见，但我胆子也不大。很奇怪吧。” 我大概明白，芍药想倾诉些什么。 话说为了转移话题，不惜把自己作为讨论的中心吗。 我藏起了自己的笑意。 “讲吧，芍药。我在很认真的听。” “谢谢你，云霏。” 她把书放在护栏上，看似随意地夹住扉页翻动。 “现在有点时间，那我就和你讲讲吧。我和这个活泼的家伙，的一些小事。” “你在试炼废墟的第一次暴走，没忘记吧?” 我摇了摇脑袋。 “没忘记。” 虽然没有暴走时的思想，但是初入废墟发生的第一次暴走，大家肯定都有着深刻的印象…… 自那之后，她就更喜欢叫我妹妹了。 “她后来应该有和你解释为什么她看到那只怪物会害怕，以及为什么会喜欢叫你妹妹，对吧?” “有的，” 我回忆着， “虽然这些事对她很难受，但她后来还是讲给我听了。关于五区被废墟入侵，安没有守护好自己的亲妹妹花，最后被洛雪救起的故事……” 芍药把笔夹在打开的书之间， “你心疼她吗?” 那是肯定的。 我一时搞不清芍药想表达些什么。 “我也心疼她。仅此而已。” 她话锋一转。 “我……看上去，是不是和这种天生的乐天派，完全走不到一起?” 芍药的言语卡壳了片刻。 “可是，我和她其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哦。” “很奇怪吧。” 这不就能解释的通了吗。 为什么不早说。 两次在洛雪家的夜晚，我都和芍药“偶遇”。 而芍药却总是对安，有一种莫名的…… 守护感? 哼哼。 “青梅竹马?” 我笑道。 “严格意义上，你可以这么称呼。我们两家，是世交。” 还加什么严格意义上这种无用的前缀啊。 我懂，我什么都懂。 看着芍药微醺的脸颊，我轻轻咂了咂嘴。 “战斗和学术密不可分。我们家族作为最有力的学术后备之一，自然能和这么一个战斗家族结交，这很正常。 只不过后来两家越来越亲近，到最后，我和安都能不经过报备进入对方的家门。” 她的话匣子似乎被拉开了，眼睛望着天空出神。 “小的时候，她来我房间都是直接推门的——或者说砸门?嘴里念着“芍药!”，然后就闯进我的房间——而大多时候我都在看书。” “所以你很反感?”我饶有兴致的反问。 “没有。”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呢。 “我们一家一直被要求严格的礼仪教养，我肯定不会对她这种冒事的行为感到反感的。” 事实上才不是这个理由吧。 芍药的眼神已经是那么深邃了，我怎么会止住我的猜想呢? 迟钝。 我只能这么形容你。 你这一路上，念起她的名字时，眼里都闪着光。 更不要提当下了。 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装的。 “安有的时候给我带来很多礼物，例如拳套? 这种我会收起来，毕竟我不用。更 多时候给我的是零食，有巧克力，最常见的是各式各样的膨化食品。” “她真的很活泼，很自由，让我羡慕。” 我陪着她望向天际线。 “你被管的很严?” “嗯。直到父亲和哥哥不知所踪前，我一直都被家里严格限制。” “后来有一天，五区，覆灭了。” 她的语气急转直下。 “作为五区唯一的幸存者，她最后寄宿在了我们家。” “毕竟，我们是世交。” 芍药捏着手，有些犹豫。 “她有点变的沉默寡言，不知道要干什么。 那时候我们已经不算小孩子虽然很多生活上的琐事我都帮她处理，不过我也不忍心看着她这么下去……” “嗯……我能懂。” “我陪她陪了很久。洛雪平日里教她实战技巧，我在我们家里辅导她理论…… 安天赋很好，只不过对理论这些东西，她掌握的实在很含糊。” “可是我看，我一开始来的时候，安和你显然不是很亲近，至少不像理想中的青梅竹马……” 芍药托着自己的下巴，慢慢叹了一口气。 “是啊，和你感觉的一样。” 我的想法不好直说。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她多说些以前的话，就只能一味的把我会的那些知识教给她。 有的时候她还会说我……烦，枯燥无聊。” 这名学者不知何时，眼角积累了少许湛蓝的液体。说的话依旧很有条理，但声调却开始颤抖。 “我……也没办法。我看不懂她。 她是只自由的犬，有自己的生活规则。 而我却被家族训练的猫 可能，我永远理解不了她。” “我羡慕她的无忧无虑，羡慕能有那么多的好朋友……即使在创伤后好像也能很快调整过来。” 抽泣声。 “我很难讲为什么她要远离我……虽然现在好了一点，但我猜想，只是因为团队合作的关系…… 抱歉，我……实在是推理不出来。” 我默默地靠在一旁，听着那细微而急促的呼吸。 “抱歉啊云霏……” 她揉着眼睛，低着头。 “明明是来让你放松的，我却这般……无理。” 明明比我矮呢，芍药。 装的那么高大干什么。 “没事，我觉得芍药能和我讲这些话是信任我，我很开心。你很可爱呢。” 她把脸别到一边去。 “谢谢。” 微风吹过，她的长发在夜空下飘逸。 星光闪耀。 那是否是她的本心，还是感性与理性的交点? 我不清楚。 这个研究任务，就交给你自己了。 “我自己静一下。” 这正合我意。 挥手告别小学者，我向着舰艇下层走去。 听了这个故事，谁又能俺耐得住呢。 就让我来好好的找找，另一位当事人吧。 第59章 4.13 另一位少女的过去事 忒修斯号舰艇的下层也比我们来时乘坐的那艘舰艇宽敞，走廊和各个房间的空间也大了许多。 虽然特蕾莎嘴上说“很久没启用”，但是这里的墙纸却格外光洁澄亮，各种设施也是一应俱全。 这可不是放置了很久的“秘密舰艇”该具有的模样。 嗯，让我看看门牌。 经过上次迷路的教训，我已经初步掌握了这种设施的构造图。 至少，会看路牌了。 会客厅，瞭望台，餐厅…… 对，应该就在这了。 门页摩擦地毯，发出钢铁与毛绒交织的声音。 我悄悄推开了门。 里头很大，整整齐齐按照规矩摆放着很多张圆形的白桌。木黄色的墙纸和铜质吊灯互相映衬，渲染出独特的用餐情调。 在点菜口，那位红发少女似乎正在对里面的厨师说了什么，然后那男人便面露难色。 “喂!我点的东西难道算多吗!” 安的语气略带不满，“这些东西我随口就能吃掉的!你不相信我嘛!” 厨师尴尬地看向一旁走来的我，又看了看安 。 “这位小姐……虽然您是特蕾莎小姐的贵客，但我们现在哪里能找来十六区巨蟹这种食材啊。” “我不管我不……” 我伸手拉住了她的下衣摆，轻轻摇晃了两下。 “安……”我眨巴着眼，“不要为难人家了，来陪我聊聊天……” 这招真的有用吗。 我在心里嘟囔着 安有些为难地环顾着我与厨师，最后双肩还是耷拉了下去。 “好吧大叔，那给点我能吃饱的就行……” 得到合理要求的厨师很快便离开了。我和安挑了张桌子，随意地坐了下来。 她摆弄着自己的筷子，“云霏妹妹……这么久以来我还没听过你这种嗲气的语调……” “装的，诶嘿。” 我藏住自己的笑意，眉毛却弯上了天。。 安倒是也不意外， “我知道，毕竟只有我单方面把云霏当成妹妹，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认下我这个姐姐。” 她刻意拉长音调，好像要逼我就范。 那直接顺水推舟吧。 “姐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安无聊地夹着桌上小碗里的空气，“什么?” “姐姐和芍药，是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啊，” 安把筷子放了下来， “就是一个小队的成员罢了。这家伙智力高高但是情商低低，有的时候听她指挥我还不情愿呢……” 有意思，让你吐槽上了。 我抱着胸，饶有兴致地追问。 “原来如此啊……看起来，你在芍药从小到大都是这种关系咯?” “什么?!” 安的呆毛抖动了几下，立成了一根闪电。她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说!” 片刻过后，她好像也想通了。 “芍药那家伙派你来的?” 她的呆毛啪嗒一声，又坨成了一团。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完全没必要的啊?” “明明是青梅竹马，却在我们面前表现的和普通队员一样?” “哇啊!”她大叫一声， “什么什么青梅竹马，这算吗?!我们只不过是从小经常串门，看着对方长大，有的时候一起吃东西……” 安掰着手指，认真计算着反驳的事例。 讲吧，你讲的越多，我的证据越多。 偷乐还来不及呢。 “这还不算还有谁算呢?” “啊——好吧……你说是就是。” 妥协了? 安嘟起嘴巴，小声念叨。 “而且什么叫做看起来像普通队员，我和她关系也不差吧?”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差的。在我印象中芍药会无意关心这个少女的情况，安也会陪着芍药做事——即使嘴巴上不情愿。 在来七区前，我和洛雪独处的时候，她两应该是在一起的吧? “但是你两的关系远不如我想象中的青梅竹马关系深厚欸。” “什么嘛……”这个小河豚撇了撇嘴，指尖玩弄着桌布， “难道要很亲密很亲密?我明明更乐意贴近师傅和你，才不是这块满脑子都是知识的榆木脑袋……” “要我说出来你在说谎吗?”我坏笑道。 安又气又恼，“你这句话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吗?” 噗呲。没忍住呢，炸毛的小猫。 “非要我认真的和你讲吗?” 厨师此刻已经开始把她点的餐陆陆续续送过来，但是安居然没有动筷。看来有什么更值得争论的事正在发生。 “行吧，芍药那家伙非要把这种东西抖给你看，明明整个队里只有你不知道……我不讲不就亏了?” 真打算藏我一辈子啊!你们这两个家伙! 嗯嗯!不过我还是装出了呆萌的模样，点了点头。 “那首先云霏，” 安比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摆。 “你觉得芍药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冷静，博学?嗯……”我接着讲，“好像她什么都会一样。” “对嘛，那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说这话你不会笑嘛。 你简直和她是两个极端啊。 “相对而言，安还是比较活跃的呢。” 她两手一拍，认可了我的想法。 “对嘛，所以我们两个实际上根本合不来!我们两个能成为所谓的青梅竹马只是家族史的原因!但后面我家不是出事了吗……” 我比出暂停的手势，示意她不用说了。 这段记忆对她而言还是少提及点。 “不过除此之外，你还是在说谎呢，安。” “哈?我才没有……”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游离了许久却找不到停靠的地方。 “明明自己弱的要命，却非要逞强，装出什么都会的样子，每次战斗待在后排却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她从小就是这样!” “我很不满意!” 安的脸鼓鼓的，想要表达出自己真的很生气。 “每次我来找她玩，她却全在看书!看书!说什么家教啊，礼节啊，传承啊…… 可是她!自己的身板脆的要死!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安的话语。 “我天天给她送好多好玩的，好看的!多少次也是不改变!就只会抱着书啃!书架子都快被她啃出窟窿了!” 我眨了眨眼，见缝插针， “那你去找她的时候，芍药会放下手上的书吗?” 安嘟囔了一下，把头埋了下去。 “会。” 安的声音很细。如果不是我在她的身旁，这句话一定会被忽略掉。 “但，但也只是一会儿!” “我最讨厌这种人了!装模作样的。” 假话连天。 刚才这句就是最大的谎言。 “明明想玩却不和我一起出来，明明想做却不敢去做。” 安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抱怨， “对我这么疏远，后面又以各种借口搪塞我。” “现在，又想和我打好关系!想都别想!” “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疏远她!” “疏远吗?”我眨眼。 “疏远!” “疏远……吗?” 为了表现自己的疑惑，我刻意拉长了音调。 安的面色微红，语气也渐渐弱了下来，最后竟变成了沉默。 我还是不继续点穿了吧，虽然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算你承认了哦。 “所以我说她很傻嘛……嘴巴里说着羡慕我自由自在，但实际上却根本没有付出过行动。” 安用筷子在桌上画圆，一个接着一个。 “所以我才不愿意继续和她那么近，免得给我也传染了她的学术病毒……” “可是你来七区前却愿意和她独处……” “那不是为了你和师傅吗!” 安不满地瞪了我一下， 偶不，不行不行。现在的话题决不能拐到洛雪身上。 我咳嗽了两声，眼神微动。 “可是，你没拒绝她的邀请。” “不拒绝和主动想要是两码事……” 嘴硬。 我悄悄站了起来，来到她身后。 呼。就像是真正的妹妹一般，我抱住了安的身子。 “咦?!” “傲娇毁终生哦?” 我趴在她的耳边轻语。 或许我不该说这句话的。 因为现在，安的体温，正在以我从未见过的速度飙升。 火魔法!好可怕! “云霏!妹妹!你!在!想什么啊!” “什么都没有哦。”我俏皮地比了个“耶”的手势，便赶紧转身一路小跑，逃离了餐厅。 这个问题就留给她自己，好好想想吧? 第60章 4.14 舰艇的清晨 “感觉怎样，待在忒修斯号的房间里还习惯吗?” 洛雪托着下巴。她的双指夹着长勺，在咖啡杯中轻轻摇晃着。 “别担心我。” 我笑了笑。 “不就是更加豪华吗，这我还是接受的了的啦。” “你呀你……” 洛雪凝视着我的脸。 我也没有客气，狠狠地瞪了回去，却似乎惹得她更加高兴了。 餐桌的另一边，相较于我们二人的轻松，那抹红与绿的身影就显得有些沉默了。 气压这般低吗。 我皱起了眉头。 “安，早饭不要光吃零食啊。” 芍药拨弄着自己吐司上的刀叉，却没有动一口。 “这样对身体不好，我说过很多次了。如果你没向厨房那边要，我这份给你，我自己再去拿……” “不要。” 安把头往芍药的反方向硬生生甩去，只留下那个愣在原地的女孩。 “我干什么不要你管，这就是个吃饭的问题，不用在意我的选择。” 说罢，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安举起自己手中的可乐，猛猛灌了一大口。 “看到了吧!我没事!” 她用袖口擦着嘴，嘴巴念叨着反驳芍药的话。 芍药的面色看起来却更加复杂。 她嘴唇微动，轻轻开合，却决定不下究竟是张还是闭。 眼角微微抽动，但最后还是被某种思绪压制了下去。 “好吧，安。有什么事再和我说。” “哦，没事了。” 怎么好像关系更差了?! 不会是我的原因吧! “她们两个这是……” 洛雪带着些许狐疑，将目光投向她们二人。 我慌忙地把视线收了回来。 “欸——好奇怪哦——到底发生什么了呀，咦——芍药和安之前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嘛——怎么会这样——” 完蛋! 是不是演的太过了! 我感觉头上有两团蒸汽在环绕。 本来的目的是表现出“现在这个情况与我无关”，但似乎适得其反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云霏。” “呀，不知道哇。” 正当我不清楚接下来怎么逃避洛雪的问责时，一串脚步由远及近地靠近了我们的方向。 “云霏小姐。” 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朝我鞠了个躬。 “船长大人有事找您，请问您现在有空和我一起去趟瞭望台吗。” 当然!绝对!同意! 我朝着洛雪打了个哈哈，便匆忙跟上了服务生，低着头一路猛冲，不敢回头看半分。 甲板上的空气是如此清新。 我张开怀抱，迎着灿烂的风。此时此刻，就算是铜锈的气息也显得格外美味。 咳咳，还是先回到正事上来吧。 如果没想错的话，这个所谓的船长，应该还是她。 我紧随着服务生的脚步，推开了瞭望台的栏杆。 “嗨嗨——你来了啊，云霏。我还担心你没空呢。” 特蕾莎转过身。她依旧戴着她那顶宽大的帽子，两根马尾在帽沿下自由地甩动。 “你先退下吧!我和云霏单独聊聊!” 服务生收到特蕾莎的命令后，毕恭毕敬地转身离开了。 “特蕾莎小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我先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再这么被洛雪拷问下去，我可受不了。 “我嘛……” 特蕾莎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 “想见见你而已。” “欸!” “不行吗?我可是给你们提供了必要的交通工具!” 特蕾莎的语气有些炫耀。 “就算是一区的那些杂鱼来找我，我都不会借给他们忒修斯号!” 那真的是非常重视我们了。 “没有没有，可以。” 我浅浅摆了摆手。 “非常感谢您，特蕾莎小姐。” 空气短暂地静了下来。 瞭望台里，只有阳光不懂分寸地从窗户透了进来。它把房间当做了一个大棱镜，在地板上肆意留下了数不尽的光斑。 “不必感谢我。这都是因为你，云霏。” 特蕾莎背过身，两只小手放在后方。 “你真的很厉害。” “赌场的冷静，对同伴的关心，独一无二的光魔法。” “在八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你不一般。” “看来我猜的没错。” 如此盛情的夸赞啊。 搞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过誉了，特蕾莎小姐。” 我摸着自己的头发。 “你的年龄不大，却是时间魔法的顶尖使用者，这已经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巅峰了。” 我顺着特蕾莎的视线，望向窗外。 钟楼之下，机械之城尽显繁华。 这座漂浮于迷海之上的科技之都，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何况，七区的领导人也是你。这般宏伟的钟楼，无尽的城邦，以及……” 脚下的地板微微颤动。 “这艘忒修斯号，旷世机动能力最强的浮空舰艇。都是你的杰作。” “真不愧是七区最伟大的工程师啊。” 我说出的这些话却久久没有等来回应。 由于背着身，我看不见她的脸。 只感觉特蕾莎的影子，被莫名地拉长了。 “忒修斯号……是吗。” 特蕾莎开口了。 语气没有活泼，平静得像在阐述什么事实。 “知道它为什么叫忒修斯号吗。” “如果，如果啊，只是一个假设。” “我告诉你，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成就呢。你会怎么看我，云霏。” 第61章 4.15 世界第一大的杂鱼 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这只是故事，让我不要多想。 这是一个关于女孩和她的冒险者父亲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广阔的原野上，有那么幸福的一家子。 父亲，母亲，还有女孩，她们过着平安喜乐的生活。 父亲是工程师，手艺很好。他为家乡的人们工作。 由于技术精湛，很多乡亲都来找他规划房屋。 加上父亲的人品很好，思想头脑跑的也快。久而久之，大家都更加信任父亲了。 众望所归，父亲成了家乡的领导者。他也不负众望，带领家乡的人民创造了更多的辉煌。 如果父亲是女孩的榜样，那么母亲就是女孩的依靠。 女孩从小就跟着母亲成长。 母亲教会了她世界的情， 母亲告诉了她万书的理， 母亲描绘了她旷野的义， 母亲带来了她生命的信。 女孩在父母的关怀下，茁壮成长。 只要继续努力，她一定能超越父亲的功绩，拥有比母亲更温柔的目光。 事与愿违。 母亲失踪了。 就这么凭空消失于世界之上，没有留下一点线索。 女孩跑遍了她所熟知的每一座大街小巷。 她呼喊啊，哭泣啊。 没人回应她。 就连父亲也一样。 父亲也一无所知。 女孩在赌场外，看见他的白发越来越多，心里满是说不清的酸涩。 父亲戴上了一顶很大很大的帽子，帽沿宽宽的，似乎这样就能忘记掉自己头上的细雪。 女孩躺在床上。 相框里的画已经蒙尘。 有点想哭，可是父母都告诉她要坚强。 那就这么继续向前吧。 父亲告诉女孩。 宇宙的法则是熵增。 这是不可动摇的法则。 这是世界的铁律。 女孩点点头，不知道她的父亲在那个晚上，想要向她表达些什么。 时间魔法，可以加速，可以减速，但是无法倒流。 因为世界是向前走的，人也是向前走的。 总是沉溺于过去的家伙，渴望改变历史的家伙，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父亲用生命给女孩上了最后一课。 那艘横跨古今的伟大造物，时间之船。 如烟花般，爆炸了。 绚丽，多彩。 火焰竟然还能如此美丽。 女孩绝望地向金黄色的光伸出手。 她什么也做不到。 她还只是个孩子。 可现在，她也不能只是个孩子了。 “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很荒诞不经的话，就请你忘了它吧，云霏。” “就当是，我的胡言乱语?” 特蕾莎还是没有转过身。 她自然是没有低估我的理解能力。 “嗯，没有哦。” 我望着她的背影。 此时此刻，孩童般矮小的背影，也被迫染上了那些许悲剧的色彩。 忒修斯号。 当一艘船的零件被不断替换，最后的它又是否还是最初的它。 连我都知晓的寓言。 “但是这个故事，并不会改变我觉得特蕾莎很厉害的事实哦。” “……” “别开玩笑了，杂鱼，云霏。” 她的拳头稍微捏紧了一点。 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毕竟，在那个假设中。这里的一切成就本不属于我。” “我本来就不会，也不应该成为这个领导者。” “我……” 嘀嗒。 时针在转动。 她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哭腔，却难如登天。 “嘴巴上天天念着杂鱼，杂鱼。” “我根本就不想说这些话啊。” “分明!我自己，我自己才是世界，第一大杂鱼啊……” …… 特蕾莎，你的认识究竟在哪呢。 再怎么说，你也只是个孩童。年龄比我都小。 却是一整个区域的领导? 想都不敢想。 “你已经很厉害了。” 我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身旁。 或许蹲着更能看清她的脸，但我没选择这条路。 特蕾莎应该知道现在的一切也有她的功劳。 没有她，就没有当下的七区。 更没有如今的忒修斯号。 不要否定现在自己的努力。 我小心翼翼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再怎么样，如今的七区也离不开你。” “你再做出多么离谱的假设，也不会改变当下的事实。” “珍惜现在吧，特蕾莎。” “你不是什么杂鱼，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小孩?” 这啥话啊。 光明正大称呼人家小孩，太不尊重了吧。 我抿着嘴。 虽然没说错啦。 “谢谢你，云霏。” 与预料中不同的是，特蕾莎虽然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感激。 可更令我在意的，是她眼底里一闪而过的，那道黯淡的光。 “没什么事了，我们回去吧。” 特蕾莎打开了瞭望台的门。 风涌了进来。 “如果有时间，我再亲自和你讲讲我的故事吧，而不是那个女孩的故事。” 欸…… 欸? 第62章 4.16 以忒修斯之名 滴答滴答。 舷窗外，似乎有些小雨。 淅淅沥沥的，我看不清。 明儿就是忒修斯号启航的日子了。 我记忆中的故乡，十八区。你现在究竟成了何样。 我想明确，我想见证。 我不想再于迷雾中奔跑。 我想找到我自己。 我走在回房间的楼梯上，却不知不觉，又迷了路。 怎么路痴属性有不恰时机的发动了…… 我捂着自己的脑袋。 越往下走，脑袋却越来越疼，思绪也愈加繁乱。 那种熟悉的，无端的吸引力，再次于我的脑海中回荡。 “如果有时间，我再亲自和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 特蕾莎。 /向下走吧/ …… 什么? /向下走吧/ …… 哒，哒。 我扶着栏杆，向下走去。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扇黑漆漆的大门前。 门内，只有悉悉卒卒的讲话声，那股强烈的以太波动，穿越了铜墙铁壁，扑向我的身躯。 你也一样，我也一样。 那之后，我轻轻推开了门。 天蓝色的时间粒子在房间的无尽漆黑中格外显眼。 管道密密麻麻，像血管一样爬满了整个天花板，不知名的液体在其中咕咚咕咚地跳动着，从内而外的传输着什么物质。而它们的源头，汇集成一股杂乱的绳儿，联系着房间正中央一个淡蓝的玻璃皿。 容器中，淡蓝色的液体摇摇晃晃。数不清的，更加细小的红线在其中漂浮。 将目光放在中心。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名中年男子。 不知是死是活。 但他就这么被浸泡在这具培养皿内。 周身围绕着的时间粒子发出蜂鸣声，于黑暗中更加诡异。 直到那抹暗粉色从角落中走出，两根马尾径直垂向地面。 特蕾莎。 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抚摸着培养皿，从上而下，颇为细致。 “父亲，我要稍微转化一点时间能力去控制舰艇。” “这一次或许，流逝的时间会多一点。”” “请你坚持住，父亲。” “我不想失去你。” 她脱下了自己的帽子，默默蹲下。 “进来吧?云霏。” 特蕾莎转过头，露出一脸苦笑。 “为什么你会来这呢?真是的。” 自觉瞒不住的我完全打开了大门，低着头走了进来。 “我的问题。” “看来只能把我想说的话提前了。” 我不敢与她对视。 这个房间仿佛就是为了中心的容器而特殊设立的。 “很好奇吗。” 特蕾莎歪着身子，捏了捏自己的耳朵，“例如，我在说些什么，之类的?” “我不是故意的……”只能暂时用这个谁都看得出来的谎言搪塞过去了。 “时间魔法很神奇吧?作为非元素魔法，它的力量实在过于庞大。” “你猜猜为什么忒修斯号的驱动力远远超过别的舰艇。” “魔法。” 我咽了咽口水。 “严格来讲，是最为独特的时间魔法。” 特蕾莎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正确，不愧是光天行者。” “忒修斯好的原理说来也很简单。只要我加速发动机的以太速率，就能达到令人惊异的效果。” 特蕾莎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只不过，能力就像一个水池，现在我要取走给忒修斯号驱动，那原本应用的地方，不就少了。” 原本的地方。 我凝望向男人的方向。 “所以啊，我就只能委屈一下我的父亲了。” “希望他不要太疼。” “毕竟我还不想失去他。” …… 太久没启动忒修斯号了。 我擦了擦嘴。 云霏呆愣在原地。这种事实对她来讲果然还是难以接受吧。 “你在疑惑什么。 我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试图搭上云霏的肩膀。 “这很可怕吧。”我摊开手， “但这也是我的权力，不是吗。” 熵增。 宇宙的法则，万物的定理。 父亲就是因为想要违背这不可改变的规矩，差点泯灭在了忒修斯号之中。 我已经失去了母亲。 我不会再让他离开。 熵增，只要一直在增加就行。 如果一个人的新陈代谢减速到了极致，不就和时间暂停没区别了吗。 这不就算，一直活着了吗。 云霏木讷地转向我的方向，嘴唇不断打颤，口中喃喃。 我反正是听不懂啦。 这件事我绝不想告诉别人。虽然一区规定下应该没有针对这方面的条例，但是这玩意从道德伦理上确实也说不过去，我承认，把一个将死之人困在死亡之前，这何尝不是一种精神凌迟…… 但父亲这样好歹活着吧? 好歹算活着吧!? 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就算受时间能力影响，他的细胞与神经跳动地再慢。 他也是活着的吧?我能每次都能看到活着的他，他也能看到活着的我。 这……不好吗? 这太好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能够挽救一切的结局。 忒修斯。 即使跨越风雨，你依旧在拯救我。 我从口袋中翻出一盒巧克力棒，捏住一根叼在自己嘴里，慢慢咀嚼着一头。 装个大人而已。 “要吗。” 我把盒子递了过去。“不是什么烟草之类的，巧克力棒，我从赌场拿的。我是小孩子，抽不了烟。” 云霏没有回答我。 她的脸上满是黑线。 我叹了口气，把巧克力盒子收回了衣兜中。 “喂，云霏。” 