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氏遗孤复仇的想法刚刚爬上佘则和唐剡的脑海,付通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直接抱着茶壶猛灌了,才爽快的吐了一口气。
“渴死我了。”
他往那儿一坐,说:“老大,外面传疯了,说是当年左户一案的冤魂化作鬼兵,回来索命了。”
屋内的人登时全部看着他。
付通说:“坊间流传,近期被灭门的四位大人,除姜怀恩和贺风是当年左户一案中力求武帝严惩的主要官员外,卫矛的父亲、何盛的母亲也在当年参与要求将左户族灭。”
“由于当年左户一案牵连甚广,单是处死者就多达七百多人,因此受牵连而流放、驱逐等而客死异乡的不可估算。”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付通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其实当年左户一案一出,坊间就一直流传此乃冤案,不过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讨论,并没有太多的细节。直到近期灭门按接二连三发生后,坊间流传的出来很多细节,就像是当事人亲口诉说一样。
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原来当年左户并未通敌叛国,而是后族外戚武安侯、冠军侯贪功冒进,又恐左户立功,只以八百骑兵将他支走,致使左户的八百骑兵遭遇匈奴单于主力十万大军围困。他们见死不救,后来为逃避责罚,串供诬告左户通敌叛国。”
“左户以八百骑兵奋战八日,杀敌过万,最后弹尽粮绝,救兵不至,被逼受辱投降。实则是为了换取与他并肩作战,仅存的三百战友归国。”
付通满脸钦佩,说:“勇者都尉,我辈楷模,太悲怆了!”
又狠狠道:“我是完全相信上面那些禽兽真的干得出这样颠倒是非黑白,指鹿为马的事情的。”
令狐鸿渐心里默默地想起令狐老爷子的话,想起令狐老爷子虽然从未透露过此事细节,却每每想起,就悔不当初的表情。
心道:原来,当日真的是有莫大的冤屈,但是整个朝堂都因为皇权,噤若寒蝉。只有太史令唐虞,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大圣君臣,最后深受奇耻大辱,身入蚕室,终生监禁,出狱后不到一月便撒手人寰。
他看了看唐剡,心道:怪不得你对朝廷不仅是怨,而且是恨。换了我,我也恨,恨不得亲眼看着这个黑暗的朝廷走向毁灭。
付通单手托腮,兴趣缺缺道:“这些蛀虫死了就死了,当日夷灭人家三族,报应不爽,现在轮到自己,真是天道好轮回!”
抬起手对着苍天,动情道:“彼苍者天,终辨忠奸。”
佘则提醒说:“这话在这儿说说就算了,真拿出去说,小心祸从口出。”
心道:这谣言,太巧了,就像每一个看到了受害者名单,会在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猜想。
这个谣言,正好将这个猜想更加深入人心,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案子和左氏脱不了干系。
付通吐吐舌头,示意闭嘴。
佘则看向几人,说:“这次案件不仅牵扯当朝重臣,还与二十年前左都尉一案紧密相关,非同小可。通知大家马上整理手上的资料和证据,今日晚膳后做案情分析。”
又对令狐鸿渐说:“此事事关左氏,请泽被苍生参加。”
付通双眼冒光的看着令狐鸿渐,说:“令狐令狐,你跟泽被苍生这么熟的吗?”
作为前·飞檐走壁·劫富济贫·付通,对行业大佬泽被苍生那是打心眼里的佩服,不同于佘则对泽被苍生盗墓来济世苍生的认可,他属于单方面的专业崇拜,可惜一直都没能见到庐山真面目。
令狐鸿渐听着佘则的话,不太明白为何他这么着急,却也点头答是,对付通的话有些充耳不闻,随便回答:“还行。”
付通兴趣盎然的跟着令狐鸿渐,问东问西:“你跟我说说他呗。每次一问你,你就跑,神神秘秘的。一会儿你是不是要去找他?我跟你一起呀。”
“通哥你别跟着我,我还要去整理资料呢。”
“那你啥时候去找泽被苍生,记得叫上我。”
“通哥,刚刚看到你手下的兄弟给你搬了一堆天斗教的资料来,你确定在晚膳前看得完?”
“哎哟,忘了这茬了……令狐,记得一会儿叫我哦。”
好不容易甩开牛皮膏药付通,令狐鸿渐这才松了口气,心道:开玩笑,让你知道泽被苍生就是以清,还就在我房里,不消半刻钟,全天下都知道我和他苟且了!那我不得被老大摁在地上揍死?
……………………
佘则临时通知开案情分析会,让大家一阵好忙,直到晚膳都是狼吞虎咽的随意应付了,心急火燎的抱着初步的资料赶到了案情分析室。
南宫令月与祝松最后进来,一来就看到以清的位置坐着泽被苍生,令狐鸿渐也换了位置,挨着他坐着。
二人皆是一愣,想起付通大喇叭说佘则让清泽被苍生参加案情分析的事,心道:真请来了?看不出令狐小霸王还真有几把刷子,藏的还挺深呢。
看了看人,付通问:“以清呢?”
