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地处北境,与裕国气候大不相同,大雪纷扬,一下就是月余。
齐月畏寒惫懒,整日待在屋中,无聊的紧了,便想着法子自娱自乐起来:前些日子伦多送来不少物什,挑出些皮毛布料,学着往日绯烟的样子做起毡帽来。
心里想着就做两顶,一顶给承木,一顶日后去了衍陈给哥哥!
这既打发了时间,一解自己对亲人的思念之苦,也的确是自己用行动为承木那个可怜的孩子做些什么。
可就是这如此不经意的行为,却给齐月带来不少麻烦。
承木收到毡帽自然欣喜万分,然而,相比之下,每日前来自己院中点卯的伦多可就失落了,成年人的失落大多藏在面具之后,如此尚可当做无事发生,可一旦挂在脸面上,那彼此就多多少少难免尴尬。
齐月最先遇见的难题便是伦多挂在脸面上的失落。
“阿月,这毡帽也不止少年人能带,本王亦常觉得头顶发冷!”伦多索要毡帽的心思可谓赤裸裸。
虽然场面上应了下来,甚至也考虑过先将做予哥哥的那顶送出去了事,可思量再三,齐月还是决定食言。
且拖着吧,反正自己也没说定何时完工,况且,尽管乌兰民风彪悍,不在意叔嫂交往,可自己毕竟是裕国人,这等大伯子背弟媳吃力不讨好的私相授受还是能免则免的好。
其次,因着毡帽事件,伦多好似发现了自己日复一日的百无聊赖,怕他自己待客不周似的,待在如梦苑的时间越来越久,且齐月被迫参与父子间的活动亦越来越多。
头一件让她不适的便是一日三餐。
若只与承木一起,齐月倒觉得是件好事,青蘅、绯烟不在身边,自己实在有些孤单;
可若是伦多次次来此用膳,齐月倒是觉得大可不必,但客随主便,她亦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忍着,眼看半月不到,人就憔悴下来。
尤其是那伦多,仿佛是后山上不知疲倦的老斑鸠,每次餐饮间,咕咕咕咕个不停歇,必备项目便是问问问问问:
“阿月,可是吃食不对胃口,我瞧你瘦了些?”
“阿月,可是睡得不好,我瞧你最近精神不大好?”
“阿月,可是院里人事惹你不快,我瞧你眉头紧了些?”
......
这一日,齐月与伦多父子围坐,珍馐满桌、佳肴罗布,伦多父子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伦多看齐月筷子举了半天,也没吃下肚一口饭菜,便又开始故态复萌。
“阿月,可是有什么心事难解,我瞧你食之无味?”
从开始耐心解释,再到敷衍应付,终于,齐月今日决定不知好歹一回。
“殿下,我餐饮一贯如此,慢了些,也挑剔了些,若同桌用膳,难免扫了旁人的兴致,实在是抱歉得很!”
如此一句,就差将“不想同桌共食”的话直白端出来。
伦多仿佛口中嚼了蜡一般,错愕、震惊。
回神过后只得找补道:“阿月,我绝不是说你扫了谁吃饭的兴致,我人粗口笨,怕是话不中听,叫你误会了去。”
“殿下,您日日陪承木用膳,慈父之心可见一斑,我却反客为主,夺人天伦时光,实在是违心得很!不如......”
话还未说完,伦多猛地放下筷子,双手伏案站了起来,目光灼灼道:“阿月,你误会我至此!”
可能是嗓门大了些,原先还胡吃海塞的承木都被惊的抬起了头,鼓着小包子一样的腮帮子,左看看,又看看,溜溜转着眼睛不说话。
伦多看了一眼承木,迅速移回目光,将声音压低了些道:“阿月,吓着你们了,是我的错!我这人就是这样,说话做事快,又不过脑,并不知是你饮食动作慢缘故,这才多问了几句,也是想着多与你说些话,免得无趣。”
看齐月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又道:“用膳慢好,漫漫一日,除了吃喝睡,也无它事消磨,怎的就急于这一时片刻。”
话罢又去扯不远处承木,言及日后慢些饮食,反正左右无事。
“父王,你终于发现‘左右无事’了,这些日子,我都快憋闷死了,何况婶母初来乍到!”
小人精一般的承木,早就想出去玩,可月余大雪,怕父王责骂,一直未敢提起,今日借着给父王解围的机会说出来,也是心下计较了一番的。
果然,伦多满口答应了下来。
“是,承木说得对,日日关在这方寸之间,任谁也得燥郁,我来安排,明日云山冬狩,可否?”
