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章
沈楠在他的眼中, 看到了一个自惭形秽的自己。
其实当年姜雁北认真帮忙修改研究计划这件事, 曾经一度让她生出过一点念头——要不就真得去留学吧,改头换面去认真学习生活,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异国他乡的一对男女,指不定真得会擦出点什么火花。
何况, 她也是真的厌倦了那几年的自己。混乱、偏执、空虚、迷茫, 纸醉金迷的放纵, 所能给她的快乐, 越来越稀薄,光鲜的皮囊下,是一具日渐腐朽的灵魂。
那个寒假,两个人虽然都是本市人, 却一直到年前两天, 才离校回家。两个星期半个月的时间,一块儿泡在图书馆,一起在食堂吃饭, 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也谈不上熟稔亲近, 但也绝不再是从前那种完全陌生的同学。
这种感觉让沈楠很快乐, 虽然这快乐很虚假,也足够让她暂时将沈光耀和陈小三那点破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这虚假的快乐也只有两个星期。
年前一天,在沈光耀的千呼万唤之下, 沈楠终究还是回了家。偌大的别墅, 除了家里的阿姨, 只有他们父女,沈楠对此表示还算满意,和沈光耀难得过了个平和的除夕和春节。
然而大年初二,沈光耀还是将陈芹接回了家。
陈芹此时已经是他的合法妻子,肚子里还有他的合法孩子,唔,还是个儿子。于情于理都不该住在外面的公寓。
沈光耀并不是重男轻女的男人,当初发迹后,也没有想过再和原配追生儿子。但中国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何况他还是个有钱男人。
陈芹就是抓住了男人的这点劣根性,用儿子坐稳了身份。
沈光耀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接陈芹从公寓回到别墅时,还给她配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以防自己女儿再一脚把人踢进医院。
沈楠在知道陈小三肚子里是个儿子,又看到父亲小心翼翼防着她干坏事的架势后,自然又是一顿发疯,屋子里快被她砸了个稀烂。
后来还是沈光耀主动提出,立马找律师将公司股份百分之八十转在她名下,才稍微平息了女儿的怒火。
沈光耀虽然在小三这件事上脑子不甚清醒,人到中年也确实期待儿子的降临,但在财产上还是相当公允的,毕竟沈家的万贯家财,是他和发妻联手打下的,哪怕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但到底不至于昏聩到,在已经伤害到女儿心理的基础上,再去伤害女儿的利益。
沈楠保住了财产,却也只稍稍平息了怒火。却始终无法接受沈光耀娶妻生子这件事。
母亲过世时,至少家还在,可如今沈家来了一对大小新主人,她忽然就有种被隔离被抛弃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头那些乱糟糟的情绪,再次疯狂发酵,亟不可待做点什么更疯狂的事,让自己去忽略空荡荡的内心。
正月十五还没到,她就离开了沈家,住回了学校旁边的那家酒店。
正式开学,她就已经大四,仍旧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出国肯定是不会了,她要留下来守着手中的股份——这个时候,她远远想不到,此后不过一年,那些股份就化为了灰烬。
那是刚刚开学一个多星期,万物复苏的三月初,班上组织了一场春游。沈楠是偶然打开企鹅,看到的群消息,通知是姜雁北这个班长发的。
这段时间过得太混乱,她差点忽略了她和他的那点事。看到通知后,脑子一热,就报了名。
四年即将结束,她却是第一次参加班级活动。
她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草长莺飞,万里无云。她跑去跟班上人集合时,其他人都是一脸好奇惊讶。
这个时候在学校的大四生很少,去春游的学生,总共就十来个。她能叫上名字的也就两三个,估摸着还会叫错。
她也没打算跟其他人打成一片,从上车开始,就凑到姜雁北身边,拉着他说话。姜雁北一如既往的冷淡,只问她申请的材料准备好没有,她自然是胡诌说已经准备好,只剩推荐信还没有。
姜雁北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去院里帮她弄,她假心假意的道谢,根本没放在心上。
春游的目的地是云山,上了山后,沈楠的大小姐脾气就上来了,一会儿嫌太累慢吞吞,一会儿忽然又脚下生风,呼啦一下跑了老远;一会儿嫌本来的路线不好玩,非要半路改道,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又改回来。
到底是在山上,大家不敢走散,只能配合她来,饶是这些朴实无华的学生们都算得上好脾气,也被她弄得不胜其烦。
但可能普通学生天然对这种乖张傲慢的富家千金,有那么一点点畏惧,虽然被弄得不爽,也不敢说什么。
只有姜雁北毫不留情地训了她很多次,然而一如既往的收效甚微。
下午从山上下来,快到山脚时,她嫌背包太累,要就地丢下,班上一个男生自告奋勇帮她提,被姜雁北制止,然后又教训了她几句。
她来了脾气,耍赖坐在地上不走。姜雁北见也没多远,懒得理她,带领同学们先离开了。
沈楠看着人离开,一气之下又往山里跑去。等到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沉了下来,而她早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她赶紧打电话给姜雁北,那头倒是很快接起,不等她开口,几乎劈头盖脸吼过来:“你还不赶紧下来?末班车就要开了。”
沈楠支支吾吾道:“我……好像迷路了。”
她听到那头的男生似乎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才冷声问:“你把周围环境描述给我,我来找你。”
姜雁北是四十分钟后找到沈楠的,黑着脸将人领下山,天已经黑透,末班车自然是早就离开。他本打算打电话叫车,哪知天空忽然像破了洞一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春雨,从天而降,只能赶紧又领着人,去了山脚的民宿投宿。
民宿只剩一个小两居室套间,倒也合适两个人住。
姜雁北大概是被气到了,脸黑的比外面的天色还黑。沈楠也没敢再找事儿,吃了饭就老老实实回了自己房间。
这场雨来势汹汹,一直没停,中途势头稍稍减弱了一会儿,到了快十点,又是倾盆瓢泼,还伴着电闪雷鸣。窗外不远处的山峦,像是瘆人的魅影,在黑夜中张牙舞爪。
沈楠不怕打雷闪电也不怕黑,但是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将她内心中那些情绪赤\\裸裸催生了出来。
她看着黑色玻璃窗上映照的自己那张脸——孤独又迷茫。
当闪电再一次落下后,她趿着拖鞋出了门。
隔壁房间很安静,门缝里没有一丝光线,显然房中人已经睡下。沈楠拧了下门把,竟然没打反锁。
她悄无声息推开门,像个鬼魅一样飘进了房内。一道闪电恰好从窗外划过,刹那间的光芒,让她看清了床上的情形。
姜雁北平躺在被子中,阖着眼睛,呼吸沉沉,连睡姿都很端正。
沈楠踏着风雨声,无声无息摸上床,在他旁边躺下。
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传来,忽然就让她有种莫名的熨帖感。她凑到他脸侧,贴上他的唇角。
这不是她第一次接吻,却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接吻原来真的会让人着迷。他鼻息间的气息很干净,嘴唇柔软而温暖,睡着的时候,整个人温和松弛,于是在唇齿相交的时候,让她有种自己也在被吻的错觉。
只不过这种目眩神迷没持续多久,身侧的人忽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一把将她推开,啪嗒一声打开了床头灯。
姜雁北蹭的坐起身,红着脸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怒不可遏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沈楠对他的怒气不以为意,笑着缠了上去,将不着寸缕的身体贴向他。她太了解男人,只要性取向和生理正常,再如何正派的男人,都不太可能抵挡这种主动送上门的诱惑。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她甚至伸手摸了把他,灼热坚硬的触感,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论断。
她嗲声嗲气道:“外面打雷我害怕,可以跟你一块睡吗?”
姜雁北额角青筋直跳,将牛皮糖般的女孩从自己身上掀开。跳下床后,见她上身光裸,又把被子给她牢牢捂住,咬牙切齿道:“沈楠!发疯也有个限度!”
说完就要往外走。
而就在此时,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沈楠适时发出一声楚楚可怜的尖叫,瓮声瓮气道:“你别走,我是真的怕啊!”
姜雁北停下脚步,朝床上的人冷冷看了眼,转身从床边架子上拿了自己的冲锋衣外套,走到屋内的沙发椅上坐下,将衣服搭在身上,冷声道:“我就在这里。”
沈楠看了看他,不甘心道:“我刚都摸到了,你有反应的。男人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你又不吃亏,有必要这么清高么?”
姜雁北脸颊爆红,也不知是单纯被气的,还是恼羞成怒,总之看看起来对她已经忍无可忍,沉声斥道:“你闭嘴!”
又是一道雷鸣闪电划过,姜雁北的脸在光线下,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他这坚决冷酷的态度,让沈楠忽然就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起来。一股无法抑制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她的人生真的是失败透顶。
活了二十一年,父亲娶妻生子有了新家。而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对自己的投怀送抱,不为所动。
她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她爱的人,都不爱自己。
她怏怏地钻进温暖的被子中,可是浑身却忍不住发冷,睁着眼睛茫然看向顶上白色的天花板,仿佛又看到了那具空洞腐朽的灵魂,飘在了半空。
沈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像睁眼发了很久的待,又好像没过几分钟就进入了黑甜乡。
再次醒来,已经天光大亮,姜雁北应该是真的在沙发椅窝了一夜,眼眶有些发黑,但精气神仍旧是他这个年纪的朝气。
沈楠睁眼时,他已经穿好衣服,还从隔壁将她的衣服拿过来,丢在床上,淡声道:“班车两个小时一趟,我们赶九点钟那趟,还有半个小时,你赶紧穿了衣服,我们马上出发。回了学校,我去帮你弄推荐信,好几所学校截止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你得马上寄申请材料,不能再耽搁了。”
沈楠众星捧月着长大这么多年,唯独在他这里碰了壁。她到底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昨晚被直接了当地拒绝后,挫败和羞耻跟滚雪球一样,经过一夜的发酵,达到了顶峰。
之前只是想着反正没结果,现在的事实告诉她,她和姜雁北,连经过都没有。
她再没兴趣和耐性自取其辱,只觉得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她语气不虞道:“我不坐班车,待会儿让我家司机来接我。”
姜雁北看了看她,默了片刻,道:“行,那我先走了,明天把推荐信给你。”
沈楠哼了一声,蒙头不再理他。等他的脚步声出门走远,她又才将脑袋伸出来,目光瞥到床头柜上的一只运动手表,伸手拿了过来。
过了片刻,房间有人敲门。
“谁啊?”
“我。”是姜雁北的声音,“我表落了,来取一下。”
“哦。”沈楠将手表随手塞进枕头下,看着高大挺拔的男生推门而入。
姜雁北径直走到床头柜前,皱眉看了看,没看到自己要找的手表,似乎有些奇怪,然后看向还躺在床上的女孩:“你看到一块手表了吗?”
“没有。”沈楠翻着白眼道。
姜雁北默了片刻,弯身在枕头边查看了下,正要伸手去摸,沈楠微微翻了个身,将枕头压得更严实,朝他怒目道:“你是怀疑我偷了你一块破手表吗?”
姜雁北手上动作一僵,终究还是收了回来,皱眉看了看她,沉默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看过来。
“沈楠,你先把申请的事弄好,不然一个学校都没申请上,怎么办?我在国外至少也要待四五年的。”他语气难得柔和,几乎是有点语重心长。
沈楠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闭着眼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姜雁北站在门口片刻,叹了口气,出门离开。
也不知出于赌气心理,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那天回去后,沈楠立马从微信里挑了个英俊的男生约吃饭,那男生二话不说就答应,一顿饭没吃完,就开始长篇大论表白。
沈楠对自己的魅力犹存,暗自得意。
再见到姜雁北,是隔日在酒店楼下,他来给自己送推荐信。她挽着新任“男友”下楼,接过推荐信后,随手丢在垃圾桶里,昂着头觑眼道:“我根本就没打算出国,就是为了追你找的个借口,既然你对我没兴趣,我也懒得再浪费时间,反正对我有兴趣的人多着呢!”说着皮笑肉不笑道,“祝班长你去了美国,前程似锦,读完博士再读博士后,当大科学家,找到一个跟你一样优秀的女生。”
赌气发泄完毕,便挽着身旁的男生扬长而去,没再注意原地的姜雁北有什么反应。
这天之后,姜雁北没再找过她,在校道偶尔遇到,也是表情淡淡,又恢复了从前那几年,完全不熟的状态。
沈楠当年不确定自己的行为对他有没有造成过伤害,因为任性如她,还一直觉得受伤的是自己。再后来,遭遇家庭变故,她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想这件事。
直到与他重逢,她才终于去正视自己曾经的荒唐,并为这荒唐真诚地给他道了歉。
其实重逢后,她并没有从姜雁北身上看到什么耿耿于怀,哪怕是之前他态度冷淡时,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计较这件事。
可他真的一点不在意吗?
若换做是她自己,真心实意去帮助一个男生申请学校,耗费大量精力去帮助他修改研究计划——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完成,然后帮他去拿推荐信。
对了,推荐信!
沈楠很清楚,以她当年在学校的表现,应该不会有老师给她写推荐信。姜雁北却给她拿到了,想必也是费了很大功夫。
然而那两封来之不易的推荐信,最终的命运,是被丢在了垃圾桶里。
不想不觉得有什么,仔细回忆了细节,沈楠才觉得当年的自己,可恶的简直可怕!
