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内,烟雾与咖啡的气息交织,沉闷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每个人眼底都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唯有桌上摊开的卷宗和投影幕布上定格的现场照片,透着刺骨的凝重。
连环命案已发生三起。受害者身份各异,一名建筑工程师,一名小学老师,一名自由职业者,表面毫无关联,却都在深夜被发现死于家中,致命伤均为精准的颈动脉割裂,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强行闯入的痕迹,唯一的共同点是死者手边都放着一枚磨损严重的黄铜纽扣。
章晓瑜坐在会议桌左侧靠窗的位置,指尖夹着一支铅笔,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滑动。她穿着一身熨帖的藏蓝色警服,长发利落地挽成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线。作为市局最年轻的痕迹学专家,她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没合眼,双眼布满红血丝,却依旧保持着极致的专注,视线死死盯着投影幕布上那枚黄铜纽扣的特写照片。
“……第三起案件受害者李梅,32岁,小学美术老师,昨晚十点被邻居发现遇害。现场勘查结果和前两起一致,门窗完好,没有搏斗痕迹,致命伤为单刃锐器造成的颈动脉破裂,死亡时间推断在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负责现场勘查的老刑警王队声音沙哑,语气里满是挫败,“我们排查了三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没有找到任何交集,监控也只拍到模糊的可疑身影,像是故意避开了所有主摄像头,反侦察能力极强。”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叹气声。三起案件,作案手法高度一致,凶手显然是有备而来,可线索却少得可怜,仿佛凶手是从空气里来,又消失在空气里。
章晓瑜放下铅笔,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声音清冷却清晰:“王队,我补充一点。三枚黄铜纽扣虽然外观相似,但经过微量元素检测,成分略有不同。第一枚含锌量较高,第二枚掺了少量铅,第三枚是纯铜材质。而且纽扣上的磨损痕迹方向一致,都是左侧磨损更严重,推测凶手长期习惯用左手操作某种需要固定纽扣的工具,或者……纽扣是某个特定物品上的部件,长期使用导致的定向磨损。”
她顿了顿,调出自己做的检测报告投影在幕布上,继续道:“另外,第三起案件现场的地板缝隙里,我发现了一点极细微的蓝灰色纤维,经过初步检测,是军用帐篷专用的防水纤维。前两起现场我也重新勘查过,没有发现类似纤维,推测可能是凶手在第三起作案时不小心遗留的。”
“军用帐篷纤维?”有人低声议论,“凶手是军人出身?还是接触过军用物资?”
章晓瑜摇摇头:“目前还不能确定,这种纤维也可能通过二手市场、户外用品店等渠道流通,需要进一步扩大排查范围。”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支队支队长老周带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打破了室内的讨论声。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身形挺拔得像一杆标枪,肩宽腰窄,周身透着一股与会议室氛围格格不入的凌厉气场。他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轮廓深邃分明,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在场众人时,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审视感,仿佛能穿透人心。
“给大家介绍一下,”老周的声音带着几分郑重,“这位是程杰同志,现役军官,之前是特种部队的顶尖狙击手,现在以安保顾问的身份加入我们专案组,协助调查这起连环命案。程杰同志有丰富的野外追踪、危险预判和实战经验,相信能给我们带来新的突破口。”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让一名现役军官、狙击手来协助查连环命案?这在市局的历史上还是头一遭。大家看向程杰的目光里,有好奇,有疑惑,也有几分不服气。
程杰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寒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简洁:“大家好,程杰。我已经看过三起案件的卷宗和现场报告,有一些想法,想和大家交流。”
他直接走到会议桌主位旁的空位坐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章晓瑜抬眸看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那目光太过锐利,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她不否认狙击手的实战经验可能有用,但连环命案的侦破,靠的是蛛丝马迹的拼凑、逻辑的推演和细致的排查,不是光靠“预判”和“经验”就能解决的。军人的果断和刑侦的谨慎,本身就存在天然的冲突,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老周示意程杰继续说,程杰便直接点开了自己准备的PPT,屏幕上出现的不是现场照片,也不是检测报告,而是一张市中心区域的地图,上面用红色标记了三个受害者的住址,用蓝色画了几条交错的路线。
“首先,三名受害者的住址看似分散,但都位于老城区边缘,彼此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公里,且都靠近废弃的铁路沿线。”程杰的手指点在地图上,语气肯定,“凶手选择这三个目标,绝不是随机的,而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废弃铁路沿线地形复杂,有很多隐蔽的小巷和废弃建筑,便于凶手潜伏、作案后快速撤离,而且铁路沿线的监控覆盖率极低,正好符合凶手反侦察能力强的特点。”
他顿了顿,切换到下一张PPT,上面是凶手在监控中留下的模糊身影:“从监控画面来看,凶手身高在175到180厘米之间,体态偏瘦,动作敏捷,尤其是转身和撤离时的姿态,有明显的军事化训练痕迹——步频稳定,重心压低,观察四周的角度精准,不是普通罪犯能具备的。结合章警官发现的军用帐篷纤维,我推测凶手大概率有过军旅经历,甚至可能是退役或逃兵。”
这个推测和章晓瑜之前的判断有相似之处,但程杰接下来的话,却让章晓瑜立刻皱紧了眉头。
“基于这些判断,我的调查方向是,立刻对废弃铁路沿线三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废弃建筑、空置房屋进行地毯式搜查,重点排查有军用背景、近期单独居住、行踪诡秘的男性。同时,调取近一个月内铁路沿线所有便利店、小卖部的监控,凶手作案后需要补充物资,大概率会在附近出现。”程杰的语速很快,逻辑清晰,“另外,我认为凶手不会停止作案,下一个目标很可能还在这个区域内,我们需要尽快划定高危人群,进行重点保护。”
“不行。”章晓瑜几乎是立刻开口反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程顾问,你的推测太冒险了。首先,军用背景的范围太广,退役军人数以万计,仅凭一个模糊的体态和一点纤维,就把排查范围锁定在这个群体,很可能会遗漏真正的凶手,也会造成大量的无效工作。其次,废弃铁路沿线三公里范围内的废弃建筑和空置房屋不下百处,地形复杂,警力有限,地毯式搜查不仅效率低下,还可能打草惊蛇,让凶手提前逃窜。”
她的话让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和程杰身上。章晓瑜没有回避,迎上程杰看过来的视线,语气坚定:“我们目前掌握的核心线索是那三枚黄铜纽扣和蓝灰色纤维。当务之急应该是深入调查这两样东西的来源——黄铜纽扣的生产厂家、销售渠道,蓝灰色纤维的具体型号、使用单位,通过这些线索锁定凶手的活动范围和身份信息,而不是仅凭推测就进行大规模搜查。刑侦办案讲究的是证据链闭环,每一步都要谨慎,不能冒进。”
程杰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的锋芒:“章警官,我理解你的谨慎,但连环命案的关键在于‘快’。凶手作案间隔越来越短,从第一起和第二起之间的七天,到第二起和第三起之间的四天,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等你把所有线索都查证清楚,可能已经出现第四位受害者了。”
“效率不等于冒进。”章晓瑜寸步不让,“没有明确方向的大规模搜查,只会浪费宝贵的警力和时间。我们已经排查了三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没有发现交集,说明凶手的作案动机可能不是私人恩怨,而是某种特定的执念或仪式感。那三枚黄铜纽扣,很可能就是这种仪式感的体现,找到纽扣的来源,就能找到凶手的核心特征,这比盲目排查要精准得多。”
“执念和仪式感不能当证据。”程杰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现场没有留下指纹、DNA,唯一的纤维线索