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星又来了,这才几天?他跟老鸨子说他是我的族兄,笑眯眯的给每一个香阁里的人鞠躬,等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我们两个,他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我需要二百两银子。”我说,“我才给你那么多,你怎么都花完了?我再也没有钱了。”陈天星冷笑道,“没钱?骗谁,太子随便赏你一点都够我们花一年了。”
我骂他不要脸,他完全就是一副不要脸的样子,他说,“咱俩睡了那么久,你连这点子钱都不给就想抛开我攀太子的高枝?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钱,否则,你们事儿我说出去,连太子也好不了。”
我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瞎的眼睛,会爱上他,还以为他是我终生的依靠。我让他保证是最后一次,他竟然爽快的就答应了。我让他三日后来拿钱。可是三日后又怎么办呢?太子从没有赏过我东西,我自己的东西也没有值钱的,原本的积蓄倒是不少,但是早就给了陈天星,现在我连那颗夜明珠都卖了,还有什么?我只能等着太子来了跟他讨些赏,先应付过去再说。
第三天前的晚上,太子终于来了。我盛装浓抹,假装欢欢喜喜的迎接出去,太子今天的神气却不一样,看我的目光冷冷的。
我做贼心虚,不知道他是有什么公事不开心,还是忽然看我不顺眼起来,只得虚情假意,小心伺候。太子问,“这两天干什么了?”我给他换下外衣,端上热茶,说道,“前天随她们去鸡鸣寺上香。别的也没做什么,就是看书。”他冷笑一声,“沈怀沅教你认字儿可是没有白教。”我自从在沈宅出来,就常常看书,他早就知道我认了字儿,今天偏说这一句话,明明就是来找我茬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是和武陵王被他知道了?还是…玉像埋得不顺利?我问,“你不喜欢我就再也不读了。——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吗?”
他挑起眼睛看我,一双狐狸一样的细眼挑着,“我送你的夜明珠呢,拿出来,我想看看。”我的脑子轰的一声,我已经把夜明珠卖了。
我假笑说,“我收着呢,不很好拿,明儿再看吧。”太子冷笑道,“收在哪儿了?你说出来,我陪你去拿?”我说,“很急吗?…”他啪的将桌子一拍,我跟着就跪倒了,他这是知道了。
我一边磕头,一边开始乱编,“因为族中家人病了,没钱治病,我…”太子怒冲冲道,“你就把我送你的夜明珠当了?”我点头。他附身将我从地上拽起来,自己也从椅子上起来,拎着我,扯着我,把我推到墙边,全不管一路我撞到了桌子,磕到了架子,把我痛的叫唤。他把我我贴在墙上,脸对着脸问道,“你把我当什么?”
这一问把我问傻了。我原以为他要对我拳脚相加了,却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这虽奇怪,却好回答,我说,“你是太子啊,未来的帝王。”他却不满意,贴着我的脸追问,“如果我不是太子,将来也不是君王,你又把我当什么?”我懵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又贴近了一寸,逼得我只得歪了头,他把脸贴着我的耳际,声音嘶哑,“你给我的东西,我一直贴身带着,从没有离身,”他忽然大吼,“你就把我送你的东西当了?”我的脑子被吼的炸裂。
他退后几步,从身上拿出来我的那个香囊,狠狠掷到我身上,“我也不要了!”香囊掉到了地上,他后退坐到了床边,捂着头,喘着粗气,一句话不说了。
我呆在墙边,不知道为什么,他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我的心里竟然没有害怕。我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香囊,带了几分委屈,轻轻的问,“你真不要了?”他把头从自己的手里拿出来,挑着眼睛看我,目光还是气恼的,透过那气恼却可以看见里头的心痛。我的心也跟着疼痛。我跪到他面前,仰着头看着他,我俩目光交汇了许久,他的眼神慢慢的柔和了,他拉起我的手,接过了香囊。他说,“我都知道了。”
严道玉老谋深算,猜到了我不敢把陈天星的事儿告诉太子,于是她给始兴王写了一封信。巫蛊事件始兴王是从头到尾参与的,始兴王是逃不了关系的。严道玉在信里把我和陈天星的事情一丝不拉全部说了出来,说了现在陈天星知道了玉像和巫蛊,以此敲诈我。始兴王便写信给了太子。
太子把始兴王的信递给我,“你不是认字儿了吗?自己看看。”我颤抖着打开信,一字一字的看,里面把我和陈天星写成了奸夫□□,然而反目成仇。我浑身冰冰冷冷的了,就算是本来多喜欢的人,看见这样的信也是心凉的吧。
我跪着垂着头,也不知道是要恨始兴王还是严道玉,是要恨陈天星还是恨我自己,我说,“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我,我都心甘情愿。”他无力的拉起我的手,闭上眼睛,轻轻的说,“我把你…”只剩下了粗重的呼吸的声音,没有了话。半晌,他说,“你和沈怀沅,我也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过的和夫妻一样。”我听着,无话可说。
他闭着眼睛,似乎不想看见我,“我只当都没发生过,毕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是,”他睁开眼,“陈天星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这事儿让人知道又多危险?难道,…你还是喜欢着他,怕我杀了他?”