姜雁北真心实意帮自己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却只是自己的一场游戏。
他做错了什么吗?他什么都没做错。
他不过是在山下的民宿,一身正气地拒绝了自己投怀送抱的荒唐行为。
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而已。
沈楠对着面前这个男人眸光跳动的眼睛,想起那些往事,自责与羞耻如同洪水泄闸一样,猛得涌上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忽然就不敢再看他,猛得扭过头,不自在地撩了撩而耳边的碎发。
姜雁北轻咳了一声,道:“当时是挺生气的,但后来想想又没人逼我,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为了给她拿到有分量的推荐信提高申请几率,他写好了推荐信,找到了院里的两位大牛,谎称是自己申请学校还需要补充一份推荐信,然后将推荐信开头的名字用手挡住,只留下签名的地方,让老教授们签了名,立刻收了回来。
他是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没有老师会想到他会帮一个学位可能都拿不到的坏学生,做这种徇私舞弊的事,自然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就高高兴兴签了名,还鼓励他去了美国加油。
所以第二天,看到沈楠将两封推荐信丢在垃圾桶中,挽着一个陌生男生趾高气昂扬长而去。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表面看起来再如何稳重从容,本质上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经历匮乏的年轻人。其实在沈楠一开始接近自己时,他也想过,这也许就是这个坏女孩即将开始的一场猎艳游戏。
那时候有关她的种种传言太多,宿舍里的男生背后叫她集邮千金,但在她历任对象中,唯独没有生科院的男生。那时她很长一段时间身边没有男朋友,大家纷纷猜测,她会不会在毕业前,吃一回窝边草,补齐她的集邮册。
不久之后,她找上了自己。
他一开始没搭理她,是因为不想成为一个浪□□孩的猎物。只是当她说自己准备出国后,忽然就生出了一点念想。
只要她能和自己一起出国,那么未来一切就能被他掌握。他甚至还天真地设想过,等出去后,隔绝了她本来的坏环境,没有了狐朋狗友,他一定能把她管教好。
事实证明,他确实太天真,那就是她的一场游戏而已。
她不属于他,也轮不到他来管教。
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为这件事愤怒而羞耻。直到后来,见多了人和事,终于真正成熟,那持续了几年的怨气,才慢慢消散。
仔细想想,她从来没逼过自己为她做什么?一切不过是自己心甘情愿。
因为想要有所得,所以心甘情愿。
☆、第32章 一更
两个人对着黑夜中微微跳跃的火光, 各怀心思地想着那段往事,许久都没有再说话。直到黑峻峻的幽远天幕, 慢慢被拉开一道缝隙, 透出一点薄暮晨光,周遭停歇许久的虫鸣鸟叫,又变得聒噪,身后发出哗啦一声,有人拉开了帐篷拉链, 秦观带着哈欠的惺忪声音传来:“姜老师, 换班的时候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这一觉都睡到天亮了。”说着又咦了一声,“沈小姐, 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沈楠和姜雁北不约而同回头,看到秦观跟条硕大的肉虫子一样,从半拉开的帐篷中爬了出来,一头凌乱的头发, 在薄薄的晨光中, 如同昨天被野象踏过的雨林杂草。
沈楠看到他这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姜老师说你睡得太死,就没叫你,一个人站岗了。我半夜被蚂蟥咬了一下, 睡不着了。”
“啊?”秦观轻呼一声, 走过来关切地问, “你没事吧?”
沈楠:“没事, 姜老师已经给我处理了。”
“早啊!”姜雁北朝秦观轻描淡写打招呼, 又看向沈楠,低声道,“你就别叫我姜老师了。”
沈楠还没说话,秦观闻言不明所以地咦了一声:“你本来就是老师,为什么不让沈小姐叫姜老师?”
说着,瞅准姜雁北和沈楠中间空着的位置,径直走过来,只不过他人还没来得及走近,姜雁北已经不着痕迹地挪了下位置,将那本来一人多宽的空位,变成了半人。
而沈楠另一边放着堆干柴,秦观只得转了个方向,走到姜雁北身旁坐下。见自己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让沈小姐叫你老师?”可以说是非常有好奇心了。
姜雁北轻笑道:“我们是同学,你觉得叫我老师合适吗?”
“啊?”秦观认识两人也有一段时间了,那回一起吃饭,两个人分明是不大认识的样子,而且这位姜大教授也一点不给美女面子,吃了人家的饭,却当面就拒绝帮忙,甚至还拉着自己一起拒绝。他记得那次沈楠脸都给气黑了。
姜雁北又补充一句:“大学同班同学。”
“啊?”秦观越发一脸不可思议,要说中小学倒还能理解,毕竟时间隔了太久也正常,但如果是大学同学,毕业不过几年,当时两人那种生分,也太奇怪了。
在秦观的愕然中,沈楠也因为姜雁北的话很有些愕然。虽然她觉得两人同班同学这层关系,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这两天都心照不宣的对谁都没说过,她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事。
不说还好,一说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就像是忽然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她清了清嗓子,下意识接了一句:“我们上学时不熟。”
难怪?秦观恍然大悟点点头。
姜雁北斜眼看了她一下,面前的火光和淡淡的晨光此时正映着她的侧脸。
她没有化妆,加上奔波劳累,又差不多整晚没睡,眼下气色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很有些憔悴晦暗,连皮肤都不是正常的白皙,而是带着些暗沉。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光鲜亮丽的都市女郎。但他却觉得这样的她,更柔和更真实。
他转过头,看到秦观伸着脖子,也正好奇地看着她。抬手摸了摸鼻子,轻描淡写道:“也不能说不熟,只不过曾经因为一点误会,有过那么一点不愉快。”
沈楠:“……”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但似乎确实是这样。
秦观到底不是一根筋的男人,被姜雁北这么一误导,看了看沈楠,又看了看姜雁北。两个人年龄相当,一个漂亮一个英俊,若是倒退个几年,这样的一对男女同校同班,岂不就是典型的男才女貌。
误会?不愉快?这不就是年少轻狂时,常常会上演的戏码么?所以当初见面,才装作不熟,然后还故意当面拒绝帮忙,分明就是闹别扭。他就说一个大教授也不应该那么不通人情世故。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他本来是对沈楠有那么点意思,但这个意思也就是正常的单身男人看到美女,都会产生的那点意思,远远跟爱情无关。这会儿知道姜雁北和沈楠的关系,又想起IWF最终敲定用匠心,其实还是因为姜雁北牵的线搭的桥。显然,两人以前的不愉快和误会,应该早烟消云散,估计很快就要再续前缘。他那点男人见到美女的意思,自然也就识时务地全部收了起来。
秦观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嘿嘿一笑:“我明白了。”
沈楠不明所以:“明白什么?”
不等秦观多说,姜雁北已经先开了口打断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已经六点了,咱们叫他们起来,赶紧把清晨的雨林拍一拍,然后早点回酒店休息,这两天估计大家都受够了。”
秦观笑着起身:“我去叫,你这大半夜没睡的,就别折腾了。”
虽然大家都没怎么睡好,但工作来了,谁都不敢耽搁。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一切都很顺利,甚至回到酒店,比原计划还提前了一个小时。
雨林之行算是告了一段落,再来拍就是明年春夏。但这两天一夜的工作量,哪怕是身强体壮的摄像师们,也累得够呛,更别说沈楠这种常年待在格子间的白骨精。熬一次夜,几天才能恢复,何况还接连两天跋山涉水走了几万步。
回酒店后,她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恨不得睡个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返程,都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逮着机会就睡。
转机时要在候车室等将近两个小时,她在长椅上坐了没几分钟,发了几条信息,困意又滚滚而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也忘了在公共场合,还要讲什么美女形象。
坐在她身旁位子的姜雁北,本来正优哉游哉地用手机看新闻打发时间,余光忽然觉察旁边的人脑袋往后一仰,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刚刚还在玩手机的沈楠,偏头靠在椅背,已经睡得人事不知,嘴巴还微微张着。
她嘴唇丰满,平日里化精致的妆容,颇有几分性感。但现在只涂了一层淡色的唇膏,闭着眼睛,表情松弛,那丰润的唇,微微嘟着,自是跟性感没有半毛钱关系,反倒是显出了一点娇憨之感。
姜雁北犹记得当年上学时,她总是打扮花枝招展,在校园里招摇过市,好不容易来一次教室上课,也是坐在后排睡得昏天黑地,脸上永远带着点宿醉的惺忪,连德高望重深受学生们爱戴的知名老教授的课堂,也免不了被她的恶行荼毒。
作为好学生,他从小尊师重道,何况他还是班长,对她的行为自是很不以为然。宿舍里的男生谈起这个叛逆乖张的富家女,通常都会用美丽性感来形容,他完全不能苟同,觉得分明就是个一脸蠢相的草包,十分让人厌恶。
可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像是鬼迷心窍一般,虽然依然不觉得她有什么所谓的性感,也仍旧觉得她是个可恶的草包,却又觉得那蠢相变成了娇憨,从恶劣的表面,诡异地看出一点天真可爱。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被自己这想法惊得魂不守舍,在校园里看到她的恶行,就恨不得上前教训她一通,才能稍稍平息心头那团莫名其妙的火。
他此时歪头看了看她的睡颜,确实还挺可爱的——虽然这个词已经不太适合现在的她。
他拿起手机,对着她的脸,将她的模样在手机中定格。
昂头搁在椅背的姿势自然不大舒服,沈楠很快从梦中醒过来,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又睡着了,而且睡姿显然很有点不雅观,正好又对上姜雁北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一个激灵,赶紧坐直身,佯装淡定地问:“我是不是睡很久了?”
姜雁北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机,道:“没多久。没事,快登机时,我会叫你的。”
沈楠这会儿已经清醒了,也不想再睡,从背包里抽出水杯:“我去打点热水。你要吗?”
姜雁北把杯子递给她:“谢谢。”
到了接水处,沈楠刚把姜雁北的杯子放好,小陈忽然从后面冒出来:“楠姐……”
沈楠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笑问:“干吗?”
小陈握着水杯,低声道:“我觉得那个姜老师有点问题。”
沈楠奇怪问:“什么问题?”
小陈说:“我怀疑他可能有点什么怪癖。”
“啊?”
“我跟你说……”小陈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不是因为他太严苛,我对他有意见。实在是我听说很多这种表面看起来严肃正经的高知,可能都有一些怪癖。”
沈楠眨眨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陈说:“我觉得他可能有偷拍美女的癖好。”
“啊?”沈楠一脸惊诧。
小陈凑近她:“刚刚你睡觉时,我看到他偷拍你了。你说他这么一严肃正经的男人,趁你睡觉偷拍,不是怪癖是什么?”
沈楠怔了下,问:“他真拍我了?”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小陈同学这两天深受姜老师工作作风的荼毒,刚刚姜雁北偷拍沈楠的画面,恰好被他无意间捕捉。总算是让他逮着机会黑一黑这位大教授了。但污蔑了人家又觉得心虚,毕竟拍一张美女睡觉的照片,怎么都和怪癖扯不上关系,说完摸摸鼻子,又补充一句,“不过也可能是你刚刚睡觉的样子有点丑,他觉得好玩就拍下了。”
沈楠自然也不会相信姜雁北有什么怪癖,听到他这么一说,大惊失色:“刚刚我睡觉的样子很丑?”
小陈说:“也没有很丑,就是不大符合美女的风格。”污蔑不成,仍不忘稍稍败坏一下大教授的形象,“没想到姜老师也挺无聊的,还干这种事。”
沈楠也觉得要姜雁北真偷拍了自己丑态,确实是挺无聊的。不过对她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丑态竟然被他留在了相机中,这也太丢人了。女人天生爱美,这几年生活的变故,让她改变了很多,但爱美之心依然不减当年,发个自拍还要修图呢。所以丑照留在别人手机,尤其是姜雁北手机中这种事,对她来说,绝非一件可以轻易忽略的小事。
她握着两杯热水回到座位,将姜雁北的杯子递给他。
姜雁北接过杯子:“谢谢。”见她站在自己面前半天不动,抬头问,“怎么了?”
沈楠神色古怪地看了看他,没从他那张神色无常的清军脸孔上看出什么名堂,只得摇摇头,挪到他旁边的位子坐下。
但是想到他手机里有自己的丑照,而且还是自己没看到的,沈楠心里就跟有蚂蚁在爬一样抓心挠肺。坐下后,忍不住频频转头朝他看,准确来说,是朝他手机看。
此时的姜雁北倾身向前,手肘撑着膝盖,握着手机在刷微博。觉察到她的目光,转头去看她,沈楠赶紧欲盖弥彰别开视线。
如此几次后,姜雁北再次转过头看向她,轻笑一声开口:“你干吗?”
沈楠对上他的眼睛,清了清嗓子,也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丑态被偷拍,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一般坦然,自己倒是莫名有点心虚。
她瞅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干巴巴道:“刚刚我睡觉的时候,你……”
姜雁北神色如常地问:“我怎么了?”
沈楠决定采用迂回手法,换了个问题:“我睡姿是不是很丑?”
姜雁北微微蹙眉,似乎是回想了一下,轻描淡写道:“丑吗?没注意。”
沈楠:“……”怎么这意思好像是不承认偷拍了她的丑照?
