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清和令狐失踪了。”
唐剡带来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将佘则彻夜的困倦和还未剖散明白的烦躁驱散的一点不剩。
他浑身戾气,站在刑狱司天井,唐剡、南宫令月、祝松、付通、栾大神色严肃的并排与他对立而战,等待安排。
佘则毫不拖泥带水,问:“现在失踪案调查到什么情况?”
栾大举手:“寒食散有些异常,还在研究;动物毛发已经送检,等待比对结果。”
付通举手:“猜测失踪案存在已失踪但未上报的情况,正在加紧核查近三年来长安城附近的失踪人口。”
南宫令月和祝松皆摇头,表示他们暂时没有进展。
佘则点头,指令干脆明了。
“一、通知所有人员取消休假,全部到岗。除重大案件外,所有人放下手中事,全力参与救援;二、付通继续按照现在的方向查访;三、封锁兰斋,许进不许出,盘查所有人员,确定涉案及非涉案人员;四、回渊、祝松、栾大,清点人数跟我一起去现场!”
全员:“是!”
佘则补充:“令月,马上向侯爷汇报,请他出面稳住令狐国公和三清观,不能让他们擅自行动;同时,除留守值班人员外,调配全体人员,三班轮值。”
说着,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边走边说:“回渊,请乔老板帮忙,参与调查。”
……………………
话分两头,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洞里。
以清把昏迷不醒的令狐鸿渐抱在怀里,不断地小声呼喊:“令狐醒醒,令狐,令狐!”
令狐鸿渐皱着眉头,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察觉身边的光线相当黯淡,不等他开口,以清就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做一个‘噤声的姿势’。
小心扶着令狐鸿渐坐起来,问:“感觉怎么样?”
令狐鸿渐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像是宿醉一般。”
他左右看看,问:“这是哪里?”
以清试探的问:“还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令狐鸿渐重复:“昨天?”
对上以清期盼的目光。
他慢慢回忆:“我给令狐晃送葬回来,去他的宿舍整理最后的遗物,结果遇到了你。”
以清连连点头。
“你说大人骂了你,你心情不好……然后我们去了‘春日宴’喝酒。”
“对对对,然后呢?”
令狐鸿渐拍了拍脑袋,眉头紧锁,努力拼凑断断续续的回忆:“然后有几个君请我们喝了一杯,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以清接着说:“然后我们喝多了,在‘春日宴’开了一个房间,打算休息一下。没想到半夜你听到铁锹划拉地面的声音,就走出去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理我。”
令狐鸿渐疑惑:“铁锹划拉地面的声音?走出去?我怎么不知道?”
以清非常肯定的点头 ,说:“就是铁锹划拉地面的声音,之前我在兰斋也听到过,说起来,当时于列微也和你昨晚的情况一模一样,双眼迷茫,叫你也不应。”
令狐鸿渐深感危险,追问:“然后呢?你怎么也在这里?”
以清说:“我看你状况不对,又叫不醒你,只能跟着你,结果没想到在东市附近,被人敲晕了。”
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醒来就在这里了。”
令狐鸿渐真是满腹责备说不出口,憋得难受,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遇到事情要先自保,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吗?”
以清:“…………”
令狐鸿渐叹了口气,带了几分不满,说:“我丢了就算了,你也丢了,不知道老大得担心成什么样儿。”
以清说:“可是你要失踪了,我也会担心呀。我们是朋友,朋友有困难,怎么可以置身事外?”
“好兄弟要讲义气,两肋插刀!诶?”
令狐鸿渐将滔滔不绝的以清抱了个满怀,眼角微酸,带了几分哭腔:“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世道还没有烂到底。”
以清:“?”
好一会儿,令狐鸿渐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晕,才借着以清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就地勘察。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洞口在上,略小,洞底距离地面约二十米。洞壁四周陡峭光滑,布满苔藓,无法攀爬。洞口在滴水,猜测上面靠近水源,或洞口地势较低;洞口下方有低矮植物,但高度不够爬出洞穴。”
他摇头:“看来我们不能从洞口出去了。”
“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以清:“?”
