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行一口气奔出数十里,直到确认无人追踪,才在一处荒僻的山坳停下脚步。夜风凛冽,吹散了他几分酒意,却吹不散心头那股邪火与疑云。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年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眼神太过锐利,最后那声大喝更是直指他的要害“拈花客”!这绝非普通江湖人能有的眼力和胆魄。更可疑的是,自己竟在情绪激动下失言,暴露了知晓卫云身份的秘密!
“该死!”风若行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震得枝叶簌簌作响。他风若行纵横江湖多年,何曾吃过这样的闷亏?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更重要的是,卫云这条线索不能断。巫峡阁的藏宝图,是他觊觎已久的宝物,如今唯一的线索就在卫云身上,他岂能轻易放弃?
“那个家伙……定然有鬼!”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莫非……那中年人是易容改扮?其真实目的,恐怕也是为了藏宝图!他会不会……也在暗中跟踪卫云?
想到此,风若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当即决定:折返回去!他要暗中盯住那个“中年人”,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更要找机会,重新掌控卫云这条线!
他本就是追踪潜行的好手,当即悄无声息地潜回小镇外围,如同蛰伏的猎豹,耐心等待着猎物出现。
果然,不出他所料。次日清晨,仍顶着中年面具的郁千惆悄然离开了小镇,向着更加偏僻的山区行去。风若行心中冷笑,远远缀在后面,凭借高超的轻功和地形掩护,将自己隐藏得极好。
他本以为自己的跟踪天衣无缝。却不知,郁千惆心细如发,且巫峡阁武功本就注重感知与反追踪。行至一处人迹罕至的荒谷,四周只有风声呜咽。郁千惆忽然停下脚步,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在谷中回荡:
“跟了这么久,还不现身吗,风若行?”
风若行心中剧震,没想到对方早已察觉!他自恃轻功绝顶,竟被如此轻易识破,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既然行藏已露,他也不再隐藏,身形一晃,如一片落叶般自一块巨岩后飘然而出,落在郁千惆前方数丈之处。
此刻,他脸上早已没了酒馆中那副风流倜傥、温言劝慰的假面,只剩下阴鸷与狠戾,目光如毒蛇般锁定在郁千惆身上。
“好敏锐的感知力!”风若行冷笑,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坏我好事,还想一走了之?说吧,你究竟是谁?为何屡次三番与我作对?说出你的来历,或许……我能给你留个全尸!”
话音未落,他周身气息已陡然变得凌厉无比,显然已动了真怒,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个屡次破坏他计划的“神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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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谷之中,风声呜咽。
郁千惆缓缓转过身,面具遮掩了他真实的容貌,却掩不住那双清澈眼眸中透出的沉静与锐利。他并未被风若行的杀气所慑,反而迎着对方毒蛇般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刻意伪装的沙哑:
“风若行,你恶贯满盈,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我不过路见不平,何须向你禀报来历?”
风若行闻言,怒极反笑:“好一个路见不平!坏我好事,还敢大言不惭!”他眼神一厉,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暴烈,“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掌下无情!待我擒下你,撕下你这张面皮,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话音未落,风若行已如鬼魅般欺身而上!他深知这“中年人”绝非易与之辈,一出手便是杀招——双掌一错,掌风凌厉如刀,隐隐带着破空之声,正是他成名绝技“裂风掌”!掌影重重,虚实难辨,直取郁千惆周身要害,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郁千惆心头一凛。他重伤未愈,内力十不存一,硬拼绝无胜算。眼见掌风袭来,他只能将巫峡阁绝顶的身法“柳絮随风”施展到极致,身形如风中柳絮,在凌厉的掌影中辗转腾挪,险象环生。每一次闪避都牵动旧伤,额角迅速渗出冷汗。
风若行越打越是心惊。这“中年人”的身法诡异莫测,看似笨拙,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一击!而且,这闪避的身形步法,隐隐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你究竟是谁?!”风若行厉声喝问,掌风愈发狂暴,一掌狠过一掌,“你这身法……绝非常人!”
郁千惆咬紧牙关,默不作声。他心知久守必失,必须寻机脱身。眼角余光扫过身侧不远处的陡峭悬崖,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一个冒险的念头瞬间形成。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肩头微露。风若行果然中计,掌风如排山倒海般轰来!就在掌力即将及体的刹那,郁千惆猛地侧身,同时脚下故意一滑,整个人向着悬崖边缘踉跄跌去!
“想跳崖?没那么容易!”风若行岂容他逃脱,掌势不收反进,变拍为抓,五指如铁钩,疾抓向郁千惆的衣襟!
电光火石之间,郁千惆非但不躲,反而顺势猛地向前一扑,任由风若行抓住自己前襟,同时双臂如铁钳般死死抱住风若行!他借着前冲和下坠的势头,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惊骇欲绝的风若行,一同向万丈深渊坠去!
