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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肉桂黄油苹果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福斯家的宅邸今晚灯火通明。


    花园里的月季懒洋洋地开着,在春季美妙的温度下舒展花瓣,枝条修剪得恰到好处,刚好能挡住那些八卦的客人,把他们脸上微妙的表情遮起来,保留些许社交距离。


    “难得收到福斯的请柬,上次有规模这么大的宴会,还是五年前大小姐选进学院。”


    “什么大小姐,”被香槟浸润的嗓子微微沙哑,嗤笑着,“过了今晚就不是了,一个血统造假的赝品,现在真货找上门来了。”


    “血统测试仪是不是出问题了?要不是教廷来人,不然还真被‘大小姐’混进去了。”另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福斯家动作还挺快,这才半年时间就找回亲生女儿了。”


    “毕竟这家人深居简出,不爱参加宴会和庆典,要丢女儿应该也就几个可以排查的线索。”香槟味的声音说完又感叹,“之前一直在传那个假货长相的确和福斯夫妻不太像的谣言,结果还真是被换进来的。”


    “既然是事实,那就不算‘谣言’。”


    “就是不知道那位真正的大小姐具体是谁,只听说好像叫……”


    “怕什么,我们参加的就是回归晚宴,真相马上就能揭晓。我敢打赌她一定长得很像福斯夫人,哈哈哈……!”


    男人大笑起来,那笑声爬山虎似的沿着墙边一路而上,准确地传进二楼拉着窗帘的房间。


    露易丝的身体抖了抖。


    正在为她梳理头发的女仆卡拉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啦,小姐?”


    露易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了片刻,才缓缓吐出来。


    要把郁结在胸中的酸涩挤了出去。


    她平淡地说道:“没事,你继续吧。”


    半年前,当她被唤到校长办公室、指着血统证明上那行血红的小字时,这样的言论便充斥在她的耳边。


    “赝品”、“假货”这样的词,已经是最文明、最优雅的称呼了。


    而学校里那些本来就看不起她的学员,对她的蔑称才是一个比一个过分。


    哪怕是贫民窟里最没教养的老乞丐,说了那种话也会割掉自己的舌头。


    她抬头看向自己镜中的面容:还是亚麻金色的卷发,长度及肩,像一朵金灿灿的小向日葵。


    只可惜小向日葵的花瓣恹恹地枯萎着——眼角微垂,面色苍白,好像生了一场重病。


    唉,马上就要被赶出家门做一只流浪猫,这对没什么生存经验的露易丝来说和去死没两样。


    女仆卡拉知道露易丝正为什么发愁,作为从小把露易丝看大的半个【母亲】,露易丝的所思所想她都清楚,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自然也把卡拉气了个半死。


    她手指用力,愤愤不平:“一群势利眼,新年的时候还一堆人想和小姐攀亲,现在就都翻脸了。”


    说着,她又温言细语地安慰露易丝:“别担心露易丝小姐,我可是缝纫大师,实在不行我带你一起走,开服装店养你。”


    露易丝被她幼稚的理想逗笑了,也不顾自己头发被拽得有些疼,难能应了一声:“好。”


    卡拉被鼓励到,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开办服装店的创业梦想,完全没注意到露易丝已经陷入新一轮的神游。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卡拉的【缝纫】魔法,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却是非常优秀的生活类魔法。即使不在福斯家任职,凭借这一手艺,也能活得风风火火。


    但露易丝不行。


    她没有魔力。


    神秘又完美的福斯家,小姐露易丝竟然没有魔法天赋——要知道福斯家的家长迪勒·福斯可是靠炼金得了国王青眼的。


    在这个以魔法评级决定人生价值的世界,没有魔力和被判了死缓没区别。


    不管露易丝前十七年的人生有多么努力,不管她在别的科目上排名有多靠前,只要她的魔法评价表是空白——


    ——那她就是废人。


    而现在,被查出血统造假的露易丝,连靠着家族做混吃等死的米虫的资格都没有了。


    露易丝:……


    上帝为我关了一扇门,并顺手往房间里丢了只蟑螂。


    而她被迫躺在家里的这半年,更是战战兢兢到了极点。


    虽然这个家没人和同学一样对她嘲笑辱骂,但大家浮躁的态度,露易丝也是一清二楚。这种生活无异于钝刀子割肉,凌迟般把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因此,当真千金被找到的消息传进露易丝的耳朵时,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甘心地被法官锤砸成几块。


    尽管母亲爱洛迪安慰她可以留在这里,但受够风言风语的露易丝眼见自己面颊日益枯瘦苍白,还是决定不受这窝囊气了。


    只是……她可以去哪里呢?


    露易丝再一次地叹气。


    说到去处,那位被迎回来的真千金好像之前一直住在穷人街区,如果自己去求求她,也许她会大发慈悲地把自己之前用的破烂传承给露易丝。


    真千金强势回归,假千金被丢到贫民窟,这样大快人心的结局,真千金应该也狠狠出了口恶气,不会对她赶尽杀绝……吧?