令狐鸿渐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然后睁开眼,指着洞穴暗处,说:“从那里传来的。”
慢慢走去,声音逐渐增大。
洞穴暗处是一个狭小的洞口,以清和令狐鸿渐蹑手蹑脚的走进去。看着不远处微微的光亮,听着声音越来越嘈杂,慢慢蹲下身躯,匍匐前去。
洞口下方不到三米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空地,中间被围隔出一处四方形的地,用铁板做成无数循环的‘回’字迷宫。
迷宫四周,自下而上收拢,顶部开放,和方才的洞穴一样,有一个小洞,阳光正好照射到‘回’字型迷宫中间。
洞穴底部,依着山形建造了很多铁笼,每个笼子里有八到十人左右。
在距离迷宫上方十米的位置,有一道环形栈道。
“于列微!”
以清小声惊呼的指着左下方的牢笼。
令狐鸿渐连忙捂着他的嘴,把他蹭起来的脑袋按下去。
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于列微正在卑微的乞求守卫将他放出去,极尽所能的谄媚。
两个守卫带着面具遮挡住了下半张脸,看不清容貌,却相视一笑,掀开衣服就开始做。
以清和令狐鸿渐皱着眉头,别开脸。
以清说:“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也不想他被这样对待。”
令狐鸿渐小声分析:“看里面的情形,守卫人数不详,被关押的人数少说有上百人。”
以清问:“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救人?你不是说遇到事情要先自保吗?”
令狐鸿渐趴在洞口,小心翼翼的审视洞内情况,分析救援路线,慢慢说:“以清,告诉你一个秘密,连老大都不知道的。”
以清:“嗯?”
“我令狐家跟随大圣高祖军功起家,出将入相,累世高官,七叶珥貂,至今不衰。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放着清要显贵的高官不做,偏偏到浊流的刑狱司,天天对着又脏又臭的尸体吗?”
令狐鸿渐扭头看着以清。
以清摇头。
令狐鸿渐说:“我是我们家的奇葩,是最特立独行的怪物。因为我觉得别人眼里又脏又臭的尸体,不值一文的百姓,比清要显贵的高官更纯粹干净。”
以清满脸写着不懂。
令狐鸿渐说:“所有人都不理解我,只有爷爷,他懂。他说他这辈子做过一件让他追悔莫及,死不瞑目的错事。”
他深思熟虑后,才说出口:“他最后悔的,是武帝麒麟十四年,他没有唐太史令那样的勇气,直言上书,为左都尉鸣冤叫屈。在冤狱发生后,他也没有胆量伸出援手,为左都尉救下一点血脉。”
“他这一辈子都在后悔这件事,说自己是全天下最无用的懦夫。”
“所以他支持我进入刑狱司,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自己心中的正道,守护心中的正义。”
他目光坚定:“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绝不会放弃救他们,即便机会渺茫,我也要奋力一试。”
以清自来重情感性,看着他,眼泪直掉,止都止不住,把令狐鸿渐吓的手忙脚乱。
“你怎么突然哭起来?别怕,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老大多睿智呀,他肯定会带兵来救我们的,我们只要在他来之前,稳住这里就好。”
这没来由的完全信任,让以清十分动容,心道:你连令狐国公的事都告诉我了,也不怕我去告密吗?这样的信任,我一个满口谎言的人,真的配拥有吗?
令狐鸿渐连连安慰:“一会儿你就待在这里别动,等我下去查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被关在这里。”
以清擦干眼泪,听着令狐鸿渐的安排,心道:令狐家的先人们,在地下感恩戴德吧,你们的坟,保住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跑,偏要往死路上走。”
说话的人和洞内的守卫一样的着装,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却手里提着刀,毫不留情的砍过来。
洞穴里太窄,完全没有太大的空间与人搏斗。
令狐鸿渐拉着以清背水一战,直接从洞口跳出,借着地面搭建的牢笼架子,跳下,在地上滚了两圈,缓解冲击力。
这样的举动无疑吸引了最近的几十名守卫。
令狐鸿渐一面拉着以清苦战,一面快速扫视洞内情况,且引且战,连连退到最近的出口。
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实在力有未逮。
正当以清想要自爆出手,令狐鸿渐腹部、大腿同时挨了一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以清登时怒发冲冠,夺过守卫的刀,快刀斩乱麻般,将就近的一圈守卫直接放倒。
趁着大部队的守卫还未到,抱起令狐鸿渐,快速闪进洞口,在蜿蜒曲折的陌生洞穴里,寻找求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