“你疯了?!”风若行的惊呼声被急速下坠的狂风撕扯得破碎不堪。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悍不畏死,要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
两人身影纠缠,瞬间被浓雾吞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失重感疯狂撕扯着五脏六腑。坠落中,郁千惆感受到风若行徒劳的挣扎和绝望的怒吼,他紧闭双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纵是死,也绝不能再落入此等奸人之手,更不能让其继续祸害卫云!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扑通!”“咔嚓!”
巨大的撞击力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枝叶断裂的脆响传来。郁千惆只觉浑身剧震,仿佛每一寸骨头都散了架,喉头一甜,鲜血狂喷而出。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模糊地感觉到,似乎有无数坚韧的藤蔓在坠落途中缓冲了致命的冲击……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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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黑暗与剧烈的撞击后,不知过了多久,风若行率先从昏迷中挣扎着苏醒过来。
刺骨的寒意和散架般的酸痛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试着缓缓运转内力。令他惊异的是,除了筋骨皮肉的剧痛,内息运转竟无大碍,并未受到严重的内伤。从那般万丈悬崖坠落,居然能活下来,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身下是经年累月堆积的、厚实松软的枯枝败叶,仿佛一层天然的垫子。抬头望去,陡峭的崖壁上垂挂着无数粗壮的藤蔓,其中不少有明显的断裂痕迹,断口新鲜。是了,定是坠落时被这些坚韧的藤蔓层层阻挡、不断缓冲,才侥幸卸去了那致命的冲击力,捡回了一条命。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刻骨的怨恨便如毒蛇般噬咬上心头。那个该死的中年人!中了他全力一击的“裂风掌”,竟还能在坠崖的瞬间急中生智,像水鬼一样死死缠抱住他,将他一同拖下这万丈深渊!此等心机与决绝,简直可怕!
“老匹夫!”风若行咬牙切齿地低咒,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凶狠地扫视着幽暗的谷底。那老东西在哪?死了没有?
不远处,一个灰色的身影匍匐在地,一动不动。风若行强忍剧痛,踉跄着走近。果然是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中年汉子。他蹲下身,探了探鼻息——呼吸平稳有力,似乎也只是昏厥过去,除了衣衫破损、有些擦伤外,竟也无甚大碍。
杀机,瞬间盈满风若行的眼眸。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若不是此人三番两次坏他好事,他早已从卫云口中套出藏宝图的线索,何至于落得如此狼狈境地!他缓缓抬起手掌,内力微吐,掌风凌厉,就要朝着对方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拍下!这一掌下去,定叫他心脉尽碎,当场毙命,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手掌悬在半空,他却硬生生顿住了。
杀了他,然后呢?
风若行抬头,再次仔细打量这绝壑之底。四周云雾缭绕,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寂静得可怕,显然是人迹罕至的绝地。没有食物,没有清水,更不知出路在何方。他虽侥幸生还,但伤势不轻,独自一人能否在这绝境中活下去尚且未知。
而这中年汉子……风若行目光闪烁,心思电转。此人诡计多端,身手不凡,对卫云之事如此上心,甚至不惜同归于尽也要阻止自己,必定知晓巫峡阁的核心秘密,甚至……可能清楚藏宝图的下落!杀了他,固然痛快,但线索也就此断绝。留着他,或许还能逼问出些有用的信息。在这绝境中,多一个知道出路或有利用价值的“活口”,总比一具冰冷的尸体有用。至少,在找到出路之前,可以将其当作探路的石子、挡箭的盾牌,或是……逼问情报的对象。
想到这里,风若行眼中杀意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阴冷算计的光芒。他缓缓收回手掌,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恶贼,算你命大。”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冰冷,“暂且留你一条狗命。等榨干了你的价值,再送你上路不迟!”
风若行稍作调息,恢复了些许气力后,便迫不及待地将仍在昏迷中的郁千惆拖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旁,用冷水泼醒。
郁千惆悠悠转醒,刺骨的寒意和浑身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发现自己双手被缚,内力受制,而风若行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阴狠。
“醒了?”风若行用脚尖踢了踢他,语气充满恶意,“老东西,命挺硬啊。说吧,你究竟是谁?为何三番两次坏我好事?你对卫云,对巫峡阁,知道多少?”
郁千惆抿紧嘴唇,别开脸,沉默以对。中年沧桑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如寒潭,带着不屈的冷光。
“不说是吧?”风若行冷笑,俯身揪住他的衣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说话间,他用力一扯,本就破损的粗布衣衫被撕开更大一道口子。就在这一刹那,风若行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颈侧与耳后连接处的一丝极不自然的细微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