她想了想,又说:“我看你之前在雨林的时候,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姜雁北似笑非笑眨了下眼睛:“我都传在云相册里,你要看的话,把地址和密码发给你。”
他表情十分坦然,黑沉沉的眸子里,一片清水般的透彻。沈楠忽然就觉得,应该是小陈看错了,他这种人怎么会无聊到去偷拍别人的丑照。
她不太自然地笑了声,点头:“好啊。”
姜雁北轻轻挑了下眉,又低头去看手机。
☆、第33章 三十三章
沈楠没料到李思睿会来接机, 他之前问过她回程日期,但也没多说, 她以为他就是随口一提。等到拿了行李,从机场走出时, 忽然就看到他人高马大地站在接机人群中,不是不惊讶的。更让她惊讶的是, 他手边还拎着个小孩。不是别人, 正是她那位“拖油瓶”弟弟。
一行十人,沈楠走在中间,前面是两个大块头摄像大哥,她跟在后面么应该并不显眼。然而沈钰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挣开李思睿的手, 跟个小钢炮一样,朝她直冲过来,一头扎进她跟前,兴奋地将她牢牢抱住, 大叫道:“姐姐!”
沈楠在公司里从未提过自己家庭,何况同行的同事又不是同一部门, 更不可能知道她还有这么个丁点儿大的弟弟, 见到此形此景,都惊诧地看向她。小叶更是惊呼:“楠姐, 你弟弟?”
沈楠在外很少跟别人介绍沈钰的身份, 年龄相差太大的姐弟, 自然会让人作其他联想, 而这联想又恰好是事实——一个让她仍旧没能释怀的事实。
但现下看到沈钰被李思睿带来接机,小孩子又这么兴奋,往常那种想法也就变得微不足道,坦坦然然点头:“是啊,我弟弟。”
李思睿不紧不慢走过来,歪头看着她笑道:“雨林之行这么惨的吗?才三天就瘦了一圈。”
他高大英俊,气度不凡,几乎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朝他看去,说话的语气又这么亲昵,瞬间让其他人对他和沈楠的关系产生了好奇。
李思睿也没介绍自己的身份,只笑容可掬地朝其他人挥挥手,一派的自然从容。随后一把将沈钰抱起,对沈楠道:“我说来接你,钰宝非要跟我一块儿。”
沈楠被他这一波看似自然随意,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异的操作,弄得有些懵然。她和李思睿的关系,比起普通朋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要亲近一点,毕竟做了十八年兄妹,但也仅限如此。
她微微蹙了下眉,故作轻松道:“你这么闲吗?没事这么大老远来接机?我又不是坐不到车。”
李思睿笑:“闲倒不闲,但就是想来接你。”他这话说得几乎算得上暧昧,也不等沈楠反应,已经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姜雁北,勾唇道,“师弟,楠楠这两天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姜雁北看了他一眼,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楠总觉得李思睿有点不太对劲,不过也没细究,意识到旁人因为她杵在这里,赶紧挥挥手道:“大家去坐车吧,回去好好休息。”
众人笑着挥手道别,各自结伴离开。
沈楠正要跟姜雁北单独说声再见,李思睿手臂中的沈钰,忽然对着人大叫一声:“叔叔!”
他胆子小,刚刚跑到人群中抱住沈楠,完全是因为见到姐姐太兴奋,一时忘了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等到被李思睿抱起来,发觉自己正在被大家看时,才反应过来害羞,一时并没注意到姜雁北。这会儿其他人陆续离开,他一抬头,自然是认出了这个曾经帮助他找到姐姐,又给他花的叔叔。
姜雁北朝他笑了笑,上前摸了把他的小脑袋。
李思睿咦了一声,笑道:“钰宝认得这个叔叔啊?”
沈钰用力点头:“哥哥,我有一回走丢了,是叔叔帮我找到姐姐,叔叔还送了花给姐姐。”
走丢这件事沈楠自是不会忘记,但姜雁北什么时候送过自己花?
而且……本来沈钰叫姜雁北叔叔,她也没觉得多奇怪,但对比着李思睿的哥哥,顿时一言难尽,不说他和自己是同学,论年龄也小了李思睿几岁。
她也不管沈钰口中的送花是怎么回事,赶紧纠正道:“沈钰,这也是哥哥,他姓姜,叫他姜哥哥就好,以后别叫叔叔了。”
姜雁北却是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轻笑道:“没关系,叫叔叔也行。”说完,又揉了把沈钰的脑袋,朝两大一小挥挥手,拖着行李箱,不紧不慢随着人潮飘走了。
沈楠看着他没入人群中的高大身影,微微皱了下眉头,总觉得他刚刚那话有点不对劲,好像故意占自己便宜似的。
两个人刚刚那不经意的互动,落在李思睿眼中,他眸光微微跳动了下,又挑挑眉,一手抱着沈钰,一手拉起沈楠的行李箱:“咱们走吧!”
*
“去雨林拍摄很辛苦吧?”坐上车后,李思睿笑着开口。
沈楠叹了口气,笑着随口道:“是挺辛苦的,还被蚂蟥给咬了。”
李思睿惊讶:“真的啊?没被吓哭吧?”
沈楠哭笑不得:“我都多大的人了?”
李思睿笑了笑,片刻后,又说:“先前听说你要进雨林,还要宿营,我真是挺担心的,就怕出点什么事。”
沈楠笑:“有这么夸张吗?我们请了当地向导,而且姜雁北经验丰富,跟着他挺安全的。”
“是吗?”
“是啊!”沈楠随口回。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忽然有消息提示音响起,摸出来一看,好巧不巧正是是姜雁北发过来的。
——你之前不是问你睡觉时样子是不是很丑么?我想起来了,好像并不丑。
虽然沈楠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这条消息完全可以称得上莫名其妙,她回过去一个问号表情包。
姜雁北:我可以证明。
沈楠更是一头雾水。
很快那头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昂头靠在机场长椅睡着的女人,大概是拍摄距离很近,一张脸占据了照片大半距离。拍摄的手法不能说差,角度和构图,甚至可以说还挺讲究,但并不影响照片淋漓尽致地展示了被拍摄人的丑态。
严格来说,其实也称不上丑,只是看起来真的很蠢。
没错,照片中看起来很蠢的女人,就是沈楠本人。
原来小陈没乱说,姜雁北是真的拍了自己的丑照。
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睡着后是这副挫样,看到照片的刹那,头发差点炸起,飞快地打出一排字发过去:你还有没有人性?竟然把我这么丑的样子拍下来,赶紧删掉!!!
姜雁北回过来:怎么会丑呢?不是挺可爱的吗?
丑照落在别人手中,还是姜雁北手里,让沈楠整个人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对他的夸奖完全视而不见,怒发冲冠发过去:你给我赶紧删了!不然我生气了。
姜雁北倒是配合:已经删了。
沈楠不放心:下次见了面,我要检查。
姜雁北:没问题。
沈楠看了眼上面那张照片,嫌弃地撇撇嘴。心道,想不到姜雁北还真挺快无聊。
“小楠……楠楠……”
沉浸在姜雁北拍自己丑照的震惊中,前面正在开车的李思睿唤了她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啊?”
李思睿朝后视镜看了眼,笑道:“跟谁发信息呢?这么入迷,我跟你说话都没听到。”
沈楠随口道:“朋友。”
哪知刚落音,一直靠在她身旁盯着她发信息的沈钰,忽然大声道:“姜雁北!”
他并不知道姜雁北是谁,但是却认识那三个字,并为自己认识这三个字而有点得意,听到李思睿问,便直接把沈楠出卖了。
和姜雁北发信息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但不知为何,听到沈钰叫出这个名字,沈楠忽然就有点不自在,心脏突突猛跳了两下。
李思睿笑了笑,说:“你前阵子不是还说和我师弟以前不熟,怎么这么快就成朋友了?”
沈楠故作轻描淡写道:“他人挺好的,工作相处也算愉快。”
李思睿点点头:“他人是还不错,当朋友也确实还行。”
沈楠“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再说话,倒是沈钰叽叽喳喳地开始问东问西,总算没让车内气氛太尴尬——虽然沈楠也说不出为什么会觉得尴尬。
车子开进老旧的小区,沈楠牵着沈钰下车,李思睿去后备箱帮她取了行李箱,正要跟着一大一小进单元楼,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简短讲了几句后,他将行李箱交给沈楠,道:“我公司有点急事要处理,得马上去办公室,你好好休息。”
沈楠点头:“嗯,工作要紧,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李思睿拉开车门,正要钻进驾驶座,忽然又一个转身,好整以暇看向她:“小楠,我后天回美国陪你干妈他们过年,本来有些话是打算你这次出差回来和你好好说的,但这两天临时有工作,估计也没时间好好坐下来和你慢慢说了,那就干脆现在长话短说吧。”
沈楠皱眉看向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来:“你说。”
李思睿走过来一步,握住她的肩膀:“以前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但这次回来,我发觉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深呼吸了口气,“我发觉我没办法再将你单纯当成妹妹。”
沈楠并非迟钝的女人,这段时间以来,李思睿那种看似自然,但总让她不太自在的亲密,意味着什么,她并非不清楚,只是不愿意去多想。毕竟在她心中,他的身份就是一个不可能有任何暧昧的兄长。
此刻看到他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分明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让她恨不得马上遁地消失来逃避这不知如何应对的尴尬。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已经飞速打断他:“我明白,咱们之前快十年没联系,肯定比不得从前。你没法当我是妹妹的话,当我是一个普通朋友就好。”
李思睿勾了下唇,却不是在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顿了下,又才继续道,“我不是要你马上给我答案,我只是希望过年这段时间,你能好好考虑考虑。你很清楚,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去玩一场爱情游戏,我们也都不是少男少女,我想要的很明确,就是未来和你一起生活。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觉得那应该是因为你一直把我当哥哥,现在我说出来了,你可以试着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也许你会觉得我还不错。”
“哥——”沈楠因为这猝不及防的表白而心如擂鼓,一时口拙地说不出话来。
李思睿摇摇头,笑道:“小楠,你也不是小女孩,如果你并没有单身到底的打算,不妨好好考虑考虑我。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风花雪月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东西,生活最终都会归于一地鸡毛。你选择任何人,都要从头开始去磨合,而结婚也不是单纯面对一个人,还要面对对方的家庭。只有我,对你来说,应该不会有任何困扰,毕竟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我会把沈叔和小钰当成家人好好照料,我爸妈也一定会疼爱你。”说着他轻笑一声,“我明白,说这些好像是在引诱你,但我们都没法否认,这就是事实。”
不得不说,李思睿虽然平日里看着风流不羁,甚至有些油嘴滑舌,但是在表白这件事上,完全不玩华而不实的东西,几乎是直命要害。
因为他太明白,当下的沈楠,并不需要任何风花雪月。
哪怕沈楠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接受他的打算,内心还是因为这让人无法抗拒的直接,而微不可寻的动摇了一下。
☆、第34章 第34章
李思睿果然没抽出空再来找沈楠, 两天后直接飞回了美国,只不过仍旧每天跟她发消息联系。
他表达的意思非常明确, 并不是要来和沈楠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而是讨论实实在在的未来生活。因为这种精准打击, 沈楠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冷静下来后, 也就没有太多不知所措和尴尬。
她自然不会觉得李思睿对自己的感情, 能有几分称得上爱情。两人发信息时,她直接问他为什么?
他的答案非常坦诚,说他现在对她肯定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但他确实是过了为了爱情和女人激情澎湃的年龄, 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种事上折腾。他现在的人生目标是组织自己的家庭, 进入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并希望将这个角色扮演好。
而他这个人偏生又非常自私自我,并不愿意去迁就包容照顾女人,在曾经的恋情中, 他一向如此,所以大都不得善终, 根本不可能让他有走到婚姻这个阶段的打算。活了三十多年, 唯一心甘情愿迁就包容以及照顾的,只有她, 所以他认为, 两个人再合适不过。
沈楠一开始觉得他这番言论十分荒谬, 但仔细一想, 又觉得有种诡异的合情合理。李思睿在国外那些年的感情生活,她并不了解,也没多问过。但如果还是跟在国内时状态差不多的话,他能总结出这番歪理,倒也不足为奇。
他因为外貌性格家境的关系,从小就很受女孩子欢迎,十六七岁便开始交女朋友,但每段恋情保持的时间都非常短暂。他是表面看起来热情开朗好相处的男生,但本质上确实非常自我,只会在每段感情开始时,稍稍迁就女生,过不了多久便耐心耗尽,若是女孩再缠人一点,更是不胜其烦,一段关系很快就会被他结束。而每次结束,他也并不觉得遗憾,反而如释重负。
他长着一张深情款款的脸,做得却尽是薄情之事。
简单来说,他是一个没办法和女人长久和平共处的薄情男。算起来,倒真的只有她这个妹妹,曾经被他经年累月的包容和迁就过。
虽然李思睿给出的这个理由,非常的神经病,但却不得不说,很好地化解了这件事原本应该带来的尴尬,还让沈楠真的去想了想两人之间的可行性。
不得不说,在经历与程运辉那场操蛋的相亲后,李思睿的提议确实挺让人动心。他英俊多金,有学历有事业,无论是放在哪个层面,都绝对称得上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金龟。这样的男人,无疑可以让她的生活轻松很多,也绝不会给她带来任何额外的压力。因为沈楠知道,他的父母也就是她曾经的干爹干妈,一定会对两人的关系乐见其成,可能还会因为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而更加对她关心疼爱。
撇去感情本身,婚姻本质上就是一场合作关系,这些明晃晃摆在眼前的现实因素,对沈楠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
李思睿还真是够了解她,知道什么对她最有吸引力。
可是,男女结合,真的可以不用在意感情吗?举案齐眉意难平的生活,她真的会甘心吗?
