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太和殿的鎏金地砖冷得像冰。
林知行穿着那身玄黑劲装站在武将列的末尾,黑缎抹额束着高马尾,发梢扫过耳尖——这是武将的常服,却衬得他那张脸白得晃眼,惹得文臣列里的御史频频侧目。
谢君行坐在陛下身侧的太子位上,棕褐长氅的狐裘领衬得他眉眼更淡,半披的发垂在肩后,指尖捏着玉笏,没看林知行,却在御史出列时,先开了口:
“御史大人说林知行‘轻佻用事’,不知左贤王退兵三千里,算不算‘用事’?”
御史被堵得一噎,刚要开口,林知行忽然往前一步,朗声道:“回陛下,末将烧的不是草场,是左贤王的底气——北疆的马没了料,胡人这十年都不敢再犯云州。”
他的声音清亮,撞在殿梁上,惊得檐角的铜铃晃了晃。
陛下谢渊看着他,忽然笑了:“镇国将军府的小将军,如今连朝堂都敢当沙场了?”
林知行刚要接话,谢君行忽然抬眼,丹凤眼扫过殿内:“孤以为,沙场的功过,该由疆土说了算——文臣的笔,写得出‘体面’,写不出云州城墙上的血。”
这话像把剑,直直扎进文臣列里。谢君行的话落定,太和殿里静得只剩铜铃晃荡的余音。
文臣列里的老御史气得胡须发抖,往前迈了半步:“太子殿下此言差矣!以诡道破敌,失了大国气度,恐遭四夷耻笑——”
“耻笑?”林知行忽然笑出了声,玄黑劲装的银环撞得细碎作响,“当年胡人围云州时,可没跟咱们讲气度。”
他话音刚落,武将列里忽然有人附和:“林小将军说得对!北疆的沙子里埋着我军将士的骨,要什么气度?能打退敌人就是好法子!”
文臣们顿时哗然,有人拍着玉笏斥“武夫粗鄙”,有人皱眉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太和殿里瞬间分成两派,吵得像市井集市。
谢渊坐在龙椅上,指尖敲着扶手,忽然开口:“都静了。”
殿内立刻鸦雀无声。
他看向林知行,目光里没了往日的温和:“林知行,你烧草场、扰敌营,虽退了胡兵,却也坏了‘两军对垒’的规矩——朕若赏你,文臣不服;若罚你,武将不依。你说,该如何?”
这是把难题抛给了他,也是在试探文武两派的底。
林知行却抬眼,直直看向谢渊:“陛下,末将不要赏,也不怕罚——只请陛下允末将守云州三年,三年之内,若胡人再敢踏过边境一步,末将提头来见。”
这话掷地有声,武将列里顿时响起低低的喝彩。
文臣们却变了脸色——守云州三年,等于把北疆的兵权递到了林知行手里。
谢渊没立刻接话,反而看向谢君行:“晏儿,你怎么看?”
谢君行捏着玉笏的手紧了紧,半披的发梢垂在腕上:“孤以为,林知行十岁斩敌首,十四退胡兵,有守疆的本事;但云州乃北疆门户,需得有个名分镇着——不如封他为‘轻骑将军’,领云州游骑营,三年为期,功过自辨。”
他这话既给了林知行兵权,又套了“三年期限”的枷锁,刚好卡在文武两派都能接受的线上。
谢渊盯着谢君行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准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轻骑将军林知行,着玄黑文武袍,上朝可佩剑——三日之后,赴云州任。”
“文武袍”是朝堂独一份的规制,能穿的人,需得文武双绝;“上朝佩剑”更是武将的殊荣,连镇国将军林啸都未曾有过。
文臣们脸色发白,却没人再敢开口——帝王的决断,从来不是讲“公平”,是讲“平衡”。
散朝时,林知行跟在谢君行身后走出太和殿。
晨光落在他的玄黑文武袍上,金线绣的“林”字暗纹泛着光,佩剑撞在袍角,发出轻响。
“晏哥,”他忽然开口,“你这‘三年为期’,是帮我,还是帮爹平衡朝堂?”