令狐鸿渐说:“我家老爷子找他说话呢,最近都住我家。”
付通点头,被轻易糊弄过去了。
佘则、唐剡自然不会揭穿。
佘则远远的看着以清:也不知道伤怎么样了。
收回视线,说:“针对本次的案件,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众人抬头看着他。
佘则说:“我怀疑二十年前左氏有幸存者,近来接连几番的案件,是他回来复仇。”
话音一出,几人皆是一愣,结合近来坊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鬼兵复仇的事,带着满腹的疑惑,心道:不至于真是鬼兵杀人吧?也太天方夜谭了。
他们从唐剡那里接过资料。
“刚回渊给你们的是三份资料。”
佘则拿出一份,说:“这一份,是梁大人案件结案后,乔岁野提供的,他声称这是梁大人的孙女花娘交给他的,是被我们请走的另外两张寄名符的真实内容,请我们重新送去三清观请福。”
南宫令月敏锐的说:“他当日就说我请回来的两张寄名符被偷天换日了。”
佘则点头,继续说:“这张,是回渊从乔岁野那里得到,未被完全烧毁的名单,这个名单来源、目的皆不详,但是却和本案的受害人,以及……”
他抽出第三份资料:“以及我从侯爷那里得到,二十年前左户一案中,力求严惩的名单惊人的相似。”
在座的几人都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纷纷比对。
佘则将名单放下,继续说:“除此之外,乔岁野还将这本《锄强扶弱志》提前给了回渊,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暗中安排,让我们一步一步进入他提前设好的圈套。”
令狐鸿渐详细比对了资料,问:“你的意思是,乔岁野很有可能是当年左氏的后人?自梁大人一案开始,都是他在背后密谋?”
佘则摇头:“暂时不敢断定。”
唐剡说:“梁大人的案件看起来是买凶杀人,实则是想要得到梁大人手里掌握的线索。”
他拿起写着左氏遗孤生辰的纸,在眼前晃了晃,说:“也就是这个。”
“整个案件中,除了在衣冠冢与黑衣人,也就是泽被苍生交手之外,他基本没有出现,暂时不确定他在其中的角色。”
“但是这次的灭门案,凶手行事干净利落,有规划、有组织,更像是一个庞大的队伍,听从命令,按要求开展。”
他推测道:“他故意露出很多的破绽,引诱我去查他,实则是想引蛇出洞,他的目的是泽被苍生,不,应该说他的目的从来都是梁大人手中关于左氏遗孤的线索。”
“至于本次的案件,即便他不是当事人,也是知情人。”
佘则看向以清,忍住了嘘寒问暖,例行公事般的问:“先生,前几日乔岁野的店进了贼,闹了好大一通,那贼,可是你?”
以清也不遮掩,坦然说:“是我。”
声音有些虚浮,让佘则痛心,强忍着,问:“可有发现什么?”
以清将自己这两日的分析毫无保留的说出:“他应该早就识破你们查他这件事,所以故意留下名单,引我过去,是想从我这儿拿到衣冠冢下的线索。”
“他心思缜密、武功奇高、心狠手辣,对战经验相当丰富,十分会见机行事,借助环境稳固自身优势。不仅如此,他利用我对机关的了解,故意引我上钩,让我轻敌,却特地给我留下了线索,生怕我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佘则知道以清的聪慧,没想到作为当事人的他竟然没有被对手放出来的烟雾所迷惑,也没有陷入当局者迷的怪圈,更没有一时冲动,固执己见,而是非常客观的分析了当日发生的一切,并坦然面对自己的失败。
心中的敬佩的疼惜更甚了。
以清示意令狐鸿渐将图纸拿出,说:“这是当日店里机关射出来的第一支箭,上面的带着微量的软筋散。若我只是快速躲闪,并不会中毒,偏偏我不愿意放过任何机会,将飞速而来的此箭抓在手里,刺破了皮,导致软筋散进入体内,在与他对战的时候被卸力偷袭。”
佘则听着,心有余悸。
以清继续说:“这是我凭借记忆画出来的箭。我想,他会趁与我打斗时夺回这箭,那这箭上必定留有线索。不过我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看不出这箭有什么问题。”
他十分谦虚且坦白,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承认自己冲动轻敌,承认自己中了陷阱,承认自己不了解兵器。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样的道理人人都知道,可能真正做大的,屈指可数。
如此纯粹又毫无保留,清醒的面对自己的劣势,毫不介意向人说起自己的不如人,这样的潇洒风度,实在不凡。
令狐鸿渐插话说:“这箭是北地用的。”
唐剡说:“事后阿乔不知所踪,整个寻觅全部被搬空,但是地面还留着箭孔,确实与北地的箭相符。”
以清说:“他是不是造成近期灭门案的凶手我不敢随意推测,但就像大人所说,梁舒为保护左氏遗孤的线索而死,那杀他的,就一定是想置左氏遗孤于死地之人。”
“碰巧,我不是。”
“更碰巧的是,方才大人提到的北地。”
“我在地窖中看到了大圣军防图,梁舒猜测河朔三镇节度使康慕客欲谋反。”
唐剡惊愕,称呼脱口而出:“阿乔未烧毁的名单,是用碎羊笺写的,是北地贵族常用的纸。”
佘则说:“所以,我怀疑他是北方军镇第一猛将,骁果将军,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