我叉着腰，指指点点 “你可别想着把这件事讲出去，我警告你。” “希望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云霏机械般的点了点头。 还没等我开口，她便迈着沉重的脚步，向着离开的门走去。 量她也不敢告密，毕竟开舰艇还需要我的指示呢。 直到云霏消失在我的面前，我还是搞不清她的反应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我眼花了吗，离开前，我感觉她的披风正在变化。布料正好像在自我分解，重组，不断挥洒出天蓝色的以太粒子…… 时间粒子? 我揉了揉眼睛。不过云霏早就离开了。算了。 转过身来，巨大的培养皿里液体平静如镜。无人干扰下，我的时间魔法在这儿将完全主导这里的流动。 父亲的眼神已经几年没变过了，还是那时候对我的关心…… 真好。 还是这么熟悉。 令人安心。 唯一说变化的话，也就是目光从向上看逐渐变成了向下看吧。 我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 父亲，您看到我的成长了吗。 我将帽子重新摆好，慢慢关上了控制室的大门。 第63章 4.17 自以为是的救赎 “云霏，你见着云霏了吗?” 我站在瞭望台，透过玻璃凝视着远方的天边。 天色阴沉，灰云压制在七区的上空。这些云层很奇怪，但不应该是普通的积雨云。 我皱了皱眉。 在我的耳边，我能听到洛雪急切的声音。她挨个紧张地询问舰艇的工作人员有没有见到那个金发的姑娘，得来的却都是否定的答案。 舰艇才刚刚起步没一分钟，轰鸣尚未开始。我们甚至连钟楼都没飞出去多远，忒修斯号的下方还是七区的领土。 “特蕾莎!” 洛雪的额头上渗出些许汗珠，她上了瞭望台，抓住我的手，语气颤抖。 “你见到云霏了吗?” “你说云霏酱?” 我捂住嘴，装出忍住笑意的样子， “不知道诶——可能在舰艇下面迷路了吧?毕竟忒修斯号可是很大的!她可是个大杂鱼，这很正常吧。反正离不开忒修斯号，你放心的啦。” 另一个角度来讲，我也没说错。 我总不能告诉她刚才那些事吧。 洛雪拉着我的袖子，迟迟没有松手。 “师傅，我也觉得有可能?” 安和芍药站在一起，面朝着玻璃的方向，“你想，我们来时乘坐舰艇的时候，云霏妹妹不就迷路了吗?” 洛雪的眉头却迟迟没有舒展开来。 “我感觉，不大对劲……” 那有什么不大对劲的嘛!哪有那么多不对劲! 我该调和一下气氛了，等下我就派点手下去下层多找找，总能找到的。 这不是什么难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云霏莫名其妙的失踪，我们都见过好几次结果了。” 哈?什么结果? 安和芍药怎么也沉下脸了? 舰艇的轰鸣划过七区的上空。 “不好!特……特蕾莎小姐!” 哐当。一个男人撞开了瞭望室的大门，踉跄地跑了几步却又摔倒在地。 我认得出他是驾驶室的一员。 他的神色紧张，好像完全顾不得自己倒地的，着急忙慌的爬了起来。 “不好……不好……” “杂鱼~”我略带轻蔑的回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这么着急?” 他弯着腰，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既定路线上，本来应该没有其他航班了…… 但是，在我们的前面，有一艘未知的——从未见过的空中舰艇，正在全速向忒修斯号冲来！” 什么?! 瞭望室里的所有人目光全部被他的话吸引过去。 舰艇冲撞?这个词也太危险了! “你你!不要乱说!” 我历声警告， “你先别慌!那艘舰艇长什么样!现在离我们还有多远!” 男人慢慢起身，看向瞭望窗外。 他的脸色直转而下，现先是恐惧，然后是惊愕。 他颤抖着提起自己的手臂，整个人一步步向后退去。 “就……就是这一艘。” 瞭望室里尖叫声爆发开来，不少人像是疯了一般，朝着那扇小小的门跑去。 即使出口已经水泄不通，但是他们还是拼了命地朝外跑。 我转过头，站在落地窗前。 在钢铁的轰鸣中，我看见了它。 它的大致设计和忒修斯号并无两样，甚至我可以说就是翻版的忒修斯号。 最大的不同之处，应该是其材料通体透明——你只能看见那死一般的淡蓝。 为数不多的光芒发生折射折射，自内而外地展露出全部的船体结构。 它正劈开时间的天际线，朝我而来。 那艘“忒修斯号”的甲板上，一名金发少女面对着我们的方向站立。 她穿着一袭制服，背后的风衣在空中飘荡，伴随着被吹起的长发，和舰艇作伴，咆哮着向我们冲锋。 云霏。 即使距离很远，她身边的时间能量却极度膨胀。 在我错愕的目光中，她的嘴巴缓缓开合。 分明距离那么远，我却听得到她如雷贯耳般的声音。 穿越科技的铁壁，也穿越自然的距离。 不可理喻。 “时天行，自以为是的救赎。” 狂风呼啸。 “特蕾莎，今天学了多少呀?” 父亲关上了我房间的门，蹲坐在我的旁边，伸出他温暖的大手，放在我的头上。 我坐在小书桌前，不满地摇晃着自己的双腿。 “全部——不会写!” 我鼓起自己的小嘴巴，“数学什么的，太难了啦!” 父亲一脸宠溺地看着我，没有直接反驳， “可是特蕾莎不是要做工程师吗?说要超越父亲，成为最强?”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比划一个长长的方体。 “特蕾莎想造舰艇对吧?就和爸爸现在正在造的那艘一样。只有学习好基础知识才能完成哦!” 哼。 “才不用呢!我直接用我的时间魔法把时间停住!然后全部按着爸爸的图纸来就可以了!” 这个计划真妙。我自豪的挺起胸膛。 父亲轻轻敲了敲我的脑门，“不行诶。你不能建造爸爸造的舰艇哦。” “为什么——” 我嗲声嗲气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肆意地撒着娇。 父亲也紧紧抱着我。 “因为，熵增。” “什么是熵增?” 我忽闪着双眼。 父亲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开口 “你和父亲一样，都会时间魔法。” “但是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它一直向前跑啊跑啊。这个小孩是不会回头的。” “而爸爸要做的，就是调转方向。回头。” “这很困难。所以特蕾莎不能去做。爸爸只是有自己的理由……” 见我一脸迷惑，父亲移开了目光。 “这么干讲你也不爱听。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忒修斯号现场玩，怎么样?” 我的双眼射出绚烂的光芒， “真的?!什么时候——” 父亲点了点我的额头， “不卖关子，就在明天。怎么样?” 好诶!我跳了起来，在房间里蹦来蹦去。 他看着活泼的我，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那今天特蕾莎要早点睡哦?明天才能早起?” “好!”我一个飞跃，投入了床铺的温柔乡里，用被子遮起整个身子，只露出自己的小眼睛。 “晚安!爸爸!” “晚安，特蕾莎。” 咔嚓，父亲关了灯，轻轻闭上了门。 “对不起，特蕾莎。” 在一片漆黑之中，我似乎听到了几句碎语。 “请原谅，我的自私吧。” 第64章 4.18 对撞 不管现在是怎么样!杂鱼…… 凭什么能直接抄袭我的舰艇啊!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拨开逃亡的人群。 实际上他们也跑不到哪去，因为舰艇已经起飞了。 以我的知识测算，无论迫降还是调整航道，都已经避免不了和假忒修斯号相撞的命运。 杂鱼! 洛雪一行人似乎见到了我着急的模样，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忙跟随着我上了甲板。 巨大的以太流从舰艇的正前方吹来，我不得不压低自己的重心，才能稳住身形，免得直接被吹下舰艇。 在呼啸的以太风暴中，洛雪面朝着云霏的方向，艰难的开口。 “又是暴走?”她艰难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那艘淡蓝空艇。 “她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你们有人见到过吗?” 算了，我或许不该继续隐瞒下去了，但是现在怎么才能尽快解释清楚呢。 相撞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了。 天灾般的轰鸣声。 芍药捂着耳朵，朝我大喊，“特蕾莎!你有什么头绪吗!” “是我!”我尽力回应道， “我见过!但是——怎么会这样!” “暴走!” 芍药的学者袍被以太卷起，漂浮成夸张的角度。 “但是现在没时间讲了!我们只能相撞吗!” 是啊。无论怎么测算，我们都只能相撞了。 “我们必须靠近云霏!” 安扯着嗓子， “现在她离我们，太，太远了!打不到啊!” 假忒修斯号没有丝毫停止引擎的意思。 云霏就这么站在船头，侧着身子，单手指着我们的方向，好像在指挥着舰艇冲锋。 让我现在思考一下……作为七区，目前最优秀的工程师! 风速，航道，材料，时间。 左翼，受力面积，损毁度…… “我们一定要近身吗!”我对洛雪大吼。 在风暴中听清肯定的答复后，我转过身，直视着淡蓝的死亡之船。 “撞!” 最坚决的下令，我不能耽误任何一点思考的时间。 “不能减速，反而要加速!” “加速?!”洛雪显然是被我的决策吓到了。 “加速!不择手段的加速!” 我迎着时间粒子，骄傲的抬起头颅。 “相信忒修斯号!一定要近身对吧?那我们就趁着相撞的那一刻……” “跳，过，去!” 风拍在脸上，撞得生疼。马尾飞扬，却没有遮住我的视线。 “哈?！你这家伙说什么?”安扒住护手，吃力的大叫，“你知道这有多高吗呜哇啊啊啊啊！” “杂鱼！轮不到你来说！” 真是的，提出这个建议的可是一位工程师。 我也想再多争辩两下，可是时间不等人。 脑海中，无数张蓝图在我的视野中重叠，天蓝的轨迹向前延伸，直指那艘虚假之船。 数学符号飞舞，公式弥漫。 偏向角，弯曲度。 “你能保证吗?”洛雪仰视着天空。时间暴风不会击倒她，也不会击倒我。 “我!不!能！” 是的，我不能。误差值，饱和度，离散。 谁也不能肯定。 如果舰艇在撞上去的那一瞬间粉身碎骨就有的讲了，那还是真不如直接尝试迫降了 虽然这个可能性是0％。 芍药的书页被风卷了起来。纸张在空中起舞，盘旋片刻又潇洒离开。她一咬牙，快步站到了我的身后。 她的头发随着向后扬去，顺着风的方向。 “你的想法我明白了。” 出乎意料的冷静，我真该早点欣赏这个女孩子。 区域性，波动性。 数据在我的思维之海中不停沸腾。 父亲……请你再忍一下! 容不得再多想了，我把时间魔法抽离了部分到我的手心中——这个时候培养皿的时间控制一定减弱了不少。 破风声呼啸着袭来。淡蓝巨舰近在咫尺。 “很快！非常快！”喊完这句话后，我便发了命的开始奔跑。 左脚先，右脚后，重心压低27度。 “跟上我！杂鱼们！” 我用双臂挡在自己的眼前以维持视野，却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身后的三串脚步即使逆着风也能听到她们的节奏。 相信我是吗。 那就来！ 时间魔法在我周身炸开，以太流粒子灌入我的脚底，冲向甲板表面。紧接着用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融入其中，在微粒间开辟道路。 它们在寻找通往发动机的方向 湛蓝的火焰从喷气口奔涌而出，雷霆一般的轰鸣夹杂着风声，响彻云霄。 “就是现在！一，二，三……” 碰！那是两艘巨舰金属的碰撞声，然后是接踵而至的膨胀声与撕裂声。 “跳！” 我们逆着风，从甲板上一跃而起。 第65章 4.19 时间与舰艇与天空 “呜呜呜啊!” 安在空中慌乱的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回应她的只有数不尽的空气。 我对发动机的调控不是平均的。 后半部分的引擎加速强于前半舰身。结果自然是舰艇会以一个肉眼可见的角度上扬，提高起跃角度。 如果我计算失误——虽然我相信这并不可能。这能给予我们一个高程差的容错，飞腾的距离能够更远。 坏处就是没有提前通知别人。 “哇啊啊啊啊啊怎么这么高啊!没人说过啊!”安在忙乱中甚至点燃了火焰。 虽然我们的落点是云霏的假忒修斯号，但是就以她现在这个状态真的能平稳吗。 “安!”一根藤蔓滋长过了风的速度，从我的耳边擦过，向着红发少女疾驰而去。 安一个激灵，调整身姿，双手抓住了芍药从手中释放出的根茎。 “哇啊……你这家伙……” 即使我们仍然在极速下落，她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 “谢谢。” 不是我非要在这种时候看这个吗?！我怎么能听得到这个对话啊!杂鱼！杂鱼！ “不要分心！”我的声音和洛雪重叠起来。 刻度线，加速度，屈伸值，伽马像…… “屈膝！就是现在！” 我竭尽全力地大喊，抵抗那时间暴风。 随着几声巨响，粒子于甲板上飞溅如尘云。尘埃散尽，托举在我们脚下的冰晶慢慢解离。我的左脚尖轻轻点地，平稳着陆。 “谢谢！” 或许现在俏皮一点也好，不要坏了我的人设。我朝着洛雪的方向眨了下左眼。 “你在干什么特蕾莎……” 她好像有些无语。 真是的。 金色的瞳孔却很快锁定住了面前慢慢走来的那位“船长”。 “欢迎你，特蕾莎小姐。” 云霏轻蔑地抬起头颅，两颗眼睛自视高傲地俯视着我。她的制服在风中飞扬，左手提着一根金丝，金丝下紧紧挂着一制小巧的钟表。 “看到我轻易的制造出你的得意之作，很生气吧。”” 云霏露出一抹坏笑，嘴角上点着蓝蓝星光。 “不……我并没有。” 现在我肯定是不能顺着她的意思的。 云霏，现在应该不是云霏。无所谓了，和我无关。 “对哦……这似乎不是你的作品来着?”讥讽与嘲笑，她的嘴巴是一台毫无遮拦的机器。 “特蕾莎小姐，你的父亲，现在应该挺开心的吧?” 刺啦!我的短剑划过她的耳畔，没有伤及分毫。 云霏扭曲了自己周围的时间。不然那一剑我必中。 “该死的家伙!” 我怒火中烧的盯着她，两步上前，想要发动第二次攻势。 “我的父亲还不需要你来评价!” 结果又是一个闪身。她以断片般的速度——似乎是先慢后快，来到了我的背后。 紧接着，云霏抬起自己的手臂，狠狠向我毫无防备的地方肘了过去。 “唔!”剧烈的痛感伴着冲击将我甩倒在地，于甲板上翻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该死!杂鱼!要不是我现在没法动用…… 没等我想完，三个身影便挡在了我的面前。 “有意识，会对话，思路清晰……”芍药的背后散发阵阵绿光，“虽然我不清楚云霏在讲些什么……大概是特蕾莎小姐的“罪”吧。只不过这次她的暴走意识更加清晰。” “我清楚了。”洛雪单手握住剑柄，半蹲挡在胸前。银光在她的剑上闪过，脸上看不出她的真实神情。 “能直接进攻吗?”安的防御性姿态更加明显，“就像以前一样?” “应该可以……” “我劝你们还是最好别?”云霏抹了抹嘴唇，毫无征兆地打断了洛雪的回复。 “你们不会觉得两艘舰艇……真只有撞击这个结果吗?” 不好！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虽然我的视线不能穿透船体，但我知道现在我们还在哪儿的上空。 七区！我们并没有离开七区的范围！ 两艘舰艇的风浪太大，强烈的撞击导致忒修斯号们甚至互相嵌入在了彼此之间。 现在这艘组合之船并没有停止行驶的意思。更可以说，我们正在环绕着钟楼，螺旋向下！ 砰！砰！ 一连串的爆炸声从忒修斯号们的船尾传来。有零件支撑不住了，真是杂鱼透了…… “你怎么会!”我奔跃向前，却仍然被轻松躲开，“有事冲我来啊!别朝着普通人!杂鱼!” 船体仍在滑翔向下。 在我摔倒在栏杆一侧时，剑光于暴风中交织。冰蓝色的弧度和深蓝的进攻交相辉映，夹杂着时空力量，以及那朵明焰之花。 “安!”洛雪大喝，于其正好抵住云霏的刀柄的时候。 “火炎爆……!” 在船尾的爆炸声中，更加强烈的能量于我面前绚烂迸发。火星四溅，却又很快被坠落的风浪熄灭，宛如一许已尽木柴。 “所以说你就这么一直逃避下去?” 她在和谁说话。明明我已经被击倒在一边了。明明和云霏对战的是洛雪和安。 芍药?不，不可能是她。 “特蕾莎，你知道的。你的能力现在还在分配给那培养皿。这样下去是打不过我的。” …… 我们还在向下坠落，剑锋不曾停歇，情况也未见好转。 “怎么会!”安绕着云霏转圈圈，“我的速度为什么，比不上她?” “比不过……”芍药扯着被崩断的枝条——刚才试图束缚住云霏，却被反手挣脱。“她在扭曲你的时间。” 掌握的比我还好，比我更自如…… 叮！ “没用的，洛雪。”云霏向后空翻，高高跃起，站在了桅杆的一处支架上。 她再次掏出了自己的怀表。镶金的边框闪的只觉晃眼。 “如果你一直在意你那已经死掉的父亲，那我就只能让大家都和他一起陪葬咯” 混账！ 我拼了命想要爬起来，却被一阵冲击波狠狠按压在地。 等下，为什么，为什么…… 我试图揉搓自己的眼睛。 灰色浸染了整个世界，快速地蚕食这片天空。 风停止了呼啸，爆炸声也突兀的断绝。粒子不再跳动，少女的剑刃也停在云霏柔软的脖颈前。 她用一根手指轻轻弹开洛雪的剑，从支架上跳了下来。 我们不再向下坠落了。 混账！该死！ 我挣扎着扶住栏杆，咸涩感止不住的涌上心头。嘴角是鲜血，但手里却空无一物。 “就让你看看，完全掌握时间能力的话，你有多强?” 世界安静的吓人。我和云霏的心跳声都是那么明显。 她停止了时间，把它抓在了手心里。 云霏朝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很可怕，很该死。 “比试比试吧！” 砰！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我又被一圈揍飞了出去，直直地撞在了栏杆上——没有它我会直接飞出去。 血液不争气的从口里流出，但是为了维持生命，我又不得不张大嘴巴呼吸…… “来啊?就葬身在这吧?带着你的父亲一起?！” 云霏狂笑着再次朝我袭来。 “陪他下地狱去吧!” 第66章 4.20 钟楼的绝响 简直没有比现在这个情况还要糟糕的了！杂鱼！ 我的心激烈得厉害，但世界却用最深刻的安静回应我。 鞋底擦划着甲板，我尽力抵抗住胸口的阵痛——钻心刺骨。血腥味如催命符，刺激着我的喉管。 但我不能停下来！ “切……”云霏的短剑插在了甲板上。那是我前一秒还站过的位置，现在却只留下我的血迹。 拼命闪躲到一旁的我踉跄了几步，却又不得不堪堪支撑住身子。 世界是那么安静，凝视着我与她的双人戏剧。 “还在逃还在逃！” 剑刃挥过我的胸前，寒光乍现。她强大的时间扭曲甚至影响了我的行动，在身体素质的双重影响中，我只能被迫步步后退。 背后就是死寂的天空。那护栏在我们的争斗……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进攻中已然破损，如果被逼入绝境，我的结局无非就两种。 一个是径直坠落向七区，另一种则是跳回原本的忒修斯号上。 洛雪在我十米远处，她的冰发定格在了飘逸的一刻。 芍药的眼睛中饱含恐惧，对现实元素的敬畏——却没有真正的胆怯。她究竟在时停的前一刻在相信什么? “你说谁杂鱼呢！”安未闭尽的嘴里似乎要讲出这句话，只可惜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她讲不出来。 …… 只有我，该死！杂鱼！ 只有同为时间属性的我不受影响！又是我要面对这一切！ 可是……可是！ “咔嚓”云霏的剑锋刺穿了我的袖子——万幸没有扎到实在的手壁上。她妄图用剑把我钉在栏杆上，左半身却快速转身—— 我利用身高差距，咬住牙关，整个人向下一躺。因为我是未成年，所以矮到她的体术攻击失败了，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 我把衣服扯断了，它就那么留在那儿。 当然，当然!我也可以将我的时间力量抽回来……只要完全拿回来，我不信我没有和她这个假冒的时间掌控者过招的能力。 毕竟我可是真正的时间天行者!别说加速减速，这种程度的大范围暂停我也能很轻易的做到!只是……只是…… 就在那一瞬间的恍惚里，我重新看见了那张，被培养皿液体浸泡的脸。 生理上，没有浮肿。因为他被困在了自己女儿建造的时间病房中。 心理上，没有杂念。只有意外发生的前一刻，对自己女儿的关心，不舍，以及期望。 血腥味更甚。 时间的掌控者现在却没有时间了。必须做出决定了。 我可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杂鱼啊。 …… “警报，警报……” 刺耳的蜂鸣声在钟塔的顶端作响，掩盖了人群杂乱无章的奔逃声。 蓝焰爆炸，火光冲天。时间粒子飞速侵蚀着周围的空间，贪婪的吞噬着无辜的生命。 “杂鱼——滚开!杂鱼!” 一个娇小的身躯逆着人流，嘴里嘟嘟囔囔的咒骂着什么，迎着燃烧的忒修斯号而去。 人们自然会给这位逆行且不知死活的小姑娘让路——毕竟自己活下来就好。 火焰，止不住的火焰，灭不完的火焰。 这些蓝火用它们独特的颜色，高傲地宣扬自己的可怖。燃烧的咔嚓声便是未逃离人儿的催命符。时间每流逝一分，这里生存的希望便减少一分。 我止不住哭啼，娇小的身躯在残垣断壁中前行。 “爸爸!你在哪!” 每当我这么大喊时，我的父亲定会出现在我的身边，询问我的状况，哪怕只是些无厘头的要求，他也会尽心尽力地呵护我。 而现在回应我的只有那可恶的火焰声。 如果早只是是这个结果，我定不会让我的父亲带我来观看他的忒修斯号。 忒修斯号，废物，该死。我最讨厌舰船了。 弯下腰，依靠着我矮小的身形，我一层层向着底层走去。那儿是模糊记忆中的控制室，我的父亲一定还在那里，他不会抛弃我的，我也不会让他抛弃我的。 “咳咳!”浓烟趁虚而入，钻进了我的鼻腔。肺部灼烧般地疼痛，我的意志在蓝色的火焰中慢慢开始消散，整个人好像快要坠入以太的深渊。 “特蕾莎……” 再熟悉不过了。我的精神在一瞬间重新涌入了我的脑海。伤痕，泪水，全部被我抛诸脑后。我朝着面前的那扇大门一脚踹了过去。 哐当，摇摇欲坠的铁片掉在地上。控制室里，浓烟满布。巨大的培养皿旁，躺着一位虚弱的父亲。他吃力地睁开双眼，向我挤出一个微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爸爸的失职……” “你在叫什么啊!”我失了神地扶住他的肩膀，“笨蛋爸爸!我怎么会抛下你!” 一，二，我咬着牙，试图把他从火海里扶起来，但却终以失败告终。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就好!” 他轻轻拍掉了我的手，整个人瘫软地靠向容器。 “爸爸追求了这么久，也累啦，你赶紧走吧……” 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自私地把它塞到了面前那个满眼泪花的小姑娘手里。 “果然，违抗定理是有风险的，我接受这个后果。” “只是有点对不起你啊……我的好女儿……” 呜……杂鱼……不可以! 我的手颤抖着，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泪水滑落，身体不自觉地向下跪去。 凭什么……你再多撑一会儿就好了爸爸……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别管我了。” 他的眼里游荡着宁静，爱，与最诚挚的歉意。 “带着我的研究成果走吧，你会成为七区最优秀的工程师……” “你的路还很长，爸爸……没时间看你了。” 不!不行! 墙壁摇晃，火光四射。那名为时间的死神已经找上了我们。他阴险的嘴角只有恶毒，没有对我，对我父亲，对任何生命的怜悯。 违抗时间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 不甘心! 谁甘心啊!杂鱼!凭什么!为什么! 父亲似乎散尽了所有气力，交代完了他心中所想。他本要沉沉的睡去了，比平常哄我睡觉还要来的深沉。 但我不同意。我，会成为时间的主人…… 你的研究成果，我带走了，并且，我会让你好好的见证下去!爸爸! 少女的尖叫划破天际，湛蓝的光芒吞噬火焰。 金属的气味凝聚于此，死神的脚步终于停留。 男人的时间，就这么，无穷无尽的被延长了。 钟声作响。 …… 不再作响。 “叮!”金属与金属的碰撞擦出了最壮丽的以太之花。 云霏的眼瞳里先是震惊，然后是疑惑，不安，最后又回归了她原有的蔑视。 手中，天蓝的以太伴随着我的心跳凝聚成型。简单的深呼吸此时更无法降低我的心率，刚才的剑反，已经是那一刻我能做出的最好抉择了。 “有点意思……”云霏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究竟拿了多少以太回来?” 宛如判决一般，她的话语逐字逐句，“如果你抽离太多以太能量回来……你父亲所在的培养皿，大概不够支撑时间减速了吧?” 我站在甲板的边沿，紧握住自己那把脆弱但是唯一的时间之刃。这是我的能量，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这不重要。”我的眼神里闪过属于我的坚毅，“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 “偶?”她的语气还是那么轻佻。 直到划破天际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天空下，忒修斯号的咆哮震耳欲聋。它直挺挺地继续蒸发能量，前段顶着假忒修斯号，继续向前冲锋。 “什么?怎么回事!”甲板剧烈的摇晃着，云霏一个反应不及，被摔倒在了地上。但她很快适应了节奏，重新爬了起来。 “我不是停止了所有的时间吗?为什么忒修斯号重，重新启动了……?” “你夺回了控制权?!” 惊讶的语气。这正是我想听到的。 “你疯了吧!你拿回来了多少!你的父亲必死无疑!” 风声再次呼啸。我感觉到我的头发终于自由地向后飘扬开来。 “全部。”我摆好了战斗姿态，“我拿回来了我的全部力量。” “至于我的父亲……让他走吧。他应该歇一会儿了。” 面前的制服少女再也藏不住震惊的神色。 我盯着她，宛如凝视着过去的我。 “现在，我该带着他的所有，继续走下去了。” 说罢，我便高高跃起，迎着重新吹起的风，握着我自己的刃，向云霏劈去。 “切……”云霏想要照着我的模样，去闪躲这次攻击。但是拿回全部能量的我，并非你这个“盗取能力者”所能轻易匹敌的…… 她的肩头被我戳开了一个口子。 “啊哈哈哈?”云霏止住了向后滑动的步伐，露出了邪魅的神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特蕾莎。” 哼。 风就这么吹着，我手中的剑刃却未减半分锐气。 “你在想……你才是时间天行者?” “你在想……我的能力是冒牌货?” 她突然夸张的捂住腹部，金发像是蟒蛇一般低垂，嘶嘶作响。 “别做梦了，特蕾莎。我可是光。”云霏戏谑地舞动她手中的匕首，接着向空中一抛，稳稳的抓在了胸前。 “光是这个世界的顶点。谁也逃不过光的制裁。” 我拨弄着自己的刘海，它们因忒修斯号的不断推进变得散乱。 “这是个不错的信息，谢谢你，云霏……可能你是，也可能不是?” 我凝聚起所有的气力，死死地看着她奔向我的道路。忽然变快，忽然变慢，她的路径在我的视野中仅仅存在几个关键帧。但是这也足够了。 “你可真是个……” 铛! 我单脚点地，踩着护栏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接住了来自云霏的偷袭。但是她也似乎预料到了这一点，毫不犹豫地用刀刃从下往上砍来。匕首擦着我的鼻尖划过，幸亏没有中伤。 顺着姿势和舰艇推进的动力，我向后跃去，反蹬向进攻中的云霏。 这家伙也不是等闲之辈。反应，速度，力量。作为小孩子的我确实比不上她，我只能在其中且战且退。 但是这不是纯粹的撤离。 她的眼神中满是火热，是对她所谓“审判”的痴迷。在时间的扶持下，我看的清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意图。相同的，她也能明白我的。 像是一首致命的华尔兹，我们在这艘复制版的忒修斯号上演奏着名为“时间”的二人转。 真可惜我还只是个小孩子，不大适合这种场合。 气流与以太化作冲击，向我卷来。我尽力侧身，却还是由于身体机能，被击中了左腰。 受伤的我大口喘着粗气，在甲板的边缘默不作声地看着云霏。 “所以?”她用自己的剑刃划过嘴唇，“你拿回所有的力量还是只会逃跑吗?特蕾莎?” “你父亲看到你现在还是这么胆小，还让他彻底死亡了，会失望的哦?” 云霏以为一定戳到了我的痛处，但是她完全错了。 我父亲已经离开了，就在刚才我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培养皿就已经报废了。 他看不见我做了什么的。 另外，我既然已经接受了父亲的离开，那我还有什么是，接受不了的呢。 忒修斯号正推着假冒版的它一向下路俯冲，爆炸声，过载声，不绝于耳。 “所以说……你想知道我刚才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吗……?” …… 云霏的身体开始有些发颤。但是不是因为害怕发颤，是物理上，整个人在颤抖。 “……哈?” “你可真是个……杂鱼。” 忒修斯号带着忒修斯号，撞向了我们的钟楼。 随着惊天巨响，时空宛如被炸开一道裂缝，蓝色的火舌瞬间张开了他的血盆大口。 只不过这一次，随着碰撞，爆炸，时间的齿轮重新开始了转动。 当时，我暂停了时间，让忒修斯号免于了火海的侵蚀。 现在，我开始了时间，令我们重新献身于火海之中。 父亲，你看到了吗? 就这么坠落吧，碰撞吧。 将你和我的舞台，献给七区最伟大的建筑。 钟楼。 第67章 4.21 超越时间的未来之歌 距离忒修斯号撞击钟楼已经过去三天了。特蕾莎所说的那艘“假冒”忒修斯号，也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看起来随着完了暴走的结束，所带的复制品也会消失。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吊灯散发出温暖的光，不自觉拉了拉那雪白的被子。 至少特蕾莎说这里是给病人用的，让我不用担心。但这里齐全的生活设施以及那些被白布遮起来的，看起来不希望别人看到的东西，证明了这里就是她的生活房间。 真好，真好。 有点累，还想继续睡过去。 我尝试着侧过身子，单手垫着自己的脑袋，希望能让自己更舒服点。只不过是徒劳的，那许隐隐约约的痛觉仍然在我大脑中徘徊。 每次暴走结束都会这样，我能说……我已经有点习惯了吗? 睡不着，想睡却睡不着。 看着床头柜上的木制相框，些许泛黄的照片诉说着这个女孩的故事——那是特蕾莎与她父亲的合照，在那里，她笑的是那如此纯粹并且灿烂。 “云霏……?” 小房间的木门被慢慢推开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小心翼翼的冒了出来。淡蓝色的秀发此时是那么的令我感到安心。 “洛雪……咳咳!” 我想借力从床上坐起来，可能是用力过度，崴了身子，不自主咳嗽起来。 看到我的状况，洛雪急忙走到了床前，那门也没来得及关，单膝跪地，轻抚着我的后背。 她的指尖隔着布料，摩擦出沙沙的响声，但暖流却切切实实地从中灌入我的身体里，即使是心理感觉。 “没事了洛雪……” 我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背靠床头，双手接过洛雪递过来的杯子，里头是散发着热气与茶香的液体。 “润花茶，我之前从八区多买带回来的。” 洛雪平静地看着我，眼里是我早已习以为常的宠溺和关心。 “之前八区之行你说过你喜欢喝的来着吧。” “唔……是，我说过。” 为了掩盖自己那微红的脸颊，我赶紧将杯子举到了嘴边，咕涌地品尝起来。 就我而言，可能是因为这次喝太快了吧，我能感受到的只有说不尽道不明的暖意。 “谢谢你……洛雪……”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线，外人听起来这句话大抵只有蚊子哼吧。 她没有过多地和我进行眼神交流，手上的动作却久久没有停下，只是一直在为我整理东西。仿佛对我的关心是她的分内之事，无需多…… 算了，不要随意揣测别人的想法，云霏。 想到这里的我更加用力的抓住了胸前的枕头，其上留下几处深深的凹痕，很快又软乎乎地反弹回来。 洛雪默默陪了我很久，让我讲出具体的时间肯定是不可能的。 有她在旁边，我也能很自然的睡过去，无论是靠着哪儿。 “云霏。” “嗯?怎么了，洛雪。”我揉了揉眼睛。 “你的身体状况能起来行走吗?” “应该能，我还不是个废人，唔。”我用些许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洛雪坐在床头，右手不自觉抬了起来，大概是想要抚摸我的头发，不过很快却又放回了自己腿上。 “特蕾莎今天有点事，还是希望我们都能到场见证的。” 洛雪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事实，“但是我和她说过了你的身体状况，如果不行的话……请不要勉强，好吗，云霏。” 她念我的名字时是那么用力。 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牵住了她刚刚落下的右手，提着把它架在了我的头上，又稳稳当当地放了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当然还能走路，我没那么脆弱。” 真好，看着这块璀璨之冰害羞的模样也不赖。 “特蕾莎我……毕竟暴走也影响到她了。如果没有暴走的话，忒修斯号和钟楼也不会对撞。” 洛雪像是听出了我的话外之意，她慢慢抚摸着我的头发，指缝与发丝交织。 “哈哈，我知道的，”我眨了眨眼，“真不行你还能扶着我去嘛!对吧?” 我们二人的眼神对在一起。 “是，真是的。” 咚，咚，咚。 那顶巨大的洪钟依旧作响，撞击没有损坏它的核心。七区的地标即使伤痕累累，她也会坚定不移地继续走下去。 白色的花束一捆又一捆，围绕着之前我们所见过的蓝色大洞，形成了一个花圈。 人们大多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没有窃窃私语，只有用沉默构建出的最庄重的告别。 特蕾莎，这个小女孩，站在人群的最中心。她一改以前华丽的衣着风格，而是身着一身黑白的连衣裙。这身连衣裙或许对她来讲有些大了，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的面前是……培养皿，那个容器，但现在已经被木板所改造过了，现在应该有一个更加贴切的称呼——棺材。 那具关住旧时间的棺材，也是打开新时代的棺材。 洛雪搀扶着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特蕾莎的怀中，紧紧抱着那顶宽大的帽子。在周围那悠长的乐器声结束之后，这名粉发女孩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啪嗒。 她双手伸向前，整个身子倾倒下去，把那帽子盖在了棺材板的边缘。 钟声为此停止了一分钟。像是默哀。 女孩最后还是缓缓站了起来。 她粉色的马尾不再灿烂夺目，却浸染上了沉稳的光泽。 她嘴角的微笑不再轻浮挑逗，只是伴随着那股淡淡的忧愁。 她直挺身子，蕾丝裙摆于风中飘荡。 “感谢各位到场。”她声音里夹杂着泪花，“我父亲的葬礼结束了。从今往后，我，特蕾莎，会全心全力的带领七区的人民继续向前，不负我父亲的期望。” “请……大家相信我，也谢谢大家相信我。” 没有回应，没有掌声，没有否决。 也无需这些身外之物来认可这名女孩了。 “所以说，忒修斯号的时间秘密就是特蕾莎的父亲……”芍药试探性地看向特蕾莎，手中拿着小本子，似乎是在征求意见。 换回日常服装的特蕾莎趴在圆桌的旁边，脑袋歪来歪去。 “可以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的两根马尾耷拉在肩头，“果然本小姐以前还是太自私了，明明自己才是杂鱼，杂鱼……” 得到许可的芍药点了点头，开始记录忒修斯号的相关以太技术。 “唔，没想到你这家伙原来还有这种秘密啊，”安尴尬地捏着自己的手，“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孩呢哈哈哈……” 停顿片刻，她还是扭捏地看向特蕾莎，“抱歉哈，之前那么看你……” 特蕾莎撇了撇嘴，但显然不是反感。 “杂鱼安酱。” 安显然对着突如其来的“酱”后缀没有防备，她傻傻的停留在刚才的神态，一动不动。 “我第一次在八区见到你的时候也觉得你是个杂鱼，居然还会和我抢零食——”特蕾莎双手撑桌，托着自己的脑袋，“但现在想想，你应该也不是个笨蛋吧。你的背后……也有自己的故事，对吧?” 安没有立刻回答。但我们四个都知道安的过去，她五区的伤痛和特蕾莎七区的事故，谁也不能说哪个更加痛楚。 罢了，现在的结果就是这两人的关系反而相当好了，并不是坏事。 “辛苦你了，特蕾莎。”洛雪关怀地看着这个小女孩。“难以想象你承受了这么多，很令我吃惊。” 是啊，从年龄上看特蕾莎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呢 天行者，七区领袖。虽然担子很重，但我相信现在的她能继续走下去了，并且能走的更好。 . “谢谢，洛雪。”她趴在桌子上，轻轻叹了口气，“也谢谢你们。没有你们，我走不出来的。” 我刚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把话用力咽了回去。 “只不过……忒修斯号因为撞击坏掉了.”特蕾莎掰着手指，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修复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就暂且在七区休息一阵日子，好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那,谢谢你，特蕾莎。” “不客气——杂鱼们!” 她的笑是那么灿烂，并且展现着她那无穷尽的未来。 第68章 记忆碎片 前夕 啊……我到底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雨点淅淅沥沥，我在泥泞的草地上却一刻也不敢停下。 我不知道刽子手们是不是还在找我，我已经跑了这么久了，应该是不会的…… 但是怎么又能保证?我的父母都已经被他们…… 想到这里，那股悲伤的情绪猛烈地撞击着我的心口，整个人就快要被击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我有什么特殊的……明明我只是一个平民…… 命运，到底有多爱折磨一个苦命人! 我想要大喊，想要控诉这家伙的不公，但是控诉是无用的，反而可能会引来追兵的注意。 所以我把我的痛苦嚼碎成瓦砾碎屑，囫囵咽了下去。 衣服破了，鞋子坏了，雨还下着。 我蜷缩在刚刚寻得的一处山洞中，瑟瑟发抖。 没有火，没有热，我迟早会死在这个地方。能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这洞穴再黑暗，也没有人黑暗啊。 长时间的奔跑，饥饿和疲惫已经缠上了我。死亡的低语在我的耳边徘徊，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等雨停了就出去找找吃的吧……唉。还好喝雨水对平民是习以为常的事了，不然我现在已经脱水了。 ……踏，踏。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我的心弦在一瞬间绷紧了。别人?刽子手?他们怎么会找到这来?我有什么痕迹…… 不好不好，完蛋了。我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刚刚打磨的那块石头——一端也可以说是有些锋利了。 我……我…… 正当我紧张地快要晕厥过去，肾上腺素已经支撑不了这具身体的前夕，那些身影出现了我的面前。 白色衣袍，金色花边，整整齐齐，没有泥泞。 什么，什么……不是刽子手。 “你，你们是谁，不要过来!”我拼尽全力把石头举在胸前，虽然我也知道这难以招架住真正的攻击…… 我……我……不要! 我的泪水划过我的脸颊，灼得我吃痛。 “我叫克里洛扎，”为首的男子缓缓蹲下来，看着我，伸出了他的手。 “受因果之神的指引，我们来解救迷途的孩子们。” 欸? 我的石头掉落在地。 “孩子，不要害怕，因果教团会成为你的第二个家……你，叫什么名字?” 第69章 5.1 那不言而喻的关系 “唔姆……机械菠萝味气泡水?时钟啵啵草莓奶茶?” 我皱着眉头，双手高举着这份点菜单，满是狐疑地转了两圈，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店铺里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铁器味——很难形容，但的确如此。 “那个，你好……”我拦住了一个路过的服务员。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带微笑的看向我。 “这位小姐，您想要些什么呢?” “嗯，”我有些不确定地指了一指，“就这个吧，时钟……啵……” “时钟啵啵草莓奶茶!” 安像是个举手回答的学生，从椅子上突然站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时钟，啵啵，草莓奶茶!”怕服务员没听清，她又大喊了一遍，“两份!我和云霏妹妹要的都是这个!” 哇哇哇小点声啊安这可是在店里。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遮住脸，只透过指缝偷偷观察着。 洛雪不在——她作为队长去和特蕾莎处理忒修斯号相关的事情了，毕竟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前往十八区的。但是少了洛雪，安这个家伙究竟谁还能管住她的活宝属性啊! 对了，还有一个人。我朝着桌子的另一侧投去求救的目光。 “芍药——你管管她!”我拼了命的挤眉弄眼。“这里这么多人，太大声了啦……” “其实我也想要喝这个……” 欸!!! 你作为我们队伍里的第二个最具有领袖气质的人，怎么能这么纵容这个家伙! 我略微气呼呼地看着她们二人，又很快泄气下去。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宠她。”我整半个身子瘫再桌子上，“毕竟你们两个是青梅……” 啪嗒。那是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云霏!” 芍药的脸上的红晕快速扩散开来，“你在说什么呢!我……我对安可没有任何一点点偏袒!我，我……” 安也慌张地看向我，装作丝毫不在意地昂起脑袋。 “是啊云霏妹妹，不要乱讲!” 她的语气还是那那样高调，像是非常不满我的言辞一般。“芍药这家伙一路上你也不是没看到!她管我比管你还严格!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我那是……”芍药把自己的眼镜往下拉了拉，抱着书小声嘟囔。 “哼哼，我说的没错吧，云霏妹妹?”安的眼角闪过一丝光，露出胜利者的神色，“这个所谓的青梅还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和你讲我的故事，害的我只能坦白……” 突然，她朝着我扑过来，一个熊抱把我抱进了怀里。 被束缚住了! “和这家伙称作青梅竹马还不如和我的好妹妹一起贴贴——” 安用力地蹭着我的脸颊，宛如正在蹭一个大型的玩偶。 呜哇，要晕过去了，放手啊安！ 不过，虽然情况“危急”，但我还是有在意的。 桌子的对面，那名学者少女正默默低着头，尽力不让自己看向我们这边。她的眼神有意躲避，而抖动的嘴角又好像在诉说些不敢说出的话。 安啊，你这么对待她真的好吗。 不过目前被安搂在怀里也没有什么氛围讲这句话就是了，呜! “服务员先生，结账。” 芍药把自己的笔记本抱回胸前，离开了桌子，独自一人来到了前台。她不自觉地踮起脚尖，以尽力让自己的视线和服务员平齐。 服务员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女，又看了看我和安这边。 “不需要，尊贵的小姐们。” 欸，欸?我们三个都同时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服务员一边整理着前台的玻璃杯，将它们摆放整齐，一边向我们解释。 “特蕾莎小姐有吩咐过，你们几位——云霏小姐，安小姐，芍药小姐，洛雪小姐。这段时间在七区的消费由她来买单。” 芍药摇了摇头，“那怎么行!我们来这里可不是来蹭吃蹭喝的，各个区域也有自己的经济逻辑和运行理论……”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服务员把一瓶汽水装进袋子里，伸手递给了芍药。 “你们是解开特蕾莎小姐心结的恩人，这是七区人民都知道的。这瓶饮料是送给你们的。” 芍药似乎有些为难，“不不，实际上我们可能还算是引发这场危机的……” 服务员微笑地看着她，这个平常冷静分析的少女此刻却在紧张地揉搓自己的衣角。 安靠在椅背上，摇晃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芍药的旁边，在她的注视下接过了汽水。 “谢啦!”安用自己的笑容当做了回礼，“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安，你怎么能……” “好啦，快走快走。”她边笑边推着芍药走出了店门，招呼着我也赶紧离开。 真是的，这两个家伙…… 我藏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匆忙整理好，快步跟了上去。 第70章 5.2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夹在这二人中间可真是有意思。 洛雪不在。 安走在我的左边，一脸笑嘻嘻地看着我。 芍药走在我的右边，默默地欣赏着这机械之城的街道。 之前来的时候没有过多驻足停留，实际上，七区的机械之美是显而易见的。 它们规则且井井有条，像是井然有序的零件，每一次传动都恰到好处。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对这种“美”感到认可。 也正是多亏于此，七区才能从几天前忒修斯号撞击事件中快速回归正轨，在特蕾莎的带领之下继续向前—— 或许这便是一个相对理想，不，非常理想的区域形态了吧。 要是每个区域之间都能少点摩擦，像这儿一样，我想旷世应该也会更加美好吧? 我想着这些，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了下来。 啪叽。安突然猛地拉住了我的肩膀。 “哎呀呀……云霏妹妹!”她笑嘻嘻地看着我，“走路……走路看路哦!不要掉队了!” 嗯?我有些狐疑地看着她的双眼。盯了没一会儿，她就不好意思地把视线移开了。 干什么突然拉住我…… 哦，我又不是傻瓜。扭过头瞟了一眼旁边的芍药，她的目光也和我撞上。 “唔!”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胸前的书，把身子微微转向路的另一边。 干什么嘛你们两个。因为我走在中间把你们两个隔开了，给你们创造了所谓的安全距离? 我饶有兴致地转着眼珠子，不由得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在看街边的店铺啦，安。”我摇着自己的食指。 安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欸，欸。云霏，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对的!”唰，趁她一个不注意，我直接挣脱开了她的手，朝着路旁的小店奔去。 安来不及抓住我，只能看着我跑远。 “我去自己买点东西!”我略微提高了些音量，“我自己就行!你们好好等我回来!” “等下!云……云霏!”芍药的慌乱爬上了脸颊，但是由于我的强调，她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堪堪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紧张兮兮地放在袍子的大口袋内 其实我压根就没有跑远，而是找了个最近的拐角藏了起来。并且动用了自己一点点的光魔法，让墙壁的边缘伪装成放光，让我能不被她们发现。 做好这一切后，我便偷偷探出脑袋，竖起耳朵。 我可真是个大坏蛋。 “云霏……这家伙……真的是……”芍药叹了口气，靠在一旁路灯的柱子上，低着头看着地板。 “她变坏了呢，比我们刚开始见到她的时候。” 谢谢夸奖?真想吐个舌头，略略。 安自顾自地把视线投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双手抱在胸前。“还，还不是因为你的原因!” “我的原因?”芍药有些疑惑。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和你认识很久的事说出去了!”安气呼呼地叉着腰，“搞的云霏妹妹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 红发少女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地卡壳了好久，“误会……误会我们两关系很好来着!” 芍药挎包取了下来，放在地上。“我和你的关系现在也没这么差吧，安。” “才不……”安嘟起了嘴巴，“才……好吧，其实也不差，行了吧!” “嗯嗯。”芍药点了点头，简短的回应了她。 看到芍药这副模样，安似乎更加“恼怒”了，“你!你嗯嗯个什么啦!” “没什么，认同你的想法而已啊。” “你一直都是这样!”安气呼呼地靠近芍药，站在她的面前。“天天就用那些学术化的词汇， 遵循你的家规，寄宿在你家的时候也一直是这样!” 芍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给你送了好多东西，好多好吃的，拉你出去玩!你都不理我!” 安像是质问一般，接连抛出好多话语。 “你就一直用什么，家族不允许，学习很重要，书更好看来搪塞我!” 在长久的沉默后，芍药开口了。 “……你不喜欢可以说的。” “欸。” 这跨度巨大的话语打断了安的思绪，她瞬间停在原地。 芍药淡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你不是不知道我家族管的多严格。我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责任也很重……” “我……我知道的啦!这些我肯定知道啊!”安想要再说些什么。 “所以说……你不喜欢我这样，你可以早点说的。” 芍药注视着她的眼睛，“几年前就可以，随时都可以。我们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的人。” “我……” 现在换安说不出话来了。 “我一直都不如你自在，我的性格便是这样。”芍药轻柔的诉说着，“但是如果你对我说了些什么，我是一定会听的，好吗，安?” “可是，可是!”安紧紧咬着嘴唇，面颊微红，“我不是经常说让你陪我出去玩吗那时候……” “你问我的是我要不要出去玩。”芍药平静的回答，“我记得很清楚。那我在家族和任务下的意见绝对是会回答不出去的。你也没有当面和我说过你不喜欢我这样啊。” “我!你……狡辩。” “嗯，我在狡辩。” “我知道你因为五区的事寄宿在我家或多或少有些不适应。”芍药顿了一下， “但是你认真和我提过的要求，我都会记住的。你想想……” 安已经羞红了脸，整个人好像快要冒出热腾腾的蒸汽。 “好了啦我知道的啦!”她跺着脚，“我……我又没有真的在指责你!” “我知道。” “哼!”安相当没有反击力度的把身体转向另一边，想了片刻还是转了回来。 “那……如果我非要你和我出去呢?抛弃家族，抛弃学术?你真的会吗?” “会的。”芍药马上回答。 “什么?!” “会的”芍药重复了她的回答。 “你可……”安弱弱地低下了自己的头，“真是的。” 哼哼，带着姨母笑看这两人可真是——太幸福了。 正当我痴痴傻笑的时候，后脑勺突然被指肘轻轻敲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诶哟!” 我差点摔倒，但是后面的人察觉到不对，伸手扶住了我。 真是的，谁啊—— 我转过头，只看见洛雪那一双黄宝石般的眼睛闪着光，正在打量着面前这个“偷窥者”。 哎呀，有点尴尬啊。 我挠了挠头，身子往墙旁边退了一退 “啊哈哈……洛雪，你怎么这么快回来啦……嗯，特蕾莎那边的事处理好啦?” “嗯，处理好了。”她单手自然地搭上我的肩膀，站在我的身后， “修好忒修斯号需要大概九天的时间，这还是最短预测。这段时间如果我们要留在七区，她会尽力帮助我们。等到修理完成，我们就可以前往十八区了……” 洛雪的最后几个字念的很慢。她另一只手捏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又接着讲。 “为了你，我们是肯定要去十八区的。你放心，云霏。” “嗯……”我紧张的拨弄着手指，时不时拉扯一下自己袖口的布料，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这是为什么呢……嗯，肯定是因为我在偷看芍药和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杂乱的铁锈味。 “所以说，云霏。”洛雪扛不住这氛围，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在这里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呢?” “啊，我啊……”这个时候把话题从我们两人身上引到别的地方真是太好了，感谢你，洛雪! “我在看芍药和安呢。” 我比出一个嘘声的手势，“特地给她们二人创造出的二人空间哦!” 洛雪顺着我的视线方向看去。 芍药和安还是待在一起，大概是我离开的时间有点长，她们随意地找了路边一个店铺驻足下来。距离变远了，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了。大抵只能看到安一个人在空中比划，芍药则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倾听着。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们的关系的。”洛雪问道。 “大概是我们刚上忒修斯号那时候吧。” 我想了想，“那个时候我对芍药的过去很好奇，她也没有拒绝我的请求。” 洛雪撅了撅嘴巴， “大概是她又在讲什么，“我们是一个队伍的，所以可以和你讲”这种?” 没想到洛雪完全猜中了。我点了点头。 “芍药就是这样。”她顺着我的话继续讲，“家族的压力和学术的考验让她更倾向于自我拘束，就连找个人来倾听自己的心声都要找一个看起来很合适的理由。” “没想到你……还挺熟悉芍药的嘛。”我小声嘟囔。 “毕竟我名义上还是这个小队的队长呢，” 洛雪笑了笑，“芍药是我很久的朋友了，我和他们家族之间关系也不差。云霏，我的人脉可比你想的大的多呢。” 她似乎有些得意。 “安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徒弟。这两青梅竹马闹别扭我可是经常见了，只不过都不是真的吵架啦。安这家伙一直都是外面看起来很热闹，内心很温暖的，你也能体会到吧?毕竟你是她现在的妹妹。”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愧是洛雪，对她们都那么熟悉。” “欸?” 她对我的反应很意外。 “毕竟之前你们是三人小队，我不熟悉她们也很正常。所以才会偷偷看嘛，也要花时间了解她们……” “想什么呢云霏?”她的话里充满不清不楚的试探。 “你……你，现在也是我的队员，熟悉你也是我的责任。” “我知道的。谢……”我嘟囔了两句。“谢谢你。” “好啦，别再胡思乱想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洛雪打断了我飘摇的思绪。“该去找她们咯，不然你的小谎言可能很快就要被拆穿了——” 呜!也是。我倒是想反驳些什么，但张嘴却讲不出半个字。确实离开有些久了。 “走吧，洛雪。”我收回了手，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快步向着芍药和安的方向走去。 第71章 5.3 扭转的方向 夜深人静，七区今晚的天空清澈得没有一丝云彩。 星屑透过窗户洒向我的脸庞，一点一点，别有一番情趣。 我半靠在床头，抱着枕头，一会儿转过去，一会儿又回到平躺的姿势。 天行者，一区，神明。还有我自己。我越靠近十八区，事情便越发扑朔迷离。 每一次所谓的暴走之后，我的记忆碎片就会被拾回一片。但即使这样，在茫茫无边的迷雾中，我仍然寻不得那个真正的我。 我依然需要继续前进。我身边的她们，便是我继续走下去的可能性。 洛雪，安，芍药…… “咚咚。”很轻，但是却吓了我一大跳。我的房间门外传来细微的敲门声，一个不留神差点连人带着枕头一起滚下床去。 “哎哟!”我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穿好拖鞋——之前洛雪送我的那双，来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扭动门把手。 