沈楠没有答案。
因为没有答案,也就暂时不想了,手上还有更紧迫的事情需要她忙。
公司提前几天就放了年假。沈楠和沈光耀之前讨论了很久投资创业的事,鉴于手上资金有限,沈光耀又身体不便,想了很久,父女俩最终决定先开一家成本和风险较低的绿植鲜花店。
沈光耀当年发迹后,培养了点莳花弄草的爱好,对花花草草颇为熟悉,加上他只是下肢瘫痪,上身还是能活动的,坐在店里打理一下花草,自是不成问题。
在家里当了几年废人,沈光耀也早没有眼高手低爱面子这些臭毛病,恨不得马上做点什么发光发热,给女儿分担一点压力。而他毕竟曾经是个成功商人,身上多少还留着成功商人的必备能力,很快在家里联系好了靠谱的花草进货渠道。
沈楠这边也很快找到了一家十平米的店面,两万的空铺转让费加上五千的月租贵是贵了点,但位置绝佳,靠着购物中心,周围还有好几栋写字楼,人流非常可观。能遇到这样的空铺转让已经算是走运,所以她果断地将店面租了下来。
如今临近年关,沈楠自然是想着在年前开业,赶上春节旺季,正好能吸引一波客流量。但家具店这个时候差不多都已经关门,想定制花架,已经来不及。
正当她焦头烂额时,忽然收到姜雁北信息,听她随口提了一下这事,说如果不嫌弃他手艺,可以帮她做一个。
沈楠自然不可能嫌弃,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约好的时间是租下店面的第三天,沈楠买了壁纸自己去店里做装饰。姜雁北也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辆小皮卡,车斗里装了小半车木板木条和各种工具,他自己还特意穿了一身灰色工装,不看那张俊雅的脸,颇有几分劳动人民的架势。
两人一见面,沈楠被他这副打扮吸引住,半天没回过神。他则是轻描淡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啊?”沈楠不明所以。
姜雁北说:“你不是说再见面,要检查我有没有删你的照片吗?”
沈楠反应过来,并没有接过手机,只笑道:“我开玩笑的,你说删了肯定就删了,我相信你。”照片当事当时确实很让她抓狂,但过了几天,忙着一大堆事,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也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跟她一块来店里的沈钰,看到姜雁北,虽然有点害羞,还是笑眯眯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叔叔好。”
姜雁北将手机放回口袋,低头朝他笑了笑:“你好。”
沈楠揉了把小孩的脑袋:“不是让你叫哥哥的么?”
沈钰眨了眨眼睛,乖乖改口:“哥哥。”
姜雁北轻笑,看了眼沈楠:“行,就叫哥哥吧,不然你姐姐也得叫我叔叔了。”
沈楠::“……”
姜雁北看了下腕表:“别耽误时间了,争取今天帮你弄好,你早点开业。”说完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小皮卡,去拿工具和木材,沈楠跟上去,“我跟你一块去搬。”
沈钰亦步亦趋走在她旁边,稚声稚气道:“我也要帮忙。”
沈楠如今对这孩子上心了很多,小家伙也就更黏她了。她来店里,他非要跟着来,说是要给姐姐帮忙。
姜雁北瞅了眼这一大一小姐弟俩,爬上皮卡车斗,摸出一袋螺丝钉递给沈楠,又拿了一只小锤子递给沈钰:“你们俩把这些拿进去。”
“好。”沈钰笑眯眯用力点头,为自己能帮大人做事而兴奋,抱着小锤子就往回跑。
沈楠却看着手中的螺丝钉有些无语,又看了看车上正在搬模板的男人,好笑道,“你是觉得我是五岁的孩子,就拿得动这点玩意儿么?”
姜雁北抱着一堆木板下车,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道:“你误会了,我让你把这包螺丝钉拿进去,是因为这些东西很重要,要是不小心弄丢了,会严重影响工作进度,所以专门交给你,让你拿进屋子好好放着。”
要不是因为沈楠智商正常,看他这么一张正经严肃的脸,她都差点要相信他的鬼话了。
她扯了扯嘴角,木着脸道:“谢谢班长分派我这么艰巨的任务。”
姜雁北点头:“知道艰巨就好,还不赶紧去完成,你看沈钰都已经要来第二趟了。”
沈楠朝店里一看,果然见沈钰已经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跑来,大声道:“哥哥,我把锤子放在椅子上了。”
等小家伙跑近,沈楠把手里的螺丝钉递给他,道:“把这个也放到椅子上去,哥哥说很重要,放好了你就待在原地守着,不能弄丢了知道吗?”
沈钰赶紧抱住袋子,用力点头:“好的。”然后一转身又兴奋地往回跑去。
沈楠则回身爬上皮卡车斗,叠起一堆木板木条拖下来。别说,实木的板材,确实还挺有分量。不过她自认不是弱质女流,抱着一堆木材,从容地走到店门口,还不忘朝姜雁北挑了挑眉头,示意他不要小瞧自己。
姜雁北牵起唇角,无声笑了笑。
只不过沈楠很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乐极生悲,刚刚想装作一派轻松的将手中木材放下,哪知一个不注意,手指被木板上的刺给划了一下,下意识轻呼一声。
姜雁北正起身要去皮卡继续搬运,听到她的声音,转头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沈楠赶紧摇摇头:“没事没事,刚刚忘了戴手套,手指被划了一下。”
本来蹲在店内守着椅子上螺丝钉的沈钰,也飞快跑出来:“姐姐,你怎么了?”
沈楠松开手指看了下,还好,只是很小的一道伤口,不过有点点血丝在渗出。姜雁北也看到了伤口,眉头皱了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创可贴,递给她:“知道你不是弱质女流,不过跟我抢活儿就算了,这里人来人往的,你长这样子,要是别人以为我欺负你,指不定会有热心人士,跑过来骂我一顿,替你打抱不平。”
沈楠一头雾水,没听懂他的意思:“我长什么样子?”
姜雁北淡淡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太好看。”
说完就面无表情转身轻飘飘朝小皮卡走去。
沈楠看着他的背影,愣在原地半晌才回神,一张老脸止不住蹿上了一丝热意。
总感觉跟上一次一样,又被调戏了。可调戏这个词,跟姜雁北实在是太违和。
☆、第35章 三十五章
起先沈楠其实对于姜雁北干木工活儿这件事, 还抱着一点怀疑态度, 毕竟他更像一个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烟火的高知。但很快就发觉, 自己是多虑了,他确实很娴熟。问了才知道, 他从小喜欢养绿植, 家里花园的花架都是他自己动手做的。
她一直对擅长手工的人, 有着莫名的好感, 心下不由得对自己这位老同学再次刮目相看。
十平米的小店面, 真的就只有巴掌大块。她很快把墙纸贴好,又帮不上什么忙, 便拿了张凳子坐在旁边,看人干活儿。
同样帮不上忙的沈钰, 则拖了个小马扎,乖乖坐在她身旁, 和他一起围观兼职木工姜师傅。
最近气温回升, 今日又是入冬来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明晃晃挂在天空,都有点春暖花开的错觉。
姜雁北做起事来异常认真,就跟以前学习时一样,几乎是全神贯注,中间也不带停歇,快临近中午时, 沈楠明显看到蹲在地上的他, 额头在隐隐冒汗。
她拿出纸巾, 本想上前给他擦擦,但忽然又意识到好像有点暧昧,余光瞥到身旁托着腮的沈钰,灵光一闪,轻声道:“哥哥出汗了,你去给他擦擦。”
沈钰嗯了一声,接过纸巾,上前两步,道:“哥哥,我给你擦汗。”
姜雁北转过头,从善如流地将一张微微流汗的俊脸,对上小孩子的手,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向两步之遥的老神在在坐着的沈楠,轻笑道:“你挺好意思使唤你弟的啊!”
沈楠也笑:“还行吧。”
正在认真擦汗的沈钰笑眯眯道:“我最听姐姐的话了。”
“是吗?”姜雁北开玩笑般问,“是不是因为姐姐经常凶你?你怕她所以听她的话?”
沈钰确实有点怕沈楠,尤其是她跟沈光耀吵架的时候,每次都被两个歇斯底里般的大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也分不出到底更怕姐姐一点,还是更怕爸爸一点。不过最近姐姐和爸爸已经不怎么吵架了,两个人对他也更和颜悦色,姐姐每天还跟他说很多话,他觉得自己不怎么怕了。而且姐姐很少凶他,只是以前不怎么带他玩而已。
五岁的小脑瓜想到这些,立刻拨浪鼓一般摇头:“姐姐不凶我,我也不怕她,我听话是因为我喜欢姐姐。”
沈楠微微一愣,没料到沈钰会这么说,那颗自认日趋麻木的心,像是被人掐了一把,蓦地一软。
姜雁北闻言,朝她看了眼,看到她脸上颇有点复杂的表情,柔声对面前的小孩道:“嗯,你这么乖,姐姐也会喜欢你。”
沈钰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又像是害羞般,小脸微微红了一红,转过头看向沈楠,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着她,开口问:“姐姐,你喜欢我吗?”
本来就有点愣神的沈楠,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忽然又是一阵怔忡。
她从来没有对沈钰说过喜不喜欢的话,不是不习惯表达,而是哪怕到现在,她已经跟多年怨憎不甘渐渐和解,可仍旧潜意识排斥所谓的姐弟之情。
她本身对人类幼崽这种生物,还算喜欢,若是沈钰单纯作为一个小孩子让她评价,长得好看乖巧懂事,自然是喜欢的。但偏偏他的身份在那里,再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这个道理,她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对破坏家庭又抛夫弃子小三的孩子毫无芥蒂。
她一个单身女人,命运强塞给她这么一个小孩,她又何尝不无辜?
她怔怔地看着沈钰充满渴望的稚嫩眼睛,明明只要点点头,就能让这个孩子开心,但是她却像是被点穴一般,定在原地,半晌给不出一个小孩子想要的答复。
她不想骗他,也不想骗自己。
姜雁北看到她僵硬的表情,想起沈钰的身份,很容易就猜到她的心理,心知是自己失言,不着痕迹地打破姐弟俩的这种尴尬,柔声轻笑道:“沈小弟,你怎么给哥哥擦汗擦到一半就停了?哥哥还等着你呢!”
沈钰到底是小孩子,被这一打岔,赶紧回过头,抬手继续给他擦汗,也忘了要从姐姐那里得到答案。
沈楠暗暗舒了口气,心中却忽然有些怅然。人生虽然已经由暗转明,可原来自己还是没法做到那么豁达。
她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见已经快十二点,开口道:“班长,咱们先去午饭吧,这边有几家不错的餐馆,你想吃什么?”
姜雁北说:“别去餐馆了,浪费时间,你随便买点填填肚子就行,不然怕今天弄不完。”
沈楠笑:“弄不完就明天再继续,也不急着一两天。”
姜雁北道:“没听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么?还是一鼓作气比较好,弄完了我也轻松。”
沈楠一想也是,如果今天没弄好,明天再继续,又得耽误他时间,还不如今天加把劲儿,于是点点头:“行,我去买饭。沈钰,你陪在这里陪哥哥。”
沈钰其实是有点想跟着姐姐的,但被分派了任务,还是乖乖点头:“我等姐姐回来。”
虽然姜雁北说随便吃点,可人家帮自己做事,沈楠肯定不好意思随便买个盒饭应付,还是去了旁边一家精品餐厅,点了几道招牌菜拎回了店内。
她把饭菜放在收银台桌上,不等她吩咐,沈钰已经拉着脱了手套的姜雁北,在门口的自来水处洗手。
“好香啊!”洗完手的小家伙跑进来,凑到桌前吸了吸鼻子。
沈楠给他盛了饭,夹好菜,递到他手中,道:“坐在凳子上好好吃。”
“嗯。”沈钰捧着一次性碗,乖乖坐回小马扎。
沈楠又把姜雁北的那份米饭递给他:“吃什么你自己夹。”
姜雁北接过碗,看了看她,又看向柜台上的几份菜,轻笑道:“是不是太丰盛了点?”
沈楠笑:“吃好了干活儿才有劲儿,没点辣菜,你多吃点。”
姜雁北点头,夹了点菜,在沈钰旁边坐下。两个人都坐着马扎,剩下的就是一张高椅,沈楠坐过去后,朝旁边对着门口吃饭的一大一小看了眼,总觉得这画面有点好笑。
要再早一点,她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姜雁北,在一个街边十平米的小店里,看着门口人来人往,闻着屋子里木屑的味道,捧着一次性饭盒吃饭。
姜雁北觉察她的目光,转头朝她看过来,她赶紧欲盖弥彰别过头,装作专心致志吃饭。
小店旁边是个礼品文具店,店里的小老板大概刚刚吃过饭,端着一杯茶水晃晃悠悠走过来,朝这边看了看,好奇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生意?”
沈楠说:“花店。”
小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到她时,眼睛明显一亮,笑眯眯点头:“鲜花店好啊!我是旁边开文具店的,以后就是邻居了。”说完又看到小屋子里面容冷峻的年轻男人,以及中间那个模样可爱的小男孩,随口道,“你们俩看起来都挺年轻的,孩子这么大了啊!”