他生气的重点是,…我还喜欢陈天星?对于太子,我想的一直都是他什么时候会腻了我,从没有想过他会爱我,珍惜我,更没有想过,我需要去爱他。
他没有责罚我,他只是让我看着,陈天星如何自投罗网。
第二天,陈天星来了,他穿着一件锦绸的新衣裳,满面红光,看样子心情也是非常愉悦的,满脸笑嘻嘻的,见了谁都作揖问好。丫鬟给他到了茶水就出去了,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了人。
陈天星左等右等我不来,似乎也觉得不对劲儿,他刚要出来,几个太子卫兵就持刀闯了进去,将他抵在了墙角,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太子带着我一起走了进来。
陈天星慌了,他预感到自己的命运,还妄图做最后的抗争,他笑着对我说,“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可是同宗同族。”我恨得牙根痒,狠狠呸他一口。太子冷笑一声,走到陈天兴面前,“好臭的嘴,把他的牙给我打掉了。”惨叫声不断,血点飞得到处都是。
太子问我,“他的命在你手上,你说说怎么处置他?”我?我明白了太子的意思。陈天星满嘴是血,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虽然不能说话,是在哀求我放了他。这个时候,我没有选择,我没有犹豫,我说,“杀了他。”
陈天星死在了淮水香阁。他的脑袋被砍了下来。
陈天星的死是我亲口下的命令,但是我没有感到愧疚,我也丝毫不害怕。如果夜里陈天星的魂儿来找我,我还要继续和他论理,他凭什么拿我钱去养别的女人,凭什么污蔑我是□□,他为什么心肠那样坏,还要逼迫我要钱。我要质问他,这后果是不是他自找的。可惜他夜里不来。太子一直陪在我身边,他担心我看了死人,害怕。
他一连几夜都陪着我,我们在黑夜里相拥。我说,“我不怕鬼。”他只“嗯”一声。月光撒入窗棂,投在我们的枕上,我看见他紧紧的闭着眼睛,似乎是要睡着。我俯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样子,银光洒上他的睫毛,如生了星星。我极小的声音呢喃般如梦呓,“你为什么不怪我呢?”他似乎睡着,只是均匀呼吸,胸膛起起伏伏。
我继续说,“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也不够漂亮,我对你也不专心,…我…”我的话没有说完,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人紧贴住了他的胸膛,他依旧闭着眼睛,轻轻的说,“你说的一点没错,我也奇怪呢,外面的美女排到巴山去了,我怎么只想要你,我是傻了吧。”亲吻如夏天的雨滴,点点滴滴,带着温度,不肯停息的落下来。
陈天星死了,没有人再会泄露官与诅咒的消息。玉像已经被安安稳稳的埋在了含章殿的廊檐下。一切都进展的顺利。我来到清水庵和严道玉沟通下面的进展。虽然我不信严道玉会“法术”,但是现在早就没有了选择的机会,大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严道玉知道太子并没有怪罪我,冷笑着说,“你就算是给他下了蛊,你也老实点吧,以后别再招三惹四的了,都到这个地步,再有下一次,谁也保不了他把你也一起杀了。”我哼一声,“你给始兴王写那样的信,分明是要害死我,倒假装关心起我的死活了?”严道玉说,“你别不识好人心,我要是不写信给始兴王,你现在恐怕还在被陈天星要挟呢。”
严道玉送我一盒上好的胭脂膏,“这是西域红花做的,落色均匀,一天都不掉,你拿着用吧。”小金盒上绘着工笔画,盒子倒比胭脂值钱,我说,“你现在可是发财了。看皇上不死,你怎么办?”严道玉笑道,“怎么可能,我的法术,保准管用,一年之内,必死无疑。”我冷笑道,“看你怎么收场。”严道玉笑道,“我自有我的能耐。”
只过三天之后,皇上偶染风寒,不能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