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店蒸腾着热乎乎的气息，站在炉前的老板长筷子一夹适量的粉，随手添入加料的配菜，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粉出锅，引人食指大动。
每一次淡白的雾气散开，被还没完全升起的阳光蒸热的风一吹，附近全是食物的香气。
听了沈音的话，蓝禾宜久久没有缓过神。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朝一日她也能听见沈音认错？
照沈大小姐的脾气不该是：天上地下唯吾独尊，她绝不会犯错，就算是有问题那也是别人的问题。
蓝禾宜把挂嘴边的一根粉吸溜进嘴里，嚼嚼嚼，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怎么……”把自己是脸盲的事都往外说。
沈音奇怪：“你觉得这应该是难言之隐？”
蓝禾宜小幅度点头，难道不是？
想必谁小时候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年节时期，被家长带着去各家拜年，像年货一样被家长推来推去的小孩人小腿短，在拼音背全都稍显吃力的年纪叫她们一个一个地认人认脸，叫出对应的称呼。
要是对不上，或者叫不出来，就得被说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不叫人啊，快叫啊。
作为人民教师家里长大的人，蓝禾宜碰见这种情况的次数只多不少。
为了不给奶奶丢脸，蓝禾宜会提前盘问访客名单，不管三七二十一趁大家进门乱叫一通，也不管对没对视上，叫没叫对人，主打一个活跃气氛。
若是从小就有脸盲，再碰上经常转学换班，那对生活得造成多大的困扰。
小孩本就依靠熟悉感建立安全感，连同学们都记不住，很难产生熟悉感，大课间上个厕所再出来就该找不着班级所在地——大家都穿校服，男男女女站一块，相似身高相似发型，在脸盲眼里应该是俄罗斯套娃一样难以分辨。
种种不大不小的问题叠加，总会给成长生活带来不少麻烦，进而影响性格。
蓝禾宜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同情。
沈音提醒道：“蓝小姐，我只是脸盲，不是看不明白眼色。”
“……”蓝禾宜一愣，迅速收回目光，学着宋染的姿势装鸵鸟，一碗平平无奇的面忽然变成绝世大美人，怎么看都看不腻。
眼睛不看了，心里活动可没停过。
不过也是，她是沈大小姐，就算她叫不出名字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说她的不是。
那她会养成这样的态度也就不不难理解了。
沈音的话还在继续：“你想的也没错，这些事情于我而言没什么需要隐瞒的，隐瞒所造成的误会只会让我的隐瞒成本增加，到头来只会得不偿失。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是吗？”
她在反问，语气却是笃定的，态度坦荡，对困扰她不少年的毛病不以为意。
听得蓝禾宜忍不住赞同。
随即心一跳，身体不自觉远离对方，她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沈音：“要是我不说，不就再也没有办法消除你心里小本本所记录的’沈音十宗罪’？”
事出有因和无理冒犯的区别可太大了。
当沈音放软语气跟人说话时，她那双因为脸盲要记特征而专注显得温情款款的双眼给人莫大的错觉，她正在跟你掏心掏肺地谈心，对话者忍不住把心底的话知无不尽。
刚还生气的蓝禾宜被逗笑了：“哪有那么严重。”
对面的宋染也忍不住说话：“就是，不至于。”
在她心里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发小天下第一好，怎么可能会斤斤计较这点小事。
沈音：“你不一定会表现出来，可被认错的不高兴是存在过的，心里介怀小，但不是没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谁的失望不是一点点积累的。”
蓝禾宜看沈音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她属实没想到沈音怪讲道理的。
今早上那点不高兴早早消磨，甚至觉得不内耗的沈音挺坚强。
吃一碗粉需要耗费的时间不长，两个成年人吃完了就准备离开，隔壁那张桌子的青少年们却添了一碗新的。
还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一次吃两碗粉不在话下。
蓝禾宜跟宋染离开时不免想起了自己高中那会，那时候学习任务重，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大增，食量翻倍。
饶是见多识广的几十年优秀老教师也想不明白，细细高高的姑娘是怎么一顿吃完一整只老母鸡再加半个饭煲的饭，锅底汤汁都没被放过，被她拌饭吃完。
高考结束后，开始上大学，蓝禾宜的食量逐渐恢复正常食量，再也做不到单杀老母鸡加半锅饭，专用于加热剩菜的微波炉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离开前，蓝禾宜说：“那我们先走了。”