    露易丝正胡思乱想,房门“刷”地一声打开,是迪勒,她的父亲。


    迪勒长得像一把大茶壶,插在腰间的胳膊像一个把手,衬衫像一层白釉裹在浑圆的躯干外面。一顶小帽壶盖似的扣在头顶。


    他的声音和惯常一样平静、淡漠:“时间不多了,收拾好了就来见见客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迪勒会亲自过来督促她,露易丝还是点了点头。


    迪勒一直对她不冷不热,或许是亲人的直觉不允许他亲近自己这个“冒牌货”。


    如果是过去的露易丝,一定会为他难得亲近的行为而雀跃,但在身份被揭露的现在,露易丝只能感到窘迫。


    好在真千金的回归宴会是她需要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最后一件事。只要熬过去,她就不再是福斯家的焦点,她可以慢慢离开这座宅邸,离开让她痛苦的地方。


    露易丝悄悄地给自己打气,在脸上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可惜那笑容难看得要命。


    迪勒步履匆匆,通知完露易丝后,又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这里才是他必须前来的地方,露易丝那里只是顺路。


    但和细致地打理自己的露易丝不同,待在这个房间里的女孩头发跟刺猬一样毛毛躁躁。洗得发白的上衣,领口还皱皱巴巴地卷在一起,躺在沙发上补觉。


    哦,至少把自己洗干净了。


    而本应照顾她的女仆,正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一脸紧张。


    看到迪勒进来,这位无所适从的女仆终于找到了救星,忙不迭地开口:“对不起,可是亚历山德拉小姐不肯……”


    迪勒制止她的辩护,让这位可怜的女仆出去,自己则有些头疼地摘下眼镜,盯着闭着眼睛的黑发少女。


    “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他竭力找出温和的词汇“劝说”刚找回来的女儿,“这是你回到福斯家的第一场宴会,务必要有一个良好的开始。再说了,你不想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吗……”


    他说着说着,可躺在沙发上的人不为所动,眼皮子都没睁开。迪勒也开始沉不住气:“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亚历山德拉的嘴唇这才蠕动两下:“我可不稀罕‘福斯’这名声。”


    她在贫民窟混得如鱼得水,要不是有事在身,她才不愿趟福斯家这滩浑水。


    “再说了,露易丝·福斯不是很擅长这个吗?让她替我出席不就好了?”


    说到福斯家的另一个女儿,迪勒终于生气了:“我们找你不就是因为你是亲生女儿?我们家族已经处于风口浪尖了,不能再闹出更大的丑闻!赶紧把你这身衣服换了!等下露易丝也在场,你们俩都不准胡闹,给我们留点颜面!”


    迪勒气哼哼地甩了最后的几句话,眼镜胡乱地擦了擦,重新戴回鼻子上。


    真是气死他了!作为福斯家的主人,他何时受过这么大的气!


    露易丝向来乖巧,从未忤逆过他的意愿,除了没有异能外,迪勒几乎没操过什么心。


    就算迪勒批评,露易丝也只有接受的份,哪里和亚历山德拉一样叛逆不驯!


    他握紧拳头,又无可奈何地摊开。


    可是,偏偏这个亚历山德拉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二十分钟后来大厅。”他无力地给她下达最后通牒,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之前狠狠地摔了下门,风度含量为零。


    听到关门声,摊在沙发上的亚历山德拉才施施然睁开眼睛。


    紫罗兰色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似是不屑,似是怀疑。


    她可不信所谓的“亲生父母”。


    亚历山德拉还记得,那天她被单独唤去社区教堂,修女将她带进一个小房间,牧师和一对衣着华丽的陌生夫妻坐在那里等着她。


    看到亚历山德拉进来,那对夫妻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让她在原地转了个圈,才对着牧师说:“是她。”


    接着,那对夫妻中的男人,迪勒,才站起身向她伸出双臂。


    “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从怀赫来的迪勒和爱洛迪。”


    “欢迎回家,孩子。”


    但是,即便牧师和迪勒都向亚历山德拉解释了来龙去脉并出示证明,亚历山德拉也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


    因为迪勒和爱洛迪的反应太冷漠了。


    如果真的是寻亲,作为失去骨肉十七年的父母,一定对错认这件事留有创伤后遗症。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排查到每一个人,以各种手段确认亲生孩子,不会随随便便地来教会,随随便便地指认一个孩子带回家。


    更何况,亚历山德拉看着正和牧师交流的夫妻,他们脸上毫无认亲时该有的狂喜和对孩子的愧疚。仿佛亚历山德拉只是个在失物招领处躺了十七年的礼帽,有一天失主找上门,弹了下灰就带回头上。


    她的童年,她吃了多少苦,又获得过多少希望,迪勒和爱洛迪都不关心。


    还有那个“取代”她位置的女孩,露易丝·福斯,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没跟她说过。


    想到那个取代自己位置的“假千金”露易丝,亚历山德拉出奇地没什么恨意。


    这个家满是谎言,织成一张粘腻的蛛网,露易丝也不过是不小心撞上去的飞蛾,挣扎中越陷越深。


    更何况经过亚历山德拉的观察和打听,这个露易丝就是一只温顺软弱的小羊羔,这个家的每个人都能在她头上踩一脚——要是亚历山德拉自己,早就字面意义上和大家“打成一片”。


    别说恨了,亚历山德拉都想给她竖个大拇指:有这气度你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还当啥千金大小姐,就算跑去开荒,你也一定能活下来的!


    可惜两人到现在还没有见面的机会,不然她早就把这句真心话告诉对方。


    亚历山德拉本来还想再拖延一些时间,但迪勒都来催促自己了,想必见面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为了自己的目的还不能和福斯家翻脸,亚历山德拉还是勉强坐起来,梳起自己缺乏营养而毛躁的发丝,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啧啧声和骂声。


    随着她不耐烦的动作,一条细细的银链在她脖颈和衣领间时隐时现。而链子最底端则挂着一颗小小的珐琅彩蛋。


    按理说这种有一定重量的装饰会给脖颈带来很大负担,但亚历山德拉这一颗不同,上边附着的精巧魔咒消减它的重量,让它比羽毛还轻。


    彩蛋表面是一层苍白的银,开口处凸起一圈模糊的咒文,贫民窟出身的亚历山德拉自然是看不懂。所以从收到这颗彩蛋的那天起,亚历山德拉就从未打开过它。


    而赠予她这颗彩蛋的人,也在第二天就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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