沈楠正夹了一块西蓝花往嘴里喂,听到他这话,差点没噎到,缓过气正要解释,却听姜雁北轻描淡写对人道:“现在做点小生意都不容易,以后大家互相关照。”
小老板笑着道:“是啊,实体店一年比一年不好做,房租却涨得越来越厉害。我这也就是养家糊口而已,我家孩子比你们这还小,压力太大,想要二胎都不敢了。店子主要让我老婆管着,当个家里的副业,我自己还做点其他事,不然真过不下去。”
姜雁北点头,感叹道:“是啊,大家都一样。”
他虽然长得英俊,但穿着工装,刚刚又干了这么久的活儿,身上颇有几分劳动人民的气质,小老板看着就亲近,跟找到知己似的,也没再好奇屋子里的沈楠,走到他身旁蹲下,热络地聊起来。
沈楠看着两人这聊天的架势,都惊呆了,这什么情况?
她一直以为姜雁北是那种倨傲寡言的男人,竟然还能一个刚刚认识的小店老板聊房价物价养家糊口小生意经,而且听着竟然头头是道。要不是她知道他是藤校博士名校副教授,她都怀疑他就是个普通小商贩,也绝不会认为他是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聊了一阵子,小老板就接收到了老婆的招呼,起身离开时,还有点意犹未尽,笑呵呵朝两大一小挥挥手:“我回去了,以后大家互相关照啊!”
沈楠笑了笑,点头,等人走后,似笑非笑看向还在慢条斯理吃饭的男人。
姜雁北歪头对上的目光,淡声道:“开店和旁边邻居搞好关系很重要,到时候有个什么事,能照应一下。”
沈楠本来是觉得他刚刚过于接地气的风格很好笑,毕竟跟他这个人实在是太违和,但听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他刚刚跟人小老板谈笑风生,是在帮自己提前搞社交,一时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她不能说对他很熟悉,但大学时那短暂的半个月相处,以及这回一起出差,怎么也算了解几分。
也许是从小当班长进学生会,如今又是做老师的缘故,虽然他表面看着冷冷清清,但其实是个爱替人操心的性格,在雨林那两天,他虽然只是科研指导,年纪也不是最大的,但各种事情都是他在张罗,众人也习惯听他指挥。又比如从前在学校时,她骗他申请留学,他虽然对她很烦,但仍旧事无巨细给她做指导。前阵子还听林妍说也得到了他不少帮助。
可哪怕知道他这种热心,只是他一贯以来的为人处世风格,沈楠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容。毕竟他们非亲非故,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严格说起来,当年她还对他做过很过分的事。
她忽然就想起当年他和他那位校园女友,同进同出的画面。和他这种人的谈恋爱,应该会很幸福吧?
只是这个念头刚出来,她就吓得打了个寒噤。
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得不承认,好像自己一旦面对姜雁北,这几年来锻炼下来的各种情商和思考能力,就会直线下降,又变得不那么成熟从容了。
她已经二十七岁,生活早不允许她有任何天真幻想。
姜雁北自是不知道片刻之中,沈楠心里活动差点上演了一出连续剧,轻描淡写说完这句话,将方盒丢进垃圾桶,起身来到木架旁,继续干活。
“应该傍晚之前可以做完。”他说。
“哦。”沈楠道,她想了想,又说,“上次IWF的项目,我还没好好谢谢你,这回你又帮我这么大忙,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姜雁北轻描淡写道:“都是举手之劳,不是什么大事。”
沈楠知道回得到这个回答,继续说:“你觉得不是大事,对我来说却是非常大的事。我肯定得谢谢你的。”
姜雁北沉默了片刻,忽然转头神色莫辨地看了她一眼,道:“行,我想好了要你怎么感谢我,再告诉你。”
他这样一说,沈楠倒是松了口气。只不过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和这轻描淡写的语气,都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比起沈楠时不时的胡思乱想,姜雁北就专心多了,一排靠墙的四层花架做好,比计划的还早了一会儿。连带着收拾打扫结束,也不到五点。
看到先前乱七八糟的小屋子,短短时间变得像模像样,沈楠心里十分欣慰,连带着沈钰都兴奋的直叫。这种来之不易的好心情,不免又让她对姜雁北感激了几分。
恰好这时,沈光耀打来电话问她回不回家吃饭,好让张嫂准备。
沈楠想了想,挪开电话,问姜雁北:“你晚上有空吗?不介意的话,去我们家吃个便饭。”
一旁的沈钰,也笑眯眯地发出邀请:“姜哥哥,去我们家吃饭吧,张阿姨做饭很好吃的。”
姜雁北看了看姐弟俩,轻笑着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36章 三十六章
沈光耀知道今天店里有人帮忙, 也知道是沈楠的大学同学, 但是看到女儿带着人进屋时,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姜雁北早换下工装, 穿上了一身黑色休闲夹克,又恢复了那种矜贵冷峻的气质。这几年沈光耀和曾经的社交圈断裂,像个见不得光的废人一样,常年待在家里, 除了李思睿, 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身边任何年轻男人。
沈楠已经二十七岁,这些年别说考虑婚嫁,就是谈恋爱都没有过。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要找什么样的男人不容易?可女儿为什么一直单身,他再清楚不过, 无非是因为上有老下有小这个现实原因。
他本以为沈楠说有同学帮忙做花架, 想着会干手工体力活的男孩子,应该是那种朴实粗犷的男人, 哪知这年轻人竟然这样斯文俊逸。
现下乍然面对这样一个年龄相当一表人才的年轻男人, 老父亲沈光耀顿时有点无所适从, 生怕给女儿拉了后腿, 曾经叱咤商界的男人, 竟然半晌没反应过来该怎么打招呼。
还是跟着沈楠走进来的姜雁北, 先温文尔雅地开口:“叔叔您好, 冒昧上门, 不知道有没有打扰。我是沈楠同学, 姓姜,您可以叫我小姜。”
沈光耀忙不迭道:“不打扰不打扰,快请坐。”又吩咐沈楠,“楠楠,你赶紧给小姜倒杯水。”
不等沈楠行动,沈钰已经颠颠地捧着杯子,去饮水机打了一杯热水端过来:“哥哥,喝水。”
姜雁北弯唇一笑:“谢谢弟弟。”
沈钰小脸一红,凑到老父亲身旁撒娇。
沈楠脱了外套,走到厨房,见张嫂已经准备好饭菜,笑着打了声招呼,自己端着两盘菜放到客厅的餐桌,又转头朝沙发上的人道:“沈钰,去拿碗筷。”
“好的。”沈钰跳下沙发,蹭蹭地往厨房跑。
姜雁北看着姐弟俩忙碌的身影,喝了口水,轻笑道:“小朋友真懂事。”
沈光耀不太自然地笑了笑:“还行。”
张嫂干完了活儿,解了围裙,笑呵呵道别下班回家。沈楠带着沈钰摆好碗筷,走过来对姜雁北道:“去吃饭吧。”
姜雁北放下水杯,点点头起身,朝餐桌走了两步,忽然又意识到什么,转头朝身后看去。只见沈楠正将放在沙发边的轮椅,拖到沈光耀身旁,双手将他从沙发抱上去。
他本想帮忙,但等反应过来,沈光耀已经安安稳稳坐上了轮椅。沈楠动作熟练,也并不显得太吃力,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姜雁北眸光微动,在她抬头看向自己之前,不动声色地转头,继续朝餐桌走去。
身高刚刚超过桌子不多的沈钰,拿着小饭铲,给三个大人和自己的碗里,都盛好了饭,自己坐上椅子,轻轻晃动小短腿,乖乖等着人齐了开饭。
沈光耀被沈楠推过来,客客气气地笑着朝姜雁北道:“楠楠临时才说有朋友回家吃饭,也没来得及让张嫂准备,粗茶淡饭,小姜将就吃点。”
姜雁北看着餐桌上的四菜一汤,虽然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荤菜也不过是红烧排骨和西红柿鸡蛋,但看起来卖相都不错,让人很有食欲。他笑着回道:“叔叔太客气了,我平日都在食堂吃饭,都很久没吃过这种家常菜了。”
“食堂?”沈光耀疑惑问。
刚刚坐下来的沈楠,接话道:“我们班长是江大的老师。”
“哦——”沈光耀若有所思点头,“大学老师啊!那可真是了不得。”
姜雁北笑说:“也就是份工作而已,没什么了不得的,工资指不定还没沈楠高呢!”
沈光耀道:“那不一样的。”
沈楠看了眼父亲有些局促的表情,估计他是想多了,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道:“爸,吃饭吧!”
沈光耀诶了一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吃了几口,又给沈楠夹了两块红烧排骨,还把小炒豌豆苗换到她面前:“你爱吃这个菜的。”
因为有姜雁北在场,沈楠对父亲这种亲昵的行为有点不大好意思,低声说:“你自己吃吧,别管我。”
沈光耀说:“这几天你也是忙坏了,估计饭都没怎么吃好,感觉又瘦了,好不容易在家吃顿饭,多吃点。”
沈楠撇撇嘴:“我这是要保持身材好吗?你就别瞎操心了。”
她跟沈光耀说话,向来是不怎么客气的,倒不是因为后来家里出事,而是从小被惯出来的任性,如今年纪大了,也还是一样。
别人可能看着孩子不大尊敬父亲,但是在姜雁北眼中,却另有一番意义。
他自然是见过沈光耀的。当年上学时,好几次经过校门外那家大酒店,都正好遇到沈家父女在门口吵架。
那时候沈光耀还是春风得意的成功商人,跟着司机和助理,最低调的座驾也是奔驰S级。但这个成功商人,在女儿面前显然不怎么成功。父女俩每次都吵得很凶,更确切说是女儿作天作地的闹,好几次他甚至看到沈楠动手推父亲,还拿起包或者脱下高跟鞋,用鞋跟砸他的车。沈光耀自然是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然而每次朝女儿举起的手掌,从来都没能真正落下。
一开始看到这种场景,他总是轻蔑地想,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孩子,还不如打死算了。但后来见多了几次,却莫名生出了一点羡慕。他知道,沈楠之所以有恃无恐的胡闹,无非是仗着有一个爱她的父亲。而他呢?若是也像她那样,姜之明和宋岑,大概会早早宣称他是耻辱,毫不留情地将他放弃。
看似完美的家庭,其实毫无温情可言,而沈家这样一地鸡毛的,却有着无法割裂的感情。
这顿饭气氛还算融洽,姜雁北不比李思睿那样会油嘴滑舌插科打诨,但绅士有礼,大气从容,也惯会照顾体恤人,哪怕是第一次上门做客,到底也没让主人们太不自在。
冬天天黑得早,吃过饭,外面已经黑透,姜雁北不好久坐,帮着沈楠一块儿收拾完毕,便道别。
沈楠出门送他,沈钰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一起。
“今天真的麻烦你了。”站在夜色下的皮卡旁,沈楠由衷道谢。
姜雁北摇摇头:“不用客气,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他顿了顿,“而且晚餐吃得很满足。”
沈楠好笑道:“就是普通的家常菜而已。”
姜雁北看了看她,指指旁边的车子:“那我走了。”
沈楠点头:“慢走,开车小心点。”
姜雁北走到车旁,伸手打开车门,本已经弯身正要钻进驾驶座,忽然又直起身转过头看向她。
夜灯沉沉,他的黑色眸中微微跳动着光芒,如同启明寒星。沈楠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动,下意识问:“还有事吗?”
姜雁北看着她,摇摇头,轻声道:“寒假我挺闲的,你要需要什么帮忙,尽管找我。”
沈楠愣了下,轻笑:“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应该也没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了。”
姜雁北默了片刻,又说:“你不用客气,总之如果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沈楠虽然不觉得还需要他帮什么忙,但还是点点头:“好的。”
姜雁北这回终于转身上了车,打开车窗,和她挥挥手,启动车子,慢慢掉头离去。黑夜中,他看到后视镜中站在原地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消失不见,才将目光移向前方,认真去看路况。
“走吧!”沈楠牵起身旁小人儿的手。
沈钰乖乖将小手放在姐姐的手掌中,昂起小脸,稚气问道:“姐姐,你是在和姜哥哥谈恋爱吗?”
沈楠吓了一跳,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叫谈恋爱?”
沈钰点头:“知道啊!王淼淼说如果男孩子和女孩子互相喜欢,就可以谈恋爱。”
虽然觉得和个五岁的孩子谈论这个话题,实在是很荒谬,但沈楠还是点头认真道:“是啊!互相喜欢才能谈恋爱。”
“那姐姐和姜哥哥不是互相喜欢吗?”