谢君行脚步没停,半披的发扫过颈侧:“孤是太子。”
这四个字像道墙,把“谢君行”和“晏哥”隔在了两边。
林知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抬手拍了拍佩剑的剑柄:“不管是帮谁,三年后,我会带着左贤王的王印回来——到时候,你得把西街的糖人铺子给我。”
谢君行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
风裹着宫墙的花香吹过来,林知行的高马尾在风里晃着,谢君行的半披发垂在肩后,两人的影子落在汉白玉台阶上,一个像出鞘的剑,一个像收了锋的笔。
而云州的风沙,已经在千里之外,等着这位刚封的轻骑将军了。
林知行盯着谢君行半披的发,忽然弯了弯眼——他知道,这把剑,是为他拔的。离宫的前一夜,林知行翻宫墙进了东宫。
谢君行正在偏殿磨墨,棕褐长氅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件月白中衣,半披的发散在肩后,墨汁溅在袖口,晕开一小片黑。
听见窗棂响,他没抬头:“翻墙进来的?侍卫都被你收买了?”
“哪用收买,”林知行跳下来,玄黑文武袍的下摆扫过地面,“他们知道是我,不敢拦。”
他走到案边,看见宣纸上写着“云州”两个字,笔锋凌厉,像要划破纸页。
林知行忽然伸手,指尖碰了碰那两个字:“你也在想云州?”
谢君行终于抬眼,丹凤眼在烛火里泛着光:“孤在想,三年太长。”
林知行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他攥了攥佩剑的剑柄,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是枚用红绳串着的狼牙,正是左贤王那枚。
“这个给你,”他把狼牙塞到谢君行手里,指尖碰到对方的掌心,烫得像火,“戴着它,能挡灾。”
谢君行捏着那枚狼牙,红绳缠在他的指节上,像道烧红的线。
他忽然起身,月白中衣的下摆扫过林知行的靴尖:“三年后,若你敢晚回来一天,孤就把糖人铺子拆了。”
林知行看着他,忽然笑了,伸手扯了扯他半披的发:“太子殿下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谢君行没躲,反而往前凑了半步,烛火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裹着烛火的暖:“孤等你回来。”
这五个字像颗石子,砸在林知行的心里,漾开一圈圈的纹。
他忽然伸手,把谢君行散着的发往耳后拢了拢——指尖碰到对方的耳廓,软得像云。
“我会回来的,”林知行的声音也轻了,“带着王印,带着糖人,带着……”
他没说完,谢君行忽然抬手,按住了他的唇。
烛火晃了晃,映得两人的脸都泛着红。
“别说了,”谢君行的指尖有些抖,“天亮了,你该走了。”
林知行盯着他的眼睛,忽然偏头,在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窗外的天已经泛了白,宫墙的角楼在晨光里露出轮廓。
林知行翻出宫墙时,回头看了一眼——东宫的灯还亮着,谢君行站在窗后,手里捏着那枚狼牙,半披的发垂在肩前,像幅没画完的画。
风裹着晨光吹过来,林知行的高马尾在风里晃着,玄黑文武袍的金线暗纹泛着光。
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忽然笑了:
“等我回来,晏哥。”云州的风沙裹着雪,砸在林知行的玄黑战袍上,溅起细碎的白。
他刚带着游骑营巡完边境,正靠在城墙上擦剑——身上穿的是件暗纹玄黑劲装,银环束袖磨得发亮,佩剑“影风”的剑鞘沾着沙,却衬得他那张脸白得像雪。
忽然,城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将军!有人闯关!”
林知行抬眼,就看见一道黑影裹着风雪掠上城头——对方穿了件玄黑纱面长氅,腰间束着棕褐皮绳,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截紧抿的下颌,手里的长剑还滴着血。
“是胡人卧底?”林知行的剑先出鞘了,影风的冷光撞在对方的剑上,溅起一串火星。
对方没说话,只侧身避开,长剑扫向他的手腕——动作快得像风,却带着江湖人的路数,不是胡兵的蛮力。
林知行眉峰一挑,转手将剑往对方斗笠挑去:“摘了!”
斗笠“哗啦”落地,露出张比雪还白的脸——眉是剑眉,眼是桃花眼,唇色淡得像薄樱,偏生下颌线冷得像刀。
他看着林知行,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磨砂:“我是宋知南。”
林知行的剑顿在他颈侧:“宋长风的儿子?”
