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冲刷着F市中心的柏油路面，也模糊了巷弄里残留的痕迹。章晓瑜蹲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指尖戴着无菌手套，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沾着暗红色污渍的碎布。雨水顺着她的警帽檐往下淌，在睫毛上凝成水珠，她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定着地面那道若隐若现的拖拽痕迹。
“章姐，技术科的人快到了，要不你先避避雨？”年轻警员小林撑着伞跑过来，伞沿尽量往她头顶倾，自己半边肩膀早已湿透。
章晓瑜没抬头，声音被雨声盖得有些模糊：“再等会儿，这片区域的痕迹还没勘完。第三起命案的受害者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凶手肯定留下了什么。”
连环命案已经困扰了市局专案组整整一周。三名受害者都是青壮年男性，死状诡异，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却都呈现出极度惊恐的神情，致命伤是隐蔽的颈动脉穿刺，手法利落得不像普通刑事案件。作为市局最顶尖的痕迹学专家，章晓瑜扛下了现场勘查的重任，可连续几天高强度工作下来，除了几处模糊的鞋印和这片可疑的碎布，她几乎一无所获。
雨势渐大，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章晓瑜以为是技术科的同事，直到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这片区域的警戒范围不够，西侧巷口没有设置岗哨，很容易出现意外。”
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作战靴、卡其色冲锋衣的男人站在雨里。男人身形挺拔如松，湿透的衣料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短发上的水珠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现场的目光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审视感。
“你是谁？”章晓瑜站起身，警帽下的眉头微微蹙起。专案组的成员她都认识，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是个陌生人。
“程杰，奉命协助专案组调查。”男人亮出证件，语气简洁，没有多余的寒暄，“市局请我来做安保顾问，负责现场安全和追踪分析。”
章晓瑜愣了一下。她倒是听说过上级要派一个“特殊人才”过来，却没想到是个看起来浑身都透着“军人气息”的男人。她低头看了眼对方的证件，确认无误后，语气依旧带着职业性的警惕：“现场勘查有我们的流程，警戒范围是根据痕迹分布划定的，西侧巷口没有发现相关痕迹，设置岗哨意义不大。”
“痕迹会被雨水冲掉，凶手也可能折返。”程杰的目光掠过她手中的碎布，又看向巷弄深处的阴影，“这种老城区巷陌纵横，视线受阻，一旦有人埋伏，你们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他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让章晓瑜心里莫名有些抵触。她从事刑侦工作八年，经手的命案不计其数，对现场安全的把控自有分寸，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顾问”，一上来就否定她的安排，未免太过自大。
“程顾问，我们是刑侦警察，不是军人。追查线索需要的是细致和耐心，而不是一味地草木皆兵。”章晓瑜收起碎布，放进证物袋里，“如果你只是来指手画脚的，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程杰没反驳，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抵触。他没再纠缠警戒范围的事，转身走向巷弄深处：“我去西侧看看，你们继续。”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小林忍不住小声说：“章姐，这人气场也太强了吧，感觉跟电视剧里的特种兵似的。”
章晓瑜没说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冲，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突然介入工作的感觉，尤其是对方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深吸一口气，她压下心头的烦躁，重新蹲下身。雨水已经把地面冲刷得越来越干净，她必须尽快找到更多线索。指尖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摸索，忽然，她摸到一块凸起的砖石，砖石缝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她精神一振，从勘查箱里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撬动砖石。就在砖石松动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巷口阴影里闪过一道黑影。
“谁？”章晓瑜猛地抬头，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
可已经晚了。一道带着寒意的黑影从侧面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直刺她的后心。章晓瑜反应极快，猛地向旁边侧身，刀锋擦着她的警服划过，在胳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剧痛传来，她踉跄着后退，还没来得及站稳，对方又扑了上来。这人显然是练家子，动作狠辣，招招致命，眼神里满是疯狂的杀意。章晓瑜毕竟是女警，格斗技巧虽有训练，但面对这种亡命之徒，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只能勉强格挡。
就在短刀即将刺向她咽喉的瞬间，一声沉闷的枪响划破雨幕。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凶手的手腕，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章晓瑜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程杰站在不远处的巷口，手里握着一把□□，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他刚才应该是一直在暗处观察，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射击。
凶手吃痛，怒吼一声，转身就想往巷外跑。程杰身形一闪，如猎豹般扑了上去，动作干脆利落，几下就将凶手按倒在地，反手用手铐铐住了他的手腕。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军人特有的凌厉与果决。