一头浓密的绿发在黑暗之中冒了出来，她的眼睛反着星光。 “云霏，你还没睡吗，真好……”芍药朝我的房间里张望了一下，“特蕾莎给我们安排的房间好像都是一样的呢。” 嗯，自从芍药向我坦白她和安的关系之后，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语气有一点点变化。 虽然还是一股学者的味道，但是现在我也能从其中读出一种独特的，好似对家人一般的信任感。 我把她迎了进来，悄悄关上了门。 这么大晚上独自来找我，还穿着睡衣，不知道芍药要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怎么了吗，”我率先开口了，“芍药，这个时间点确实晚哦。” 芍药看了看床尾，在我点头之后她才坐了下来。 “是很晚。但是我觉得还是必须得和你说——先和你说应该比和洛雪说好。” 什么意思?我从床头柜底下拿出早上从奶茶店带回来的饮料，递给了芍药。 芍药也没有拒绝，而是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这反而令我感到放松。 “不和洛雪讲，而是先和我讲?”我重复了她的那句话，“可是洛雪是我们的队长，我其实没什么决定权的吧。” 芍药抿了抿杯子，浅尝片刻，又呼出一口热气。“确实得先征求你的意见。” “那就讲吧。”我摇晃着自己的双腿。 芍药把自己的杯子握在双手中，慢慢往下放。 “我们能，晚点去十八区吗?” 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了。嗯……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要先和我讲了，这个确实是和我相关更多的事情。 “怎么讲?”我关切地问道。 “芍药你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我都能接受的，毕竟你们毕竟是陪我回去。” 芍药把杯子递回我的手中，我也拿了回来。 “嗯……我想让你们先陪我回一趟三区。” “可以呀。”我直接回答了她的请求，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却又很快被她按了回去。 我看着少女，“离忒修斯修好还有一段时间。怎么了吗，你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击中了问题的要害。芍药扭过身子，一手撑着床，脸却看向窗外。 “我来这个临时住所的路上，收到了家里的电话。爷爷说找我了。” 海棠，现在那位真正的木天行，看起来，要决定下一代继承人了。 “你的意思是……” “爷爷希望我能回去。”芍药的目光有些迷茫，“他希望我能成为下一任家族继承人。” 第72章 5.4 共犯 我站在舰艇的门旁，右手边站着洛雪。 今天晴空万里。 “记得早些回来!杂鱼们!” 大门缓缓滑上，特蕾莎朝我们挥手的模样也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随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发动机轰鸣声，脚下传来一阵颤动。我们就这么离开了七区的土地，就像来时一般。 洛雪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两指头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自然也能读懂她的意思。三步并作两步，我跟着她离开了目前所在的小房间，谨慎地关了这儿的小门。 目的是为了给芍药和安一个自己的空间。 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我慢慢靠近洛雪的耳朵，单手护住一边，轻声说道。 “你不听听吗?洛雪?” 她的心中也应该有着各种各样的打算，只不过一下子理不清。 “你怎么看。”洛雪最后是这么回应我的。她把自己的选择权交到了我的手上。 心脏突兀地连着跳了好几下，这种感觉是我从未经历的。 明明自己是真正的决策人，却在迷茫的时候可以选择依赖我…… 或许有些过头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迷茫的。那就当做我一厢情愿吧?也不是坏事。 “我觉得，”我看着她深沉的双瞳，“我们应该还是偷偷听一下。” “嗯。”洛雪同意了我的想法，“我听你的。” 就这样，我们两个佯装离开的样子，实际上却紧紧趴在门页上——现在我们两个可是共犯了呢。 叮，叮。敲杯子的声音。 “事情就是早上说的那样，” 小心翼翼透过窗户，能看到芍药来回踱步的衣角。“我得回一趟三区，无论如何。” 安咂了咂嘴，“我，我知道。”但她的语气却并不平静，“可是，为什么是你?” “什么为什么是我。”芍药自顾自地抱着自己的书。 “为什么你要承担那些东西?”安的音调陡然变高，令门外的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又默默把头垂了下去。 “你继承家族权力的话，我们就，不大好办了，你知道的吧。” 安小声说着。 可是这个女孩心中真正的理由并不是这个。 她拍了拍自己的袍边，慢慢挪动自己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安。 安撑着长椅的扶手，把头扭向窗外，只留下自己的头发给芍药“欣赏”。 见安没有明确的抗拒，芍药把笔记本放到二人前面的小圆桌上，坐到了她的旁边。 “哼。” 安的哼唧很轻很轻。 “你是觉得我还在……被我的家族所束缚住吗。” 芍药两只手紧张的扣在一起，伴随着细微的颤抖。点点汗珠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她的额上滑落。 “我没这么觉得。”安的两只眼睛盯着窗外，没有挪动视线。“事实上你家里怎么样，也和我没有关系。” “真的?” “真的。”安想模仿之前芍药的“快问快答”，但是她背后的那个人显然没有给她复刻的机会。 就像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任何意外的，芍药整个身子轻轻地趴在了安的背上。 温暖的感觉会沿着接触而扩散，少女的心情也会被这种简单的动作而调动，特别是另一方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时候。 “你!我……”安的脸蛋宛如酒熏过一般，讲的话里似乎裹挟着一个个泡泡。 “安，不在意吗。”芍药颇具进攻性，但又没有半分做作，“我不信。” 红发少女羞涩地转过头，瞪了她一眼，又连忙恢复成原来的姿态。 “不信就……不信就算了。”安的句子听起来很有威慑力，但是那蚊子哼一样的声音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我就是，懒得讲你。” “嗯?”芍药微微歪头，但是没有从安背上离开分毫的意思。 “你不是说好了，”安就那样嘀咕着，“再也不管你家族什么的吗。” 芍药没有讲话。 “你说了，只要我明确开口了，你连家族学术什么的都可以放弃来着……” 安越讲，她的音调就参杂着越多的抽泣声。它们不明显，甚至于常人可能根本听不出来。但是芍药是绝对能读懂她的意思的。 “如果你回去和你家里纠缠太久……你，”安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之中，“我想，你也不能再和我……和云霏，洛雪一起行动了吧。” “我” 后面的换气停顿简直长的吓人。 “我可没说留在家里。” “欸?”安缓缓转过头，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芍药，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 芍药的双臂贴在安的腰旁。这应该很痒，但是安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只是说我要回去一趟。究竟什么时候我说过，要留在那里了?” “咦?!” 芍药把重心整个放在了安的背上，她轻声说。 “你的想法未免太过幼稚，太过不严谨了。安。” 安本来的打算是大吵大闹吧?但碍于有个人靠在她的背后，应该是没什么办法的。作为代替，她只能气呼呼地哼哼唧唧，嘴里不断反复念叨着“你这家伙”，亦或者“可恶”之类的话，然后悻悻低头。 芍药依然趴在她的背后，丝毫不担心被甩下来。就这么靠了好久。 吼吼，吼吼吼……果然留下来偷听是正确的选择啊。 我是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感觉都要流口水了。 哎哟喂!别捏我的脸——洛雪! 第73章 5.5 挚友之言 七区前往三区还是要一定的路程的。 今晚我决定晚点睡。半个人倚靠在甲板之上，手中拿着舰艇上特调的草莓果汁，对着习惯猛吸一口，甜味就能浸染全身。 嗯!我不自觉扶住了自己的脸颊，露出幸福的笑容。 正当我沉浸在简单的快乐中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那绿色的身影也来到了我的身旁。 看起来她有点谨慎，不知道要不要打断我的“美梦”。 “嗯，芍药，你好?”我朝着她打了个招呼。 芍药匆忙点了点头，“嗯，云霏，你好。” 就这么僵持了有一会儿。虽然途中我一直在喝饮料，并没有感觉什么无聊的。但是芍药却确确实实地一动不动了很久。 “安怎么样?” “啊，她没什么。”芍药想了想，也还是走向栏杆，只不过她是背靠。“我亲眼看着她进房间的。她说她吃点薯片就睡了。” 嗯嗯，很好。我满意地哼哼了两下，引来芍药疑惑的目光。 “关系变好了吧?” 芍药的脸蛋又沾染上了些许嫩粉。“嗯，这还真是谢谢你了，云霏。” 我傻笑着，指着自己，另一只手握着杯子，“我吗?” “我知道你和我，以及她都聊过。你在做我们的中间桥梁。没有你，我很难想象我怎么和她开口以前的事……” 她的气息越说越乱，最后索性闭上了嘴巴。 说的是我在来时的舰艇上询问她们两的事吧，挺好。 “其实也是我自己想了解啦，”我挑了挑眉毛，“最主要是你们两个都很好。啊，你们两个好比什么都重要……” 啊不好，我在说什么啊! 我慌乱地捂住嘴巴，试图撤回这笨蛋一样的发言。 平日里聪慧的芍药在这件事上幸好会错了意思，“谢谢你对我们关系的关心，云霏。” “欸，”我尴尬地挠了挠鼻子，“欸，好，不用谢啦。” 吓我一跳。 我继续赔笑着回应，“那你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具体怎么样啦——” “更加要好的挚友了，”芍药轻声说，“感觉有点回到以前小时候的关系了。” 不对吧，等下等下。我看着芍药的脸，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还，呃，挚友?或者说青梅竹马?” 我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芍药向我投来感激的眼神，“嗯，是的。我就是希望这样。” 哈? 她的眼睛里满是真挚，没有一点杂质。睫毛随着眼皮还能忽闪两下。 不是吧!只是挚友?一点，一点其他的想法都没有? 我尽力控制住不让自己惊讶地张开下巴。天呐，芍药，你不会是在蒙我吧。你的那些表现，怎么可能只是—— 芍药一直都被管的很严。 一瞬间，我便打通了那杂乱无序的思路。芍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有些超越挚友，还是说她根本不理解什么是……独特的，情感? 所以她真的不认为自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情。 这朵生长在藤蔓之中的芍药花。 她的眼神那么真诚，满是对我的感谢。反而让我对这位团队的小学者，产生了一丝同情。 一直以来，我对她的定位都是自然而然的冷静，理性。在队伍遇到困难时能够配合洛雪快速做出计划，在背后默默支持。这种人没有感情好像是正常的，有感情的流露反而会变成所谓的萌点。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名少女，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云霏，云霏?” 她的手在我眼前挥舞，我才堪堪从自己的思维中逃离出来。 芍药…… “其实我今晚找你，还是有自己的事要和你讲的。” 芍药摊开自己的笔记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欸?”因为讨论芍安关系，我都有些忘了刚刚是芍药主动来找我的。出于尴尬，也可能是出于好奇，我把头伸了过去。 “这是……” “我记录下来的事情，几次你的属性暴走。” 我捏着下巴，仔细端详着。 /试炼废墟，火属性暴走，关联人：安。无意识…… 锁之废墟，空属性暴走，关联人：夏利。存在意识，性格完全不一致…… 因果教团，金属性暴走，关联人：图雅。存在意识，性格完全不一致…… 忒修斯号，时属性暴走，关联人：特蕾莎。存在意识，性格完全不一致…… 注：时属性暴走明确对特蕾莎（关联人）的伤害意愿，能从其中读出暴走态云霏强烈的所谓“审判”意愿……/ 还有很多很多字，但我不是芍药，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明白。 “我……很抱歉，”我低下了头，“给你们一路上带来这么多麻烦，如果说没有我的……” “不是这样说，云霏。”芍药坚定地看着我。“我们是一个团队。” 呜!明明刚才还在为你而心痛的，芍药。 “但是现在的暴走倾向很明显了。” 嗯?我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很……明显吗。” 芍药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一，你的每一次暴走都和当时附近的天行者属性紧密相关，换而言之，只要你附近不存在天行者，你就不会暴走。”芍药停顿了一下，“这是先决条件。” “第二重要的是，相应的天行者必须有过相应的“罪”……” “罪?”我愣了一下。 “还记得我们在我家书屋里找到的那本书吗。” 我咬唇，拼命在脑海中检索着回忆。 “你是说……那本《魔法元素史》?” 芍药没有否认，而是继续复述着我们曾经在上面，看到的关于“光天行”的部分。 “光天行，人稀少，力无穷，” “身怀罪过，为罪人，畏罪潜逃，成为光。” “同罪之人，释放恐惧，则聚他人之绝望。” “携绝望以求自身之赎罪，化自身之宏伟，施加绝望，以求断罪。” “周此反复，直到洗净躯干，成为无暇之光，能破晓。否则消散”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甲板上的空气，有些凝固。 “最开始我还不能肯定这上面所透露出的光天行运作机制，”芍药的眼神在黑夜下愈发有力，“但经过总共四次的暴走，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没有回复，只是静静等待着她进一步往下讲。 “你继续暴走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什……什么。” 听到这个推论的我呆愣在原地，手紧紧的攥着衣角。 “理论上，你身为光，会将其他所有的元素暴走全部经历一遍，最后你才能成为记载中的“破晓之光”” “我们在路途中会不断的和其他天行者们遭遇。包括我的爷爷海棠，以及洛雪。只要你的附近存在天行者，你就会接触到她们的伤口，也就是……罪。” “你吸收她们的罪，反之作用于自己，成为罪过的具象化——就会引发相应的元素暴走。这就是这几次下来的行为逻辑。” 理论通顺。无法反驳。但是我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我喘不过气来。 我握住了胸口的玉乌鸦。 “也就是说，”我不知道我现在的目光里带着什么，绝望，不甘?“我……也一定会冰属性暴走?因为洛雪一直在我的身边?” 芍药把视线抬高，没有否认，就是肯定。 “那我不是……”我的话断断续续，“就相当于一颗行走的，定时炸弹?会给别人带来痛苦?” “不，绝对不是。”芍药察觉到我的情绪正在向一个方向快速滑落，用最短的短句伸手拽住了我，避免我坠入深渊。 “相反，你的暴走是解决她们心结的唯一方法。” 我失神的看着她。 “你是她们所谓罪过的具象化。在与你的交锋中，她们将一一解开自己内心深处的心结。” “你不是痛苦本身，你是她们的镜子——就像光一样。” 光。 我是光…… 果然还是希望自己是个普通人啊。 “我知道了。”我看着芍药，她的长袍在晚风中轻轻摇荡。“果然……你还是那么可靠啊。” “嗯?”她歪了歪脑袋。 “唔，没什么。” 我才不能说因为你和安的情感问题，我都忘了你是一位博学严谨的学者，这种话吧。也太不尊重了啦。 而且因为这小小的情感问题，一瞬间我都忘记了自己身上的身世迷云。芍药将我的目光重新正视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些，苦恼?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目前的一切都是属于被动触发。”芍药进一步补充，“可以说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规律，你的暴走目前在我的观察中，已经是可预测且可控的脸。” 她微笑着看着我，眼神中充满着力量。 “请你放心，我们永远是你身后的支持者，云霏。” 只觉得眼角有些不争气的湿润，有什么话梗塞在喉。 夜更深了。我手中的饮料也早就喝完了。在确认我没有什么大事之后，芍药向我最后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便静悄悄离开了。 我摇晃着杯子，趴在栏杆上，不知要待到何时。 可以预测?可控? 我轻咬嘴唇。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它们不会给我把握住自己命运的机会。 又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一名在普通不过的，魔法学院里的学生，又是怎么样呢。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吧? 但对于我而言，没有自己的这种体质，也不会有到目前为止那些所经历过的事物，以及我所珍视的人。 还是不想那么多了。 我带着倦意，渐渐下了甲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74章 5.6 骑士之主 …… “喂，喂，醒醒!” 薰衣草的方向夹杂着以太气息的质感。我在睡梦中只感觉一只手指正在戳我的脸。 “别吵……别吵。”我试图转过身子，用自己的手背轻轻拍掉了那不速之客的手。 那声音感觉有些生气，但仔细听的话其实更多夹杂着一种独特的呆萌……? “诶哟喂你这家伙!怎么不醒呢，我来太晚了吗?” 终于，她的打搅起了效果。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金色的短发在空中自由的无风起舞，强大的魔力不受扼制地散发在我的房间之中。 我慌忙地拉紧自己的衣领，手忙脚乱地跳下了床，扶着栏杆，把自己的头死死地摁了下去。 “扑通。”少女看着单膝跪地的我，只是无言的看着我。 “创造……创造大人，您，怎么又来了。” 我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过分颤抖。 说实话，不胆怯是假的。我想没有人能做到在自己世界的创世神面前还能昂首挺胸的。 洛安看起来饶有兴趣，“云霏，毕竟我从七区逛了一圈回来了，顺便看看你而已。” 我没有回复，也不敢继续揣测自己是否有资格回复。上一次前往七区时我的话语可能过分自然了，不确定这位神明究竟有什么意思。 “不过，令我惊讶的是，你这次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单膝跪地。” 洛安慢慢的俯下身子，贴近了我的脸。 是啊，为什么这一次我的反应，是这样的?之前面见伊兹塔娜，和第一次见到洛安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行为反应。 我的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紧张地发力。 “骑士礼。”她的嘴巴微微颤动。“真不愧是愚者的骑士。” 愚者的骑士。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我胸口自然下垂的玉乌鸦吊坠。窗外的月光打在它身上，反射出一丝光芒。 我抬起头，试图勇敢地回应。但是洛安的脸已经几乎完全靠了过来，长长的睫毛下饱含着温柔的神色，如水般的目光就这么浸染我的全身。 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可是洛雪的守护神，旷世的创造神，那一副洛雪一模一样的脸庞……我…… 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胸口前，有什么东西被拿了起来。 再次睁开双眼，洛安正用两根手指紧紧捏住我的吊坠。她轻轻扭动着这块玉石，仔细端详了很久，又松手放了回去。 “妮蕾娅这家伙可真是看对人了，”她喃喃低语，“你一定能完成自己的命运。” “妮……妮蕾娅?” 我颤抖地询问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洛安笑了笑，身子往后回正。“看来没人告诉过你，也很正常。只不过骑士如果连自己侍奉的对象都不知道的话，实在是失职呢。” 她的这番话，意思是说…… “愚者大人?” 洛安小声打了个响指，“反应的很快。不过我特地再来找你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讲她。” 我维持着骑士礼的姿势，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七区现在怎么样?” “我……” “这实际上也不重要。” 洛安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 “我想来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既定的因果能被改变吗?” 洛安慢慢坐在了我的床尾，弯着腰，打量着四周的装饰。 因果，又是因果。这位神明口中反复提及的因果，究竟和因果教团的神明有什么关系?还是这只是个单纯的名词，凑巧? 对于她的问题，我思考了很久。不能质疑为什么提问，也不能再多思考。 “您既然提出了这种可能性，那就证明改变的概率并非是百分之零。” “虽然说表面上已经迎来了既定的结局，但是我可以选择不去接受。作为一名普通人，我可以通过我的主观念想来改变这件事在我身上的影响，前提是我的意志力足够强大……” 完了我在说些什么啊。毫无语言逻辑也没有整理词汇，这个回答真的足够令人满意吗。 我没有再多想。因为这便是我第一眼看到的属于自己的答案。 “如果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既定的，是所谓的命运。我会用自己的一切来改写这所谓的因果，即使最后会……” “最后会失败?”洛安问。 “最后会失败。”我回答。 “不会的，你不会的。”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独特的神色，像是肯定和欣慰? “愚者的骑士啊，我真的，真的得到了我想要听到的回复，真是太好了。我替妮蕾娅感到高兴，为我们感到高兴。” 她这么说着，不自觉把手伸了出来，刚想放在我的头上，但还是收了回去。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洛安，但是没有吱声。 “我该走了，因为我已经得到回复啦。”她的姿态相当轻快，就像一名普通的少女。 无论是伊兹塔娜，还是洛安，或者是最开始在试炼废墟仅有一面之缘的宽容。她们是这个世界的神，然而又有着强大的人性。如果不是以太能量强大到足以外泄，以及她们亲口承认，谁也不会相信她们的头上带着“神”的帽子。 或许在她们自己的世界里，就是一些和我们一样的女孩吧。 我久久没有起立。 “嗯?你在疑惑什么呢，云霏。”洛安看了看自己刚刚缩回来的手，“你说我刚刚?” 伴随着银铃般的轻笑，她继续讲。“因为你是愚者的骑士呀，又不是我的。骑士如果被侍奉对象以外的人摸头，是大不敬吧?” 月亮似有似无地反射着它的光芒，云层也自觉的让开了道路。 光就这样肆意的倾洒在的房间之中。 “在您离开之前，我想提出一个请求。” “你讲。”洛安爽快的回应了我，也没有对我刚刚打断她的话感到不满。 “我……” 就这么讲吧。直接讲出来，云霏。这是你一直以来所想询问的，真正想当面提出问题的。 “想和愚者大人讲话。” 听罢，洛安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缓慢的吓人。 终于，她开口了。 “我会帮你联系妮蕾娅，只要她能来……能来她的意识体就行。” “作为骑士肯定是有资格与自己的主人见面的啦，只是……” 我等待着。等待着她的答案。 “只不过妮蕾娅现在都有点，自身难保呢。” 我抬起头。 “不过请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的。” 洛安转身前看了看我，身体开始逐渐解离成天蓝的以太粒子，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房间里又只留下了我单独一人。 第75章 5.7 过去式，过去事 少女的梦是清醒的。 我靠在熟悉的车后座上，用芍药借给我的书盖住自己的脸，企图就这么睡过去，以弥补昨晚被创造大人打扰的本该美好安宁的夜晚。 安的车停在这里好久了，毕竟我们是搭舰艇去的七区。 刚才甚至有听到安和这里停车管理员的争吵，内容大概是为什么停车没几天就收这么多钱之类的。在事况愈发激烈的时候，洛雪及时叫停了争端，解决方法大概是自掏腰包替安付了这笔钱。 车水马龙。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下，等待红灯时间结束。 “师傅——”安略显委屈的朝着副驾驶的洛雪拉长音调，“为什么要给啊，明明那个收费一点也不合理。” 洛雪自然地挥了挥手，“我和你说过，安。这些都是小事，如果能快点解决的话不用在意那么多啦。” “知道了啦。”安撇了撇嘴。 叮。绿灯闪烁，安踩下了游门。 算了，睡不着。我慢慢把书本取了下来，放在手心上。一旁的芍药侧身靠在座椅上，静静地欣赏着路上闪过的人与事。 所以说为什么一开始我是坐在后座的?思前想后，我才发现刚刚来到这个小队伍我就和芍药坐在了一起。什么嘛，明明芍药应该换到副驾驶去更好吧，安还能正好在旁边开车。 但又想到她们二人的关系其实在之前都处于一个比较微妙的状态，原先这种车座排序就显得有理可循了。 洛雪坐在安旁边也有利于她管教，嗯嗯。 我伸了个懒腰，想要重新拾回倦意，但是显然失败了。无奈的我又有些无聊，总不能一直想昨晚的事吧，压力太大了。 我看着旁边芍药的脸，决定找点话题。 “芍药。” “嗯?”她被我的提问突袭吓了一跳，手上的笔啪嗒掉在了椅子下。她露出尴尬的微笑，连忙俯身把它捡了起来。 有心事。虽然我应该能猜到是什么，但还是绕个弯问吧。 “你直接回书屋是家里要求很急吗?” “其实……也还好吧。”芍药的手指不安分地捏来捏去。“大概是明天，提前点的话就是今晚。不过总得回书屋的，我也好给你们整理出来房间。” “没记错的话存在书屋的后面就是你们家的房子吧?还有个暗门可以直接从书店里走过去来着。” 安一边开着车，一边如数家珍的讲着芍药家的布局。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点东西我相信她还是掌握的。 “嗯，你讲的没错。”芍药看向我们三个。“我会尽力整理出空房间的。” 安晃了晃脑袋，“理论上你家里最多只能清理出一个空房间吧，东西还挺多的。” “唔，没事。”对陷入回忆的芍药，我拍着胸保证，“我和洛雪能凑合一间房，你和安一起住就行，不麻烦你。” “欸，欸……”芍药听到我的提议，学者的神色越来越淡，“这，不大好吧。” 安嘟着嘴巴，“以前让我住现在不让啦?” “可以，没说……”绿发少女微微低下了头，手指快要打成麻花辫。 唉，我扶着额头。你管这叫挚友吗，芍药—— “打住，”洛雪转过身子，比出一个“停下”的手势。