虽是问承木、齐月二人,可伦多的目光一丝丝也未曾再分给自己那鼓掌雀跃的儿子,只盯着齐月看。
想着之前答应过这事,刚才言语间又驳了伦多两次面子,此时若再扭捏推辞,恐怕对方真的下不来台,齐月只得违心点头。
此时此刻,若要比谁更欢喜,日日期待冬狩的承木怕也要被他那父王比下去了。
只见伦多大掌一抚:“好,好极,只要你......你们开怀,我自当是竭尽所能的。”
齐月肉不贴脸皮,违心附和笑着,左右是要去走一遭,往好处想,能散散心也是不错的事。
尽管月余修养,齐月的手脚均好了许多,然而狩猎是马背上的消遣,拉缰绳、开弓箭于她而言,都不再是易事,这冬狩倒也变成了她换个地方烤火而已。
干柴噼啪作响,齐月随手拿起块芋头扔进火堆,激起火星点点向上。
她有意识的身子后仰,免得火星溅到身上,正是此时,一阵冷风袭来,大帐的帘子被人从外撩开来。
“阿月,看看我猎到了什么!”
粗狂的男声响起,不用看齐月也知道是伦多,只是好奇他刚带着承木出发不久,便回转了来,手中还拎着只花毛野山鸡。
“殿下好功夫,片刻便有了收获。”齐月奉承。
“这算什么,若非本王着急回来......”话说一半,他将野山鸡攥的更紧了一些,干笑两声。
能有什么事让他着急回来呢,齐月并不想往自己身上牵扯,更不想表示出半分关心。
只得听一半放一半,不去理会他藏下的另外半句话,只是询问承木何在云云。
侍卫进出,送来拔毛剖肚的鸡子。
“承木且有的玩,我们不必等他,今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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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未能冬狩,承木可不会跟随伦多回到大帐,与二人一起烤火,可他不回来,帐子里就剩齐月、伦多二人。
说话间,伦多撸起袖子开始在火堆旁捣鼓,架起了鸡子,邀齐月一起坐下继续烤火。
尽管伦多从未表现出对自己有恶意,可是不知为何,齐月总是心里绷着根弦,总觉得伦多此人比起宁赫来,更是要时时防备。
一个虚与委蛇,一个顺着杆子往上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帐子里倒也其乐融融。
“阿月,你可试过这般吃法?”
齐月出身将门,也不是没有与父兄去过野外,如此吃法自然尝试过,只是下意识并不想多说,便轻轻摇头。
伦多笑的开怀:“如此说来,那我更得卖力些了,好叫你尝尝真正的乌兰美味。”
伸手不打笑脸人,齐月亦被他的热情感染,直言自己在侧打下手时可免不得偷师。
其实,大多数时候,只要伦多不东问西问,让人难以回答,齐月是感念伦多更甚于躲避的,毕竟在乌兰能平等看待自己一眼的人寥寥可数,况且,其对待自己绝对可以称得上周到。
尽管怀疑,尽管防备,伸手不打笑脸人,齐月总还是不想让二人之间蒙上不快的阴影的。
齐月突如其来的打趣仿佛打开了伦多的话匣子。
伦多越说越多,也逐渐推心置腹起来,这是齐月始料不及的。
见伦多并没有什么介意,齐月胆子便也大了起来。
“殿下,我一直有一事不解。”
“你问!我知无不言!”听齐月主动问话,伦多想也不想便应承道。
“听说您在幽闭期,这样明目张胆的出来真的没事吗?”
伦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先是一乐,随后却眉目低垂,恢复些正色道:“这也没人拦着不是。”
看齐月浅笑,他忽而正色道:“你真想知道?”
齐月看他表情,暗忖怕是王室秘辛,自己怎么也学起伦多来了,问些让人难以作答的事来。
她立即摆手:“随口一问,只要您不会有事就成。”
伦多眼眸神采奕奕:“已经多年未曾有人关心我是否会出事,无论如何,阿月,多谢你了。”
本以为他会就此作罢,聊些其他话题,不料,一边翻动鸡子,他继续轻声说了起来。
刚来乌兰那段时间,为着更好活下来,齐月是想设法探听些有关乌兰的事,最好是有关宁赫母子的事,可眼看宁赫不喜自己接近老夫人,若是自己这一行为被他知晓,别说保命,只怕立时就没有好果子吃,便也就此作罢。
再后来,尽管宁赫不像最初难以相处,可自己谨言慎行成了习惯,除了青蘅、绯烟,其他随自己而来的人也尽数困于别苑,自己的确无法获悉更多,直到今天,自己对于乌兰的人与事仍旧陌生。
如今,终于有机会对乌兰了解更多,况且还是如此不费吹灰之力,齐月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这是在阳谷时,自己无论如何也探听不到的消息。
不管后事如何,知己知彼总是有备无患的,便也没有诸多阻拦,也不着痕迹时不时应答两句,好让眼前说话之人说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