“按住了，叫支援。”程杰对着小林喊了一声，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小林连忙拿出对讲机呼叫支援，同时跑到章晓瑜身边：“章姐，你怎么样？流了好多血！”
章晓瑜这才感觉到胳膊上的剧痛，鲜血已经浸透了警服的袖子，顺着指尖往下滴。她咬了咬牙，想站起来，却被程杰一把按住了肩膀。
“别动，伤口很深，先止血。”程杰蹲下身，从冲锋衣口袋里掏出急救包，动作熟练地剪开她的衣袖，用无菌纱布按压在伤口上。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按压的力度恰到好处，可章晓瑜却觉得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她看着他专注处理伤口的侧脸，雨水打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可眼神里的严肃却让她有些不自在。
“谢谢。”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刚才如果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
程杰却像是没听见，处理完伤口，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指责：“你刚才太专注于线索，完全忽略了周围的环境。作为警察，缺乏危机意识，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拖累整个团队。”
他的话像冰锥一样刺进章晓瑜的心里。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被人这样当众指责，尤其是在她刚刚经历过生死危机之后，心里难免有些委屈和不甘。
“我是在勘查现场，寻找线索是我的职责。”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带着倔强，“如果不是我坚持留在那里，也不会发现凶手藏在砖石缝里的凶器残留物。”
“用生命去换线索？”程杰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加重了几分，“线索可以再找，命没了，一切都没了。你这种不计后果的冲动，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刑侦人员该有的表现。”
“我冲动？”章晓瑜的火气也上来了，忍着伤口的疼痛站起身，“程顾问，我知道你是军人，习惯了命令和服从，习惯了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但我们警察的工作不一样，很多时候，线索稍纵即逝，我们必须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哪怕要冒一点风险。”
“风险不等于送死。”程杰也站了起来，两人身高相差不大，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真正的专业，是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完成任务。你刚才的行为，不是专业，是鲁莽。”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工作！”章晓瑜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怒，“你只是个顾问，不是我的上级，没有资格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
程杰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里的指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向被按在地上的凶手，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这时，支援的警察和救护车赶到了。章晓瑜被小林扶着上了救护车，临走前，她下意识地看向程杰的方向。他正和带队的警官交代着什么，侧脸冷峻，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胸前的冲锋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救护车的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幕和那个身影。章晓瑜靠在座椅上，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比伤口更难受。她知道程杰的指责并非没有道理，可他的语气和态度，却让她无法接受。
而她没看到的是，在救护车驶离后，程杰转头望向车窗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市局的老战友发了条信息：“给章晓瑜安排最好的外科医生，另外，查一下刚才那个凶手的背景，重点排查与军方有关的联系。”
雨还在下，巷弄里的痕迹被冲刷得越来越淡，可程杰和章晓瑜之间的隔阂，却像这雨夜的阴影一样，悄然蔓延。只是在那份针锋相对的争执之下，谁也没意识到，那声及时的枪响，那句带着指责的关心，早已在彼此心里埋下了一颗隐秘的种子。
第二章病房交锋
市立医院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章晓瑜的胳膊被缝了八针，白色的纱布层层缠绕，固定在胸前，行动有些不便。她靠在床头，手里拿着那个装着凶器残留物的证物袋，眉头紧锁。
技术科刚刚传来消息，砖石缝里发现的残留物是一种特殊的合金，常用于军用匕首，这与之前三起命案中受害者身上的伤口特征完全吻合。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有军方背景，或者至少是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
这个发现让章晓瑜心里沉甸甸的。如果凶手真的与军方有关，那这起连环命案背后，恐怕隐藏着更复杂的秘密。而程杰的出现，似乎也变得更加耐人寻味。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章晓瑜以为是同事来看她，抬头却看到程杰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装，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少了几分在案发现场的冷硬，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径直走到病床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我让食堂做了点粥，你刚缝完针，吃点清淡的。”
章晓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来，更没想到他会带吃的。她看着那个保温桶，心里有些别扭，语气平淡地说：“谢谢，不用了，我不饿。”
程杰没在意她的拒绝，打开保温桶，一股淡淡的米香飘了出来。粥熬得很软烂，里面还加了些切碎的青菜和肉末，看起来很有食欲。
“伤口需要营养，不吃东西不利于恢复。”他盛了一碗粥，递到她面前，“我已经问过医生了，这些东西你可以吃。”
碗递到面前，热气扑面而来，章晓瑜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她确实有些饿了，刚才在医院处理伤口、做检查，折腾了大半天，早就饥肠辘辘。