沈楠愣了下,心里忽然噗通噗通狠跳了几声。
如果说刚刚重逢,自己对姜雁北那点别扭的情绪,还远远谈不上旧情复燃。但如今她确实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她对他仍旧有感觉,而且这种感觉哪怕自己再克制,也还是能让她清清楚楚感知得到。
至于姜雁北呢?他帮了自己两次大忙,最近几次相处,对她的态度也一直不错,跟从前截然不同。这可以归结为是她自己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当年那个叛逆任性的女孩,而是一个做事还算靠谱的女青年。姜雁北是个正常人,对她这种靠谱女青年,自然不会像从前一样冷漠反感。
但就此认定他是对自己有意思吗?她绝不敢这么自作多情,毕竟她对他恶劣的前科,不可能真的完全抹杀。
沈钰没说,她根本就没去想过这个问题,不愿想也不敢多想。但一旦这个“没想过”被戳破,开始让她去想时。她不得不多想那么一点。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情,但是对男人不能说不了解。姜雁北再如何跟自己所认识的男人不一样,他也仍旧是个男人。哪怕他对她的行为看似平常,甚至还比不上某些不过是想跟她调调情的客户,但她还是能感受到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寻常。
这样一细想,她就更乱了,甚至都让她生出了一丝惶恐。
她赶紧摆摆头,将掌心柔软的小手拉得更紧,加快了往回走的步伐。
沈钰也不知姐姐怎么忽然走这么快,赶紧小跑着跟上。
“小姜走了?”一进门,沈光耀就开口问。
沈楠换了鞋,点头敷衍道:“嗯。”
沈光耀说:“以前没听你提起过有这样一个同学。”
沈楠随口道:“我大学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一个林妍有联系。最近遇到而已,听说我要开花店,来帮个忙。”
“是么?”沈光耀点点头,假装不经意道:“对了,刚刚也没多问,这个小姜有对象了吗?”
沈楠听出他爸那点暗藏的意思,于是语气更加敷衍:“不太清楚,我们又不熟。”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鸣了一声,沈楠拿出来一看,是李思睿发过来的消息:我跟我妈坦白了,她老人家特高兴,说等身体好一点了,明年回国去看你。
沈楠看着这信息,心中一怔。前几天李思睿回了美国后,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干妈主动加了她,和她发了视频,说了许多煽情话,差点把她都给煽哭了。但明显不知道李思睿和自己的事,这让她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李思睿就说了。
她脑子有点乱,干妈在视频里,潸然泪下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母亲过世多年,看到曾经疼爱自己的干妈,要说心中没有一点怀念和依恋,那肯定是假的。
“楠楠,我问你话呢?”沈光耀的声音将她拉回来。
“什么?”
“你真和小姜不熟啊?”
“嗯。”沈楠敷衍应道。过了片刻,又冷不丁问,“爸,你觉得李思睿这个人怎么样?”
☆、第37章 三十七章
“思睿啊——”沈光耀冷不防被她一问, 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我一直挺喜欢的,从小嘴巴甜,我从前就当他是半个儿子,这么多年没见, 性子没怎么变, 自己有本事, 对咱们一家也挺照顾。”
“嗯!”沈楠点头,其实并没太听进去。
李思睿又噼里啪啦发来消息:我陪你干妈干爹过完年就回国, 你要什么礼物?
沈楠想也不想回过去:不用了。
李思睿:那我看着带了, 我这还早上呢,准备去Chinatown吃早餐, 你早点休息。
沈楠:好的。
沈光耀听她半天没了话,奇怪问:“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楠将手机随手丢在沙发,自己也重重坐下:“随便问问。”
沈光耀见她阖着眼睛, 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心疼道:“你忙了一天, 早点休息。明天我联系批发商那边送货。”
“嗯。”
春节前很多家庭都会选购绿植鲜花装饰家里, 沈家的花店开业时间选在年前三天, 恰好赶上了一波小高峰,生意意外的不错,算是迎来了一个开门红。
只不过新手上路, 就算提前做好了各种准备, 也总会遇到各种问题。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儿, 在店里从早忙到晚,跟三只陀螺似的。得幸好为了沈光耀方便,沈楠专门选了离家近的购物中心,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但每天回到家,也都是快十一点,两个大人还好,就是沈钰总是上下眼皮打架。
有时候沈光耀和沈楠心疼他,回程的路上,就让他坐在沈光耀这个老父亲腿上,沈楠推着一老一小,不一会儿小家伙就能睡着。
不过开了这个店,对沈钰也有好处。这孩子胆子小,平日里不太敢和陌生人说话,但是为了能帮上爸爸和姐姐,努力克服了害羞,短短几天,就成了小店招揽客人的一把好手。他长得粉嫩可爱,小嘴又甜,还真提高了顾客购买率。
总之,一切都还算顺利。
这一年的情人节是大年初六,也就是上班前一天。对于花店来说,是全年最重要的狂欢日。沈家的小店除了应接不暇的零散生意,还接到了一个大单子。一个顾客准备在当晚跟女朋友求婚,在他们店提前订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本来那客人是约好了自己开车来取,但忽然临时发生了点变故,打电话给沈楠,让她帮忙给送到他准备求婚的购物广场。
虽然事先并没有答应送货,那购物广场又跟花店隔了不短的距离,但赚了人家两千块钱,又是求婚这种事,沈楠自然会成人之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九百九十朵玫瑰占地不小,她正准备包装好了找车,门口忽然停下一辆熟悉黑色车子,风度翩翩的李思睿从车内下来。
“哥哥……”正在门口帮忙招揽客人的沈钰最先看到他,迈着小短腿,朝他跑过去。
李思睿笑呵呵将他一把抱起来,亲了他脸颊一口:“想哥哥没有啊?小宝贝。”
沈钰点头:“想了。”
李思睿将他放下来,拉着他走进屋,看沈光耀在收银台收钱算账,沈楠则在一旁打包花束,笑说:“沈叔楠楠,这么忙啊?”
沈楠忙里抽空看了他一眼,惊讶道:“不是说明天才回来么?怎么提前了?”
“今天不是日子特殊么,所以提前了。”
沈楠知道他的意思,不过是真没工夫想这些,她将花束包装好,道:“我要去给人送花,回头再招待你。”拿出电话准备联系出租车。
李思睿问:“送花?送去哪里?”
沈楠道:“星光璀璨那边。”
“你找了车吗?”
“正准备叫呢!”
“叫什么叫?我的车不是车么?走,我帮你去送。”
沈楠停下手中的动作,朝门外看了眼他的车子,心说反正他人已经来了,倒也不用客气。于是笑着道:“那就麻烦你了。”
李思睿笑道:“跟我客气什么,咱们谁跟谁啊!”
九百九十朵玫瑰,得幸好李思睿后备厢够宽敞。
上了车后,李思睿启动车子,笑道:“我专门提前一天回来,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和你一起过节,哪想到是要陪你一起看人家怎么过节。”
沈楠嘴角抽了下:“咱俩过哪门子的节?”
李思睿戏谑道:“虽然我现在还不是你男朋友,但早晚都是,提前过一下不是挺好么?”
沈楠却对他这笃定般的玩笑,有那么一点不太舒服。
她忽然想起今天中午姜雁北给她发信息,问她今天是不是很忙。她本来想,这种特殊节日,他给自己发信息,是不是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回答是后,那边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自从年前那次帮忙之后,这一个多星期来,她没再见过他,也几乎没联系。只除夕零点时分,收到了一条他发来的新年祝福短信。
时间掐得那么好,正好十二点,想必是群发的定时短信,她也就公式化地回了一条。好在这几日实在是忙得很,每天都是焦头烂额,先前那点小心思,也早就被挤到了九霄云外。
只不过现下李思睿一回来,顺便也就把她的那点心思给拉了回来。
然而,不管是李思睿,还是姜雁北,她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觉得李思睿就像是一块高级披萨,美味又饱腹,虽然不是她爱吃的食物,但摆在她这个常年吃糠咽菜的人面前,不能说一点不诱人。
而姜雁北则像是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她最爱吃的麻辣火锅水煮鱼,但是旁边却有人提醒她,好吃是好吃,但可能不是给她的。
这奇葩的比喻和联想,连沈楠自己都觉得好笑,也确实没忍住轻笑出声。
李思睿转头奇怪问:“怎么了?”
沈楠看了他这块大披萨一眼,摇头:“没什么。”
李思睿轻笑道:“我看你们花店生意挺好的,沈叔天生是做生意的料,你这个女儿看来也深得真传。指不定过不了两年,你们这小花店事业,就能做上连锁,沈氏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沈楠失笑:“有你这话就够了。什么东山再起我是不指望,也就是给我爸找点事做,再在家里待着,我估计他都要疯了。”
“没事,凡事慢慢来,最艰难的几年你都过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沈楠对这话倒是深以为然,最难熬的日子确实已经过去,至少不用再为生计担忧。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开始想东想西,人一旦饱暖,大概都会思淫/欲。
四十分钟后,车子抵达目的地。
买花的顾客是个小富二代,怕给女朋友的惊喜提前暴露,正在和女友吃烛光晚餐的他,收到沈楠信息,借口上厕所溜了出来拿玫瑰。
李思睿是个爱凑热闹的家伙,见花束太大,热情地提出帮忙,抱着花束跟满脸喜悦的富二代去了餐厅,留下沈楠在车里等他。
过了没多久,她一个人在车里正百无聊赖着,忽然隔着半开的车窗,看到外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朝旁边一辆车子走去。
确切来说,不是一道,而是并行的两道。只不过沈楠认识的是其中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在他旁边的女人,她并不认识,顶多是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姜雁北手臂中抱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秋田犬,旁边那位知性漂亮的年轻女人,一边走边伸手摸着小狗的脑袋。
沈楠没听说过姜雁北养狗,显然女人才是小狗的主人。
到了车边,他将手中的小狗,交给女人抱着,替她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等人坐好,自己才绕到驾驶座钻进去,一如他平日的绅士风度。
沈楠坐在李思睿的卡宴中,默默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子,慢慢驶向远处的夜色,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然后莫名地轻笑出声,是自嘲。
她怎么会产生“姜雁北对自己是特别的”这种错觉的?他之前三番五次对自己施予援手,无非是基于他良好的教养和品质。
若说特别,情人节和一个女孩子带着宠物出门,应该才是特别。
远处的小广场,有尖叫喝彩声传来,她拉下窗户看过去,广场上一块LED显示牌上,正在滚动一行字:冰冰,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广场中央,一个男人捧着红玫瑰,举着戒指盒,单膝跪在一个年轻女孩面前。女孩激动地捂嘴,隔着远远的距离,沈楠都似乎看到了她的泪光。
这是这个烂俗的节日里,最常上演的烂俗画面,却也是都市红男绿女们,最赤诚的瞬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情。
李思睿去而复返,打开车门坐进来,笑道:“今天好多人求婚,我一路过来,看到几对。”
沈楠道:“情人节不求婚什么时候求婚?”
李思睿看了她一眼,戏谑道:“你说我要跟你求婚的时候,你会不会跟那些女孩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沈楠木着脸道:“我要哭也是被吓哭的。”
李思睿大笑,边启动车子边轻描淡写道:“没事,我给你时间。总有一天,你会把我当成一个男人,而不是单纯的哥哥。”
沈楠觉得他这话有点好笑:“我不把你当男人,难不成还当女人?”默了片刻,又说,“哥,你说想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是你唯一愿意长久包容照顾的女人。但如果有一天,又出现一个你心甘情愿的女人,你要怎么办?”
李思睿看了看她,敛了笑容,好整以暇道:“楠楠,我不是二十几岁冲动的小伙子,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这么说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你对我来说很特别,不是你理解的,觉得你是我适合结婚的对象,所以我才想跟你在一起。”
他这番真诚的表白,虽然让沈楠有些意外,但内心却毫无波澜。她想起之前姜雁北面无表情说她一句好看,她都能心如擂鼓。这大概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差别。
然而人生就是这么荒谬,在这个年轻人谈情说爱的日子,她得到了一份她不爱的男人的告白,而她喜欢的人,却抱着一只狗和别的女人在夜色中谈笑风生。
她想了想,道:“哥,你知道你想要什么,那是因为已经千帆过尽。而我的经历乏善可陈,我怕我以后后悔。”
李思睿笑着,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没事,你要什么经历,我都可以给你。”
“哥……”
“好了,我也没逼你,我知道你现在就把我当哥,咱们慢慢来就好。”
*
这厢,姜雁北将李佳染送到了她所住的小区门口,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李佳染抱着宠物狗下车,道:“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吃饭的时候,接到电话说贝贝吐了血,差点吓死我。还好来医院及时,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姜雁北道:“不小心吃到玻璃渣,取出来就好了,回去好好照料两天,应该很快恢复。”
李佳染嗯了一声,见他在看腕表,试探道:“你今晚还有事?”
姜雁北点头:“还有点事。”
情人节有事,难免不让人多想,李佳染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那我就不耽误了,总之今晚非常感谢你。”
“没事。”姜雁北简短回应,不再看她,直接转身回到了车上。
他心情非常烦躁,刚刚忍了一路,好不容易才没在李佳染面前表露出来,毕竟她也是无辜的。
今晚他本来是打算去沈楠的花店看看,没想到刚刚要出门,被姜之明和宋岑叫上,一家三口去参加一个饭局。
他对姜氏夫妇那些虚伪的饭局毫无兴趣,但毕竟还没打算和父母闹僵,想了想还是去了,打算随便吃点就找个借口离开。
饭局是卫生系统的几个家庭聚会,其中就有李佳染一家三口。席上,各个长辈自然又是对这对男女一番牵桥搭线,姜雁北心中反感,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只不着痕迹地轻飘飘化解。
就在他准备寻借口离开时,李佳染忽然接到家里保姆打来的电话,说她的宠物狗不知什么原因在吐血。李佳染没开车,于是本来打算遁走的姜雁北。便顺理成章被父母指派去当司机。
他对姜之明和宋岑这种拉郎配厌恶至极,但也不好大庭广众拂了两人的面子,加上李佳染心急如焚,他自己也是个爱狗的人,最终还是强忍着对自己父母的不满,开车载着李佳染接吐血的小狗去了医院,又将一人一狗安全送回了家。
然而他今晚的忍耐,终究还是没办法像往常一样就此揭过。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那头传来姜之明毫无感情色彩的浑厚声音:“把佳染送回家了吗?”