“云霏，你这么安排怎么没有问我的意见?” 呜哇!我瞪大眼睛看着她。“什么，你居然不同意吗，洛雪——” 噗呲。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搞得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没有啊，我同意啊。” “你!你这家伙!” 车内顿时充满着快活的气氛。 芍药停下笑后，擦了擦眼角。“劳烦各位了，陪我回来一趟。” “所以，到时候我也想请你们陪我一起和家里人……对峙?” 对峙吗。我和洛雪静静地看着芍药。安则是因为开车需要看路，不能回头看。 “嗯，”芍药长吸一口气，“毕竟我的目的是不想继承家业。你们三位都是天行者，你们的话在我家长辈里一定很有效力。” “包在我们身上!”安大叫着，车辆飞驰得更快了。 那扇古色古香的大门，时隔多日，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沉木，雕花，吟饰，檀香。这里是文化之区最普通不过的一家书店。 芍药把门栓拉上，轻轻推了两下以保证锁上。她转身引着我们从盘旋的楼梯向上走，两旁的书架上整齐摆放着那些书籍。 无意间瞟到书架上一本熟悉的书，好像是上次来的时候看到过，只是因为标题足够猎奇才吸引了我的目光。 “所以说为什么你家书屋里会进这种……”我有些难以启齿，“《母猪的产后护理》?我上次来就觉得好奇怪了。” 芍药手上拿着钥匙，在一个架子前停了下来。架子上的玉花瓶里，安静地插着一朵芍药花。 “其实文学的表达形式是多样的，”她露出了清纯的笑容，“虽然说你觉得这本书看起来很奇怪，但实际上它在需要它的人眼里就是无价瑰宝。” “她的意思就是芍药家书店进货都是随便进的啦。”安高调地反驳了芍药的解释。 “你!”芍药刚想嘟嘴，还是放弃和自己青梅斗嘴了。 大概是安确实足够熟悉她吧。 她挪开了那小小的花瓶，墙壁上显露出一个明显精心开凿过的缺口。 咔哒，随着钥匙的插入，一扇暗门带着向下的楼梯，被这么推开了。 站在二楼向下望，楼梯延绵，连接的就是书屋后面的院子。 “所以说芍药你为什么一定要从书屋里走。”洛雪顺口问道，“其实我觉得直接从你家院子的大门进不是更好吗?” 芍药抱着书，刚想开口，却又被安抢先一步回答了。 “因为这条路径直连接着她房间那块区域。”安把手交叉背在头后，“小时候她平日不是待在自己房间里就是泡在书屋，这条路对她而言已经习惯了。” “嘁——”芍药盯着安的脸，安则是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在经过专门设计的小道上走了不到两分钟，我们四人便来到了院子中的房屋二层。长长的走道中，一股静谧宁人的花香缓慢的漂荡着。房梁上悬挂着些许风铃，如果有风从室外吹来的话，这儿大概就会叮当作响了吧。 芍药引着我们来到了她的房间，自己却说整理阁楼小步离开了。 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木床，虽然不大但是工艺韵味很足，并且床铺相当整齐，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床旁是架书桌，可以直接透过窗户看到院子中的古树。书桌上简单的摆放着一些用品和书籍，最多的是笔记本一类的。桌子的左手边，一座相当庞大的书柜，呈月牙状半包着座椅。 如果少女在书桌上小憩，这书柜甚至还能充当屏风的作用。书柜上则挤满了文件夹与书籍，洋溢着墨香的气息。 桌子的除了椅子，就是房间中心的小桌板了。我们三人环绕地坐在了毛绒地毯上。 门的旁边，挂着一卷文画——几束芍药在纸上绽放，右上角提着一行小字，“颂芍药。” “嗯?那个是什么?”我疑惑的看着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是被折叠起来。它被布遮盖着，却不小心露出了一个铁架子。 安挠了挠脑袋，“大概是我之前寄宿在她家的床吧。我只听她讲她没扔掉，没想到一直还留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讲这话时语气自然地像在说自己的事一般。嗯嗯，就是这种关系是最好吃的。 我还是努力藏住了上扬的嘴角。 “洛雪，云霏。”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芍药的脑袋从门缝中探了进来。“你们的房间整理好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们可以先去那边休息一下?” 我扭头看向洛雪，她不知什么时候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根巧克力棒，正在自顾自的嚼着。旁边的安大抵也是被分了一根，开心地享用着。 “好，那我们两个就给你让出空间?”我在话语中偷偷藏起了那自己的小心思。 芍药脸唰地一下就变红了。 “嗯，谢谢。”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转头招呼起洛雪，离开了芍药的房间。 “所以说，你就这么放心让她们两个在这种情况下独处?” 洛雪拿着梳子，坐在我的背后，轻轻从上到下，整理着我的头发。 她的手慢慢的，令人感觉相当放松。“没事的，云霏。芍药和安都是好孩子，你也收起你那奇奇怪怪的小心思。” 我哼了一声，以表达我的态度。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快到晚上了，我们居然就这么待了一个下午。” 我也有些诧异，“芍药和安讲了这么久吗，这……” 她轻轻按了按我的背，示意我背向下弯一点。 “以我的了解的话，”洛雪顿了顿，“芍药很可能已经离开她的房间，不和安在一起了。” “什么”二字还没脱出口，一串沉稳的敲门声便打断了我们的交谈。 木门外，一个陌生的女声恭敬的朝着室内开口。 “冰天行小姐，光天行小姐。芍药小姐正在会客室和家长们等待你们，希望你们能尽快前来。” 终于还是来了，芍药说好的会见。看来洛雪的思路没错。 我旋开门把手，一名女仆装饰的女子朝着我们微微弯腰。 “炎天行小姐已经跟着芍药小姐一起去了。”女仆微垂着眼睑，平静地陈述事实。 洛雪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后，扶住了我的肩膀，“好，请您为我们带路，可以吗。” “我的荣幸。” 当我们关上门的那一刻，女仆便转过身开始向着楼梯走去。 我咽了咽口水，快步跟上了洛雪。 风铃叮当作响。 第76章 5.8 另外一种道路 “辛苦你了，杜鹃。” 身着长袍的老者盘坐在地毯上，朝着女仆微微颔首，似乎在认可她的工作效率。女仆答应了一声“老爷”之后，便毕恭毕敬地站到一旁去了。 会客厅不大，除了两边门页所在的墙壁，另外两面墙则完全被落地窗所替代，可以清晰的看见窗外的景色。四角摆放着几株绿植，光泽饱满地仿佛要从它们的叶尖滴落。 阳光西斜。芍药的穿着一改平日里便捷的学者长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淡绿的纱衣， 胸前挂着一条长长的绸带。耳旁的头发插着一根枝条，上面缀着一朵鲜艳的芍药花。安一言不发，盘坐在她的身旁。她的手下，是一本厚厚的书，大概是芍药交给她的。 她们二人的对面，则是三名长者。除了刚刚回复那名叫作“杜鹃”的女仆的长者，还有一位中年女子。她穿着一身炽热的红色长袍，眼睛微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而她的左手边，盘坐着一个我曾经见过一面的老人——海棠先生。 “冰天行小姐，光天行小姐，请坐。我是剑竹。”那位老者伸出手掌，指着安旁边的地毯。 “这位女士是芍药的母亲，牡丹。”剑竹扶了扶镜框。“那位是海棠先生。很高兴几位陪伴芍药这么久。” 芍药默不作声。 在经过一段时间基本的寒暄之后，剑竹缓缓开口。 “所以，既然各位都是芍药的朋友，又是尊敬的天行者大人。那我们就来谈一谈，芍药小姐相关的事吧。” 杜鹃端来一杯清茶，轻轻放在他的面前。 “离家很久了啊，芍药。”牡丹的眼神平静如水，“听你的爷爷讲，你上次回来只是带着天行者大人们去书屋查找资料，然后就走了。” 芍药抬起头，看了看海棠。她的爷爷却并没有看自己的孙女，只是沉默地摸着胡子。 我紧张地朝芍药望去，却看不出一点情绪波动。 “是的，母亲大人。”她每一个音节都把握在几乎一个调子上。 洛雪的声音从我的耳旁传来。“事实上，当我们需要芍药的时候，芍药现在总能以最快的，自己的方法来帮助我们这个团队。” 洛雪刻意把“自己”和“团队”这两个词咬的很重。 牡丹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着洛雪。“不知道冰天行小姐是什么意思……”她咳嗽了两声，“既然你们是一个队伍，就不可能不知道我女儿不是天行者。” “但是你们队里其他所有人都是天行，”牡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 “为什么要让我女儿，独自一人插入你们这个团队?”她追问。 “天行者的团队，你们是故意让我的女儿遭受不堪回首的身份歧视吗?” 我的天，这么明显且暴力的道德绑架?不顾真实情况先把我们置于至低点，这样就算反驳也会显得没有力度…… 对面根本不是带着谈判的目的来的啊，遍览每一个词句都透露着“不可违抗”。 哇，好歹她面对的也是天行者们啊…… 我无意间看到了默不作声的海棠。难怪，毕竟芍药的爷爷一直在这。 “我……”想了一想，我还是得主动回击。 “天行只是一个能力等级，”我试图冷静地回复，“并没有说规则上一定会受到优待之类的。” “只怕大部分人都会畏惧于天行者的魔法能力吧。”牡丹的神色未曾动摇，我却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压力。“为了控制我的女儿，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您在说什么呢，牡丹阿姨……”安的拳头被自己的指甲扣出了一道道红痕，“您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些话的?” 她没有抬头一刻，但是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和不解。 “安，不是我说你。”牡丹冷冷地回应，“以前你也在我们家寄宿了很久时间，不是不清楚芍药这家伙。你为什么要把芍药困在你身边呢?” “我确实不会不懂她，”安的拳头越捏越紧，“真正不懂她的是你们吧……” “我是她的母亲……” “那又如何!” 啪地一声，安直接从地毯上站了起来。牡丹和剑竹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大概就算是他们也没想到安敢在这种场合直接顶撞长辈吧。 “安……” 芍药像一只无助的小鸟，盘坐在安的腿旁。她想要伸出手把安拉回座位上，却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放回了膝前。 “安，”剑竹重新把茶杯端起，“对待你阿姨认真点，别像个小孩一样大吵大闹。”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自从你家族在五区事故中覆灭，我们家待你一直不薄吧。” 利用这个?揭别人伤疤?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经做好了完全的调停准备。如果是之前的安，我敢肯定他人这么具有硝烟味的话语，她会直接燃起火焰向对面砸去…… 我能感受到洛雪也在暗暗担心。 只不过，没有一滴预想中的火花爆燃，取而代之的唯有安咬牙切齿的话语。 “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剑竹的瞳孔放大开来，手握着茶杯就这么停在了嘴边，几滴液体从杯壁滴了下来。 “现在真正的关键是，你们从来就没有尊重过芍药的个人意愿。”她的话听起来铿锵有力，“从小到大，我不觉得你们什么时候关心过她。” “别胡说。”牡丹反驳道，“我们为了她做了多少?给她多少的关爱?” “关爱?”安没有回避，而是直直地盯了回去，“只是形容芍药爷爷的吧。” 牡丹把话憋了回去。 “自以为是的教导，没日没夜的任务，还有很多很多!我将讲都讲不完!”安好像要把自己的记忆一股脑的倾倒出来，“她每天都很忙，但是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为了谁而忙!” 她的眼角不知为何闪着晶莹的光。 “你……”剑竹还想接话，却被安毫无礼貌的再次打断。 “她是您的女儿啊，牡丹阿姨?您究竟有没有把芍药当做女儿，还是只是一个继承家业的——植物?如您所愿的那种?” “她从来都不自由，只是沿着您们所期待的方向向前走。这难道就是好吗?” “悬丝傀儡般地生活是她想要的吗?她好不容易成年了，有能力了，洛雪把她带了出去，和我们在一起，终于喘息过了一段时间——她能玩了，能笑了，不用在您的期待下成长了。” “您现在要让她重新回到家族的囚笼之中，这就是您想要的芍药吗?!” “安!”牡丹饱含着怒意的叫停了安，她的身体竟然开始发颤。但是安却没有因为面前的长者退缩，反而更加□□了胸膛。 青绿的纱布下，芍药抬头，愣愣地看着安。 意识到还有我和洛雪还在场，牡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失态。 “不要随意评价别人家的家事，安。”女子再次找回了自己不可拒绝的神态，“她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你们不知道吧，她的父亲和哥哥都已经失踪很久了。我们家不能没有后继人……你别站着不说话啊，海棠!”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了这位长久不言的老人身上。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这位老人，木之天行者，和我们上次与他见面，显得更加沧桑了。时间是所有人都无法改变的命运。 终于，他开口了，夹杂着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深意。 “我，”他望向芍药，“肯定是同意我孙女的看法的。” “什么?!”剑竹和牡丹齐刷刷的发出疑惑的声音。 “不是，海棠，”牡丹不可置信地问道，“不是你主动提起家庭聚会，来商讨继承的事吗?” “是啊，”这位老人祥和地看着我们，目光最后放回了芍药身上。“可是芍药不愿意，遵循她的意愿不好吗?” “这也是我的意愿。” 另外两位长者有些目瞪口呆。 “我老咯，虽然说家族总要有人继承，可是芍药和安，与那两位……云霏和洛雪，既然已经生活的那么自在了，为什么要打扰她们呢，呵呵呵……” “爷爷……”芍药颤抖着身子，望着海棠，海棠则是温柔地回应。 “我可不希望看到我的宝贝孙女不开心。至于继承的事，再议。从其他家那边找几个想要当的人来就好了，行了，散会。” 牡丹急忙想要制止，“不行啊，海棠。那正统权就会落入别的亲戚手里……” “那又怎样，”海棠敲了敲拐杖，“有意义吗，争来争去这个名头?” 牡丹和剑竹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得看着海棠一个人转身离去。 风铃叮当作响，暮光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哈，我就说这老东西疼爱芍药吧!”安叉着腰，露出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也不知何时，芍药的手搭在了安的腰上，可能有一段时间了。 第77章 5.9 咚，咚咚。 夜晚的风吹在我的脸上。趴在打开的窗户上远眺，我的思绪不知道又飘到了哪朵云上。 张开五指，打量着自己的手。其实也是挺好看的。 “想什么呢?云霏。”洛雪轻轻关上了房间的门，走到了我的旁边。“让开点呗，我也来吹吹风。” “不要。”我有点小孩子气的嘟囔了一句，但身体还是往旁边靠了靠。 她也毫不客气的挤了过来。我们的肩头就这么贴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所以说你在看什么呢?还是只是单纯的发呆。” “我说看云你信吗。”我眨了眨眼。 “信的。”洛雪一只手靠在窗边，撑着自己的脸颊。风轻轻吹拂，我们的头发也在轻轻摇摆。 “芍药和安呢，现在没什么事吧?”我突然想起了那对青梅竹马，歪过头看着洛雪。 洛雪假装思考了一下，“都回芍药房间了。听芍药讲已经是解决了，明天我们就回七区。” 我掰着手指头，“来回一下，回七区船也快修好了吧。已经过了六天了。” “希望?特蕾莎说的只是最短预期。不过先回去也可以。你想待在三区?” 洛雪询问我的意见，而我摇了摇头。 “待在着大概率还要借住在芍药家。其实我并不喜欢她家里的……长辈。” “这是能说的吗。”洛雪的轻笑从耳畔传来。 我嘟着嘴，“这不是只有你嘛。” 见她没有回应，我继续讲。“根本没有在意过芍药的想法，只是一味地培养她，让她沿着家族的期望去。即使那期望是芍药所不期望的。” “你是个好孩子呢，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呜哇!谁是小孩子!我伸出手指，试图恐吓性地要戳洛雪的脸。不过洛雪却没有退后，反而向我迎了过来。 “你，你要干嘛!”话虽这么说，但我的手却没有离开。 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把它摁回了原位。 “你又想干什么?”洛雪笑眯眯地看着我。 “没有!” 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不理你了！ 走廊里的风铃在晚风下轻轻摇晃，悦耳的清脆交杂着凉意，传进我们的心房。 我在床上背靠着洛雪，把被子往她那边放了放。 “所以芍药还有对安说什么吗?”我悄悄地握住自己的玉乌鸦。 洛雪的回答从那一头传来。 “我好像听到了，大概是，当一辈子的挚友?” “安有笑吗?” “可能。” 我咬了咬嘴唇，“芍药，也太不解风情了吧。真希望她摆脱了家族的束缚后，能更加自由的接受自己。” “嗯。应该会很快的。” 应该会很快的。 月光如被，掩盖起我们一天的疲惫。明天就可以回七区了，有点想念那里奶茶店的草莓饮料了。 洛雪大概是已经睡了，而我却还没睡。并不是因为芍药与安的事。她们的事毕竟要交给我们自己。 我的胸口，玉乌鸦吊坠正在微微颤动着。它的节奏时而急切，时而缓慢，形成一个循环，好像……在告诉我些什么。 咚，咚。二。 咚咚咚。三。 咚咚咚，咚咚咚咚。七。 咚。一。 第78章 5.10 航道线 “欢迎回来!杂鱼们!” 特蕾莎不知从哪里搞来两根光棒，一蓝一红，站在港口上舍命摇晃着。 “有必要吗，嘿嘿。”我不好意思的走下船，蹦跳着走向了特蕾莎，伸出手掌。 “嘿，击掌!” 特蕾莎跳起来回应了我的动作。这位现在已然蜕变为真正七区管理人的天行者，在熟人面前也展现出了本属于自己的小孩模样。 “辛苦你了特蕾莎，还特地来迎接我们。”洛雪站在我的身后，带着微笑看着特蕾莎。 “啊……好困。”芍药揉着眼睛，左手拿着眼镜，踉跄地走向我们这边。安在一旁紧张兮兮地扶着她，时不时还要一步当做两步来用。 “和你说了晚上不要熬夜看书嘛，真的是。”安有点抱怨的意思。 芍药打了个哈欠，“啊——没事，反正今天应该也是休息吧。等下我去补个觉……” 她身子一倒，差点直接头朝地趴下去。幸亏安及时拉住了芍药，免得她困意因为这种方式烟消云散。 七区上空，无数的浮空舰艇仍然在紧锣密鼓的运行，它们空中留下一道道以太轨迹，继续书写着科技的魅力。至于之前因撞击被损毁的钟楼，如今也修复的与之前无差，仍在咚咚作响。 “真厉害啊，特蕾莎。”我不由得感慨，“真是一位优秀的领导人呢!” 特蕾莎骄傲地甩起自己的双马尾，嘴里哼哼两声。 “所以说忒修斯号的修复进度……”洛雪问道。 特蕾莎尴尬地对着手指，嘴巴吹着口哨。“这个嘛，你们才走了还没一周呢。” 她清了清嗓子，“事实上工作也差不多啦，最多后天我们就能前往十八区了!可别小看我，我可是全旷世最伟大的工程师!” 所以她再次骄傲地甩起了自己的马尾，只是因为她能做到。 “反正你们在之前我为你们准备好的地方好好休息就行，管够，别怕!我的杂鱼们!” 看来这小女孩的自我调节能力真好，我的心底不由得泛滥起一丝欣慰。 特蕾莎的父亲要是能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洛雪转头打量着昏昏欲睡的芍药，叹了口气。“所以昨晚她干什么了?” “我又不知道，师傅——”安的语气带着一点委屈，"舰艇上的房间我俩又不在一起，她早上起来对我只说了看书看了一整晚什么的，然后就这样了。" 洛雪端详着这个困倦学者，“你先带她回特蕾莎给我们的公寓吧，安。” “欸，你们这边不要紧吗，师傅?” 洛雪看了看我，“嗯，今天也还是休息日。我和云霏应该也是去七区哪里玩吧，等你安顿好芍药，你也可以随时过来，我打电话给你。” 安的神色似乎有些犹豫。 “那，”洛雪突然改口，“你不来也没事，我和云霏自己玩自己的。芍药可能更需要你，现在。” “师傅……” 安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回应洛雪，最后还是背着芍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不错嘛，洛雪，抢我台词。”我坏笑着戳了戳洛雪衣服肩膀裸露出来的部分，皮肤软软的，“你还说我嗑，明明你乐在其中嘛。” 洛雪歪了歪头，“没有哦，我只是觉得你会这么讲提前帮你讲了罢了。” 我感觉面颊有些发烫，不知道又是哪根弦搭错了。“你!我又要不理你了!哼!” 她没有搭理我，只是一味的捂住嘴巴，试图藏匿自己的笑意。 一旁看戏的特蕾莎不满地跺了跺脚，“干什么呢你们两个!” “没有，没有。”洛雪双手高举，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我再怎么戳她的肩膀她也无动于衷，像个冰雕一样。 切，下次再这样玩我我就咬她的肩膀。肯定超痛的。 “云霏酱，洛雪酱。你们两个现在怎么讲?” 洛雪强忍住肩头的瘙痒感，回复道。“你有事要谈吗，特蕾莎。” 特蕾莎的手上转着自己的扳手，“嗯，有点。大概是关于十八区前往路程的问题。”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进攻这个笨蛋洛雪的肩膀。 “十八区吗，”我沉下眉头，“那就先找个地方谈谈正事吧，特蕾莎。” “好的!”她另一只手也比了这个手势，把扳手架在肩头。“来钟楼顶层呗，我正好加修了一处不赖的小房间，我们正好在那边谈谈。” 她脚步轻快，带着我们重新坐上了那熟悉的鸟笼电梯，回到了钟楼顶层。 “那个，”我好奇地指了指原先大洞位置停靠着忒修斯号，“这外表看起来不是修好了吗?” “云霏酱，外面修好里面可不代表修好了啊。”特蕾莎摇头晃脑的解释，“动力系统啊，以太传输啊，就算是内饰也是需要整理的啦。” 她拉开一张小凳子，翘着腿就坐了下来。面前是一张大的可怕的圆桌，上方铺着一卷羊皮纸，里头刻画的是旷世的地图。 我和洛雪也没有再多耽误，找了个方位落座了。 “嗯，大概启程日是后天。”特蕾莎用牙齿咬开笔盖，整个人都快要趴在地图上。“七区的地理方位已经在大迷海的正中心了，我的计划是我们先向东南方向飞行一段距离……” 地图上落下一道长长的红色痕迹。特蕾莎操作着笔，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为什么不直接向南呢?”我发出疑惑，“我的家乡就在七区的南方向，明显是直着走更快吧?” 洛雪摇了摇头，“不单单是考虑路程，我们也要考虑路途上经过的区域。危险程度和以太浓度都在考察范围内。” “对咯!”特蕾莎打了个响指，“之前在八区第一次和你们见面的时候我是提过的来着。” 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另一根颜色的笔，尖端是鲜艳的黄色，“唰”的在七区与十八区的中间区域画了一个大圆。 特蕾莎郑重地点了点笔，“这里，就是新塔废墟。” “悠其……和你调查的那个新生废墟?” 我努力的回忆着。 “正是。”特蕾莎咬着嘴唇，“那地方危险的很啊，以太浓度严重超标。” “和你们在八区告别后，我就跟着悠其前往这个杂鱼废墟了。但事实上我们根本没进去。” 她张牙舞爪的比划，“很浓的以太雾，漆黑莫测，你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中心的塔状建筑。仅仅是远处观察就能感觉到强大的腐蚀性。我们只是围着外围转了一圈，在明确该废墟没有类似于深暗废墟的扩散机制——至少暂时没有之后，我们就先行撤离了。” 深暗废墟……我和洛雪不自觉对上了视线。它既是我和洛雪相遇的起点，故事的开始，也是吞噬十八区的罪魁祸首。从另一个方面讲，这个噩梦级废墟也是我十八区记忆真实存在的铁证…… 当真如此吗? 我的脑袋隐约作痛。 如果亲历的记忆皆为虚妄，那我究竟又是扎根于何处的无源之光呢? “所以说我们得暂时先绕开新塔废墟，从靠近八区的航道绕一个弯。”特蕾莎的笔尖一转，向地图的西北方向倾斜，“这样虽然路程长了一点，但是至少能够保证安全。更何况全性能的忒修斯号速度不慢，这点时间差可以忽略不计。” 特蕾莎收起了笔盖，“所以说你们打算在十八区待几天?我好回来接你们。” “咦?”我愣了一小会儿，“特蕾莎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十八区吗。” 特蕾莎则是摊摊手，“不哦。虽然我也对现在的十八区有点感兴趣，但毕竟是无人涉足之地，七区目前的状况还不能没有我坐镇啦。” 洛雪手指撮着头发，眉头紧皱，“根据一区官方放出的信息来看，十八区目前已经被深暗废墟吞噬灭亡，我们其实也相当于是前往深暗废墟了。” “十八区现在就是深暗废墟，”特蕾莎点点头，“只不过十八区太大了，导致现在纸面上的深暗废墟也很大。” “本质上十八区一点也不大，勉强能住人的地方不到六分之一。”我开口道。“剩下的那些区域几乎都是被以太尘埃覆盖的废土，连野狗都不会在那边生存……” “云霏。”洛雪轻声呼唤着我的名字，避免我重新坠入十八区的痛苦回忆之中。 “没事的，洛雪。”我接过了特蕾莎递给我的笔，在地图上勾勒起来。“大概这一块是我们平常活动的地方，再上面一点是刽子手的聚集地……” 我凭着自己十多年以来的记忆在地图上明确下十八区的各种特征。 “如果想着陆的话，以我的判断还是在艾格伦平原那边降落比较好。再步行一段时间就能踏入原先的贫民区，我家就在这儿。” 说是家，也见不得比一般的山洞好到哪去。 “可是受深暗废墟的影响，地形变化应该会很大吧。”特蕾莎陷入思考，“废墟的力量大概率已经完全改变了地表形态。” “这只是我的回忆。”我长叹一口气，“实际上探索大概也需要个三四天的时间。保守估计?” “那我大概知道了。”特蕾莎同意了我的计划，“就按你的想法来吧，云霏酱。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帮你……找回真相嘛!”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坐在椅子上。千言万语想说，记忆又想冲溃心头的堤坝，让我恍惚起来。 啪。洛雪走了过来，两只手扶住我的肩膀。她轻柔地控制着手掌的力度，一言不发的站在我的身后。 “嗯，谢谢你，特蕾莎。”我看着灿烂的特蕾莎，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79章 5.11 同一时刻的时空 我找了个靠近围栏的公共座椅，和洛雪一起坐了下来。 港口上人来人往，不时还能听见一艘艘舰艇的轰鸣声。它们载着乘客，无帆却能启航，向着无边无际的天空飞去。 “你的草莓奶茶。”洛雪放下挎包，顺手递给了我。 这是刚才路过从之前那家店里买的，现在还能看的到鲜嫩多汁的草莓粒在粉红的液体中翻腾。 “啵唧啵唧……” 我啜了两口，神清气爽，“你不喝吗?” 洛雪抬头看着钟楼，“嗯，不喝。” “那就算了。”像是赌气一般，我半个身子倾靠过去，脑袋搭在了洛雪的肩头。 洛雪轻轻抖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有这么累?” “没有——”我嘟哝了一句，“我乐意不行吗，不允许吗?” 她笑了两声，“不不，只是感觉你对我的肩膀有些依赖了。” “哈?” “你不是天天戳我肩膀来着，现在又能直接靠过来了。” 看着她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可真让人不爽，哼。 “你就说你让不让吧。” “让。