她低头喝了一口粥，味道意外的不错，温热的米粥滑进胃里，带来一丝暖意。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她喝粥的细微声响。
程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胳膊上，语气比昨天缓和了一些：“医生说伤口很深，幸好没伤到筋骨，恢复得好的话，不会留下后遗症。”
章晓瑜没说话，继续喝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昨天的争执还历历在目，那些尖锐的指责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昨天的事，我语气重了点。”程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该冒那么大的风险。”
章晓瑜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他：“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还是坚持我的做法。作为痕迹学警察，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我不能因为害怕危险就放弃。”
“我不是让你放弃线索，而是让你学会保护自己。”程杰的眼神很认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了意外，那些还没找到的线索怎么办？那些受害者的冤屈谁来昭雪？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章晓瑜的声音有些无奈，“可当时情况紧急，我以为周围是安全的，没想到凶手会突然出现。”
“‘以为’往往是最危险的。”程杰的语气带着一丝沉重，“在战场上，任何一丝侥幸心理都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我见过太多因为疏忽和大意而牺牲的战友，所以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重蹈覆辙。”
他的话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章晓瑜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她忽然想起昨天在巷弄里，他对着旧照片失神的样子，心里的抵触渐渐少了一些。
“你以前是狙击手？”她试探着问。
程杰点了点头：“在特种部队待了十二年，主要负责狙击和追踪任务。”
“那你一定经历过很多危险吧？”章晓瑜忍不住问。
程杰沉默了几秒，语气平淡地说：“习惯了。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危险是家常便饭。”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章晓瑜心里泛起一丝敬意。她虽然是警察，也经常面对危险，但和军人那种直面生死的战场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程杰会对“安全”和“危机意识”看得那么重，那是用无数次生死考验换来的经验。
“对不起。”章晓瑜低声说，“昨天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也不该否定你的好意。”
程杰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道歉。他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一些：“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用军人的标准要求你，更不该当众指责你。”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消散了一些。章晓瑜放下粥碗，拿出那个证物袋：“技术科刚传来消息，凶手使用的凶器是军用合金材质，这说明他很可能有军方背景。”
程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接过证物袋，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残留物：“这种合金是特制的，几年前就已经停止向民间供应了，只有少数特殊部队还在使用。”
“你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是退伍军人，或者是与军方有密切联系的人？”章晓瑜追问。
“有这种可能。”程杰点了点头，“而且从他的格斗技巧和作案手法来看，他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心理素质极强，不是普通的犯罪分子。”
“那会不会和你之前提到的军事机密有关？”章晓瑜想起他昨天在巷弄里说的话。
程杰沉默了片刻，缓缓说：“现在还不好说。但这起案件绝对不简单，背后很可能牵扯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查那个凶手的背景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就在这时，章晓瑜的手机响了，是专案组的组长打来的。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她挣扎着想要下床。
“怎么了？”程杰连忙扶住她。
“组长说，技术科在凶手的住处搜出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十年前某特种部队的成员，其中一个人，和你昨天看的那张旧照片上的人很像。”章晓瑜的语气有些急切，“组长让我们立刻去局里一趟。”
程杰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深起来，他扶着章晓瑜：“我送你过去。”
两人走出病房，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湿漉漉的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章晓瑜看着身边的程杰，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线条依旧冷硬，可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沉重。
她忽然觉得，这起连环命案，以及眼前这个男人，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而她和他，已经被卷入了这个谜团的中心。
第三章旧案疑云
市局专案组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穿着军装的年轻士兵，个个精神抖擞，眼神坚毅。
章晓瑜和程杰走进会议室时，组长和几个核心成员正在盯着照片讨论。看到他们进来，组长连忙招手：“晓瑜，程顾问，你们来了，快过来看看。”
两人走到照片前，章晓瑜的目光立刻被照片中间的一个年轻士兵吸引了。那个士兵眉眼间的轮廓，和程杰有几分相似，只是比现在的程杰多了几分青涩。
“这个就是十年前‘利剑’特种部队的成员合影。”组长指着照片说，“我们在凶手的住处搜出了这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