姜雁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爸,我以后不会再跟你们去参加任何饭局,也请你不要再把我和李佳染强行凑对,我的事我自己有打算。”
姜之明明显有些不虞:“我是觉得佳染不错,让你们多相处相处,并不是要你马上娶人家。你自己有打算当然好,但不管什么样的女孩子,也得让我和你妈先过过目。”
姜雁北无声冷笑了下,只觉得荒谬透顶,也没说再见,便挂了电话。
☆、第38章 三十八章
回到花店, 已经临近十点,先前的热闹散去多时,只偶尔有几个晚归路过的情侣,临时驻足,随手买几枝玫瑰。生意太好的结果就是, 现下的小店, 跟打过仗似的, 不说一片狼藉, 但也足够凌乱。地上散落着叶子和花瓣,门内门外盛放玫瑰的花篮和小桶, 乱七八糟摆放着, 早没了先前的花团锦簇,只剩下几朵孤零零的枯萎玫瑰耷拉在里面。
今天一家三口很早就来店里做准备,一整天就没怎么休息过, 沈楠知道沈光耀和沈钰肯定都累得够呛, 想着也忙得差不多,干脆趁着李思睿在, 让他开车把他们先载回去, 自己在这里善后就行。
沈光耀自然不愿意让她一个人留在店里收拾,但还没开口拒绝,沈楠已经把他的话堵住:“地儿就这么大点,你俩一老一小在这里帮忙, 收拾得还更慢。再说, 等弄完估计得十一点, 哥刚刚坐完十几个小时长途飞机,你好意思让他等到那时候?他要先走了,到时候我累的半死,还要推你回去,你忍心么?”
沈光耀说不过她,只能怏怏作罢。
李思睿听她这么安排,也不好坚持留下陪她,笑道:“行,那我就先送沈叔和钰宝回去了,你自己早点弄完早点回家,太晚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沈楠不以为意道:“今晚人多没关系的,再说了我经常晚归,你就不用操心了。”
李思睿好笑摇摇头,推着沈光耀出门上车,过了一会儿,他一个人又从外面去而复返。
“怎么了?”沈楠问。
李思睿说:“沈叔忘了拿账本。”
沈楠点点头,打开收银台抽屉,将沈光耀的手账递给他。李思睿接过本子,却没马上离开。
“还有事?”沈楠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问。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李思睿比她高了半个头还多,两人站在满是绿植鲜花的小店中,只隔了咫尺的距离,从外面的玻璃橱窗看进来,被柔和灯光包裹着的男女,颇有几分亲密登对的味道。
李思睿唇角微微勾起,轻笑了笑,道:“楠楠,趁着今天情人节还没过,我们做个试验好不好?”
“试验?什么实验?”沈楠不明所以。
李思睿抓住她的手:“我吻你一下,你看看我给你的感觉,到底是男人,还是哥哥?”
“嗯?”
沈楠还没来得及反应,李思睿的脸已经在灯光中覆下来,她眼前蓦地一暗,温热的触感从唇上划过。
男人和女人的唇,只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便马上分开。
“慢慢感受,我送沈叔和钰宝回去了。”李思睿笑着松开她的手,然后挑挑眉,目光似是朝玻璃窗外某处瞥了一眼,一派春风得意地转身离开。
那样轻描淡写的触碰,沈楠倒也不至于觉得自己被轻薄,就是对李思睿这种爆棚的自信心有点头疼。这个实验让她确定,自己对他确确实实没有男女之情,因为她连心跳都没加速一点。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收拾屋子。
今天进的玫瑰,基本上都已经卖光,只有一束被订下的,一直没有人来拿。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上演悲欢离合,也许这束无人取走的玫瑰背后,就是这个情人节里,一个不那么开心的故事。
沈楠将玫瑰收好,放在收银台上,决定再等等。今天还未结束,故事也许也还会峰回路转。她发觉自己有时候,似乎总有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天真,这种天真并没有随着阅历增加,年岁增长消失一份半点,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歪头看了会儿玫瑰,将门口的小桶和篮子收拾好,又拿了扫帚把地上的垃圾打扫干净,正进了门内准备清扫屋内的残迹,觉察到有人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
沈楠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却在看到门口处的男人时蓦地僵住。对她来说,姜雁北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意外,意外得就像是发生了一桩不太可能发生的事。
在她稍稍回神后,很快发觉,这个人似乎有点不对劲。他今天穿着一身簇新的休闲外套,从头到脚似乎都打理过,看起来清爽利落,十分俊朗。只不过此时,他此刻的脸色明显不是太好,本就是一张冷峻的脸,因为表情沉沉,便显得更加冷冽。
总之,透着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你怎么在这里?”沈楠回过神,皱眉奇怪问。
问完这话,她脑子里浮现出,先前看到他抱着宠物狗,和那位女医生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场景。想到这里,她忽然就生出一点莫名的厌烦,完全不想在这时看到他。
姜雁北一言不发走进来,目光落在收银台的花束,淡声道:“我来取花。”
“取花?”沈楠觉得自己可能没听懂。
姜雁北道:“我订了一束玫瑰。”
沈楠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了眼收银台上的玫瑰,有些不可置信问:“你在我们店订了玫瑰?中午订的?九十九朵?”
姜雁北凉凉看了她一眼:“需要核对订单吗?”
这束花是通过花店微信订购的,取花时提供订单号就行。不过他都这么笃定了,沈楠自然也不会怀疑,总归店里也就剩下这么一束没人取走的花。看着他将玫瑰拿在手中,她干笑了一声:“不用了,就这一束了,肯定是你的。”
这束玫瑰应该是送给之前那个女医生的吧?沈楠酸溜溜地想,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他,专门照顾他们家生意?
姜雁北拿着玫瑰,一张脸比外面的夜色还深沉,似是没打算多说话,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将手中的花束,狠狠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沈楠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诶了一声:“你干吗?”
姜雁北站在原地不动,却也没回头,冷声道:“不想要了。”
“不是……”沈楠开了花店后,见不得别人糟蹋花,赶紧走到门口,将花束从垃圾桶拯救出来。
她看了看他那张冷沉沉的脸,道:“就算你不想送人了,也不用扔掉吧,多可惜。”
姜雁北神色莫辨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沈楠觉得他状态实在不对,想了想,试探问:“你不是和人吵架了吧?”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幸灾乐祸,但只要想到他和那位女医生,在情人节不欢而散,心里头就忍不住涌上一丝酸溜溜的暗喜。她可真是个小心眼儿的女人,他让自己在这个节日抓心挠肺的不痛快,她当然希望他今天也过得不太愉快。
姜雁北闻言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旁边的扫帚,忽然转身拿过来,开始一言不发地打扫店内乱糟糟的地面。
沈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又是一愣:“你干吗呢?”
姜雁北头也不抬道:“李思睿也不留下来帮你一起收拾?这种人也不怎么样嘛!”
沈楠简直一头雾水,怎么一下子又扯到李思睿了?
姜雁北继续道:“我跟你说过,李思睿这人靠不住。你到底看上他什么?花言巧语?还是有钱?”
沈楠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和李思睿的事,他是如何得知的,但显然是误会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似乎对李思睿向来是不太以为然的,所以语气鄙薄嘲弄。
虽然是误会,却也戳中了沈楠的痛脚,她对李思睿一直有些犹豫不决,很大的原因确实是因为他条件好,而与爱情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是她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嘲弄自己?
她将手中玫瑰放回收银台,伸手去夺他手中的扫帚,恼羞成怒道:“关你什么事!你当班长当老师习惯了,管得是不是太宽了点?”
然而姜雁北并不松开,两个人握着扫帚,目光如炬般看着对方,僵持着谁都不放。
沈楠被他那双像是浮着碎冰,又像是燃烧着火焰的黑眸,看得浑身炸毛,梗着脖子高声道:“你有病吗?大半夜跟女人吵架了,跑来我这里发神经?你喜欢做好人好事,外面多得是穷苦大众需要你献爱心,我这里不需要。”
姜雁北抿唇定定看着她,灯光下的黑眸,如同寒星一般闪动着。今晚和父母那个饭局,再次让他感受到了姜之明和宋岑绑在他身上的那张华丽的网,也让他对他们的那点隐忍彻底耗尽,他不想再虚与委蛇地同他们敷衍周旋。真的是恶心透了。
他只想做自己。
可是,当他带着急躁的心情赶来这边的时,不想眼前的看到的场景,又是给他当头一棒——他看到了李思睿和她在花店里亲吻。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瞬间,却也彻底点燃了他心里头那团火。
而这团火,燃到现在,终于压制不住。多年前被欺骗被玩弄的挫败再次涌上来,他以为自己这些年,已经足够成熟去从容面对眼前这个女人。
但现在才发现,还是做不到,而且他也不想再假装从容。
他不想再做那个稳重克制,仿佛可以永远保持理智的姜雁北,他要放纵心中的火肆意燃烧。
他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沈楠的眼睛,半晌不说话,眸子里像是蹿上了一团火焰,连带着眼尾都开始发红。
沈楠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惯常的冷静与从容,被陌生的狂热和危险所取代。
沈楠的心蓦地噗通噗通剧烈跳动起来。不等她反应过来,她手中的扫帚被姜雁北用力一扯,连扫帚带人,一齐被她扯到他身前,两具温热的身体,贴在了一起,而他空出的一只手,顺势将她的腰揽住。
沈楠只觉得眼前一黑,唇上一热,脑子一下就糊涂了,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像是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第39章 三十九章
在两人相触碰的刹那, 姜雁北几乎是立刻将她的唇攫住,用力的啃噬吮吸。
他的唇和他这个人沉稳冷冽的外表截然不同,炙热的就像是从沸水里捞出来一般。除了让沈楠觉得细微的疼痛,更多的是可怕的战栗。
这跟之前李思睿那轻描淡写的一吻有着天壤之别的区别。她不知道原来接吻会让人变得如此不知所措,从身体到脑子, 仿佛都不是她自己, 她甚至忘了自己在哪里, 在做什么,只能心惊胆战地任凭身前的男人为所欲为。
直到这个吻由疾风骤雨, 渐渐变成和风细雨, 沈楠才像是骤然惊醒般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推开, 心脏狂跳地喘着粗气,红着脸嗔怒道:“姜雁北!你别玩我!”
姜雁北被她推得踉跄地退后了一步,眼尾的红色比先前更加明显, 他似乎是觉得这话有些好笑:“我玩你?”说完, 真的自嘲般笑出声, “从来都是你玩我!”
沈楠用力瞪着他, 想努力找回自己的冷静, 可是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她对他本来已经没做打算,或者说从来就没做打算,可谁知道那点患得患失的猜测, 却忽然就这么降临, 来的猝不及防, 甚至有些剧烈疯狂。
她心惊胆战地喘着气,明明期待过的,可是一旦成真,她又害怕起来,恨不得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装成鸵鸟遁走,可是这个人还现在自己面前,她没办法自欺欺人。
姜雁北看着她的眼睛,将手中扫帚丢开,上前一步,伸手去握她的手。
然而沈楠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在他碰到他时,猛得将他甩开,他再握,她再甩。
“沈楠……”姜雁北皱眉低声开口。
这声低唤,像是火苗子一样,把沈楠心口的那股热气忽然点燃,她转过身,随手拿起收银台上的玫瑰花,往他身上用力拍挥打去。
红色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四散落下。姜雁北也不动,任由她发作。
这些年沈楠已经很少失控了,上一次还是因为沈钰走丢,也是在这个人面前。
今天再次失控,还是在这个人眼中。她边打边口不择言道:“你以为你是谁啊?被人拒绝了就来找我吗?你把我当什么?备胎?还是觉得我很随便,相亲就亲。或者是,你对我当年做的事怀恨在心,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明明是她在跟人动手发脾气,可是越说越觉得委屈,眼睛都忍不住红了。
姜雁北等她噼里啪啦说完,才心平气和低声开口:“说完了吗?说完了听我说。”
沈楠瞪着他:“不想听。”然后丢下手中被她糟蹋的不成样子的花束,气哼哼绕到收银台后坐下,背过身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半晌之后,姜雁北的声音一直没再响起,倒是有窸窸窣窣的传来。沈楠狐疑地转过头,却看到那人正在认真打扫地上散落的花瓣。
沈楠:“……”难道不是应该好好解释一下刚刚的行为吗?
她恼火地撇撇嘴,哂笑道:“怎么?玫瑰送不出去,是不是很失望啊?”
姜雁北转头瞥了她一眼:“你确实也不缺我这束玫瑰。”
沈楠皱眉:“你什么意思?”
姜雁北说:“你想要多少玫瑰,李思睿也能送给你。”
沈楠大怒道:“你又扯李思睿做什么?”