怎么会不让靠呢，云霏。” 她顺势捏住了我的一丝发束。 我跟着看向钟楼的顶部。 “你觉得我的记忆会是真的吗?” 洛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好奇，”我的手自己打起了麻花辫，“如果说构建起我的记忆，我的过去，都被证明是虚伪的，那么现在的这个我还是我吗?” “我知道你的担心。”她的声音温柔却铿锵有力，“但是云霏，请你认清一点。” “嗯?” “我认识的你是不假的，你从深暗废墟中救出我也是不假的，我们团队的记忆是不假的，所以你在我心中就是真实的。” 我把目光从洛雪的脸上移开，试图在地板上寻找些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还挺会说话……” “事实?”她试图捏我的脸，我也懒得去拒绝了。 就这样，我们在椅子上待了很久，直到太阳的昏黄也要没入天边。 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嘴中发出轻哼。“没想到坐了这么久。” “嗯，挺好的。”洛雪整理好了挎包，手上提着装不下的零食，“说好的出来玩，实际上确是长椅茶话会。” “不过我很开心哦。”我张开双臂，在路中央转起圈来。 洛雪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 “回去了哦。” “好——”我应和道。 “所以说嘛……”我朝着茶杯拼命的吹气，想要让这杯润茶降温怎么这么困难，感觉自己都要变成吹风机了。“我说你不要为了看书而去熬夜嘛，今天又不是没时间。” “我又，没生病，咳咳!” 芍药用袖子捂住了嘴巴，娇小的身子因为咳嗽而剧烈的抖动。我慌忙放下茶杯，轻拍着她的后背。 “真的是!我要生气了!”我抓着自己的头发，“你想急死我吗，你这个笨蛋!” 芍药紧紧抱着枕头，两眼睁开一条小缝。“没事的，后天才出发，我身体能恢复过来。” “因为家族的事刚解决那么疲劳，现在还是一股脑的把文献研究揽到自己身上……” “那你会吗，安。” 她眨着眼睛，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 “不，当然不会啊!”我别过脸去，“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又没有你那样的脑子。” 芍药侧过身来，“你脑子里装着什么我还不清楚。” “那你说说看啊!”我抱住胸，“我脑子里现在想着什么!” 芍药拉着我衣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想……”她装作思索地想了几秒。“你的脑子里，肯定都是早上没吃完的薯片和可乐。明天请你吃。” “什么回答嘛这是!”我大叫起来。 笨蛋，大笨蛋。 “行啦行啦，安。”芍药的笑还是那么清纯，“后天就要陪云霏去十八区了，你紧张吗?” “嗯?”我露出不解的表情，“我紧张什么?”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我坐在床头，朝着空气哼哈打了两拳。 “要是有什么东西敢欺负云霏妹妹，我就把他们全部打跑，一个不留!” 芍药更藏不住自己的笑意了，也令我更害羞了。 “干什么嘛!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所以你什么意思啊!” 我挥舞着双手。 芍药看向窗外，夕阳西斜。 “就是觉得，应该紧张一下。” 什么破理由啊!真是的，要不是是芍药我可就直接打过去了! 她坐了起来，抱着自己的书本，再次露出了只属于她的微笑，像春风一般的美丽，露水一般的甘甜。 真是的，一直都是这样。 第80章 5.12 第十八区 “航道偏左一点，嗯嗯!稍微再往左一点。” 特蕾莎站在船尖处，一手托着望远镜，另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样的东西。 “左边发动机调整慢一点，右边快一点……嗯嗯，继续前行!” 她像一位真正的船长，指挥着重获新生的忒修斯号破开云层，向着未知而又黑暗的方向驶去。 甲板上随着修复，还刷上了一遍新漆，相对于原有的颜色更加鲜艳。甚至在空地上，还增添了一处吧台。说是吧台，实际上什么都卖，不单单是酒。因为这趟行程是特蕾莎亲自指挥的任务，所以这儿成为了我们几人包场的酒吧——毕竟没有普通乘客愿意忙里偷闲和我们一起前往十八区。 “哎呀!”安伸了伸懒腰，她的面前放着一听果啤。“这调制的味道真不错啊!真是小看七区生产力了，不过和八区还是差点吧?” “八区毕竟是芳香之区，工艺肯定更好。”芍药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盯着其中透明的液体。“不过我还是建议少喝点，安。” 安眨了下眼，表示收到，但是身体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洛雪的嘴唇靠在杯缘，微酌半分，“鸡尾酒，度数很低的。”她看向我，“云霏，你要不要试试?” 我疯狂的甩头，紧紧抱住自己手中的草莓啵啵饮料。“不要不要，我不喝酒，我只喝草莓味的果汁!” 洛雪抬头，手指着自己的嘴唇。“可是这鸡尾酒果汁味很浓哦。” 哎呀!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头顶冒出来了，可能是蒸汽吧。 “说不喝就不喝!”我赌气般的坐在了一张旋转椅上，却没有理清重心，昏头昏脑地顺势转了好几圈才停下。 吧台上空顿时弥漫起欢声笑语。就连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嘛，云霏。这样也挺好的。 不过你真的不紧张吗? 当十八区的迷雾被拨开，你心中的迷雾又能藏匿到什么时候? 如果……如果我发现一切真的是假的话……我又该前往哪里呢。 洛雪。 “偶我的天呐……”特蕾莎把望远镜取了下来，挂在胸前，两只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远方。 荒芜的大地之上，暗紫色的水晶簇拔地而起，撕开无数巨大的裂缝。稀薄的以太黑雾判断漂浮在水晶。寒风吹过，干涸的杂草只得左右晃动。 向远处望去，无边无际，就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只是现在更接近于死寂。 深暗废墟果然已经侵染了整个十八区，它用它的意志改写着自然环境，强迫所剩无几的生命臣服于它。 “喂……云霏妹妹，”安似乎有些紧张，“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艾，艾……” “艾格伦平原，”芍药整理着身后的大毛笔尖，“十八区原先最广阔，也是最贫瘠的土地。看来现在已经成为废墟手下的一部分了。” 我的心止不住的跳动。此时此刻，感慨万千，明明一个月前刚从这里逃离，一个月前便是深暗废墟吞噬发生之时。现在的我，却变化如此之大。 “嗯，没错。我回来了。”我双手合十，接着扣住胸口的玉乌鸦，喃喃自语。“我回来了。” 象征着死亡的风从未停歇，灰尘和沙土挤进鼻腔，让人不悦。 洛雪和特蕾莎站在一旁，自顾自的交谈着什么。 “我很担心你们，”特蕾莎低声讲道，“深暗废墟的以太力量强的过于可怕了，很难想象你们往十八区深处走还会遇到什么。” “深处，是指市区?” 虽然我是这么说，但我还是不觉得那种环境能够被称作“市区”，还是贫民窟更贴切一点。 “嗯。”粉发少女纠结地看着我们，“我该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如果遇到困难，直接回到平原这里就好。虽然这里很荒芜，但是不会有什么危险。” 洛雪顺手拍了拍我的脑袋，“放心吧，特蕾莎。如果有什么事是三个天行者解决不了的，那我想也没什么其它办法了。” 特蕾莎点了点头，转身登上了忒修斯号。 机械的轰鸣越来越远。我们已经来到了故事的关键节点，没有退路了。 我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长枪，让它的尖头更加锐利，哪怕一点都好。 “走吧，”洛雪站在我们前面，伸出手，缎带在风中飞扬。 不容多想。 迎着那未知的黑暗，我们踏出了前进的步伐。 第81章 5.13 深暗废墟 嘀嗒，嘀嗒。 有几滴液体好像快要从这块暗水晶的边缘流出来。我想要伸手去接，却被洛雪握住了手腕。 “小心点。”她盯着我，“云霏，你渴了的话，我们带了很多物资的，没必要冒这个险。” 我摇了摇脑袋，视线却死死地扣在了那块水晶之上。“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这些水晶能够这么大幅度的改变地表呢?” 一路在平原上行走，我看到的景色都和我记忆里的大致相似。但是又有部分地区不一样。 例如我印象中的老泉水口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废弃的房屋。 一条人人相传的大裂谷也被填平了，上面生长着漆黑而又粗壮的树木。 它们唯一被我看出来的共同特征，就是附近生长着各式各样的水晶。 “那你也不要亲手去碰这种未知的液体，”洛雪满是担心的看着我，“万一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行走了一天的我们，在夜晚找了处空地，搭起了帐篷。安正蹲坐在一块毯子上，只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往篝火里面添柴。 “哈……直接让我用魔法维持火焰不行嘛，好无聊哦。”她顺势捡起一根木棒，在沙地上画起了圈。 “夜晚的十八区格外寒冷，我不建议你用魔法。”芍药拍了拍长袍的灰尘，她刚刚在周围释放植物魔法，以创立一片较为安全的地方。“如果你用魔法生火，到时候我敢打赌绝对会半夜熄灭掉。” “什么嘛……”安嘟着嘴，“你怎么不说你的魔法领域会半夜，唰的一下消失呢。” “我又不是你，你个大笨蛋。” 看着从毯子上跳了起来，追着芍药跑的安，我的心里感到一阵慰藉。 “真好啊，我说。”我歪着头，注视着洛雪的脸。 洛雪只是默默的倾听。我顺势捏住了她的发梢。 “乱了。没整理?”我自下而上的散开她的头发，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梳子。 洛雪主动的背对着我。“哪有时间。” “没时间，找我咯。”我静静地梳理着她头发的脉络，像是蓝色海洋一般的流线，散发着宁静的气息。 “也行，你同意的话。” 我们原定的计划是以我为领路人，一路向南，直到到达我记忆中的城镇群落。 但现在的情况好像有些怪异。 盘根错节的枯树在原野上疯狂滋长，以太雾用一种星点式的形态散布在空气中，裹挟着尘埃让它的味道差到了一个极端。 地面上，碎裂的瓦砾和水晶残骸混合，脚踩在上面宛如空气一般。 我们向南走的时间已经远超芍药和我的计算，按理来讲应该深入建筑群了才对。可是周围却只有绵延无尽的枯枝，以及闪着诡异光芒的水晶。 “当!”我把长枪架在胸前，用力一推。面前的暗影狼的牙齿咬在了枪杆之上，紧接着便被我借力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来不及懈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枪尖狠狠地戳入了它的心脏，直到这只怪兽化作黑雾消散。 安手中的火焰也逐渐熄灭，紧张地观察着四周。长相可怖的暗影怪物也被她刚刚所击溃。 “切，你说奇怪吧，这里却只有已经在别的废墟出现的同类暗影怪物。”安扭动着拳头，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不奇怪吧，这里又和城镇八竿子打不着边。” 我把长枪别到背后。“嗯……虽然说我们居住的地方，条件真的很差。但也不是现在这副废墟模样。” 洛雪控制着冰剑缓缓落回了她的手里。“看来深暗废墟已经彻底改变了十八区的样貌。” 彻底改变吗。 看来确实如此。理论上这里已经回到城镇了才对，但是周围却和我印象中完全不同。不过考虑到废墟意志的存在，完全改变地形并不是一个稀罕现象。 那意思就是说，我回来什么也证明不了? 我愣住了。很久。 “看起来这次探索十八区有点困难了。”芍药合起了书本。“十八区所有的形态都被改变了，云霏的记忆就算出了差错，也无法证明。而且根据地上瓦砾的判断，大概是废墟变化把原有的城镇粉碎了。” 洛雪低着头，“那我们还能为云霏的记忆证明些什么呢?。” 而我却没有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我的出生之地就算和我印象里不同，也无法说明什么。这些都可能是废墟影响的结果，并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差错。 对的，就是这样。我的记忆没问题。 从小到大，我便在十八区长大。父母带领着我艰难度日，在刽子手的高压下苟延残喘。然后直到那天废墟爆发，我侥幸从废墟中和洛雪一起逃了出来。 就是这样，既然没法证伪，那我的一切就都是真实存在的。 芍药用一种我读不透，夹杂着担心和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但我并不在意。 我记忆中的根基是正确的，我所遵循的心也是正确的。不存在什么伪造的记忆，那所谓的迷雾也是虚假不可信的。一切都是好的，一切都会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我会和洛雪一起，作为正常人生活下去。在天行者的身份下，我们会拯救一个又一个区域，攻克一个又一个废墟。什么也不会发生，这就足够了。 ……对吗 “云霏!云霏!你没事吧?” 我周围的声音逐渐加大，但是却又那么渺小。我听不清那是谁在喊，或者那就根本不是别人在呼唤。 而是我自己。 “祭祀大人?” ……可是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当过祭祀的经历。 ///“祭祀大人，别忘了带走这个哦。”她抛给我一个妩媚的笑容，“衣服我给你整理好了，你出门带走就行。” ……算了，还是接过来吧。 我伸出左手，正式地将那具假面拿了过来。 然后，我又伸出右手。 然后，我又伸出右手。 “大巫女图雅，金之天行者。” 我尝试着装出威严的模样，再次想象自己是一名教团的伟大高层。 可能略有不足，但我已经尽力。 “本人云霏，因果教团的大祭祀。今日，正式向你告知。你已成长蜕变，你已了却内因。我，云霏，全权托管教团事务于你。” “希望你能够带领我们，继续向前。” “至此。” 我叹了口气，微微弯腰。/// 我的眼前再次出现了图雅的影子。她不可能是假的吧。那我为什么会成为她眼中的，因果教团的祭祀?如果我的记忆是真的，难道她是假的? 为什么我那时的身体那么熟练''?我什么我能感觉到自己的那段行为并不是……即兴表演? 不止是为了图雅能够放心? 谁是假的?我一个人不可能拥有两段记忆，我不可能是两个我，不…… 她是假的，她是假的……她是假的? 每次暴走之后，我脑海中浮现的记忆又是什么?我做的梦?我的虚构?暴走的后遗症? ……父母被刽子手杀害…… ……跟随大神官见证审判…… ……雨夜埋葬村民尸体…… ……被神官从山洞里救出…… 以及，在我金属性暴走之后，留下的那块，没有消失的暴走产物。 白金色狐狸假面。 它正在我的脑海中发出狞笑。 咚，咚。二。 玉乌鸦在振动 咚咚咚。三。 它的节奏震耳欲聋。 咚咚，咚咚咚咚咚。七。 它要将我的身体撕裂，碎块将崩溃在这片土地之上。 咚。一。 …… 罪人。 “云霏，云霏?”洛雪在我面前来回踱步。“你在想什么呢，云霏?” 时间好像没过去多久，可能就不到半分钟。 安还是摆着刚才那副笑脸。芍药背靠在一棵枯木上，手里紧紧抱住了自己的书。 我张了张嘴。 “我觉得有些不/对/，这里肯/定还有/我们没探//索到的地方。要不/我们分头行动///再找找看?” “嗯?现在吗?”安转过头来，“要加班?” 我没有回答她。 “我去北边看看。” 玉乌鸦在猛烈的震动，心脏感觉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我去东边看看。” 撕裂般的痛感沿着我的脊髓，蚕食着我的身躯。 “/我去/南边/看/看。” 没有理会任何声音，我再次拿出我的长枪，向着枯木林的深处，独自一人奔去。 深暗的废墟正在向前蔓延，崎岖的道路从未停歇。 我拨开一层又一层垂落的枯叶，拨不开的便将其斩断。残垣断壁之间，我只听得空灵的回响。以太雾螺旋着向上，形状好似一个巨大的漏斗，夹杂着光明与未知。 它的尖端，宛如神明的手一般指向地面。 一处石窟，但其构建的材质却不能称之为“石”。它们能在阴影的遮蔽下闪出光泽，比石墨还要润滑，比黑雾还要深邃。 我在锁之废墟在大树间见到的那座遗迹，形状也是这样，那座令我首次与《存在》交流的隘口。 我正站在洞口前。伸出手去，不见五指，这条道路向下无尽的蔓延着，而我却不知将去往何方。 这不是十八区原有的产物，也不是深暗废墟所该出现的。 “天芒星光。” 光以太从我的手中漂出，浮点盘旋在我的周身，像是无数只萤火虫。 在我的抉择下，我的前路已被照亮。 我最后再看了一眼荒芜而没有生机的地表，义无反顾地向下走去。 …… 光正不断的跟随着我，向下延伸。我亲手抚摸过黝黑深刻的石壁，发出沙沙作响的杂音。 光如波纹，震荡在这条黑暗之路上，我的心止不住的澎湃。 超越旷世的以太科技。这些石壁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撕开了我顾虑的防线。 “哒，哒。” 少女向下走去。 /世界之初，光暗丛生，万物争鸣，不同凡响。/ 我试图伸手去抓住突然漂浮在隧道中的蓝色字符，但是它们没有实体，我的每一次尝试都落了空。 我已然只有了解这段历史的资格。 /世界之末，《终焉》即至。此为无理之终局，此为倾斜的《塔》/ /白发少女，《愚者》呼应。此为拯救之迷宫，此为倾斜的《塔》/ 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口。 左，右。除了目的地不同，它们看上去是那么相似。 我倾听着我的心跳，玉乌鸦闪闪发光。 咚，咚，咚。三。 我向着最右边的那条路走去。 /《愚者》之深意，系二十二神之锁链。牵众天命之手，跨时空而救世已/ /然则《因果》报应以至，同体同命之《愚者》不为敌手，落入《塔》中/ /以太渐弱，则万世陷入寂静。神明四起，寻替天行道之人。此为天行者/ 天行者。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的拗口，且不符合常规的命名规律…… 我咬着嘴唇。 相较于一区规定的称呼，它更像是某种固定的称谓。而其他能力层级只是天行者模板的顺延。 所以一区那群家伙，是绝对清楚这三个字的真实含义的。并且将它们已经融入了旷世之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 第七条路。 /《创造》之旷世，新兴之土壤，《塔》之困境。/ /诉诸于此，神明环绕。天行之姿，流传于世。/ /《存在》之姿，凝结于木。《创造》之心，攀附于冰。《纷争》之力，汇聚于炎。/ /《永恒》之手，对立于空。《轮回》之身，降临于时。《秩序》之权，转赠于金。/ /仍有其余，却不得获知。只因《愚者》之骑士，尚未完成其使命。/ 咚。 只有一次颤动，也只是一次颤动。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上下一股无形的压力缠绕着我。但我的双腿却坚决的向前走去，因为我不能后退。 /《塔》至，《塔》困。《高塔》仍然属于《愚者》，困诸《愚者》。/ /创世之力，修改之少女，《愚者》之骑士，乃继续前行。/ /当斩断自己所有罪过，当成为救世之光芒/ /拨云见日，糜霏生华/ /完成旷世之行册，于《新塔》/ /此乃《旷世行册?新塔》/ 门沉重地令人发指。 温柔，恐惧，突兀，迷茫。 焦躁，慌张，坚定，光芒。 我抬头，挺起胸膛，向着门内望去。 淡紫色的以太流裹挟着光，如水般流动在虚无缥缈的空间之中。 那名少女雪白的短发上，闪耀着两丝金光。 她的飘带无止地延伸于这片空间，包围起属于她的一切。 “初次见面。” 少女缓缓开口。 “我是《愚者》，妮蕾娅。云霏，很高兴能见到你。” 第82章 5.14 愚者 我单膝跪地，紧紧地将自己的长枪插入在地上。宛如流体一般，长枪的尖头顺势融入了地面之中，没有发生任何的碰撞。 “云霏，参见愚者大人。” 妮蕾娅缓缓走下那雪白的台阶，衣服的缎带在空中飞扬。 她走到我的面前，轻轻弯下腰，伸出手来。 “请起来，我的骑士。明明自从选定你以来我们从未见过，但是你却能直接行此骑士之礼……”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大概这就是本能吧。 “这是我的职责，愚者大人。” 妮蕾娅摇摇头，发丝漂浮起却又很快缓慢落下。 “称呼我为妮蕾娅就行了，云霏。”她顿了一顿，“我的女儿。” 欸，什么。 我呆滞地看着她，单纯地抬头，傻乎乎地眨了眨眼。 “什么?!” 愚者挥了挥手，以太粒子从空间中悬浮而出，汇聚在了她的手心中。 “猜想你是会错意了，云霏。”她笑了笑，“自然不是你想象意义中的生理上的母亲。” “啊……失礼了。”我将头垂的更低，身姿谦卑地维持在地面之上。“愚者大人真是风趣幽默。” 妮蕾娅的手指划过我的发隙，空灵而又深奥的感觉从头顶鱼贯而入，转而扩向全身。 “辛苦了。听洛安讲你无论如何一定要见我一面，令我感到……” 她停顿了一下，“相当惊讶吗，还是其他些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妮蕾娅拉起我的手，我也顺势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这片无限的空间中，只有我与她。绚烂的光围绕着我们，从未有停歇的意思。 说实话，我总感觉站着不是特别舒适。毕竟和自己的主神肩并肩站着，谁也不会立刻适应。 我悄悄瞟了一眼她。究竟什么时候接受的这种设定，我又是为什么被赋予骑士之名的。 以及我的过去，还有她的目的。 “愚者大人……” “叫名字就行。” “啊，妮蕾娅大人……” 感觉脸上有些汗珠。我悄悄地擦去，恭敬地开口。 “我能来到这里，是您所带领的吗?” 妮蕾娅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意识到了?” “毕竟离队的那个时候，我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一点异响。那些想法不属于我，却在指引着我与您见面。” “嗯嗯，”她的眼神深邃如星空，平静如汪洋。“这一步是我影响的。不过你能回到十八区，就是凭借你的自由意识了。” “毕竟你的故事，是属于你的。” 我紧张地握紧了自己胸口的玉乌鸦吊坠。此时此刻，它不再发光，而是安静地躺在我的胸口。 妮蕾娅贴近了我，用两根手指轻轻捏起了那吊坠。 “哟……”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些赞许，“保存的很好啊，云霏。” 这吊坠是我的母亲交给我的信物，是我在十八区留存过的证明……我一路上从未摘下过它。只有我和洛雪她们相遇之后，这吊坠才开始经历一系列异象。 “所以说，请问我是您的女儿，是什么意思?”我谨慎地开口，“明明我有自己的母亲，有自己的记忆……” “你是光天行，自然就是我的女儿。”她转过身去，头顶的两朵羽毛反射着金光。“这只是一个很泛的概念，嘛，也算是我对你的亲昵称呼，不行吗，骑士小姐。” “可以……”我第一次在神明面前有些扭捏，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对着我笑。 “世界很大，旷世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妮蕾娅背着手，“等你的故事结束以后，我希望能带你去这个世界之外看看。” 她的语气是那么真实，不容半点虚伪。 只不过，我还有很多很多，想要问的。 我咽了咽口水。 “我的故事，您……能讲给我听吗?” 妮蕾娅的眼神没有变化，那如深水一般的奥秘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我只得低下头，默默等待着。 哒。她的五指放在了我的头发之上，停留了很久。期间只有几许微小的揉动。 “妮蕾娅大人……” “不行哦。”妮蕾娅终于打断了我的思绪，“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做不到。” 怀着不解的神情，我看向她的脸庞。 “神明也不是万能的。你是你故事的主角。”她像是在陈述什么众人皆知的事实。 但是这句话，我并不是第一次听过了…… [神明不是万能的……你是你自己故事的主角。] 伊兹塔娜大人在锁之废墟的树丛中和我挑明过这一点。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清楚这段话中的深意。 妮蕾娅搭上了我的肩膀。 “还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自从十八区逃出来以后，我第一次从别人的身上找到了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什么嘛，明明对方是第一次见到的神明，自言我的神明。 我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呢……还是没搞明白。 正当情绪即将溃堤而出之时，一股空灵飘扬着，裹挟着轻柔的以太包裹住了我的躯干。两条手臂就这么紧紧地，不分对错的抱上了我。 “唔！” 我好想说些什么啊。身世之谜，政治之斗，宗教的过去。每天晚上，每个梦里，它们都会不由分说地闯进我的世界，告诉我那不争的事实——我的过去并不明朗，我的前途也未曾广阔。 妮蕾娅的衣摆在空中携着以太围成一个弧度。我任由她将我抱在怀中。时间的水滴从我的眼角滑下，湿润了我迷茫的脸颊。 “云霏，辛苦你了。” 我紧紧咬住嘴唇的下瓣，咸涩在我的口腔中迷茫开来，在这无边的空间中。 “嗯。” “啊……我确实不知道你讲的这些事呢。” 妮蕾娅靠在星空般的墙壁旁，不时颔首，思考着我讲述的故事。 “妮蕾娅大人原来根本不清楚旷世的故事啊。” “怎么讲呢……”她的眉头微微往下，“毕竟旷世只是一个世界罢了，这里的主管神明是洛安，我真的不是很熟悉。” 也是，洛安大人之前和我见面的时候，能够明确指出“七区是她感兴趣的区域”“好久没来了”之类的话，相比之下，妮蕾娅大人却显得一无所知了。 “你说的暴走嘛，确实是取决于你的体质。”妮蕾娅看着我的眼睛，“光汇聚在你的身上，你便是原罪的集合体……” “你的光属性……如果武断地把你的光当作是对应我的天行位导致的?但是这样有很多逻辑漏洞” 我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神明的想法。记忆迷雾扑朔迷离，这件事绝不可能是这么简单导致的…… “不过，你所谓的金属性暴走让我有点头绪……” “怎么讲，妮蕾娅……妮蕾娅大人……” 我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关系啦，你就算不敬称我又不会在意，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云霏。” 像是怕我不放心一般，妮蕾娅拍了拍自己的胸，作出一副保证的姿势，令我都有些许不好意思。 “你说你以前是[因果]的祭祀?” “我可能是……但是这和我的记忆严重不匹配，如果是的话，十八区生活的记忆只能是虚假的……” 我低声回避着自己的猜想。 “不不，现在的重点是——[因果]?” 我愣神了片刻，“嗯，图雅的教团是叫作因果教团，并且供奉的神明似乎就是[因果]……” “你和[因果]看来也脱不了干系啊，”妮蕾娅长叹一口气，“说来话长，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我。不像你之前见过的伊兹塔娜和洛安，我现在只是一个投影体——这都是要拜那家伙所赐。” “[因果]?” “反正就是她把我困住了。”妮蕾娅不自觉的将头向上望。深不见底的穹顶漂浮着几粒星宿，世间万物仿佛都被画在了这居圣所中。 ““你的狐狸假面没有消失……那个叫作图雅的孩子，我想你得再回去找她一趟。”” 我握紧自己的衣袖，“为什么，按您的意思，您和因果为敌，那么我和因果教团也不应该再有多大的牵扯，即使图雅小姐经历上次事件后和我关系应该不会太差……” “不。”