武林盟主宋长风递了拜帖,说要派儿子来云州“历练”,可没说会闯关。
宋知南的长剑垂了下去,指尖蹭过剑刃的血:“城门守军不让进,我就……”
他没说完,林知行忽然收了剑,玄黑战袍的下摆扫过对方的靴尖:“武林盟主的儿子,闯边关跟闯山门似的?”
宋知南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忽然弯了弯眼——桃花眼漾开笑,竟比云州的雪还晃眼:“你比京城传闻里的好看。”
林知行的耳尖忽然热了。
他攥紧剑鞘,转身往城楼里走:“跟紧,再闯关,我就把你绑去喂马。”
宋知南跟在他身后,玄黑长氅的纱面扫过林知行的衣角。
风沙裹着两人的影子,落在城墙上——一个是边关的剑,一个是江湖的风,撞在一起,竟没了刀光,只剩雪落的轻响。
林知行把宋知南领进游骑营的主帐时,雪已经下得密了。
帐内燃着兽皮炉,暖光裹着松烟味,宋知南摘了玄黑长氅,露出里面绣着暗纹的劲装——腰侧的银链随着他落座的动作轻晃,衬得肩线愈发利落。
林知行把擦好的剑搁在案上,抬眼就撞进他的桃花眼:“武林盟主的儿子,不好好在江南待着,来云州喝风沙?”
宋知南没接话,反而盯着他的发梢——黑缎抹额松了半分,几缕碎发沾着雪,软在耳后。
他忽然伸手,指尖擦过林知行的耳尖:“你耳朵冻红了。”
林知行的后背瞬间绷紧,拍开他的手:“规矩点,这是军营。”
宋知南低笑了声,指尖还沾着他耳尖的温度:“军营的规矩,管不着江湖人。”
他这话刚落,林知行忽然起身,影风剑“噌”地出鞘,剑刃抵在他颈侧:“军营的规矩,管得着闯营的人。”
宋知南却没躲,反而往前凑了凑,颈侧的皮肤擦过剑刃,泛出浅红:“轻骑将军的剑,是用来抵美人脖子的?”
“谁是美人?”林知行的剑顿了顿。
“你啊。”
宋知南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京城都说,镇国将军府的小将军,是文状元里最好看的,武状元里最会写词的——不是美人是什么?”
林知行的耳尖彻底红透了,收剑的动作带着点恼:“再胡说,就把你扔去马厩。”
宋知南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忽然笑出了声——这是他进帐后第一次笑,像雪地里炸开的花。
他起身拍了拍衣摆,忽然凑近林知行的耳边:“马厩也行,只要能跟美人待在一起。”
林知行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刚要开口,帐外忽然传来亲兵的通报:“将军!胡兵的斥候在三里外晃悠!”
他瞬间敛了神色,抓起剑就往外走,路过宋知南时,忽然顿了步:“待在帐里,别乱跑。”
宋知南靠在帐柱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忽然捻了捻指尖——刚才擦过他耳尖的触感,软得像云。
三更天,林知行带着一身风雪回帐时,宋知南正坐在兽皮炉边,手里转着枚银镖。
帐内的灯盏晃着暖光,宋知南的玄黑劲装沾了点炉灰,偏生那张脸白得晃眼。
林知行刚解下佩剑,就听见他开口:“你刚才出剑的姿势,有破绽。”
林知行挑眉:“江湖人的眼光,看得懂军阵的剑?”