姜雁北看着她,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不说他说谁?你俩节日过得挺开心吧就是他做人还是差了点,亲了你后就自己先离开,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收拾,我看这人也要不得。”
沈楠脑子嗡嗡转了几下,反应过来,应该是李思睿之前吻她的时候,被他在外面瞧见了。想到这里,她脸上一热,顿时心虚起来,支支吾吾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就是我哥。”
姜雁北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
沈楠说是这样说,但确实有些心虚,毕竟她对李思睿的表白,一直到刚刚之前,都是犹豫不决的。
也不知是被姜雁北这冷嘲热讽弄得有些恼火,还是为了掩盖自己那点心虚,在他这一声轻哼之后,她随手就抄起桌上的一根铅笔朝他丢过去。
姜雁北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不紧不慢走上前两步,慢条斯理把铅笔放回桌面,然后定定看着她。
沈楠梗着脖子道:“我再开心也没你开心,情人节和美女医生,一起带着宠物狗约会,可真是浪漫啊!”
姜雁北微微一怔,眉头轻蹙:“你去星光璀璨了?”
“我去给人送花。”
姜雁北深呼吸了口气,缓下语气道:“我和我父母出去参加一个饭局,恰好李医生也在,她家里打电话说宠物狗忽然吐血。她没开车,我爸让我送她一下。”顿了下,又补充一句,“我和她不熟。”
沈楠道:“你和我之前不也不怎么熟。”
姜雁北看着她,默了片刻,道:“那你想怎么样?”
沈楠冷不防被他这么一问,愣了下,有些匪夷所思地看向他,强吻了自己,然后一脸淡定地问她想怎么样?
她觉得自己真阴沟里翻船,遇到对手了,只能抿着嘴瞪着他,不说话。
姜雁北道:“要是你对我没感觉,我为我刚刚的行为道歉。如果……”他顿了顿,脸上浮上一丝不易觉察的赧色,“如果你对我也有感觉的话,我就不道歉了。”
沈楠一双眼睛瞪得更大。
刚刚那股子疯狂的火气消退下去,这会儿姜雁北已经恢复了正常,说出这番话后,在等待她的答案时,其实也是有点紧张的。
沈楠撇撇嘴,脸上有些发红:“谁对你有感觉?你少自恋了。”然后转过头不再看他。
姜雁北微微一怔,但是在看到她耳根浮上的红晕后,忽然恍然大悟,低低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拿起扫帚,又开始打扫地上。
沈楠等了会儿,没等到他说话,回过头试探去看他,却见他一副没事人一样在打扫收拾,撇撇嘴默默看了会儿那道暖黄灯光下的颀长身影,到底有点坐不住了,起身走过去,装模作样地将空桶一个一个堆好。悄悄瞥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又赶紧欲盖弥彰挪开。
姜雁北笑了笑,走到她身旁,将她手中的桶子拿过来,道:“你坐着吧,我收拾好,送你回家。”
沈楠抿抿唇,看了看收银台上那束惨不忍睹的玫瑰花,讷讷道:“这花你真打算送给我的?”
姜雁北白了她一眼:“不然呢?”
“那谁知道?先前不是还跟美女医生一块抱着宠物约会么?”
姜雁北被噎了一下,道:“抱着宠物不代表约会,不过李思睿亲了你可是实实在在的。”
“你……”沈楠转头恼羞成怒瞪向他。
姜雁北轻飘飘耸耸肩,定定看着她。因为恼怒,她的唇微微张着,灯光下,丰润的红唇,刚刚被他用力亲吻过,还微微肿着,水光潋滟,像是涂了一层诱人的蜜。他有点幼稚而又痛快地想,那是他的杰作。
沈楠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古怪,皱眉问:“干吗?”
姜雁北佯装清了下嗓子,淡声道:“没事。”然后低下头继续收拾。
沈楠撇撇嘴,看着他的身影,有点欢喜,又有点惴惴不安,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弄得她抓心挠肺的有些无所适从。偏偏那位始作俑者一脸淡定,像是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她气不过,上前在他背上泄愤般捶了一下。
姜雁北被捶的闷哼了声,一脸莫名看向她。
沈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姜雁北道:“就是你你以为的意思。”
沈楠道:“我什么都没以为。”
姜雁北看了看她,没说话,继续干活。
沈楠:“……”
她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她几乎是用了十成力,哪怕姜雁北有准备,也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他抬头有些无奈地看向她:“你这追求者从十几楼排到地下车场的,还不懂我什么意思”
沈楠道:“你什么意思说我水性杨花吗?”
姜雁北道:“你何必歪曲我意思”
沈楠正要反诘,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带偏,赶紧拉回正题:“我就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姜雁北没料到她会在这心照不宣的事上紧追不放,看着她紧绷的一张俏脸,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我想和你处对象,行不行”
沈楠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就是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实实在在的答案,似乎这样才能确定不是自己误会或者胡思乱想。
但她万万没想到姜雁北给出的答案,这么的……朴实。
在微微一愣后,她终于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姜雁北木着脸道:“很好笑么”
沈楠笑得乐不可支:“处对象?你是来搞笑的吗?”
姜雁北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的,不是搞笑。”
沈楠愣了下,撇撇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还没答应呢。”
姜雁北看着她,点点头道:“嗯,那你好好考虑考虑,反正我觉得我肯定比李思睿靠谱点。”
☆、第40章 四十章
沈楠这几年因为家庭变故, 养家糊口讨生活,早收敛了性子, 过得确实算得上憋屈, 时不时还会生出那么一点不自信。面对姜雁北时更是如此,哪怕他其实没做什么, 也总是会疑神疑鬼觉得他是不是瞧不起自己。即使是后来,他对自己的种种行为,明显超出了普通同学的关照, 她也一直强迫自己去多想,就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自取其辱。
现下被他表白,忽然就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很想得意一下。但想到姜雁北又没有做错过什么,而且当年她还曾经耍弄过他,他都没跟自己计较。
她悄咪咪看了眼神色认真的男人,心说, 现在他忽然看上自己, 还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呢?如果自己一作, 指不定就把人吓跑了。
以前她一颗贼心最终没得手, 现在他自投罗网,她可不能再错过机会。这样一想,沈楠决定还是不作了。
她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不答应。就是要一点点时间考虑。”
姜雁北看向她, 轻笑:“要多久?”
沈楠想了想道:“三天吧!”说完又赶紧改口, “其实也不用三天, 明天应该就行。”
尽管她想努力掩饰,可始终遮盖不住脸上那点罕见的害羞和无所适从。姜雁北从来没见过她这种样子,当年的她荒诞任性死皮赖脸,重逢后,她更多的是生活磨砺后的成熟。
他心中一软,想笑又怕她恼羞成怒。想笑是因为先前的不确定终于变成了确定。
他一直以为当年是自己被戏弄了,曾经为自己的愚蠢耿耿于怀许久,才渐渐释怀。那次在温泉山庄,她喝醉酒说出那句“我早不喜欢你了”后,他回去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两人短暂的相处,她确实是个游戏人间的女孩,身边出现过的异性如过江之鲫,但据他所知,她对男生的态度,从来不客气,他也不止一次看到她,在校园里对男伴的恶行恶状。可她和自己相处的那段日子,她一直都是死皮赖脸笑嘻嘻的样子,甚至还有些讨好,反倒是他对她经常恶声恶气的训斥。
那时,他就想,是不是意味着,她当年对他其实是真心实意,如果自己态度好一点,是不是会有着不同的结局?
如今他这个怀疑,终于得到印证。
只不过,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就算当年两个人真的走到一起,大概也会因为性格不合,最终不得善终。
沈楠看他半天没说话,抬眼看他,试探问:“明天应该可以吧?”
姜雁北点点头,轻笑一声:“当然可以,我等你。”说完,随手将几个装花的框子叠好,“差不多了,你看还有什么要整理的?要是没有了,我送你回去。”
沈楠环顾了下十平米的小店,不知不觉中,刚刚凌乱的场景,已经在他手中变得整整齐齐,她摇摇头:“可以了。”
姜雁北点头:“那咱们走吧!”
沈楠嗯了一声,拿了钥匙,又不动声色将那束惨不忍睹的玫瑰,小心翼翼插在一只花瓶里,然后跟他一块出门,将店门锁好,又默默跟着他,上了他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色的车。
等到车子启动上了夜色中的马路,姜雁北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为之前的行为道歉。”
“嗯?”沈楠不明所以。
姜雁北说:“在你答应我之前,我不应该强行吻你,这是很不礼貌,不尊重女性的行为,是我太冲动了。”
这种本应尴尬的事,被他这么一本正经说出来,沈楠也不知道是该尴尬,还是应该表现得跟他一样正经,半晌才道:“没关系。”
姜雁北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平时还是很尊重女性的,就是今天有点冲动。”然后又补充一句,“主要是被李思睿给刺激的。”
沈楠愣了下,终究还是轻笑出声,低声嗔道:“幼稚!”
姜雁北想了想自己之前的行为,还真是挺幼稚,于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人这么一笑,刚刚那些尴尬的气氛,顿时消散开来。哪怕是两个人没再说话,也不觉得有一丝半点不自在。
沈楠心情从来没有过的愉悦,一颗心好像长翅膀一般,恨不得飞起来。她怕自己得意忘形的嘴脸,被身旁的男人发现,干脆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夜色。
那么多个晚归的夜晚,从来觉得平淡无奇的城市夜色,似乎也变得特别起来。
因为距离近,又是道路通畅的十一点,哪怕姜雁北已经刻意降低车速,也不过十分钟,车子就抵达了沈楠家楼下。
她拎着包下车,弯身跟他挥挥手,强装淡定:“你回去吧,开车当心点。”
姜雁北点头:“你早点休息,等你明天给我答案。”
沈楠有点不自在地哦了一声,转身往单元楼走,走了几步,看到他车子还在,心知他在看着自己,赶紧挺直身体,恨不得走出超模的风姿。
“回来了?”打开门,坐在沙发的沈光耀道。
沈楠问:“怎么还没睡啊?”
沈光耀道:“我清一下今天的账单。”
“哦。”
见女儿对今天的生意竟然一点不感兴趣,沈光耀还以为她是太累,柔声道:“你累了吗?累了就早点休息,不用管我。”
“好的。”沈楠点头,忙了一天,确实挺累,但是一点不觉得疲惫,反倒兴奋的厉害。只不过她现在急需一个人躺在床上好好冷静一下。毕竟很可能明天就要开始谈恋爱了。
恋爱这个词对她来说,真的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况且——虽然她看起来是万花从中过,但如果这次真的和姜雁北开始,那便是自己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谈恋爱。
一个奔三的女人,说出去大概都没人相信。
不过兴奋归兴奋,沈楠躺上床不久,还是很快睡了去,而且一夜好梦。
这一回在梦里,姜雁北终于不再冷着脸训他,而是一本正经地问可不可以吻她,她一直没回答,于是那个吻也就没有落下来。
醒来后,沈楠觉得有点亏,在刷牙时,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按着姜雁北那么一板一眼的性子,不会下次接吻,真得要先征求她的同意吧?
因为想得太沉迷,还是旁边的沈钰提醒,她才反应过来电动牙刷一直在嘴巴外面转,赶紧心虚地收回乱七八糟的心思认真刷牙。
今天是开年上班第一天,沈钰还没开学,不过他也是早早起来,准备和沈光耀一块去花店。沈楠吃了早餐,跟一老一小告别,步履轻松地出了门。
“小钰,你觉不觉得你姐姐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等人出了门,沈光耀问五岁的儿子。
沈钰点头:“嗯。”
沈光耀想了想,欣慰地叹道:“应该是最近花店生意不错的关系,咱们努力点,以后你姐姐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嗯。”沈钰用力点头,认真道,“我以后要赚钱养姐姐。”
沈光耀被他逗笑,伸手爱怜地摸了一把这个并没有好好关爱过的小儿子,道:“你才多大,乖一点别给姐姐添乱就好了。”
沈钰乖乖道:“好的。”
沈楠自然是不知道家里父子俩在说什么,她拿出手机看了看,从昨晚到现在,姜雁北一条消息多没给自己发过,要不是昨晚的事,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都怀疑其实是不是一场梦?
刚刚走出小区大门,正准备去站台等车时,跟前忽然滑过一辆熟悉的车子,车窗落下来,坐在车内的姜雁北隔着驾驶座看向她:“上车!”
沈楠不可置信地看着车内的男人:“你怎么在这里?”
姜雁北一本正经道:“来问你要答案。”
沈楠怔了一下,想笑,又刻意忍住,拉开车门上车。姜雁北揉了揉眉心,才启动车子。
“你没睡好吗?”沈楠见他脸上倦意明显,眼睛周围甚至还带着些青色,奇怪问。
姜雁北点头:“没怎么睡。”
“有工作?”
姜雁北神色莫辨地看了她一眼:“那倒没有。”总不好说,是因为天没亮就起来,然后蹭蹭开车来这边问她要答案,顺便送她上班。
他觉得自己真挺幼稚的,明知她的答案,却还是惴惴不安了一个晚上,生怕是自己误会了。
他顿了下,又问:“你应该想好了吧?”
沈楠耳根微微一热,嗯了一声。
姜雁北转头,有些紧张地看她:“所以?”
沈楠沉默了片刻,对上他那双难得不那么淡定的黑眸,狡黠一笑:“我愿意和你处对象。”
姜雁北愣了一下,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又忍不住弯唇轻笑开:“这个用词很好笑吗?”
沈楠反问:“这么过时的词,难道不好笑?”
姜雁北沉吟片刻:“好吧,确实有点过时了。”说着,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沈楠抿抿唇,悄悄看了看他,心跳忍不住加速,支支吾吾问:“所以……咱们现在?”
姜雁北将目光看向前方,边发动车子,边淡定道:“嗯,在谈恋爱。”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