妮蕾娅摆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现在不是谁与谁为敌，” “你没注意到一个细节吗。” “除了你的记忆之外，目前你还没遇到其他任何人承认过你破碎记忆中的[以前的你]” “只有图雅，她承认了你的祭祀身份，承认了你记忆中的那个“你”” 醍醐灌顶，妮蕾娅的推测开辟了一条我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在金属性暴走结束后，图雅承认自己回忆起了身为“祭祀”的我的过去——她的的确确是唯一一个，目前我见到过肯定我过去身份的人。 究竟是为什么呢，这就交给之后再说吧。 妮蕾娅温柔地看着我，“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想法。” “谢……谢谢妮蕾娅大人。”我拨弄着手指，小声地说。体感上，由于无尽的以太空间的影响，我不能明确时间的流逝。但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绪得到了久违的放松，那根紧绷的弦在神明的手下得到了些许的安宁。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多问的吗?” 我摇了摇头。谢天谢地，这真的是我几天下来真正难得的平静。心中的困惑虽然没有解开，但是我能感觉到那片迷雾正在松动，它赖以生存的根基正在慢慢消散。 “你该走了。”妮蕾娅再次摸上了我的头，“你的故事仍然等待着你去书写。而且，还有人在等着你吧。” 嗯?我眨了眨眼。 “就是你讲的那姑娘……洛雪?” “喂！”我的脸唰的一下就被酒红覆盖，正打算气急败坏地剁脚，最后还是感觉过于失礼收住了。 “噗呲，真是的。”妮蕾娅掩着自己的笑意，“今后你想和我讲些什么的话，可以擦擦你的玉乌鸦。我尽力腾出力气时间来找你。” “妮蕾娅大人，您的本体不是还被困在塔里……” “是的。但是你是我的骑士，我可不能不管。” 我再次单膝跪地，郑重地握紧自己的长枪。它的枪尖闪闪发光。 “遵命，妮蕾娅大人。” 在她的注视之下，我缓缓走向了来时的隧道，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第83章 5.15 我与你的夜晚，与她的会面 枯枝嘎吱作响，我用毛笔的一端当做拐杖，艰难地在树林里穿行着。 真累啊，我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死寂的废墟，就只有那些失去生命的植物。 云霏啊云霏。我扶过自己的额头，把那些汗珠擦了下来。你去哪里了啊。 刚才她的声线……我仔细回忆着，确实不像是平常的她。被人控制?还是暴走? 我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现在原因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们不能让云霏就这么迷失在深暗废墟里。 洛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强装冷静，但她内心已经慌乱得要命了。在提出分头寻找这个方案的时候，我能从她那焦虑的眉下，读出她有多么焦急。 唉，谁又不知道洛雪对云霏那独特的关注呢? 这就是挚友啊。 “芍药！慢点嘛！”一只手拽着我的袍子衣角，气喘吁吁的跟在我的身后。 “平日里没见你这么会……运动啊。”安的语气里可能有些抱怨?不大清楚。 我回头看了一眼。“毕竟云霏现在安全是个迷，我们真的得快点。” “我也很担心云霏妹妹……”安嘟起嘴，“可是你也不能先累垮了啊，我怎么不清楚你的身体素质。你累垮了怎么找到云霏妹妹啊。” 真是的。我叹了口气。 在密林之间寻觅是一件难事，不能急于求成。大概是我确实累了吧，在探查完附近的地形之后，我牵着安的手腕，找到了一处洞穴暂时歇息了起来。 安从附近抱来了一些枯枝，放在了我的面前。我捡起一根树枝，近距离观察了片刻——木枝深黑，附近散发着一股幽静的气味。 “很干燥。看起来废墟里面没有下雨。” 我蹲坐在帐篷里，扶着自己的脸颊，默默地盯着火堆前的安。她两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空中舞动，调度着跳动的火以太。 “挺暖和。”我看着奔放的火星。 安傻笑了一下，却又很快收了回去。她从背包中拿出一个袋子，不带思索的撕开，从中拿了一块肉干给我。 “拿着。”她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我记得你喜欢吃孜然口味的?” “那是以前。”我接了过来，“现在的话比较喜欢原味。” 安愣了一下，“啊……” 感觉她可能会有些失落，我连忙摇头。“事实上，我很高兴你能记得我以前喜欢什么。” “那……那是当然！”这样一说她好像有些骄傲，“我怎么会忘记你喜欢什么呢?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没了解太多。” “抱歉。”她向我小心翼翼地投来目光。 我咬下肉干的一部分，边咀嚼，边含糊着回应。“有必要吗?” 她没有回答，如鲠在喉，把视线投向另一边。 我从自己的帐篷里爬了出来，绕着火堆，慢慢靠近了她。 “嘿咻。”不管她的意愿，我把手“霸道”地放在了她的头发上。安先是用那只属于她的羞愤看着我，慢慢地又归于平静。小嘴看似不服气地撇向一边，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我。 真是的。 “我没那么呆板。” “知道了小学者——”她又在刻意拉长音调了。 算了，不和她争。 夜沉下了它的黑，寂静的天空中几只乌鸦飞过，夹杂着吵闹的叫声。 “你那边怎么样，洛雪。” 借着便携式台灯，我透过手机屏幕询问着洛雪那边的情况。 谢天谢地，幸亏这废墟里存在着稀薄的以太网络。 “叮咚。” 我打开了只属于我们四人（现在云霏是联系不上的）面板。 “没什么线索。我人没事。” 那个小鹿头像甩出一个白色的气泡。 没过多久，她又拍了一张图片到群里。我点开仔细查看，好像就单纯的是她的帐篷。 “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们别担心我。” 洛雪像是害怕什么误解，接连跟了好多表情包。 “放心，我们会找到云霏的。” “嗯。谢谢你，芍药。安在你旁边吗?” 我的手指刚想打出“不在”两个字，帐篷门的拉链却传来一阵异响。还没看见脸，几根红发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来。 “还没睡呢，芍药?”安看起来有些责备的意思，“你在和师傅聊什么天啊，吵的我都睡不着。” 我匆忙回了洛雪句“在，放心。”，便关上了手机屏幕。 “你也看的到，和洛雪汇报下情报，和确定下洛雪没事” 安半跪坐在我的被褥旁边，拉上了拉链。“师傅她……应该很担心云霏吧。” “不是一点半点。”我扶了扶眼镜，“哪见过她这个点还没睡着。” “也是。” 安嘟囔了几句，又把头转向我，“那你呢?你怎么还不睡啊?” 我耸了耸肩，“研究下附近的以太密度。应该对找到云霏有帮助。” “干什么嘛……” “嗯哼?”我拾起被褥上的那本笔记本，静静翻开，“这是我该做的。” 安揉搓着自己的衣角，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悻悻闭上了嘴。 “想和我一起睡。”我翻开笔记本的第二页，伸出手，感受着帐篷内的以太浓度。 反而是那个家伙大叫起来了。 “什什什什么！你在胡说八……八道什么啊！” 她的声音相当尖锐，带着熟悉的傲娇感。脸蛋通红，身体前倾，好像很愤怒地看着我。 “那你回自己的帐……” “不要。” 咻。看不见闪过的影子，安就出现在了我的被子里。她傻笑着拉起被头，只露出一个小脸。 “谢谢……” 我看了看她，一脸呆样。一直都是这样。 没过多久，在温暖与困意的双重夹击之下，她便进入了温柔乡，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本来也是打算休息的，这是必要的原计划。但是空气中异常加强的以太浓度却拉住了我。深暗废墟正常的浓度虽然不低，但是原有的数值是已经被我计量的……然后现在帐篷附近为……突然飙升? 手掌凝聚出一瓣花叶，轻轻地落在被子上。 要叫醒她吗，算了，这家伙需要好好睡觉。不用麻烦她，她不懂这些的。 我小心翼翼地拉上了帐篷的门，拿上提灯，迈出了寻觅的步伐。 北偏西。 我用提灯打着光，拨开挡路的树枝，跟随着以太的痕迹。 月亮在废墟上空格外闪亮，前方那座山头，也因此反射着耀眼的光。 树木丛生，藤蔓蔓延。我的心头一紧，却感觉不到除了以太浓度之外的其他异常。 不，应该不会的。这种以太波动我只在云霏暴走的时候感觉到过。先向上，再折返…… 可是不会这样，因为云霏的附近根本没有天行者，更别提原罪的发生了。倒不如说云霏的身边大概率没有别人…… 对。除非真的有其他天行闲着没事，自己前往了深暗废墟的深处，还被失踪的云霏撞见了，还正好触发了原罪…… 这概率也太小了。 我松了一口气，拿毛笔扫开了小路上的枝条。它们被扫落之后，就直挺挺的落到了地上，失去了生机。 终于，我走到了山脚下。那里是一处洞穴。洞穴散发着幽绿的光，弥漫着一股自然而又诡异的气息。 而洞穴前，一名金发少女背着月光，静立于地面之上。身着一袭学者白袍，左手挽着一本厚厚的书籍…… …… 我……? 不，是云霏。 “怎么，很意外吗。” 云霏微笑着看向我。 “看起来，你的暴走理论出错了呢，芍药。” 第84章 5.16 逃避现实的迷宫 云霏的身后，蔓延着无数的枝条。鲜嫩，具有生命力，在废墟之中抹出属于她的绿色。 木属性暴走，这是我唯一敢肯定发生的事情……我的属性。但是究竟为什么触发，我却很难明白。 其一，她刚才是失踪状态，附近应该没人。现在的木天行是我的爷爷海棠，更别提我了。就算……我可以算，但是我也没有原罪能够激发。 其二，云霏这一次的暴走似乎格外理智。不同于前四次暴走，她好像没有任何的攻击意愿。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云霏……” 我尝试着伸出手。 她的长袍在星光下飘扬。“怎么，很疑惑对吧，芍药。” 如果能沟通的话……我想我有必要尝试一下。我捏紧自己的拳头，用力的点了点头。 “确实。你现在的状态，和我所构建的暴走体系完全不同，也和书里描绘的不一样。” 云霏的右手一挥，一道青绿色的光芒从中生长而出。一根粗大的藤蔓盘延向我的脚下，构建出一条长椅。 “这……” “坐。”云霏掰着藤蔓上的叶片，向我挪过来。 我不能回避，这是我作为团队学者的责任。深吸一口气，我也这么靠了过去。 云霏抬头看着天空。 “十八区，真美啊。” 我顺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实际上，以我的审美，那些笼罩在废墟之上的以太迷雾令人咳嗽，并没有一点美感。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我摇了摇头。 云霏歪过头，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挺好看的。” “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没有攻击你?” 云霏的话直接挑开了我的疑惑之一。我默默的注视着她的脸颊。 好像是看出了我的肯定，她补充道。“会打的。不过不是现在，可能是等下吧。” “抑制不住?”“抑制不住我现在就出手了。” 我微微颔首，打开笔记本，记录了下来。 云霏把头凑过来，“你啊，还是这么学者风范。坚持了多久，我很难想象。” “很久，很久。”我咬着笔头，“从小吧。” “辛苦了。” 我愣了一下。没有回应。 “所以，我很好奇。”我把重心放在藤蔓椅子上，晃动着双腿。“你现在，还是云霏吗?” 云霏指着自己的脸，“看起来不像?” 当然是像的，那飘逸的金发并未改变。 “你暴走时的状态，究竟是算作你，还是算作另一个……人?” 这个问题似乎也难到了云霏。她单手扶额，思索了好久，才慢吞吞地给出自己的回答。 “不算哦。” 她的双眼镶着闪耀的蓝宝石。 “现在我拥有云霏以前的记忆，但是当我离开暴走状态的时候，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就会消失。所以我应该不能算作你认识的云霏。” 我将她的话记录了下来。 “可是你就是你吧，这也没改变你。我们在你每次暴走的时候都有在试着唤醒你……” “之前的暴走态和我现在也没关系。”云霏摆摆手，淡淡地看着远方。“现在的我也和我没关系。” 我想追问些什么，但是她却在自顾自地开口。 “我的十八区的记忆是假的。《因果》刚刚亲自告诉我的。” 她的声线微微颤抖。 “其实仔细想也能想出来吧，只是我一直在逃避这个真相，我不想我所经历过的童年是假的，父母和回忆都是虚伪的。” “图雅的记忆和我的回忆完全冲突，我曾经就是属于因果教团的一员。那些碎片般的记忆证实了这一点。” 我伸出手想拍她的肩膀，却不知道合不合适，只能慢慢地收回来。 “呐，芍药姐。”云霏的眼角含着泪花，“你说，一直带着虚假生活，很累吧。” 一股异样的感觉伴随着她的哭声，涌上我的心头。 虚假…… “你既然推断自己的记忆已经是虚假的了，那我们会尽力去帮助你找回你真正经历过的感受……” “那为什么有人的记忆不是虚假的，却依然带着虚假生活呢?” 欸。 乌鸦盘旋在废墟之上，我的小指轻轻跳动着。 “什么意思……” 她擦干了眼角的水渍，望向我的眼眸。 “你，对安是什么情感呢?” 啊，啊。这是什么情况。我向旁边拉扯了一点距离。 “为什么问这个……朋友啊，很好很好的朋友，可以说是挚友，毕竟我们是青梅……” “她觉得你是她的朋友吗?” 话语卡在喉咙，吞吐了半天才能表达出来。 “是……吧。” “不止是吧。”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云霏，瞳孔不自觉放大开来。 “什么意思。” “她喜欢你。” “嗯，我家确实给了她很多帮助。” 我一字一句地从记忆中挑起线索。 “在她家变故之后我家无论是在住处，食物，还是平日里生活……” 被毫无礼貌的打断了。 “我说她喜欢你。”云霏的嘴唇悄声念着。但我却难以回答。 “你有接受她吗。” …… “你在逃避吗?在逃避些什么?”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艰难地辩驳着，额头上冒出几滴汗珠。 云霏的伤心神色已经完全消散了……装给我看的吗。 “你在无视她的心情，远离她的亲昵……” …… “你究竟是被学术和家族所困，还是被自己所困?” …… 不，别说了。不……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你辜负了她。” 别讲了……云霏……别讲了。我没有，我在正视她……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你在害怕什么?” 不……别讲出那句话……求你了……云霏。 “你，讨厌她。” ………… “芍药!”一座零食小山推开了门。安就这么举着这座山峰进了房间。 我伏在窗边的书桌上。今天家里下达的阅读任务还没完成，我只是趴下来休息一会儿。 “芍药——”安推搡着我的肩膀，“和我出去玩吧?你看我今天有空，外面天气又这么好——” 我有些不懂得怎么回应她。她是那么阳光，开朗，自由。不被规则所困，天性是她的一切。而我却在自己构建的迷宫里越走越深。 不过没关系，她只是我的朋友罢了。 见我没回应，安嘟起小嘴，黏到我的桌子旁边，扭来扭去。 “喂，你的窗户就在面前——”她笑着，“你看不见嘛，外面风景多好啊，一直在书桌前脑子会变晕的——” 我适度地向一旁退，她便一边向我靠近。 啪嗒。 我的书籍被她从桌上碰掉，夹杂着我的笔记，飘飘扬扬散落一地。 “啊，对不起，芍药……”她好像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来。“我只是想向你撒娇……” …… “你是小孩子吗你是?我们两个都多大了?” 安的笑容僵硬在原处。她抱着捡起来的书籍，呆愣地看着我。 “欸……”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名之火在涌上大脑。 “天天搞这种小孩子把戏，有意思吗?” 房间里除了我的喊声，安静的可怕。 “吃吃吃就知道吃，没看见我有自己的事吗?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安!我们都有自己的时间安排!” “我们，再怎么样，也只是朋友而已啊!” 随着我最后一句话喊出口，安默默地把书放到了我桌上。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们就这么僵持了好久。 好像有什么抽泣声，但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安没有再讲些什么，只是抱着自己买来的零食，一个一个的放到了房间另一角属于她的床上。 她爬了上去，用被子把自己抱了起来。我看不到她的脸了。 “对不起……芍药……” “我……只是……喜……” “什么?”我装作平静地回应，视线却再次挪回了我的书上。 “……” “没什么。你没生气，就好。” …………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 蜂鸣声贯穿我的耳畔，我无力地向地上倒去。藤蔓割伤了我的手腕，但我不懂得究竟哪里才是痛感的来源。 我……我…… “你究竟在逃些什么呢，芍药。” 云霏拍了拍袍子，抱起书，站了起来。 只留下我一个人跪倒在地上。 “抬头嘛，起来看看，谁来了。” ……我没有心思再去考虑她话语的对错，只能机械式地抬起自己的头颅。 淡绿的光幕包围着我和云霏。光幕之后，红发女孩站在月夜下，颤抖地向里面投来目光。 “安!不要进来!”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但是安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只是不断握紧自己的拳头。 “你干了什么!云霏!” “没干什么哦。”云霏调戏式地蹲在我的面前，“绿幕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外面能看到的，只有我特地准备的，你被我杀死无数遍的影像哦。” “待她被折磨致死后，下一个，就轮到你啦。” “额啊啊啊啊!” 她嘴唇轻动。 “木天行，逃避现实的迷宫。” 第85章 5.17 少女的绝意 怎么会，怎么会。 我不知所措地面对着那闪烁着淡色光芒的幕墙。 它是透明的，里面发生了什么我看的一清二楚。 一把被藤蔓缠绕的剑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云霏的脸上徘徊着诡异的笑容。她的手腕敞开着一处伤口，粘稠的液体从中流出，匍匐于剑柄之上。 而剑之下，是被贯穿的少女。 “芍药!!” 无数声音击溃了我理智的防线，它们恨不得直接破开我的喉咙，倾泄那反胃的情绪。我好想再喊些什么，再做些什么，但话语凝结成霜，梗塞在我的泪花之中。 失声。 死了，就这么死了?我颤抖着爬向那绿墙，试图否认自己看到的一切，但目能所及之处已经沾满了少女的鲜血。 “刺啦。” 云霏将长剑拔出，仿佛刚刚完成一项娇艳的艺术品一般。 芍药……她的头无力的垂向一边，嘴角蔓延着鲜血。 我再熟悉不过的学者服，已经被那把剑撕成了碎片，我承载着的回忆与情感，也就在这种一瞬间，轰然崩塌了。 她的书掉在她的脚边。云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脚踩了上去，脚尖刻意转动了两下。 …… “云……霏!” 周围的温度正以惊人的速度升高，我已经失去了自己这副身体的控制权，我掌握不了……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什么都没讲出口! “即使，我知道你是暴走，但是……但是!” 砰! 卷携着火焰的拳击在绿幕外爆炸开来，我发疯似的击打着那层看似孱弱的幕布。然而出了爆炸声和清脆的反弹声，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你个……畜牲!” 当我从帐篷中醒来的时候，芍药已经不见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大概率是又去忙你的学术研究了，我理解……我理解。 但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好不容易我再次能感受到你被褥的温度，你却告诉我，这是最后一睹? 爆炸最后无力的化作低鸣。无论我怎样，不知为何，这扇绿幕都能绝望地拦住我。但它故意不拦住我的视线，只是为了将芍药的惨状，一遍遍投向我的眼眸。 火焰的焦痕灼烧着我的脸庞，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沸腾。我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只有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凝结成绝望，贯向我的膝盖，成为我最后下跪的那声伴奏。 “你可……真行……” 从冲击中清醒过来，我踉跄地扶着绿幕，面向那具我内心原罪化身成的恶魔。 一清二楚，我看的一清二楚。 安的哭喊，燃烧，以及她眼神里流露出的愤恨。她究竟在恨些什么? 我听不见。 火焰燃烧在废墟之上，将我和云霏团团包裹在绿幕其中。这是我自己的角斗场。 “我不知道你究竟给安看的是什么，”我咬住笔头，用力一扯，把它摔在地上，连带着我那珍视已久的记录本。此时此刻，它们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但这真的很没意思。” 云霏扶了扶眼镜。她的背后，终于展现闪烁的以太流。它们汇聚成一本本书籍，半环绕在她的身后。古老而又未知的语言倒映其中…… 《纷争》《永恒》《秩序》《轮回》《存在》 “看起来你想战斗。”云霏假意风度的俯视着我，“你要清楚，你是我们小队里战斗能力最弱的那一个。平常干的就是些情报活。” “要不，你可以试着用你的学术知识和嘴巴，饶恕我?” 我拔出了身后的毛笔，紧握住，笔尖甩向一旁。 “不需要。” “那就麻烦了。”云霏轻声念道。 嚓！她的剑锋抵在了我的笔柄上，深深地嵌入其中，却难以斩断。 还好平日里我对笔柄还是有些保养的，那根镶嵌于其中的龙骨抵挡住了云霏的进攻。 借力打力，我旋即绕过她的身姿，拼尽浑身气力地向前一推。 “哈……竟然还能抗住一击?”云霏用力将长剑拔了出来，向后退了两步，眼里满是震惊。 是单方面的认为我一下都承受不了吗? 因为反作用力，在这一次周旋之后我也被迫撞上了后方的绿幕。 “呜咦!”头很痛，那层光幕竟然比我想象的更加坚硬。 不过云霏不会因为我的吃疼而停下攻击，这种无意义的反抗只会更加激起进攻的烈度。 她身后漂浮的蓝色书籍绚烂着汇集，刹那间，其中一本古籍化作利剑，向我疾驰而来。 《探索》，徘徊边界的踌躇。 一段段言语以太成型，汹涌地跃击于我的身侧。躲闪不及，我的脸颊被撕开了一道裂口。鲜血化作蝴蝶飞出，倾洒向我的身后。 好疼……本该这么说的，可是我没有时间去抱怨。 云霏和我拉扯着距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也没有下定决心和我近身作战，即使两人都熟知我近距离搏斗应当会处于下风。 毕竟我只是个学者，论纯粹的身体素质绝对不及云霏分毫。更何况她现在处于木属性暴走……暴走究竟对她强化了多少，我不能以身试险。 又是一击轰炸，绿色的以太在我的左脚边炸开斑斓的花，土壤像是听到召唤一般，忽地冲出几根枝条，扭曲着想要捆住我的脚踝。 该死。 “木荷破！” 我转动毛笔，指向爆炸地点，汇聚起所剩的所有气力，将木以太化作现实击打出去。 千百条藤蔓从我的笔尖爆发向前，我整个人就这么被推离开来。控制不住我的身体，只能让它就这么在空中旋转了。 云霏站在爆炸的边缘，望向天空中翻滚的我。 “我还以为你能防御住我的攻击，”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耻笑，“结果这么大的阵仗，还是用来逃跑啊。” 砰。整个人被包裹着我们二人的绿幕顶开，就像只坠落的鸟儿，我重重地砸在地上。碎骨的痛楚顺着我的脊柱疯狂的想要侵占我的理智，但随着那标志性的绿光闪过，我踉踉跄跄的再次爬了起来。 “治疗魔法。”云霏没有多做停留，再一次向我袭来。“你在我们队伍里也就会这个，一点忙都帮不上。” “随你怎么说。” “我可不相信你这样子半吊子的学者，能够破解我的暴走哦。” 她轻浮地向我挑衅，右手向前一指，像炮台一般，那些漂浮的古籍顺着她的指示向我冲击而来。我也就那么重复着刚才的过程，躲开，撞墙，坠落。 再一次，躲开，撞墙，坠落。 再一次…… “喂……能别逃跑了吗。”云霏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鄙夷，“你的一辈子都在逃跑，逃避自己，逃避安对你的感情。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还是这样?” “果然啊，芍药。你这人也就这样了。” 砰。我的头脑有些神志不清了，听不清她究竟在咒骂些什么，但我大概也能推测出来。 我再次撞在了绿幕穹顶之上，被反弹，然后径直掉落下来。 “你说的对……” 我颤着身子，艰难地擦掉嘴角的鲜血。 “哈，承认了我也不会放你一马。” “不需要。” 嘎吱，嘎吱。绿幕的边缘开始出现一条划痕。在云霏逐渐放大的瞳孔中，它疯狂的扩展，延伸，顷刻间便爬满了整个穹顶。 这么多次反弹的时间，这么多次留给我攻击绿幕的机会，已经足够了。 是的，我不相信自己。我自己仍然在逃避这场战斗，我打不赢你。 但是，我是一名学者。我能计算得明白我需要的时间，而现在就是验收结果的时候。 嘎吱。 绿幕碎裂开来，化作无数飘散的以太粉尘，烟消云散。那些光，那些水晶，也被裹挟着一起，飘散向远处。 “我不相信自己。” 我再次紧握住自己的毛笔，紧握住自己的心绪。 “但是，现在，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不会再逃避了。 我来找你了，安。 第86章 5.18 我那笨拙的情话 ………… “那个……” 夜很深，黑的透彻。我没有点灯，尝试性地掀开自己被子，踩着自己的影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间的另一头。 普通的铁架床上，她的呼吸平缓且温和。我刚才对她爆发的那些话语，都可能没被她放在心上。 我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又怕吵醒她。现在这个时候却又显得进退两难了。 怎么开口? 我低头呆呆地打量着自己手上的衣服。是我几天前已经编织好的，一件绝对贴合她的衣服。她喜欢红的，就像属于她的火一样。所以我点缀了很多，希望她不会嫌弃我的审美。 这件衣服绝对不会不合身。十年，超过十年。我了解她的外貌，她爱吃些什么，尺寸哪里应该宽松一些，哪边更适应她的习惯…… 就是不知道我是不是了解她。 现在这个时候，默默放在她的床头边，默默地离开，应该就没事了。 就像以前一样，逃走就好。 我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来。 “芍药。” “欸！”我顿时慌了神，手中的衣服滑落到她的被子上。我拼了命的想要抓住，然而这么短的时间确实是无济于事。 月光下，安扶着墙壁，坐了起来。 我满是尴尬地卷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眨着眼睛看着我。虽然有些昏暗，但我知道，她肯定又露出了只属于她的标志性的笑容，还有那颗虎牙。 “坐嘛，芍药。”她拍了拍床头边。“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梳下不就好了嘛……” 感觉脸颊有些莫名其妙地发烫，但是我还是照做了。 她的指尖游荡在我的发丝之中，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童话。她的呼吸倾洒在我的肩头，绽放出一朵朵花。 “有点痒……” 安笑嘻嘻地回应我。“现在知道痒啦?” 我没有过多回应。眼神飘忽不定，最后还是落在了自己带来的那件衣服之上。 安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那件拙劣的纺织品。 “芍药，好可爱！” 唔！我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我的心口乱撞。还好，经过短时间的调整，我重新利用了学者的理智平静了下来。 “嗯，给你的。”我咬着手指，“就算是，对我刚才行为的道歉。” 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呀，芍药……”她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你不是个纯粹的学者吗?怎么还会织东西啊——” 简直是……我把头别向另一边，拼了命的不想对上视线。 “干什么……” “你总不可能是刚才凶完我之后立刻织的吧——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对不对对不对！” 她摇晃着我的身子。 实在是忍不住了。 “是……行了吧，你满意了吧。”我的嘴里传来一阵蚊子哼。 她更加放肆的笑了出来。“啊哈哈我就知道！芍药果然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呢！这个这个……” 安两手拿起我织的衣服，仔细观察了好久，像是瞻仰一件圣物。 “哇哦……好可爱……红红的，”安的两眼就差冒出光来，“哦哦！我会一直穿着的，不会洗的！” “还是要换洗衣服的啊……”我嘟囔着。 她倒是毫不在意地抱住我。两只手就这么简单地环绕在我的腰上。 我的心砰砰直跳。 “那，这算原谅我了吧。” 我小声说到。话语快要变成蒸汽漂浮上天。 “当然！其实我根本没有朝着芍药生气欸……” 她朝我做了个鬼脸。我长舒了一口气。 “所以啊，我最喜欢芍药了！” 这家伙……说些什么啊，什么最…… “你在干什么啊……” “欸——”她故意拉长调子，更加用力的抱住了我。 “芍药不喜欢我吗，要哭了！” 真是的。明明知道我什么都拒绝不了。 “喜欢……行吗?” “好！” 唰，她一下子滚回了自己的被窝，只露出自己的半个头在外面，用一双傻乎乎的眼睛看着我。 “所以说，明早能陪陪我嘛?” …… “……好。” 怎样都好，就这样也好。 第87章 5.19 我与我联心的少女 绿幕碎裂了，再也看不到一丝它存在过的痕迹。而绿幕之外，那名跪坐在地板上的红发少女，也暂时抛弃了自己因目睹而感受到的痛楚，慢慢地抬起头来。 “安！” 我大声地向她呼唤。 她的眼角泪痕未干，头发散乱到一个极点。记忆中活力的眼神却被伤痛暴力地填充，但在我出现在她面前的瞬间，那些黑暗却又做云散了。 “芍……药，你……还活着?” 来不及太多思考了。我朝着她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向她伸出了我的手。 五指张开，她短暂地出了神。是在思考眼前的我是否真实，还是单纯地被起死回生的景象所惊讶到了断线。我不得而知。 “我在这，安。” “好，我明白了。” 是的，就是这样。我们从来不需要更多的话语来解释现状，不需要浮夸的动作来陈述事实。是我逃避并且放手了只属于我们的沟通方式，那是直连心灵，维系着我们脉搏的暗语。 她握住了我的手，在这月夜下，如火一般的温暖。 “啊哈……”云霏做出一个无语的动作，一只脚踩在枯死的藤蔓上，单手扶住自己的额头。 “还真是狡猾啊，我精心准备的绿幕就这么被豆芽菜摧毁了，嘤嘤嘤……” 安的手愈发用力。 “你说谁是豆芽菜呢?哈，我的芍药可没有那么矮!虽然确实比我矮!” 喂，你说的倒是神气，有没有考虑到我的内心感受啊。 我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站在我的旁边，衣角跟着风随意的飘扬，手直指着云霏，大喊。 “云霏!我劝你是赶紧清醒过来!这样我们还有的谈!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只能和芍药一起，像你第一次的火属性暴走一样，把你揍回来了!” “啊，她不会听的……” 我把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云霏这一次的暴走虽然说有着沟通能力，能讲话，并且记忆清晰。可是再怎么样也是暴走，她听不进去任何话。商讨是无意义的。 “聊够了没有。”她昂着头颅，不屑地俯视着我们，“杀一个杀两个都无所谓啦，对我来讲都一样。你们这对可恶的小情侣。” 什么！什么东西！ 我的心漏了一拍。 不行，冷静下来。这是云霏的诡计，她绝对是因为无法同时迎战我们两个感到害怕，所以开始动用心理战术了…… “那又如何?”安的音调莫名其妙地拔高了，“现在，芍药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啊……你讲的真好…… 不对，什么时候你同意了云霏的这个说法啊? 真是个大笨蛋。 “算了……” 我再次看向安，她的眼睛变得澄澈而又明亮。而她又与我对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 “上吧，安。”我重新持握住自己的毛笔。 “嗯!” 而她的拳上，也重新燃烧起了烈焰。 火焰在空中舞蹈。 “咳咳……”长剑闪过炙光，与安的拳头狠狠地相撞，发出剧烈的爆鸣。 云霏的目光中划过了一丝不可思议。 在激烈的对抗中，安向我投来了属于我们的信号。 “来!芍药!” 如你所愿。 我重新将毛笔化作法杖，定立于深暗废墟的大地之上，狠狠地向下一戳。 圆环型的微光环绕着以太符文，一圈一圈地从我的脚下跳跃的延伸开来。 “其一，我与我先祖的家族啊。”我的嘴中喃喃有词。 “其二，我与我神明的存在啊。”木纹缓慢地爬行在我的手腕之上。 云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手臂猛地发力，将还在对峙的安顶了出去。 这股巨大的力量将安直接弹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她的身体划过条条藤蔓，扬起阵阵沙尘。 “切……”在挣脱开安的攻击之后，云霏的面容明显地扭曲起来。她背后漂浮着的书本开始极速旋转起来，绿光也就那么跟随着，化作一道道流光，向我席卷而来。 正在准备施法的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仪式预备，无法打断。 但是我不会向后退，因为我不会退缩。 因为我相信她。 剧烈的爆炸声在我的不远处响彻，火花四溅。 “不要想着作弊啊，云霏?”她的身姿站在了我的眼前，火舌化作屏障，拦在了我和云霏之间。 火焰吞噬着她的剑尖。 “你！”云霏大声地咒骂道。 “诶嘿，”安歪了歪脑袋，“怎么能趁别人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偷袭呢?这不是不公平嘛?” 呵，你这家伙。这种时候还在坚持要和对方交谈吗? 我真的是。 就喜欢你这点呢。 那么，接下来，就能准备好最后一句咒文了。 “其三，”我抬头望向明月，嘴唇轻动，将法杖猛地举起，指向天空。 “我与我联心的少女啊。” 天线裂变，绿焰直冲云霄。 残光乍放，藤蔓攀延跃晓。 远环齐响，乐奏徘徊飞腾。 心济连溢，喃语婉盈山啼。 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云霏，连带着安，都被那惊天动地的光柱击飞出去了。 “抓住！” 我大声呼唤着。 以太风在我的身后咆哮，毛笔被我用力地向前甩出。 枝丫从笔尖生长开去，向着安的方向拼尽全力的延伸着。植物枝干和风摩擦着，剧烈到能够擦出火花。 啪嗒。 她拉住了那条藤蔓。 “行。”来不及多想，在我的手感受到牵扯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便向侧后倒去。 藤蔓开始旋转，我牵着安，在空中划过一个又一个弧度。 “哇啊啊！芍药！” 她的距离与我一步步缩短。即使是在舞蹈般的旋转中，她居然也能开心地笑出来。 “哇啊啊！好像旋转木马啊！” “你给我——过来！” 我拼尽全力，向后一拽。安就这么四仰八叉地俯冲到了我身旁的土地之上。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我的藤蔓缓冲，她的嘴角要沾上多少泥土。 呼啊，呼啊。 我看着她朝我微笑的眼角。 你这家伙，到底还要我操心多久。 “诶嘿嘿……” 满头尘土的少女一脸傻笑，半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脑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难掩脸颊上的情感，缓步朝她走去，想要伸出手。 而她的眼间则闪过一瞬间警告。 “砰！” 在我完全看不清的刹那，她的身体已经本能的站在了我的面前。双手交叉在前，火光与剑光在之上交叉沸腾。 时间不允许我惊讶。看似被击退的云霏不知何时，再次现身于我们身旁。 她的双眼黯淡无光，枯枝爬满了她的面颊。 “非要做到这一步吗，云霏！”安竭尽全力地保护着我，朝着她怒吼。 火焰环绕着，沸腾着。但云霏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被挡住的云霏后跃，落在地上。她的眼里流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她在哭泣。 我来到了安的身后，贴紧了她。 “现在云霏连沟通能力也完全丧失了。”我轻声，却又坚定地说。 “安，跟着我。我们来结束这场暴走。” 云霏的嘴中传来一阵可怖的尖啸。 “哇，好可怕……”安不自觉的放大了双眼。不过片刻后，她便收起了担心的神色。 “好，芍药！” 她冲着我笑。 “一起上吧！把云霏夺回来！” 以太的领域已经展开，绿色的微光凝聚在我和安的身上。每一瞬息的脉动都会给予我们魔力的支持。 云霏的脸已经完全被枯枝所覆盖，像一只真正的怪物一般。她的手和脚部分已经被枝条所侵占，疾风骤雨般地朝着前方的安进攻。 轰！木藤爆破性地俯冲于大地之上，巨大的冲击力炸开一个又一个土坑。 “天呐……”我一边和安配合着周旋，一边躲避地面的龟裂。“我一开始还以为木属性暴走是最像人类的形态，结果是最不像人类的阶段……” 看着云霏被石油一般的液体覆盖的脸庞，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随着云霏的一声嘶吼，裹满火焰的一拳直直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确实……确实是这样呢。”安甩了甩手，紧张地盯着云霏。“完全没平常的云霏可爱呢。” 你的大脑门里究竟还装了些什么? 我趁着云霏正忙于与安缠斗，飞奔向她的身后，抡起自己的毛笔，向着云霏的脚横扫过去。 在激烈的活动中失去重心是致命的。她爬满藤蔓的双腿顿时失去了支撑，向后倾倒而来。 “真是个好机会呢。”一个侧身，安来到了我的旁边，单手作出蓄力的姿势，对着倒下的云霏猛地向上打去。 黑血如同喷泉一般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 “哈，这样就算结束了吗?” 我没有回答安的询问，毫不松懈地看着空中的云霏。 本该因重力坠落的她却开始在空中缓缓停留，整个身子极其诡异地蜷缩起来，像是要化作一个可怖的球体。在她的□□之上，无数黑芽破土而出，狰狞着滋生。 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高举毛笔，口中念念有词。鲜绿的光芒在我的笔尖汇集，逐渐融合成一个点。 “欸，芍药，你这是……” “接着！” 不由分说，我奋力地将毛笔甩向安。 那根携带着我的力量，与我的心意的笔，在空中旋转了不知多少周，来到了她的面前。 而安，也如同本能反应一般，抓住了它。 “好吧，”她背过身去，“虽然你实在没说让我干什么，但是我猜，你要让我……” 砰！她的双腿猛地发力，脚下爆发出炙热的火焰。斑斓的火花托举着她扶摇直上，朝着即将被黑色包裹的云霏飞翔而去。 我食指与中指合拢，放在嘴前。脚下，光阵爆发出强烈的风，将我的头发高高扬起。 请你，牵住我的手吧。 无数的藤蔓从空中撕开裂缝，急速地向云霏包裹而来。纵横交错，在顷刻间化作了一座囚笼，将她困在其中。 就是现在。 “急速火炎爆！”/“木荷爆！” 安挥舞着毛笔，向那可悲的囚笼斩去。 笔尖沾着深厚的绿焰。 光芒乍现。 第88章 5.20 落幕的启程 …… 好黑。 这是哪儿? 我向着无边的漆黑伸出手去。 看不见任何东西。迷茫，未知，虚无。 有一根黑暗的弦，在我的心中跳动起来。 世间万物，有因有果。 …… “啊呜……” 直到第一缕光线扒开眼睑，洛雪的睡颜就这么闯入了我的视线中。 冰晶一般美好，璀璨。让我不由得更加刺痛。 看起来……又是暴走吗。我试图扶住自己的额头，但是双手却失去了全部气力。 我的记忆。 和妮蕾娅大人讨论完之后，我沿着洞穴，一步步向外走。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只是遵循着来时的路罢了。 直到一道，所谓的黑影闪过…… 她朝着我说…… “哇啊！”我的思绪还在一顿浆糊之中翻腾，那幅熟悉的的面庞却从旁边闪了出来，让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那少女也发出惊呼。 “云霏！醒啦！太好了……”安伸手捏住我的脸蛋，左右扯了两下。喉咙不自觉发出几声呜咽。 “这次暴走后睡的好久好久！超越之前四次！”她试图装出严肃的样子，但看起来没有效果。看起来还是那么天然呆。 我尽力撑住身子，轻轻地从洛雪的大腿上爬了起来。 她静静地背靠在树桩旁，还没有醒。 我抬头看去。万里无云，天空清澈见底。深暗废墟居然放晴了。 “这次暴走确实比较不一样。”我半坐在地上，拉着自己的衣服。芍药合上了手中的书籍，平静地看着我。 “所以是……”我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别的人后，缓慢地开口。“是木属性暴走是吧。” 芍药点了点头。 我把目光挪向了地面，拽着衣服的手更加用力了。每次暴走之后都会这样，我也知道自己不能控制这个东西，它不是我的错，但我的心总会剧烈的疼痛。 我给大家，带来了多少苦难。 像是察觉到我的心思，芍药站到了我的一边。她伸出纤细的手，放在了我的头上。 “啊……”我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温柔地看着我。 “没事的。我这不是处理的很好吗，你可是我们的团宠呢，云霏。” 什么团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感觉脸蛋要烧焦了。 安在另一边笑出了声，轻掩着自己的嘴。 “现在的云霏妹妹真的超可爱的！暴走的时候那模样，太吓人了！” 一群傻瓜。 我嘟囔着，扭动着自己的身子以表抗议。 “而且，我还要谢谢你呢。” 芍药的话很小声，但我感觉得到她话中的真诚。虽然没有暴走的记忆，但我看着她那不时飘向红发少女的视线，也能窥见一二。 嗯，不好多说什么。 “你先好好休息吧，云霏。”她拍了拍自己的袍子，转头望向洛雪。“洛雪担心你，又是一个晚上没睡。我说这家伙和你差不多傻吧。” 洛雪…… 我的喉咙有些酸涩。如果她醒着，看到我睁眼，又会讲些什么呢。 大概会经历一些很感动的小故事? 噗呲，这也太逗了。 我朝着芍药笑了一笑，慢慢挪动到洛雪的身旁，靠在了她的肩上。 之后的故事，大概就是洛雪醒来，朝着我嘘寒问暖了很久——就像是之前每一次暴走结束后的那样。 我自然不会对她产生那种类似于“烦躁”的情感，因为我知道她在真正的关心我，我也因此感到由衷的……感谢。 深暗废墟的阴霾彻底消散了，地表的大多数枯枝都顺着裂隙缩回了土壤之中。水晶崩裂进流淌的溪流之中，草木也开始寻找赖以生存的家园。 甚至比我所谓的记忆里，来的更富有生命力。真是令人感慨。 在与特蕾莎约定好的地点，我们再次见到了那名活泼的双马尾少女。她本来希望我们能跟着她回七区一趟，看着她那好奇的眼神，我想理由大概是“想了解一下我们在十八区的经历”吧。 “那个，特蕾莎。”洛雪一脸歉意地看着特蕾莎，“我们可能还是得先回二区一趟。” “为什么——”粉发少女一脸不服气，她的腮帮子鼓鼓的。 洛雪把头转向我，又望向不远处正在忙活行李的安，以及跟在安旁边，滔滔不绝讲些什么的芍药。 “因为我们得处理很多事……” “不对吧。”特蕾莎坏笑道，“不止是这个原因吧?” 洛雪愣住了，抿了抿嘴。 “大概也有休息的需求吧。云霏……真的很累了” 嗯哼，有必要专门提起我吗。 我双手抱胸，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好吧好吧——”特蕾莎拉长腔调，摆出一个投降的姿势。“那就请几位，攻克深暗废墟的英雄们，好好休息一下咯?” 说罢，她还朝我们吐了下舌头，然后一蹦一跳地走了。 你很难说我现在在想些什么。 是妮蕾娅大人与我的低语，或者是我睹见的黑暗，还是最简单的，我透过窗户看到的蓝天上的云朵。 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三个手指紧紧地抱住了我胸口的玉乌鸦。它仍然在闪闪发光。 忒修斯号的轰鸣仍在耳畔，我也会继续前进下去。 不过在那之前，稍微停留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火天行，安。 空天行，夏利。 金天行，图雅。 时天行，特蕾莎。 以及，木天行，芍药…… 等下，芍药不是还没被承认为天行者吗……看起来，她已经比我们想象中来的更强了。那个身处我们后方的学者领袖，正在以她自己的方式，挥写着自己的道路。 我扶着下巴，指节轻敲着桌沿。杯子里洛雪刚给我泡的润滑茶还没有丝毫凉意，一点一滴地向外挤弄着热气。 [“除了你的记忆之外，目前你还没遇到其他任何人承认过你破碎记忆中的[以前的你]” “只有图雅，她承认了你的祭祀身份，承认了你记忆中的那个“你””] 妮蕾娅大人的话语回响在耳边。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天际的更远处，想要把关于身世之谜的忧愁和烦恼全部抛之脑后，尽管只是暂时。 等这短暂的休整结束后，就去找图雅吧。 第89章 5.21 我喜欢你 我们回到了二区。 洛雪再次让我暂住在了她的家里。我表现出扭捏的时候，她又总会摆出一副很大方的样子，抛出什么“自己家里已经专门留出房间给你啦”这种理由，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十八区既然已经覆灭……我的家已经是虚假的记忆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怀念的了。 这一次的探索已经给我的记忆画上了休止符——残骸，水晶，废墟，神明。妮蕾娅大人已经侧面证明了我关于十八区“土生土长”的记忆皆是虚无。 所以待在洛雪这，应该也不差。 我抱着沙发上的抱枕，有些不服气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软糯的棉花里。 啊……真是的。 芍药和安一开始也想拒绝洛雪的提议。 “一直住在你家也不太好。”芍药是这么回应的。她觉得接下来在二区待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长，毕竟我们依然被一区的高层所监控。而且，有关我，或者说是暴走和神明的关系仍然迷雾丛丛。前往被覆灭的六区——宗教之心，重新找到图雅，是我们下一步的任务所在。 不过芍药也认可暂且休息一段时间的想法，毕竟上一次好好休息还是在八区的酒店温泉行。只不过那一回本该美好的时光也是突兀地被图雅的绑架计划打断了。嘛，这事也是过去了。 再怎么坚持的芍药最后也抵不过洛雪的软磨硬泡。反正只要“四个人待在一起还促进感情”“比较方便”这些话讲出口，芍药也不会厚着脸皮真正拒绝。 有那么一点点，就只有一点点期待未来的日子了呢。 大概打算先待个几周吧。 我推开窗，欣赏着久违的阳光，让其堂堂正正地倾洒在我的脸上，这股来之不易的暖意让我身心舒畅。 胸口的玉乌鸦闪着额外的光芒。 这种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实在是美好，让人担心这珍贵的时光还有多少剩余，什么时候会投入回那忙碌的每一天中。 不过现在担心这个也没有意义吧。 唔……院子里的那两位…… 我扶着下巴，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火一般的头发和青翠的面庞。安和芍药，她们在干什么? 半个身子好像都要探出窗外而去，然而还是听不见任何一丝声音。再倾我就要掉下去了。 我鼓起嘴巴，上半身有些泄气地爬回了窗内。 芍药站在树下。她的长发随着清风飘动，面颊也不知为何染上了红晕。嘴巴好像在自顾自念叨着何物，眼神却越来越低。安那平常灿烂的脸庞似乎也严肃了起来，感觉像是在紧张地咽口水。而且，她们两个越靠越近了……太近了，脸！ 偶不…… 我用双手把自己的双眼遮起来，却不经意间露出两个指缝。大小正好能让我完全看清她们要做些什么…… 偶……太好了，芍药，安，不枉费我一番苦心撮合…… …… “所以说……” 我站在树下，微风拂过我的脸颊。感觉有些痒，所以我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扬起的发丝。 安看着我的脸，愣了一下。她紧张地把口水咽了下去，张开口，又把话卡壳在了嘴里。 “你……在云霏木暴走时说的话……认真的吗。” 我都声音越来越低，眼神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 唔，我本该不会这样不堪的。 “芍药，”''安颤颤地开口，“你说的是，哪句话?” 我不是很想再重复一遍。但既然我挑起了这个话题，也没有更好的续文了。 “就是……暴走的云霏说你和我是……情侣?那一段。” 支支吾吾的，终于说完了。以前的我绝对讲不出来这种话语。 脸颊灼烧一般的烫。感觉安的火焰都不会有这么烫。 “我们，是青梅竹马，对吧。” 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我又连忙补充了一句。 “啊，是啊。” 安没有否认。她也拼命的拽着自己的衣边，左脚尖不断的踢着松软的土地。 “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你是个笨蛋啊。” “只会研究，扎进属于你的书里。” “只看着家族，因为那是你的责任。” 她停顿了片刻。 “所以说啊，我可能，真的是第二了解你的人吧！不是我自夸啊……真的不是……” 这家伙，在讲些什么上文不接下句的东西啊。完全理解不了，零分。 “切……” 我啧嘴的声音好像被她捕捉到了。安慌乱地挥起手。 “所以说，我其实真的没有喜欢过师傅哦！洛雪一直都是我的领路人，我和她看起来很亲密的接触……也都是演给你看的啦，对啦！对的……” 她话锋一转。 “云霏妹妹，她是我的妹妹！你……” 唉。 “我当然知道啦，安。”我抱着书的手又更用力了一点。“我知道你的伤痛，知道你的过去，知道你的性格。” “我可能比你还更了解你吧。” 安呆愣地看着我的眼睛，不知道在读些什么。 “很抱歉，以前没那么多在意过你的感受。” “毕竟我只会逃，只会回避。” “大概我内心深处，觉得这是最不伤害到你的方式吧?” 心头有一股酸味冲上喉咙。我的嘴巴苦涩的笑了起来。 “怎么会……” 她双手搭上我的肩膀，就像是以前我们无数次做过的那样。面对面，看着彼此，但又有些许不同。 天空分明没有下雨的迹象，空气又为什么会这么湿润。 我把头别向一边。 “为了保护我，关心我，然后远离我，回避我什么的。”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泪花，一点一滴坠落在我的心尖。 “你真是个，大笨蛋！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啊！芍药！” 我的眼神凝聚成霜，却又慢慢化开。 树上的叶片摇晃着。 “好好，我是个大笨蛋。” “在怎么面对你这门研究上，是我败了。” “我花了这么久的时光，却还是没能看懂。我试图承担起的东西，却……那么可笑。” 安猛地抬起头。 “别这样讲！” “搞的我不是一样?明明你是那么细心，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我却会把你那些行为看做在疏远我！我也是笨蛋啊！一直都是！从小都是啊！” 她的眼角湿润，却看不出任何的委屈。有的只是那些指尖散去的光阴，重新找到它们的痕迹的一种，独特的，失而复得。 我不确定该怎么形容。 所以我重新面对向她。 “对不起。” 啪嗒。啪嗒。 泪水滴在了我们的肩头上。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的。 她的双臂紧紧的抱住了我，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明明我一直都在她的旁边，但是我们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曾经失去过的宝物一般，迟迟不肯松开。 “所以啊，芍药。” 她的声音沙沙，伴着风，让人有些听不清。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好吗?” “我们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你会一辈子在我的旁边的，好吗?” 看起来是不打算给我考虑的时间了。 虽然我本来也没打算想多久。 “所以我说你没脑子吧，安。” “明明已经占有了我的十年，却还能随口说出一辈子这种话，真的是口无遮拦。” 她的双手仍然没有离开我，所以她擦不掉自己的泪花。 “这就是我的愿望啊，芍药！” “我不想看着你再故意绕着我走了，我想永远的看着你啊！” “我喜欢你啊！芍药！” 于是我伸手拨去了她的泪。 “简直是胡来……” “有一句话叫什么……青梅彼此已经拥有了对方的前半生，那后半生都想要的话是不是太贪心了。” “不是还有很多作品，都是青梅们总会离开吗。” “明明彼此已经是再了解不过对方的人了，所以再也不能深入地去看待对方半分。” “总会有一个你更感兴趣，对你更好的人，出现。” “你这种，果然是反常的家伙啊……” 我的目光放在她的脸庞上。 有瑕的焰正哭泣地看着我。 那，也正是因为看得到彼此的缺点，才更离不开彼此。 我也被她变成了只属于她的傻瓜啊。人设分明应该是是无所不能的学者……来着。 “我……” 怎么，怎么会。我感觉自己的眼眶正在化作海洋，自己的心变成了那海洋之上的小船。它是我用自己的木头一笔一划雕刻出来的，它属于我。我也属于她。 小船想停下。想载着她一起往前。 无论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都不会改变小船的决定。因为小船就是小船，她就是她。 小船也会给她别上她的芍药花。 “我也喜欢你啊，安。” “一直，一直以来都是。” “不是别人，是你啊。” 她热泪盈眶的看着我，应该是听清了我的话。 当然听不听得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想放开彼此。 青梅竹马也好，恋人也罢。 我已经讲出来了。 树上的叶片晃动着，然后，我轻轻闭上了双眼。 感受着那慢慢的，即将靠近的，只属于我们之间温度…… …… “哇啊啊！云云云云霏！” 一股巨大的推力从我的肩头传来，我一个踉跄差点没稳住。 艰难地重新稳住重心之后，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惊慌失措的安。 不是，氛围都到这了……怎么还能脱节啊。 这已经是表白了吧，我下定了多少的决心才能闭上眼睛的啊…… 安果然是个大笨蛋…… 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我打量着害羞到蒸汽几近到包裹全身的安，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对。 于是我抬头看去。 洛雪家的二楼，窗户上，金发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但在那美丽动人的脸蛋上，一张贪婪的大嘴却止不住自己的笑意。眼角已经扭曲到了一个骇人的弧度，口水都快化成瀑布飞流直下。眼神直勾勾地挂在我们的方向，好像从未移动过。 云霏意识到了我们两个发现了她。 没有丝毫的不在意，反而伸手比了两个向前的姿势。 我都能听见她的语气了——“哎呀我就是随便看看，你们两个继续继续。” 继续个头啊！ 安已经完全宕机在旁边，支支吾吾地对着手指，而且对不上指尖。 云霏还在傻笑，头顶似乎要飘出无数个泡泡。 天啊， 云——霏！！！ （第五章，完） （再次坠落，与她相遇，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