宋知南忽然起身,抄起案上的备用剑,剑尖直指林知行的肩窝:“军阵的剑,快却沉——这里,是死穴。”
林知行的反应比他更快,影风剑横在身前,剑刃撞在对方的剑尖上:“江湖的剑,巧却飘——这里,也是死穴。”
两人的剑缠在一起,暖光裹着剑风,把帐内的雪沫吹得纷飞。
宋知南的桃花眼在灯影里泛着光,忽然偏头,唇擦过林知行的耳廓:“美人的剑,比嘴硬。”
林知行的剑瞬间偏了,宋知南的剑尖擦着他的衣领划过,挑开了半片衣襟——露出的锁骨沾着雪,泛着冷白的光。
“你——”林知行的声音发紧。
宋知南收了剑,指尖碰了碰他的锁骨:“这里也冻红了。”
帐外的雪还在落,兽皮炉的火晃着两人的影子,叠在帐壁上。
林知行攥着剑的手松了又紧,忽然听见宋知南低声道:“林知行,你真的很好看。”
这话说得太轻,裹在炉烟里,像句被雪埋住的戏言。
可林知行的耳尖,却烫得能融雪。林知行躺回铺着兽皮的床榻时,帐外的雪还在敲帐帘。
他盯着帐顶的毛毡,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枕畔的狼牙——是谢君行收着的那枚的同料,他自己留了半枚。
月光从帐缝漏进来,裹着雪光,忽然撞进他的回忆里。
——京城·西街·一年前
那是春末,他刚中了文试解元,穿了身月白锦袍,正蹲在李婆婆的糖人摊前抢最后一只兔子糖人。
指尖刚碰到糖人,另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攥住了糖人的竹签。
林知行抬头,就看见个穿玄黑纱氅的少年——斗笠压得低,只露出截紧抿的下颌,指尖的银链晃得他眼晕:“这是我的。”
“我先碰的。”林知行的脾气上来了,攥着竹签不肯放。
少年忽然摘了斗笠,桃花眼在阳光下泛着光:“我出十倍钱。”
那是他第一次见宋知南——冷得像块冰,话少得像根木头,连抢糖人都带着江湖人的“不讲理”。
最后是李婆婆又捏了只糖人,才把两人分开。
林知行临走前,还瞪了他一眼:“仗着有钱了不起?”
宋知南没理他,只捏着糖人,转身进了人群里。
——此刻·云州帐营
林知行把脸埋进兽皮枕里,忍不住骂了句“晦气”。
谁能想到,一年前抢糖人的“冰块木头”,如今会变成个凑在他耳边说“美人冻红了”的登徒子?
白天闯营时的刀剑相向,帐里的唇擦耳廓,指尖碰锁骨……桩桩件件,都像把软刀子,戳得他耳根发烫。
“早知道是他,当初就该把那糖人掰成两半。”林知行嘟囔着,忽然听见帐帘被轻轻掀开——宋知南抱着床厚毯,站在帐口,玄黑劲装沾着雪,像尊融了半分的冰雕。
“帐里冷,给你加床毯。”宋知南把毯扔在他床脚,忽然弯腰,指尖擦过他的发顶,“想什么呢?脸都埋红了。”
林知行猛地抬头,撞进他的桃花眼:“关你什么事!”
“关心美人,是江湖人的规矩。”
宋知南低笑,指尖捻了捻他发梢的雪,“对了,明天巡营,我跟你一起——亲兵们要是问,我就说,是轻骑将军的‘帐中客’。”
林知行的脸彻底炸红,抓起枕畔的狼牙就砸过去:“宋知南!你滚出去!”
云州的雪停了,晨光裹着霜,洒在游骑营的校场上。
林知行穿了件玄黑文武袍,黑缎抹额束得极紧,刚带着亲兵列阵,宋知南就晃了过来——还是那身玄黑纱氅,银链撞着佩剑,桃花眼扫过亲兵们,忽然凑到林知行身边:“将军,你今天的抹额,系歪了。”
他说着,伸手就去扯林知行的抹额。
林知行的耳尖瞬间红透,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
亲兵们的目光“唰”地聚过来,有人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宋知南却像没看见,反而抬手,指尖擦过林知行的眉梢:“这里沾了霜,我帮你擦。”
“不用!”林知行往后退了半步,撞进亲兵的队列里,“宋知南,你再闹,就滚回江南!”
宋知南忽然弯眼,对着亲兵们扬声:“将军舍不得我滚——昨晚还抱着我的毯睡呢。”
校场上瞬间静了,连风都停了。
林知行盯着宋知南的桃花眼,气得指尖发抖,却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那床毯,是他今早忘了还。
亲兵们终于没憋住,爆发出一阵哄笑。
林知行的脸从耳尖红到脖颈,抓起腰间的佩剑就往宋知南身上劈:“我今天非砍了你不可!”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