沈音跟来时一样，主人似的坐在原位，轻轻点头：“慢走。”
沈音没走，她还得留下付账，目送两人离去。
第二碗粉下肚，连汤都没有放过的几个少年终于觉得吃饱，沈音一看那几双眼巴巴的眼睛，就知道该她结账，放下水杯起身。
绕到桌前时，她余光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去。
只见对面的座位上放了一个方盒子，被塑封的盒面上贴了一张颜色粉嫩的贴纸，隔了一层塑封，紧挨着脏污磨损的方正白贴纸。
沈音反应了一会，想起这个东西应该叫快递。
刚刚两人来的方向的确有个快递驿站，沈音自己只去过一次，剩下的都用零食指使小妹们帮她跑腿。
沈音弯腰，看清了粉贴纸上面是手写的一行字——to染染，送给最爱的太太。
沈音：“……”应该是宋染的东西。
染是宋染的名讳，这个她明白，后面那一句让她不太明白。
太太？难不成宋染已经结婚了？
她想过这个时代远超她那个时代，灵气稀薄，但百姓的寿命大大延长，没有战争和妖物作乱，生活安定，女子的法定适婚年龄也往后挪了不少。
但她没想到，每个年代都有属于当代的先行者，沉闷寡言的宋染早早完婚了，在外的道侣给她寄来了……特大号的信。
原著里怎么没有提到过，怎么扫墓只有蓝禾宜一个人去扫？她的道侣怎么不去？
“老大你在看什么？”粉脑袋凑过来问。
另一个小绿也跟了上来，顿时被快递箱子吸引注意力：“快递，谁的快递啊，染染rr是谁啊？”
几个凑一块的彩色脑袋们第一眼就看到了收件人姓名，连名带字母都念了出来。
“染染rr？你笨啊，就是宋染啊，宋染的染就是这个染。”
“是吗？我一直以为是果然的然。”
渐变黑被剩下朋友一致嫌弃：“你普通话也太不标准了。”
渐变黑挠头：“有吗？我觉得我普通话题挺标准的。”
“你小学没学平仄声吗？一声二声三声四声都分不清。”
“怎么可能，我当然学过！”
几个小女孩娱乐方式不多，手机也破破烂烂，属于打开一个app卡五分钟的“老弱病残”型手机，她们只好将娱乐方式从线上转到线下，一个蚂蚁经过都能坐一块讨论半天。
沈音没参与少女们的讨论，她抄起快递，夹在胳膊肘下前去付账。
本想委托其中一个送到宋染家的，现在一看，她们还没有训到家，还不足以做到完美完成这项任务。
要是把东西交出去了，半天后几个人不好意思地过来找她说：“对不起老大，我们忘记把快递放哪，找不到了”也不稀奇。
她决定自己带回去，明天有空了再给蓝禾宜家送去。
别看宋染敢坐她面前，偶尔说上几句话，要是蓝禾宜不在只有沈音独自上门，这个绝世宅女八成“不在家”，还是由蓝禾宜转交最合适。
没有太久，沈音听见了一声特殊的“滴”，刚有所预感，突然出走的058再度回归。
不等沈音说话，058倒豆子似的把知晓的情况全说出来。
【可算回来了，我跟你说……】
沈音只有一双耳朵，左边耳朵装着少女们漫无目的的聊天，热闹得像春天树梢上叽喳的小鸟，右边耳朵装着058绘声绘色的转述。
她记得自己不是什么喜欢说话聊天的人，怎么身边的人就没有停过嘴。
左右看了看，沈音坐在了凉亭的一侧，稍微远离了河边高兴打水漂的几个少女。
沈音抓住重点：“既然以你现在的能量没办法抹除那个非法系统，那你惊动对方了没？”
058：【那肯定没有，别小瞧来自本源世界的统。】
被058潜伏入侵的时间里，主角跟他的金手指系统压根没发现它的存在。
那只系统就叫金手指，它亲自听见主角在脑子里喊的。
沈音：“按照你的说法，这个外来者穿的是主角，气运强盛，没那么容易动他，那只能想办法耗尽能量再击破。”
058：【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有一点。”沈音说，“修仙需要灵气，修魔需要魔气，从没有凭空而来的道理，你的能量源自于你说过的本源世界，那对方的能量来源是哪里？”
“谁给它提供运转的能量，非法系统也有它们的总部吗？”
058仔细回想：【我们系统的编号都是有规律的，为了方便规范和记录，我的全称应该是at1058，表明我是隶属扮演组下第一批58号系统。】
说完，058挺了挺不存在的胸膛。
崇拜我吧宿主，我可是大组里前一百号的两位数系统！
可惜它面对的是看门的老古董，没能体味到058的骄傲之处，陷入沉思。
沈音：“非法系统也会延用这种记录办法吗？”
058：【当然，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以掠夺的形式生存，但是不能化为己用，夺来的能量必须回馈它们的主神熵池，再由它们的主神以恩赐形式给予系统们运行。】
听起来像赛博神和赛博信徒，沈音想起了穿越前058给她做的紧急培训，深觉自己融入得真不错。
058不知道宿主正在学以致用，仍在解释：【不过有世界壁垒拦着，大多是夹缝生存，源代码是从本源世界偷的，是最初的未经加密版，比较脆弱，非常好入侵，非法系统都是避着我们走的。】
沈音指尖敲了敲手边的快递盒子：“那‘金手指’这种编号……”
058自发接话：【是我数据库里从未录入过的编号，合法的非法的都没有，暂时无法解析它的能量来源。】
沈音：“都是非法，生存办法应该差不多，姑且算以掠夺的方式存在。你说有没有可能，‘金手指’的掠夺不需要回馈主神熵池，属于自成一派独立门户的邪修？”
058一愣，它没有想过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